第166章 黄豆芽

北方的冬天万物萧条,大地冰封,在广袤的华北平原上,生活着的人们,佐餐的只有老腌菜像白萝卜、胡萝卜或者家乡的豆豉咸菜,吃久了不仅乏味还有缺乏维生素之虞。这时如果有新鲜的豆芽吃吃,可算得上是寒冬中的一道鲜食了。黄豆芽因其形似如意,又名如意菜,这名字就高端大气了。冬日中一个暖和的午后,小兴妈把小心收藏起来的生豆芽专用的缸拿出来,确实是缸,只不过不太大,就是家里普通的面缸,大小类似现在常见的桶装水的那个桶,为黏土烧制的瓦缸,与普通缸不同的是,在缸的底面请人专门用钻头钻了两个眼,放水用的。洗涮干净,斜斜的扣在一边晾着。

自己家种的黄豆—小兴家是每年都种几畦黄豆的,自己吃,拿簸箕盛一大簸箕,他们一众小孩就围在一边,干嘛?拣豆儿。那种只有一半的、裂了、发黑的,统统不行,将来生不出来芽,还会把豆芽搞臭,都得拣出来,那一簸箕,一粒粒的,得拣半天。拣好的黄豆,小兴妈会把她们泡在盆里,泡发起来,泡得圆圆的黄豆,恢复了当初刚收割时的椭圆形,这就算泡好了。泡好的黄豆,小心的移到缸里,盖上笼屉布。家乡那时的笼屉布,往往是参加别人的家的白事儿,发给的白头巾又叫孝帽子,会过日子的人,会多要一个,说是某人没来,给她带回去表表孝心,实则另有用途,都是穷日子逼出来的。这种布料材质一般,网眼不少,正好适合蒸馒头或者发豆芽,透水透气,真是群众智慧无穷。

每天都要换两次水,这时需要一个人扶着缸,一个人将温乎水从上面缓缓浇下,缸下接好水筲(水桶,多为白铁皮所制),水从两个小孔里漏下来,这样想来,其实豆芽始终没有被水完全泡着过,仅仅是保湿而已,完了盖好笼屉布,放置在温暖黑暗之处。据说,放在有阳光的地方,生出来的豆芽会变绿,不好看,发哏,也不好吃。

冬日里,大家吃咸菜都吃够了,心急得很,小兴记得豆芽还没出芽时,小兴妈就拿来炒菜了,棉油、葱花、黄豆、盐,总算是不吃咸菜了,这缸豆芽,能从完全没有芽,吃到出来一点芽(后来知道那叫豆嘴儿,形象),再吃到正常的豆芽,再吃到豆芽有了微微的根须,上面甚至长出来两片绿叶子了,这才勉强吃完。

今年的雪下得特别大,天也特别冷,足有一二尺深,大片大片的雪花,悠闲地翻飞着,几乎遮蔽了整个天空,让你如迷雾中一般看不清高低远近。等到雪花不再纷纷扬扬地飘落了,地上厚厚的积雪,简直让人无法走出门去。勉强走出去了,保不定哪一脚就会踩空,跌入表面看似平整的深雪坑里。漫天的大雪包裹了村庄,脚踩在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天冷得没法形容,早早晚晚都让人不愿伸出手来。不是特别需要,谁也不愿张开嘴说话,因为一张嘴冰冷的气流就会扑进嘴里,钻进喉咙,刺得你只打冷颤,甚至站立不稳。彻骨的寒冷把裸露在外面的皮肉擦磨得钻心疼,不揣住手,冷气就会从袖瓢里乘虚而入,迅速冷遍全身。只要与人一搭话,嘴里喷云吐雾的,彼此间很难看清对方的面容。坑里结着厚厚的冰,就是大人们踩上去也纹丝不动。一场大雪的融化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白天屋檐下一天到晚都不停地滴着化了的雪水。到晚上气温一低,雪水便冻结起来。第二天早上一起床,家家屋檐下都一溜悬挂着一尺多长的冰棱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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