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仕的身躯在地面上翻滚起来。他唯一露在外面的那条人类臂膀竟逐渐萎缩，完完全全消失不见。那张阴森惨白的脸也被蔓延上的绿色鳞片吞噬，从那里睁开了一只赤色的独眼。
他变成了一只蜥蜴皮。
这还没完，他坑坑洼洼的身躯背部，突然冒出了一张脸。
一张属于……胡仕的脸。
令人毛骨悚然，齐穹的胳膊上都起了鸡皮疙瘩。
胡仕化为的怪物张开嘴，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他朝着齐穹挪移了两步，身体伏地，露出锐利的尖牙，攻击的意图十分明显。
齐穹深吸了口气，把手中的菜刀举了起来。
可还没等他出手，原先一直站在他旁边的人却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李佳佳颤抖着双腿，看起来怀着极大的恐惧，几乎站都站不住了。蜥蜴皮冲着她吐出一口腥臭的呼吸，发出威胁的声音，但她就是不后退。
一步一步，一边抽泣，一边走到怪物身侧。
“醒醒。”李佳佳执拗地呼唤，“醒醒……”
仿佛听到了她的呼唤一般，蜥蜴皮背上的人脸剧烈扭曲起来，鼻子嘴巴拧成一团，那紧闭的双眼，居然在缓缓地睁开！
然而，他眼底只有一团血红，没有眼白，没有瞳孔，只是涣散的一片。
那人脸蠕动着嘴唇，用尽全力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只是发出含糊的两个音节。
“快……跑……”
他的反抗只是昙花一现。下一秒，他又重新恢复的死气沉沉的状态。
那占据了意识高地的蜥蜴皮重新动了起来。但这一次，他并没有再次尝试攻击齐穹，而是默默地把目光投向了站在自己附近的李佳佳。
那怪物目光单纯而好奇，它忽然猛地低下头，咬住了李佳佳的衣领！
女人发出一声尖叫。一切都发生得太快，蜥蜴皮没有咬死她，而是将她叼起，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齐穹没有预料到这种发展，还没反应过来，蜥蜴皮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试着往前追了两步。但蜥蜴皮一心逃跑，再加上无数的触须拦路，齐穹根本赶不上。
算了。齐穹无奈地叹了口气，目前看来怪物应该不会轻易把李佳佳吃掉，那自己应该做的，就是先找到从这儿出去的路。
要是硬生生被困死在这个触须丛生的地方，也太憋屈了。
他跑动起来，打开每一扇房门，检查是否还剩下没有被封死的窗户。虽然自己不会飞吧，但至少还有个婆娑树种能用一用，至少跳了不会摔死。
然而，他在这一层依旧一无所获。
去哪儿？继续上去？还是下楼寻找机会？
齐穹脑中正飞速想着对策，拐角处突然出现一个人影。那人背靠着某扇窗户，脑袋低垂着。他听见齐穹的脚步声，微微地把头扬起来些。
齐穹看清了他的面貌，眉头皱了皱：“苏宗言？”
“啊哈，齐小兄弟。”男人僵硬地打了个招呼。他额头上全是汗，微微驼着背，眼镜不知所踪。更奇怪的是，他虽然把脸朝向齐穹的方向，但依旧死死地紧闭双目。
讲道理，齐穹不是很想鸟他。
本来这家伙也只是搭车，后来又擅自脱队，已经不在齐穹想关照的范围内了。
齐穹转身就要走，苏宗言竖起耳朵，听到脚步声逐渐离去，居然亦步亦趋地跟了上来。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走了一会儿。
齐穹最终还是决定往四楼走。医院总共也就只有四层，最上层就是ICU病房。他登上楼梯，在雾气之中，有一大片黑影安静地蛰伏着。
那是……如同葡萄串一般，密密匝匝，布满楼道、墙壁和天花板的，非人非怪的东西。
偷桃猴，蜥蜴皮，独眼巨怪。无一例外，身上都长着一张人脸。男女老少，美丑胖瘦，无一幸免。他们有的栩栩如生，半睁着暗红的双眼；有的面如灰土，长满霉斑。
齐穹不靠近，他们也不靠近，严阵以待，似乎为了保护上层楼的某种东西。
就在这时，齐穹猛然发现。
受到黑雾影响的人，眼睛都会化为一片赤红。
李佳佳是普通人，她没有受到影响。
胡仕被蜥蜴皮咬过，因此他异化了。
那自己呢？自己又是怎么回事？
而且，这些完全变为怪物的人，还能变回原样吗？
“他们应该不能变回原样了。”
苏宗言仿佛晓得他的想法，在他背后悠悠地念叨了一句。
齐穹回头。对了，他想起来了，自己身后这个人应该是知道一些内情的。
“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齐穹退了两步，挥了挥武器，菜刀在空中发出破空的威胁声。
苏宗言尴尬地笑了笑，还是不愿把眼睛睁开：“哎呀！就是我上次和你说过的嘛！怪物伤害人类之后，可能有一部分血脉进入人类体内，让人类能够使用少量怪物的能力，这个阶段，叫作寄生。”
“然而，这样做有一个风险。怪物的血脉可能吞噬人类的血脉，使得人类逐渐受怪物控制，直到意识几乎完全消亡。这个阶段，就是所谓的附身。”
“这是一种繁衍手段，和人类融合的怪物会变得更强大。”
苏宗言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完全被附身的人，尽管有概率会留有一些残存的意识，但已经无法变回原样了。”
齐穹默默地听完，忍不住讥讽了一句：“你懂得还挺多……我倒是很想知道，你到底是从哪里获得这些信息的？”
他这话一出，苏宗言立马装死，迅速转移话题：“咳……所以我们到底该怎么出去？”
“不知道。”齐穹指了指面前那一大堆虎视眈眈的怪物，“下边的路都被封住了，要不你试试？”
苏宗言叹了口气：“你要不把我丢进去喂了比较直接。”
他们僵持了一分钟，黑雾毫无征兆地剧烈荡漾起来，肉眼可见地流入四层，飞速消散。那些横七竖八的触须也在慢慢地撤回，看来怪物的本体就在顶楼。
怪物骚动起来，仿佛朝拜一般，也从楼道中撤走，飞快地朝顶层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