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023.忌讳的过去

【怠惰】——在七宗罪的含义中,并不是单指狭义上的“懒惰”,广义上还包含“怯懦”、“容易满足”、“逃避现实”及“无责任感”等意思。

而被宣告为“罪”是因为——怠惰会导致其他人需要更努力地弥补过失,同时因为该做的事情没有做好,对任何人都百害而无一利。

而那个忙于在影时间四处奔走、指引和帮助新人适应者、还愿意承担危险并答应一同前往【门】的“引路人”……

居然说她【怠惰】?!

阴影甄矜祈丧着个脸、用冰冷的眼神看向自己的本体,又像是将现在的这个自己重新打量了一番,说:『看看现在的你:热心肠、积极勤快、开朗乐观……可原本的你真是如此吗?』

她顿了顿,然后冷笑着吐出一个词:『明明是个【苔藓女】。』

这个被长久封印起来的关键词,如同钥匙一样打开了记忆的关键之门,也宛如一记砸向心口的重锤,令甄矜祈当即浑身一震、双眼不由得瞪得大大的。

「喂,苔藓女,你太碍事了!」

「拜托你别待在这里,你的霉臭味都快把我熏晕过去了!」

猪猪小说网

一个个看不清面孔的人影开始在甄矜祈的脑海中逐一浮现,那一句句清晰得像刀锋般尖锐的话语,刺得她的脸色渐渐苍白。xizu.org 柚子小说网

『是不是稍微想起了点什么?没错,内向、阴沉、怯懦、不爱作为……这才是真正的‘甄矜祈’啊。』

『失忆并不是你无视和否认自身本质的借口,你依旧需要正视自己原来的劣根性!』

『正是因为如此,在那个【关键时刻】,你可耻地逃避开了、也背叛了信任你的那些人!』

阴影的话语如同河堤边上炸响的炸弹,最终让甄矜祈那发自灵魂的恐惧与自责、像是决堤河水似地汹涌泛滥、并满溢心间!

她的脑海里也随之浮现出了这么一幅画面:血色的天空、荒凉的大地、面前倒伏着的一动不动的人影、以及远处几乎遮蔽了所有的巨大阴影……

然而这幅画面却在不断地缩小、远去,就好似看着这一切的人在从这里逃离。

“不……不!你不要再说了!”她心慌意乱地冲着对面大吼,也在情不自禁中踉跄后退;可是名为“过去”的魔咒,又让她总忍不住驻足,本能上迫切地渴求了解自己的过往、了解“我为什么是我”。

“陶阳,我们就这么干看着……好像不太合适吧?”别府千寻一脸的犹疑。

陶阳同样想做些什么,可是又不知具体该如何做,因为他担心贸然的行动会产生不必要的风险,才像这样旁观着甄矜祈和阴影之间的对话。

可是看到甄矜祈快要失控,他心说不如先带着对方离开这里再说。

猪猪小说网

——阴影的话,让打算去拉甄矜祈手臂的陶阳停止了动作。

同时他也无比愕然:“影时间的出现,是因为……甄矜祈?!”

『正是如此!没想到吧?她居然还装作一副热心的样子,信誓旦旦地宣称自己作为‘引路人’而勤勉奔波!』阴影越是说着、面孔也渐渐跟着扭曲起来,『殊不知,那些被称作‘适应者’的无辜者本就不该遭遇在影时间的一切!而被【更新】的人,从某种程度上说更是无异于遭到杀害!』

『至于你……』她指向了甄矜祈,『是你造成了这一切的结果,你……等同于杀人凶手!』

“你……我……不是的,不是那样的……!”甄矜祈此时已经面无血色,并一脸痛苦地抱住脑袋。

随着对话造成越来越强烈的刺激,一些没有记忆感的画面开始从她的脑海中快速闪过,来自头脑的痛感也愈加明显,就像是一下子充气太多而快要爆炸的气球一样。

『你在否认什么?又为何要否认?』阴影甄矜祈露出诧异的表情,两手一摊地说,『明明我最了解你了啊,因为我就是你。』

——甄矜祈当然知道那个就是自己的阴影,也知道阴影述说的很可能就是实情;再加上她隐隐回忆起的记忆片段、更是加深了那份可能性。

然而她并不想承认、也无法做到发自内心的承认!

无法承认那个【怠惰】的自己!

无法承认那个让影时间重临的自己!

无法承认那个“杀人凶手”的自己!

身体与心灵上的真切痛感,让她发出了宣泄狂乱情绪的吼声:“你不可能是我!”

阴影甄矜祈的表情凝固了,之后脸色阴沉地说道:『啊……既然你都这么说了……』

从阴影脚底下喷涌而出的黑红色浓雾、将其完全包裹进去,并且瞬间膨胀、再猛然炸裂!

最后出现在陶阳等人面前的,是一个模样如同山峰一般的巨型阴影,它全身裹着厚实苍绿的苔藓,体表各处还藏着许多坑洞,竟是从里面流出滚烫的岩浆,最顶部的“火山口”更是不断喷吐着硫磺味浓厚的灰烟。

而在其完全显形的瞬间,周边的温度也跟着显著提高,在场的三人都能明显感受到一股难以言喻的燥热。

『吾即是影,真实之影!你们……全都化成灰吧!』

从火山阴影的身上传出了朦胧不清的声音,就像是在某个空旷的空间内发出的回响。

甄矜祈不可思议地看向自己的阴影所化的怪物,显而易见地后悔了:“啊……啊……那是我的……阴影,我、我竟然……”

“接下来是要像我上次那样,先将它打倒吗?”别府千寻一边说一边将呆立在原地的甄矜祈拉到自己身后去,“话说这阴影……样貌很独特啊。”

“你那时候的大陀螺形象也不逞多让好吧。”陶阳站了出来,“事已至此,也没有办法了……总之先应战吧!”

两人召唤出了人格面具,并摆出了戒备十足的姿态。因为对方是看上去很强大的阴影,那副大山似的身躯防御力也非常高的样子,所以两人都不自觉地选择谨慎对待。

可是等了好久,对面的火山阴影却如同死一般沉寂,似乎都懒得动弹一下。

“卧槽!它还真是【怠惰】啊!?”别府千寻吐槽道。

可陶阳的【超直感】却提前感知到了某种即将爆发的危险:“不要大意……来了!”

话音刚落,从火山阴影体表外的“火口”处,开始猛烈喷发出一道道惊人的火柱!

就像是城塞从打出的火炮炮弹一般,犹如烈日般炙热而耀眼的火球在半空中划出道道抛物线,然后朝着大地倒头直坠,实行无差别轰击!

虽说是无差别、命中率也很差,但因为攻击辐射的范围较广、破坏力也不容小觑,轰隆隆的火球在地面沉重地炸响,造成了与地震一般无二的声势,场面尤为惊人!

陶阳等人几乎没有抵御这种攻击的手段,只能暂时远离危险地带,跑到同样庞大而坚实的掩体后边躲着。在适当迂回的同时,看准时机就唤出人格面具,用【加尔】或是【赛】这样的远程魔法进行反击。

然而跟声势惊人的火球雨比起来,那点魔法显得实在是太过无力,打在高大的山体外壁时,也无法造成有效伤害的样子。

这样的无用功反复了几遍,随着消耗的增加,别府千寻不免焦急起来,对着藏身在另一边的陶阳大声喊道:“这样的话根本没办法组织有效的进攻啊!”

而陶阳当然不是单纯地逃避躲闪而已,事实上他一直有在观察火山阴影的状态,等待着适合出手的时机。

“过去了将近十分钟的时间,火势渐渐地变小了……果然那种程度的大威力魔法,对阴影也是会产生强大的消耗的!”他自言自语地分析道,“当它力竭的时候,就是反击的时机!”

而旁边,处于陶阳的人格面具·太之初一庇护下的甄矜祈,样子看着很是沮丧,唉声叹气地说道:“抱歉,是、是我……我给你们添麻烦了……”

“啊!真的是麻烦大了!”陶阳一点也不客气。因为甄矜祈的阴影出现及暴走,都打乱了他们原本的计划和行动,而他又最不喜欢计划被打乱的感觉,所以变得稍微有些暴躁。

他指挥太之初一使出【赛】与火山阴影喷发出的火球相撞,两者间产生了剧烈的爆炸与浓烟。

趁着浓烟的遮掩,他赶紧拉着几乎脱了力的甄矜祈来到安全的地方,朝对方斥道:“给我振作一点!亏你还是‘引路人’呢,被自己的阴影几句话就给整破防了,像什么话!”

甄矜祈的脸色变了变,有些失控地反顶一句:“说的轻巧,可你又懂什么?!”

“我当然懂!”陶阳用更大的吼声盖过了甄矜祈的声音,“曾经做过无可挽回的事情、造成了难以原谅的严重后果……”

记忆里的争吵声、打斗声、刹车后的轮胎摩擦声、剧烈的碰撞声、人们的惊叫声和稚嫩的哭泣声……各种纷乱的声音与模糊的光影一起于脑海中浮现,让陶阳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拳头。

“然而……那是自暴自弃、一蹶不振、怨天尤人就能挽回得了的吗?!”他粗暴地扯过甄矜祈的衣领,“虽然我不知道过去的你具体做过什么罪大恶极之事,但你若是真有那么一丝悔恨的话,就给我化悔恨为动力、用实际行动去弥补自己的过错啊!”

甄矜祈不知为何被说得哑口无言,她的瞳孔剧震,看着眼前这个激动得似乎快要无法自抑的少年,能感受得到对方刚才所述说话语中的不甘与悔意。

难道这个人也有着相似的过往——她不由得如此想到,同时心里也不由得出现了动摇。

突然“轰隆”的一声震响,两人藏身的楼房上端被一颗火球命中、轰碎的混凝土块冲天四散、其中一块眼看着就要落在他们的头上!

“加尔!”

一阵强风从头顶上袭过、将硕大的石块轰碎吹飞——及时赶来的别府千寻和静御前,为伙伴们争取到了反应的时间。

太之初一发挥念动的能力,对那些散开的石块进行短暂的悬停,好让陶阳带着甄矜祈迅速转移。

『死……死……死……』

从火山阴影那传来了略显空灵的声音:猪猪小说网

听到阴影说话的声音,陶阳眼中忽地精光一闪:“果然,那个声音有古怪!”

已经和陶阳汇合的别府千寻下意识地问道:“什么古怪?”

“那个声音……就像是从山体里面的空间传出来的一样。就让我不由得猜想——那个动也不动、只会不停地倾斜火炮的东西……”

“真的是阴影本体吗?”

这时候,阴影再度从“火山口”喷射出火球,然而和之前相比,火球变小了许多,火力也不如之前的密集。

察觉到火山阴影终于变得足够衰弱的陶阳,从掩体后冲了出来:“就是现在……!”

他的眼中猛然掠过一丝金芒,与此同时,位于不可知时空的伊戈尔,笑吟吟地翻开了他面前桌子上的阿卡那牌——

魔术师!

“Change!杰克灯笼!”

不远处的太之初一化作了紫焰被召回,同时陶阳的身上爆发出了赤红的焰光!

戴着巫师帽、披着碎斗篷、圆圆的万圣节南瓜头、戴着白手套拿着提灯——一个全新的人格面具被召唤出来!

“呃……引路人、引路人,召唤出另一个不同的人格面具很正常吗?”目睹了这一幕的别府千寻一脸愕然地问。

“当然不正常啊!”甄矜祈吃惊得张大了嘴巴,“他是怎么做到的?!”

这时候,杰克灯笼根据指示腾空而起,朝着火山阴影飞扑过去。而那些砸向它的火球,都被它用手中的提灯轻松吸走——

因为它自身的属性之一是:火炎吸收!

『你、你要干什么!』火山阴影的声音变得慌乱起来,『不要过来、不要靠近我!』

杰克灯笼当然不理会,直接从火山阴影体表的坑洞钻了进去,这才发现里面居然是一处空旷的山洞空间。

而借着提灯的焰火照明,它也终于在里面发现了——

戴着白色面具的阴影本体。

“找到你了……【亚基】!”陶阳一声令下,就听到山体阴影体内的爆炸声响!

火炎魔法对擅长火炎魔法的阴影当然没有多少杀伤力,可是藏在山体内的阴影本体似乎比想象中的要脆弱许多,否则也不会变幻出一个沉重的山体当外壳,更何况杰克灯笼瞄准的是其弱点——面具!

『呃啊啊啊啊——!』

在阴影的惨叫声中,那副看似坚强的山体外壳,也在冲天而起的黑红色浓雾中……破碎!

黑红色的浓雾散去,阴影逐渐化回了原本人形的姿态。她在原地踉跄几步后才重新站稳,然后抬起了头,一脸懊丧地看向了自己的本体。

见状,陶阳和别府千寻不禁将目光转到了甄矜祈的身上,都不由得好奇这位见证了无数适应者被【更新】的“引路人”,在轮到其自身面临相同的场面时,又会做出怎样的抉择。

只见甄矜祈微微低着头,似乎在默默地思考着什么——从刚刚被陶阳呵斥之后,她就一直是这样子。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像是想通了一般、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做出了某个重大的决定,抬起头与自己的阴影对视。

她抿了抿嘴,似是斟酌了一下语言,随后沉声说道:“我……否认了你。不仅仅是因为我失去了记忆、忘记了过去的自己,还因为你口中所说的那个‘我’,对我来说真的太没有真实感了,哪怕我的脑海里的确闪现出几幅陌生的画面也是一样。”

“因为我一点也不像你说的那样为人阴沉,性格更不胆小怯懦!”甄矜祈的表情变得坚定起来,“虽然我失去了猪猪小说网的记忆,成就了如今的这个全新的我!”

她说着,渐渐地昂首挺胸,浑身充满了自信与昂扬:“假如有人喊我‘苔藓女’的话,我一定会好好反驳他们!才不会唯唯诺诺地被他们欺负!”

这时候,破坏气氛的选手下场了——别府千寻举起了手,高声问道:“那请问具体怎么反驳呢?”

“诶?啊?这个……”甄选手被打得措手不及,“就、就说……苔、苔藓也没有那么糟糕啊,它一点也不阴沉,相反还有许多作用……”

“比如说?”别府千寻歪了歪头。

“比、比如说……比如说……”甄矜祈略显贫乏的知识、使得她一时间想不起来不起眼的苔藓能有什么作用,于是就像答文科试卷的应用大题那样,只能往空而大的方面去说:“比如说,它是某种生活常用品的重要材料……”

“被说成是卫生护垫的原材料有什么好自满的?”别府千寻做出说悄悄话的手势,可是跟陶阳说话时的音量一点也没有降低。

“噢,上帝,你可闭嘴吧!”陶阳翻了个白眼,并且用着故意为之的夸张语气。

然后他把手圈成喇叭状,向茫然无措的甄矜祈大声泄露“标准答案”:“你可以说——苔藓是自然界的拓荒者、能够使沼泽陆地化、具有无可取代的水土保持作用!还有着作为肥料和燃料、以及药用的价值!”

甄矜祈哭笑不得——真在别人面前一本正经地这么说的话,反而会被当成是脑子不正常的家伙吧!

原本她是带着严肃而沉重的心情、像是怀抱着某种使命感一般迫使自己必须做出正确的决定。不过经过那两人这么一搅合,她的心境竟然变得轻松了不少,对于接下来必须做出的理应艰难的抉择,似乎也不觉得那么纠结了。

再度看向自己的阴影,她先是“咳咳”两声让自己的表情认真一些,然后才说道:“虽然刚刚我那样说……但那并不是否认以前的‘我’、否定自己过去所作所为的借口。”

“而你正是为了提醒我这一点,才会一直在门的附近等着我吧;可是我的潜意识里,依旧是想要逃避的,故而长久以来才会本能地避开【门】。”

“直到现在这个时候,我们才终于彼此面对;而我,也是时候正视‘你’的存在了。”

阴影甄矜祈猛地抬起头,她瘪了瘪嘴,表情一下子变得委屈起来:『是啊……我苦等了好久,就是为了告诉我自己……』

『别把我忘了啊!』最后的这句话,却是带着哭腔。

甄矜祈的神色也变得复杂起来,明显被这句话所打动,随后像是艰难地一字一句道:“正视你、正视自己过去的【怠惰】,我也必须承担相应的责任……”

她说着,不经意间瞥了陶阳一眼,然后又说:“不过我已经做好了觉悟,在找回记忆的同时,尽我所能地做我该做的事……这或许微不足道的【勤勉】,大概就是我所能做的弥补之举吧。”

最后,她对自己的阴影说道:“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两者加在一起,才是‘甄矜祈’……这是毋庸置疑的!”

阴影甄矜祈渐渐露出了笑容,然后应道:『嗯!』

话音刚落,阴影的身体亮起了淡淡的华光,随后以另一副完全不同的样貌出现在众人面前——

像是奇幻故事里的熔岩魔人一般、由玄黑色的熔岩石、滚烫的流动岩浆和熊熊自燃的灼热火焰构成其躯体;形象是英姿飒爽的女性模样,头顶着的烈火犹如长发一般披散于脑后,双手十指交叉紧握做出祈祷的姿势,镶嵌在脸部的白玉面具充满了清心寡欲的虔诚;然而漂浮在其身周的九个印着繁杂纹路的熔岩石,火红的焰光一闪一闪、像是随时都会引爆的炸弹一样,充满着摄人的危险气息。

仰望着自己的人格面具,甄矜祈不禁有些失神,无意识中用带着微微惊喜的神情、吐露出一句话来:“我终于……终于觉醒了人格面具之力……”

“我的人格面具……祝融!”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