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山匪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转眼之间已是深秋,漫步乡野,处处洋溢着农人颗粒归仓之后的喜悦,每年的这个时节,对于庄稼人来说,都是开心的,一季硕果,终于落入了口袋,既有对之前半年辛苦劳作而得到丰硕回报的回味,又有对之后美好生活的憧憬,起码在接下来的半年里不用为填饱肚子而忧愁。

孙劲等人骑马行至路边,看着一群群手推独轮车或者套着牛车向着城中行去的人群,嘈杂声中不时响起对官府杂吏的咒骂,既有对缴纳粮税不得不为的无奈,又对黄橙橙的粮食刚刚打出还没有来得及好好欣赏一下就在被徭役吏官催促之下运往城中的怨恨。无奈之下,他们也是想着赶快结束这一切,好回到家中继续接下来的冬耕。

至于孙劲等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们也是相当的恼火,本来在城中好好地正跟父亲讨论着再过一段时间,等农人冬耕播种完麸麦之后,趁着冬天徭役之时先行招募两千员士兵。万万没想到,就在前两天,营陵城城西和城东两处都遭遇了匪患,抢的谷粟倒是不多,关键是死了一些人,所抢之地都是距离营陵城三十多里远的偏远之乡,孙良生得到消息很是生气,立即下令梁都尉出兵剿除匪患,例行保境安民职责。就连孙劲、孙柳等人也被派了出来,沿途巡视以防山贼土匪再度出现袭扰百姓。

傍晚时分,孙劲带着一身疲劳回到郡守府中,恰好梁继勇前来汇报追查匪患之事,大家在正堂落座,孙良生首先发问:“梁都尉,山贼抢劫情况的调查可有进度?”

梁继勇回答道:“大人,跟据我部游骑探查,城东刘家屯都是由刘氏亲族乡民聚集所形成的村落,距离城池较远,村寨倒是不小,刘家屯大约有一千多人光成年男丁都有三百多人,都是刘氏族人。出事的时间大约是辰时末,如今正值庄户大量缴纳粮税之时,刘家屯前一天就已经把谷物装车完毕,当日一大早由三十多人押往营陵城的途中被劫,抢劫发生的地点距离营陵城还有二十多里,在复山山脚附近被山贼埋伏,被抢走了五车谷物,侥幸盗贼只是威慑住众人,并没有大肆杀戮,只是在开始时打伤了十多人就没有继续伤人,但是连带的抢走了拉车的多头牲畜,其余的车辆谷物放在路边都没有动,现在被抢的五辆车子已经找到,就在复山脚下的树林旁,谷物和牲畜已经被转运到了山中,大概合四十担粮食、三头牛和十二头驴。”

孙良生疑惑道:“可有查到此处山贼都是些什么人?为什么他们可以恰好清晨埋伏在那个地方?有没有细作盯梢之人?”

梁继勇回答道:“复山山脉呈东西走势,南北较窄,大多只有二十里宽度,东西狭长,西边与泰山临近,两山形成一峡谷,东行百里直接连通复山主脉。主脉地域辽阔,方圆百里,北接渤海,南邻黄海,其中少有人烟。在复山副脉以北有一狭长平地,属于燕国境内,下官怀疑是否有燕国贼寇通过两地之间的山中小径摸到了咱们这边,然后联络其余贼寇实施劫掠。据下官问询被劫刘氏族人,其人数不是太多,大约五六十人,都持有刀剑,一瞬间就把他们两头截断,随即就被贼寇捆绑在一起集中看押,直到贼寇撤离很久才被路过之人发现并报到了官府。从贼寇所抢粮食数量和牲畜,下官推测也是大概五六十人,否则他们也不会放着多余的粮食不拿吧。至于细作盯梢之人,他们也没有太过注意,不太清楚。”

孙良生继续问道:“刘家屯众人有什么说法?”

“他们倒是没有什么说法,只能自认倒霉呗!况且被抢的也不是太多,大部分已经被他们运回村寨之中,打算明日加派人手重新补齐把粮食运往营陵,只是请求看在此事上能否减少一定的税赋。”说着抬头看向孙良生。

“吴郡丞怎么说?”

“陪同前往的税吏已经请示过了吴郡丞,回答是无此惯例,不予采纳。”

孙良生、孙劲两人听得同时都是眉头一皱,孙良生随即舒展开来对着梁继勇问道:“还有什么要求没有?”

梁继勇沉吟一下道:“刘家人听了之后也没有就此纠缠,只是现在正值冬耕播种小麦的时间,村寨之中一下少了如此多的畜力,恐怕不能完成冬耕,影响来年收成,问我们官府的畜力可否借用几天,还让我们放心他们一定会照顾好牲畜。”

“吴郡丞怎么回答?”

“吴郡丞的回答是牲畜已经全部借出,现在没有牲畜可以调用。”

孙良生疑惑的道:“全部借出去了?不是每年需要保留一定数量以备不时之需嘛?大多借往何处何人?”

梁继勇低头闷声道:“确实都借出去了,吴郡丞说今年耕作任务繁重,就没有留存。至于借往何处,吴郡丞认为城东南和城西南今年有大量土地都没有来得及耕种,造成了大量的浪费亏损,所以就把耕畜都派往了这两处地方。”

孙良生的脸色一片昏沉,死死地盯着梁继勇嘴角微翘着慢慢问道:“这样啊,梁都尉你们家的土地是不是就在这两处地方,你家有借到了几头牛啊?”

梁继勇急忙抬头看向孙良生回答道:“大人啊,天地良心,我家总共也就一百五十亩田地,全部都在城东地界,全有哥嫂带着下官家人和五六户佃农进行耕作,其他地方决然没有我家田地的,另外我家绝对没有租借耕牛,请大人明察!”

孙良生这才缓缓抬起头来,至于那两处的税赋问题他连问都没有问,还用问嘛,那两家一定是不可能交付的,他又看向梁继勇轻松地说道:“梁大人不用慌张,我只是和你开了一个玩笑而已,呵呵!既然当初答应吴郡丞政务方面由他做主,我现在就不多加干涉了,都有他去吧,对了,刘家什么态度?”

梁继勇脸上也跟着轻轻一笑,跟着道:“多谢大人明察,刘家人还能怎么办,只能加派人手,据说孩童都抗的锄头下地翻地去了。”

孙良生也是无奈的道:“没有办法,官府只有那么多耕畜,他们只能受苦了,再过几年也许会好起来的。梁都尉你派遣几名得力军士伪装成猎户模样到复山之中探查一下,看看到底有没有所谓的山中小径,记得保密,另外派遣一屯军士沿着山脚多加巡视,彻底杜绝此类事件。”

接着又道:“对了,城西具体什么情况?具体死伤如何?”

听到此处,梁继勇有些唏嘘道:“城西,唉!城西也是因为比较偏远,处在营陵边缘地带,是近年来由二十来户零散的失地散农聚集在一起开垦荒地所建立起来的一座小村庄,没有具体的名字,前天夜里,匪贼趁着夜色包围住了该地,烧杀掠夺,直到昨天晌午才有相近村寨发现并报于官府的,我亲自去查看以后发现大多村民都已经被屠掳杀害,财货粮食被抢夺一空,倒是有四名男子由于受伤昏迷得以存活,通过查询盘问除了该四名男子还有十六名妇人没有找到,应该是一并被掳走了。”

“可有查问清楚此系何人所为?”

梁继勇咬牙切齿的道:“根据幸存的这四名男子的描述,以及现场所发现的三名匪寇的装束,我们判断这起灾祸应该是有刘老黑所控制的山匪所为,此贼恶贯满盈手段极其残忍,距今八九年间已经屠戮杀害了两千余人,手下有几百流寇,这几年不时的穿梭于晋国,北燕和我国边境之内,因处于三国交界之地,此贼子常年游荡于泰山的绵绵群脉之中,很难发现他的具体方位,即使发现他的行踪,由于地处群山之中,很难展开大规模军事配合,稍有疏漏就有可能使其逃遁。”

孙良生听到这里,虽然恼火该贼子恶毒行径,却是一时间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不由得再次问道:“梁都尉,你常年驻守此地,对此人应该有一些了解,可否与我解惑一二?”

梁继勇想了一下,慢慢说到:“大人,怎么说呐!其实在我调往营陵之前此贼就已经存在了。”

“哦!这样啊,那你就捡你知道的介绍一下。”

梁继勇看了孙劲一下,转头盯着孙良生问道:“大人是否知道,下官是如何升任这北海郡营陵都尉的?”

孙良生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道:“这个确实不知,愿闻其详。”孙良生往年确实没有关注过北海郡的事务。

梁继勇继续问道:“那大人是否听说过,八年之前北海郡营陵都尉姜博文被杀,满门被灭一事呐?”

孙良生八年前刚好跟着程老将军和缯候一起抵抗晋国的入侵呐,哪里有时间关注北海郡的事情啊,两年以后大军凯旋就升任国都羽山营都统一直留任京师,想了一下确实没有印象,摇了摇头说道:“没有听闻过此事,这跟刘老黑有关系吗?”

没想到梁继勇接着报了一个猛料:“没错,姜都尉就是被这刘老黑所杀,灭门一案就是此人所为。”

孙劲此时插嘴道:“不会吧,此贼做下如此惊天大案,朝廷不可能不对此进行通报,即使已经过去几年时间,依据此贼凶恶名声,也不可能我们一点信息也没有听闻啊,何况他现在还好好地活着,难道当年官府没有对他进行捉拿围剿吗?。”

梁继勇看了孙劲一眼,摇了摇头道:“捉拿了啊,并且还把他擒获了,不过没几天他就从大牢中逃出去了。”

“怎么可能?你当大牢是纸糊的吗?一捅就破?”孙劲惊讶的说道。

孙良生无语的看了儿子一眼,看着梁继勇问道:“当时负责看守牢房的是谁,后来怎么样了?”

梁继勇意味深长的一笑,说道:“看守牢房的正是姜都尉的亲信——赵季赵军候,后来因为此时被革职查办了。”

看到两人看过来的目光,梁继勇耸了耸肩道:“确实被革去职务了,不过两年之后的一天夜里,赵军候一家突发大火,没有一个家人跑出火海,相当于一门全灭了。”

孙劲急忙问道:“那就是六年前的事情了,京城怎么没有听说啊?父亲您听说过没有?”

孙良生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梁继勇苦笑着说:“小公子啊,你认为现在城西这个村庄被山贼灭门一事可能传到京城吗?即使奏报给了朝廷,你认为有可能得到重视吗?”

孙良生看着孙劲想要争执却又无从开口,憋的满脸通红的样子,慢慢说道:“不会的,如果朝廷重视的话,那就好了!”接着看向梁继勇问道:“这个刘老黑在没有犯事之前是干什么的?”

梁继勇看着孙劲不忍的道:“小公子不要在想这件事了,那是六年前的事情了,要知道赵军候当时已经不是朝堂中人,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了,也怪他当年脾气火爆,你说在城中好好地待着不就行了嘛,偏偏我行我素带着一家老小跑到庄子里住,可惜啊,两千多亩上好的田地,就此无福消受了啊。”

孙良生突然插嘴道:“他的庄园在什么地方?”

梁继勇慢慢道:“在城东南十五里处。”接到孙良生继续的眼神道:“至于刘老黑之前是做什么的,我只能说——不知道,就像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样,凭空出现,一鸣惊人,隔个一两年又是一下子出现,然后又像风停了一样一下子销声匿迹。至于说普通百姓平时说‘他之前是个赌徒或者之前是一个泼皮无赖’的八卦,我是一概不信的。一是他如果是泼皮或者赌徒,他怎么一下子那么厉害能做出如此擎天动地的事情,他的人马是哪里来的;二,如今的百姓如此信誓旦旦,却说不出他之前在哪里营生,住处在哪里。这就是我所知道的。”

孙良生沉思了一会,看着梁继勇直接问道:“刘老黑这几年都犯过哪些案子,难道真的不能察觉他的行踪,派遣大军把他一伙一举剪除吗?”

梁继勇闻言沉思一下,抬头道:“大人所思我亦有所考虑,但是想要剿灭此股贼寇无非两种途径:一是大量派出刺探潜入山区,摸清楚刘老黑所在之老巢,派遣大军进行围剿,但是这样需要大量军队配合,并且山中脉落纵横,山道崎岖难行,大军很难展开行动,即使有大军行动亦有可能行事不秘使其逃脱,很难除掉或者是擒获此獠。三年前,刘老黑流窜到晋国作案,致使晋国国君雷霆大怒,晋国平原郡太守和都尉耗费了好大精力终于暗查到了刘老黑建设在山中的要塞,派遣了两千大军进行围剿,没想到此处要塞只是刘老黑诸多据点中的一处,而且当时他根本就没有在此处藏身,所以也只是歼灭了他手下百余十人,并且还逃掉了一部分贼寇,在之后的两年之中,刘老黑一直出没于晋国边境之中,烧杀戮掠无恶不作,因晋国平原郡边境线与泰山群脉相邻数百里之长,防守不足,此贼匪飘忽不定,抢完就走,毫不拖泥带水,一度搞得平原郡很是光火却又拿他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最后只能忍气吞声的把边境的散落之百姓强行的聚集成一个个有一两千人之多的大的村寨这种情况才有所缓解。”

孙良生若有所思道:“看来把小的村落聚集成大的村寨亦是可行之术啊,此法可做无奈之时的备用之策。另外是否可以派遣军士在山外进行埋伏此獠?”

梁继勇急忙道:“大人所思当然是为百姓福祉之考虑,但是不到万不得已谁又想离开故有之地迁徙到别处去呐,且不说不舍家中财物,就说到达新居之地就要重新起建房屋,另外田地又要怎么处理?难道要原地之民把土地让出来吗?对于咱们这些视田地为生存之根本的百姓是死也不会答应的啊!此法不到万不得已是万万行不通的。也就是当初晋国平原郡已经是被他闹得实在没有办法了,才在军队强行的推动下才能形成的。至于说派遣军士在山外埋伏,大人,不是下官不想这么做,实在是行不通啊。一则,最近两三年此贼一直以来都在平原郡那边活动,不知道是抽了什么风一下子又跑到咱们北海郡来了,您就根本不知道下一次他会出现在何处,又什么时候会再次出现,如果走漏风声恐后果不堪设想啊!而且,此獠大多都是夜间突然袭击,短短时间即可完事,很难进行埋伏的。”

孙良生意味深长的看着梁继勇,直把他看的头皮发麻之际,突然笑着说道:“那就只能被动防守了,唉!这样的话,梁都尉你拿我的手书,命令李军候调他的一营人马,驻扎在城西山脚之处布防巡逻,随意他怎么布置,如果一年之内此等恶性事件再次发生,立即军法从事,跟他说这不是商议这是命令!”

随后,孙良生稍有兴趣的问道:“梁都尉你还没有说出你是怎么当上北海郡营陵都尉的呐?”

梁继勇无奈道:“大人说笑了,还能怎么?当年北海郡太守府强行压下姜都尉之事,当时已经是军候的吴士忠吴军候受到赵军候之事影响没有得到升迁,李军候也是顶替赵军候刚刚提拔上来,又不能在其他郡府轮调一个都尉过来,所以只能从本郡武将之中晋升一个上来。”

说着说着,无奈的一叹道:“说起来,也是我运气好,被选中当了这个都尉,能够一直做到现在,真是运气好啊!”

孙良生哈哈大笑道:“梁都尉,你那哪里是光运气好啊,你是会做官!做下去吧,你一定会官运亨通的。”说着摆了摆手。

梁继勇也是笑着站了起来,行礼道:“借大人吉言!”说完转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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