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巧合

2.

南港的夏天很热,推门到室外走两步,背后就出了一身汗。

邢易把小提琴的残骸放到琴箱里,随手放到街边的垃圾桶。低头,手上的血已经凝固,看上去脏脏的。

环顾四周,正好旁边便利店挨着药店,她进去买了瓶矿泉水和一杯冰块,拿勺子挖了一块放嘴里用力嚼。

她不抽烟不酗酒,出于健康的考虑,嚼冰块变成最常用的解压方法。她又挖了一颗冰球出来,放到手上就这么捧着,等待它的消融。

期间因为温度太低,她时不时会换换手。路边的小孩儿看到,好奇地多瞄了两眼。

邢易低笑了声,继续干这无聊的事打发时间。

周嘉忱开车从路边经过的时候,本来想去买点水果,偏头视线一顿,见到便利店门口小猫一样蹲着的人。

旁边红橙绿led灯打在她身上,诡异的颜色融合,却仍然让她有些惹眼,皮肤白皙干净,看上去有些郁闷。

周围有几个摩的大哥在路边用方言讲着脏话,时不时打量周围路过的人,眼神毫不避讳,公然耍着流氓,偏偏他们没做其他的,路过的女孩一句话不敢说。

邢易好像根本没注意到,手里不知在玩什么。

身体先于大脑反应,他把车停在附近限停路段,下了车。

如果这天他没有多管这个闲事,往后生活轨迹可能就不会往那方向发展。

他没有去水果摊,而是走进隔壁药店,找前台要了碘伏、棉球和创可贴,中途时不时偏头看外面一眼,淡淡扫过,又平静收回。

“帅哥,我们店里最近有活动......”

“不用了,谢谢。”周嘉忱迅速截断对话,叮咚一声,抬步往外去。

附近是比较老旧的居民楼,南港人出了名的松弛,踩着一双人字拖,穿着背心短裤,头发还湿哒哒地滴着水,就一手拿着苹果,一手牵着狗绳步履散漫地遛。

邢易和那只小博美对上视线时,雪白的小家伙就咧着嘴想过来。

“别吓着姐姐了。”狗主人啧了一声,用力往后拽了拽。

邢易抬头,嘴角弯起一抹很漂亮的弧度,“我没有被吓到!我能摸摸它吗?”

“不能。”主人没发话,一个男人的声音插嘴。

邢易一听,皱眉。

狗主人目光流转于这两人,干笑两声,用这边的方言讲:“milk,别打扰别人拍拖啊。”说完,她拽着那只雪白发亮的小狗离开。

等人走了,邢易才抬起头,望进旁边人那双平静的眼。就是他,打扰了自己和小milk的友好交流。而且这人,她刚刚见过的。

她没立刻说话,而是扶着旁边的栏杆站起来。脆皮大学生站了两秒,眼前发黑,双腿麻痹。几乎要晕过去的一阵适应期后,才缓缓重新睁开自己的眼睛。

“请问您有什么事么?”

刚才在包间已经见识到了,能让赵晟泉都巴结的对象,肯定不是小人物。邢易游刃有余地用了敬语,语气里没有什么尊敬的意思。

“您?”周嘉忱笑了声,把手里的药拎起来晃了晃,“给您买的药。”

他有样学样,邢易有种被幼稚鬼模仿的感觉,冷冷刮了他一眼。不过这东西她确实需要,把手里的冰丢到地上后,她问:“多少钱?”

“247。”

“你在勒索吗?”邢易瞪大眼,眼前这男的也不像缺钱的样子,拨了拨他手里的塑料袋,十分无语,“你的碘伏用黄金提纯的?”

周嘉忱没说话,只偏身让出视野。

远处的交警正翻身下摩托,拿着相机绕着一辆跑车拍照,之后打印出一条长白色的纸,塞到他雨刮前。

“......”

“没人逼你违章吧。”

“但是药是给你买的。”

这是个什么逻辑。

一阵沉默,邢易忽然抬头凝神看着他,“你这些招数,哄哄别人就算了。”

周嘉忱低头把药塞她手里,随后亮出一个收款码,语调闲散:“你想多了,我只是想净化一下晦气,积德行善。”

“然后敲功德箱让我麻利往里头扔钱?”邢易翻了他一眼,无视掉他抬起的手,往前走了两步,朝着他车的方向。

周嘉忱叹了声,心里盘算着拿谁的驾驶证去扣分,而此时远处的女生已经走到他车旁副驾驶。

“那你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给我送到南大19栋宿舍楼吧。”

“......”

“你不先问这地方你能不能坐?”周嘉忱打开车锁,把罚单拿回车内随手塞了个地方,意有所指地看向邢易坐下的副驾驶。

“有对象还给陌生人买药,不像是你大善人做得出来的事。”

周嘉忱偏了偏头,闷笑了声,踩油往学校方向回。

...

压着门禁时间到宿舍楼下,邢易中途睡着了,左手的手链和皮筋随手塞到车上的储物盒。

醒来第一时间点亮屏幕,发现时间来不及以后,急忙看了眼旁边的人急匆匆说了句谢谢,随后拉开车门小跑着回去了。

周嘉忱手机屏幕还亮着,上面是和朋友的聊天记录。

-【你怎么还没回来?偷偷在外面做课题卷我?!】

-【没,等人】

-【男的女的?】

没再答复。

他把车锁好,闲庭信步地顺着刚才邢易跑走的校道往前,路过19栋,拐进对面20栋。

挺巧。

和赵晟泉分手的事情暂时没有传开,那天回去以后,他给邢易发了三四条59秒长语音,邢易一句没听,直接下拉主页点了删除。

开学没多久,新生军训完就要办迎新晚会。他们音乐学院有一个节目,邢易在里面是其中一位小提琴手。

她虽然热爱舞台,但这次的活动纯属巧合。

班上参与任何活动的积极性都不高,后来不知道哪个没良心的跟班委提议,以后所有没人参与的活动都轮学号,她就这么倒霉地被轮到了。

下午没课,一点四十分的闹钟却准时响起。

舍友要“早起”看剧,而邢易则要去彩排。

“宝贝,你的手指受伤了还能拉吗?”

“没办法,贴个创可贴也得上。他们说不能临时换人了,就算换,分也加我身上。”邢易狡黠一笑,看向郝茗,“要不你去替我?”

“不不不,我很忙。”说着,她点开了某视频软件,点进她最近看得如痴如醉的下饭神剧。

邢易低了低头,脸上涂了一层带防晒的隔离提亮了下肤色,便背上琴往操场去。

这次迎新晚会搞得很隆重,以往都是在礼堂办,但随着各所高校一个比一个卷,今年的配置几乎快赶上小型音乐节。

“下一个音乐学院的节目,人到齐了吗?负责人点一下名。”

文娱部的老师拿着麦克风在清点人数,邢易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自己的名字从操场四面八方的喇叭传来。

一路跑着过去,头发被风吹得很乱。正好有同学在附近扛着单反拍素材,人无意入镜时,摄影者下意识连按下快门,捕捉到每一帧。

“老师!我到了。”邢易冲过去,气还没顺上。老师扫了她一眼,原想指责,不过看她气喘吁吁的样子,终究是把重话收起,只道:“快上台吧。”

台上的合奏响起时,不少在周围散步的同学都纷纷驻足,静止般看着远处的舞台。

邢易因为个子高,站在了左半边最靠近中心的位置。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就已经吸引了许多新生注意,偷偷拍下照片,有的暗戳戳在表白墙上表白,有的直接捞。

中场休息时,老师在上面告诉他们明天正式演出的注意事项。

“到时候每个人都会分配到工作人员,你们只需要在入场之后和工作人员对接好就没问题。”

大家纷纷应好,正要再来一次,底下传来一些动静。

邢易瞟了眼,是有人给音乐学院的所有演出者买了饮料。老师看到站在边上尽量降低存在感,却显然出自他之手的人,没多阻拦,点头让大家下去休息,把舞台交给其他学院。

“都是柠檬茶,大家随便拿就好了,工作人员也有。”

被人流推着下台,邢易拿走自己的琴包,到远一点的位置坐下,不想凑热闹。刚才随意一瞥,她就看到了一个不想看到的人。

“诶,有一瓶是无糖少冰的,你们看一下有没有拿错,那是我嫂子的。”

“哇哦——”周围人纷纷起哄,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瓶身,没错后,再用力吸了口。

赵晟泉在旁边将邢易的所有表现和反应都收入眼底,她似乎还在赌气。以前从不跟自己发脾气,没想到生起气来还挺让人喜欢。

他走过去找了找,没看到那杯特殊备注的茶饮,去旁边贩卖机买了一瓶无糖的三得利乌龙茶,抬步走过去。

“易易。”他低声叫她。

邢易看到眼前伸出来的乌龙茶,抬头看向他,语气平淡解释:“例假,不喝冰。”

他微愣,又准备回去再换个常温的。

“我不渴。”她看群里说今天排练结束,明天早晨早起再最后合一次就上台,这就准备收拾东西回宿舍。

看出她的意图,赵晟泉挽留:“我们谈谈好吗?”

邢易不喜欢这样剪不断理还乱的感觉,“还有谈的必要?我已经想清楚了,也和你说得很清楚。既然我们两个互相看不上,没什么必要继续折磨。”

“易易,我没有看不上你,我喜欢你的......”

“呵。”

身后传来一声嗤笑,两人同时回头,看到了两个高个子男生。都很眼熟,一周前都见过。

闻嵩:“我说赵晟泉,你什么时候也吃回头草了啊?”

他敢直呼这人名字,估计家里也有点东西。邢易不喜欢这一套不成文规定,只是身边确实都是这样的人,必须适应。

“没你的事。”赵晟泉皱了下眉,看到旁边的人,默了默,同他打了声招呼。

周嘉忱漫不经心地绕到前面,跟闻嵩一起坐在邢易这排椅子上。看了眼孤零零没人喝的饮料,问邢易还要不要。

赵晟泉是不可能带走的,她又不喝,给他正好,还不浪费。

“你喝。”她看了周嘉忱一眼。

赵晟泉心里猛地一紧,尽管只是一瓶几块钱的饮料,可是邢易说不要就不要,像打发垃圾一样随便给了别人。他想他是疯了,竟然会因为这种破事感到不舒服......

“伤好得差不多了吧。”周嘉忱随意和她聊天,目光左右看。

邢易这才发现他脖子上挂着一张工作牌,牌子歪了,看不到是什么职务。没回答他的问题,顺手伸手扯过牌子,拿近了些。

“体育部?”她轻皱眉,顾着想周嘉忱这茬,完全忽略了赵晟泉的存在。

周嘉忱的提醒,赵晟泉才恍然想起邢易之前受伤了。可再想关心,怎么都太迟。加上现在,邢易根本不想理他。

换做是别人,他早就发火。但偏偏对方是周嘉忱,是他绝对不能惹的人,只好在他们都不留意时找个由头离开。

邢易没察觉,“你们体育部什么时候还管这种文娱晚会了?”抬头,额头皮肤轻轻擦过他额前头发。陡然变近的距离,心跳节律瞬时紊乱。

“离我那么近干什么。”

她“恶人”先告状,把周嘉忱脖子上牌子甩开。因为生理反应,她为了掩盖自己的紧张,力气没控制好。轻轻“啪”一声,砸到他腹部。

远远看着,特别像生气的美女和无奈的男朋友。

周嘉忱沉眸盯着她看了许久,之后无语地拧开瓶盖,又喝了大半瓶。坐下那么几分钟,他已经要把整瓶喝完。

“好没良心啊。”他没什么温度地说。

“这样对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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