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嚣张

一日不到,宁安公主点小倌的消息便传遍京都,直至传到圣上的耳朵里。

彼时,赵陵还在皇后宫里用膳,听到太监回禀,他竟气的当场打翻了碗筷,“太不像话了!”

瓷碗砸在地面,瞬间变得四分五裂。

太监双腿一软,心中大骇,当即跪下。

天子之怒无人不惧!

宫人噤若寒蝉,乌泱泱地跪了一大片,桌上的饭菜早已凉透。

谢容也是一惊,抬手挥退宫女太监后,她安抚性的挽着圣上的胳膊坐到一旁,试探着问:“发生何事了?”

二人自少时便已相识,即便如今地位不同,私下里却和寻常夫妻没什么两样。

她心知阿槿平日里行事荒唐,宫人里多多少少有些传言,可她也是个知分寸的,何至于惹得圣上生如此大的气?

“还不是阿槿干的好事,真是一日都不歇停!朕以前就是太纵着她了,才让她变得如此无法无天!皇家的脸都快给她丢尽了!”

“她又做了何事?”谢容到底还是宠自己女儿,刚想开口说些软话,就听圣上怒不可遏道:“她堂堂一公主,竟然去点小倌!”

“……”谢容倏地噤声,愣了好一会儿,白里透红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尴尬来,连话都不知该如何说了。quya.org 熊猫小说网

她是有听说过,民间除了女子,也有男子卖唱卖笑,而流连这种勾栏瓦舍的断不会是正经人家的姑娘。

她委实是没想到这丫头竟会做出此等荒唐之事,也不怪圣上震怒,没把她叫来训斥一顿都算好的了。

可总归还是偏心,她默了半晌,“陛下打算如何处置?”

“处置?朕再处置有用吗?她总能想到些鬼点子来报复朕,说到底还不是在怪朕,禁了她的足,可她也不想想,若非她做的太过,朕又何至于此?!那些个朝臣都把折子递到朕的面前了!朕还能如何!”

谢容斟了杯温茶,放在他手边,犹豫再三,轻声道:“这次是她太过,改日臣妾定好好管教。”

“你性子太软,怕是教不好她。”

“那陛下以为呢?”谢容绞紧手指,心中忐忑。

赵陵摇摇头,却没应她,只是道:“听闻裴卿的儿子也在阿槿府里,到底是朝中重臣,这丫头也太不知轻重了!”

他沉吟片刻,对外吩咐一句:“来人!宣公主进宫!”小呷一口温茶,转了话题,语气趋于平和,“太子回来也有些时日,朕近日忙于政务,未有闲暇召见,他倒是没让朕失望,如今朝野上下都在赞他越来越有储君风范了。”

谢容满面愁容,心底压着一堆事,心不在焉的应了声,却迟迟未能从赵槿一事中抽离。

她了解赵槿的性子,同样的不肯低头,若她拒不认错,怕又会是一场腥风血雨!

方才赵陵那未尽之语令她不安,好似将要有事发生。而她近日来也时常被梦魇所扰,总能回想起十几年前之事,令她心底的那股不安无限放大。

与此处不同的是,公主府里欢声笑语,歌声琴声不绝于耳。

谁都没料到,赵槿竟真是把人叫来唱曲儿的。

她支着脑袋,敛眸摇头,唇角却始终挂着笑,“啧,难听难听,你这调子太细了,公公都没你这么叫。”

那人羞愧的低下头去,隐到人群里。

裴浔斜靠在柱子上,抱臂看着他们,从一群人到只够容纳一个人,那女子的神色变化像被无限放慢,周围所有人都变得模糊不已,他的耳中除了风声,便是女子的声音,清泠动人,如那些日夜,她埋在耳边的呢喃。

他盯着瞧了许久,眼中闪着细碎的光。

世人皆言,宁安公主好男色,心思狭隘,睚眦必报。此前他在裴府只是个身份低微的庶子,而她是高高在上的嫡公主,他们之间有天壤之别,隔着一条鸿沟,看似永远不会有交集,却因一次‘意外’而相识。

那场意外……

他神色微敛,思绪渐渐放空。

几日下来,他能察觉到他所了解的赵槿与传言偶有不同。

这也正是他所能利用的点。

那边,赵槿散漫的掀眼,似乎消遣够了,也不再执着于叫人唱曲儿,反而对民间流言起了兴趣。

她抬眼扫了一遍众人,“近日外界可有传出什么趣事?”

有人小声问:“殿下指的是?”

赵槿歪头想了想,“有趣的,好玩的……想到什么说什么。”

“奴……奴都是在瓦子里过活的,只怕会污了殿下的耳。”

“殿下若想听奇闻异事,不妨去一念堂,那儿的说书先生博古通今晓遍天下,定能答殿下所问。”

一念堂……

赵槿并非不知此地,只是从未踏足。

东边竹坞青,西边一念堂,南边解语楼,北边水云间。

这四处地方,称为京都城的四大招牌。

而他此刻提起,倒是掀起了赵槿的兴趣。

只是她明面上无法出府,只得另想法子。

临近日暮,赵槿催着方梨遣走院里的人,她回屋换了身便装,戴上帷帽,让方梨备下马车候在门外。

马车低调简朴,行在路上,也无人注意。

等到了地方,她看着里头人满为患,几乎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她颇为嫌弃的站在一旁,命令方梨先去打点。

她一人站在门口,清风掀起帷帽一角,露出她洁白如雪的下颌,朱唇微抿,像极了在雪中盛开的地狱之花。

虽美,却危险。

不多时,方梨回到身边,凑近道:“殿下,已安排了楼上隔间。”

她走了进去,察觉到几道视线随她而动,夹杂着好奇与打量。她虽穿的简单不少,可那衣服上的料子一看就不便宜,金丝银线,皆是由丝织坊专门制作,这令众人更加好奇起她的身份。

来到二楼,倒是比楼下宽敞不少。

她在隔间落座,很快,小二便端着茶水上楼,目光怪异的瞟了她几眼,被方梨斥退,“瞎看什么!”

小二吓了一跳,头也不回的跑走。

赵槿拾起一块糕点,轻咬一口,入口即化的甜腻蔓延至口腔,她满意的点头,兴致更甚。

楼上说书先生正捡着精彩说,她起先还听的津津有味,可到了后来,注意力却被一旁的人声所吸引。

一个女声低低啜泣,听着难过不已。

另一个男声温柔劝慰,“阿婵,此事非我所愿,待我说服我母亲,来日必将风风光光迎你过门!”

女子吸了吸鼻子,哑声道:“伯母本就不喜欢我,你如何劝说?”

“你放心,无论如何,你都是我认定的妻子,你为了我在外奔波,我自不会负你!”

“谢谢你,羡荣哥。”

“……”

赵槿暗暗嗤笑,怎会有人相信如此拙劣的花言巧语,这其中漏洞百出,更是毫无诚意,只怕这姑娘是被温言软语所迷惑,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她摇头默叹,继续听故事。

突然一声轻响,有东西滚落至她脚边,她下意识扭头去看,却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眸,哪怕此刻戴了帷帽,她也觉得自己只怕是已经被人认出。

因那人挑起眉梢,惊讶道:“赵槿?你竟会来此?”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和她八字不合的松萝。

她仅惊讶了一瞬,便化作不怀好意的笑,眼中满满得意,似是抓住了她的把柄,上下打量了一遍,见她一改往日穿着,便知她是偷溜出来的,总算找到机会报复,她不再遮掩,故意放大了音调,“怎么!半月之期未到,你竟抗旨?真是好大的胆子!”

见状,赵槿也不再掩饰,将头上帷帽取下,冷冷的望着她,不言不语,好似并未将她的威胁放在心上。

可偏是这幅冷淡模样惹恼了松萝,她咬牙切齿,“赵槿!你仗着公主身份胡作非为,以为自己还能嚣张多久?!”

说来说出,总是这几句,一点花样都没有,她听的耳根子都起茧子了。

赵槿懒得搭理她,继续听书。

可松萝却没打算就此放过,越来越多的人涌到这处,挤破了头想看热闹。

她们出门也没带侍卫,方梨不停的推阻,生怕他们挨到赵槿的一丝裙角。

“很快,圣上就会知道。赵槿,你又抗旨不遵,这次,看你如何躲过!”

良久,赵槿走出隔间,昂着头淡淡道:“那又如何。”

“……”

众人哗然。

在座之人多的是听闻,而非亲眼所见,自然无法想象那飞扬跋扈的宁安公主究竟有多嚣张。

可此刻听到这四个字,也不免背冒冷汗。天子脚下,权势大过一切,可眼前女子看着年纪不大,却能轻描淡写的说出一句‘那又如何’,这不仅是挑战了天子的权威,更是不将皇家尊荣放在眼里。

松萝闻言,亦是一愣。

赵槿步步紧逼,将她逼至围栏,楼下围观百姓愈发多了起来,她随意瞥了眼,又抬眼看她,“松萝,你屡次找本宫的不痛快,被本宫教训一顿,还是不长记性,莫非真要本宫当众给你难堪?”

“还有!”赵槿朱唇轻启,眸色微沉,脸上隐有戾色,“见到本宫莫忘了规矩!”

松萝也不过是仗着太后的宠爱和她家族的荣耀才如此这般,她厌恶赵槿,从来不会向她行礼,以前赵槿懒得同她计较,可真要论起来,她也可治她个不敬之罪。

方梨闻之,立刻心领神会,掷地有声道:“放肆!还不行礼!”

她的眸子凉凉一扫,围观众人下意识后退两步,没注意到身后还有人,不免踩到,一个接着一个,七扭八歪地倒下,又迅速爬起,跪地。

“见过公主——”

隔间里探出个头来,是方才的女子,她眨了眨无辜的眸子,怯生生的站在原地,看着眼前高傲冷然的女子,竟忘了反应。

跪在她脚边的男人扯了扯她的裙角,提醒道:“快跪下!发什么呆?!”

女子这才回神,忙不迭跪下,手都不知该往哪儿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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