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梦魇(二)

下午接近黄昏之时,病房位于西斜处,一抹夕阳照在旮旯,墙上映出黑色身影,正俯身双手撑在窗沿,看着太阳落山。

周旭哲又转过身子半倚在窗前,手里拿着她的手机,发热发烫的手机,被他搞坏了。

“对方是狗,偶尔理会。”他念出这八个字,眼睛又看在病床上的她,啧了一声又叹口气,忽地冷笑起来,自言自语:“真有你,张子涵。”

病床上的她熟睡着,脸上还有高烧未退的潮红,目光划过她微憩般睫毛,有点微动,黑发凌乱又蓬松散落在枕头边缘。

也没有刚刚做噩梦般再次惊醒。

还翻个身继续睡,被子掉落在地上,她还伸手去摸着腿,寻找被子,有点起床气,带着困意发声:“我被子呢?”

张子涵一只手撑起上半身,仔细寻找着,还闭着眼,待发现被子在地上想弯下腰去捡。

周旭哲直接拿起被子,先是扬了扬灰尘,然后整个裹在她身上,很用力好似在报仇,直到被子缠绕全身,使她动弹不得。

“喂,你认真的吗?”张子涵抬头朦胧眼神望着,他嘴里叼着一根烟,像个痞帅又不服气的二流子,眼底充满戏谑。

他轻哂:“我是狗。”

就在刚刚看到她手机微信,给路云博备注弟弟,也许好奇心,他用自己微信给她发了个表情,看到备注心如死灰。

张子涵浑然不知情,茫然地看着他。

但不可否认她曾经说过他是狗,突然傻笑地说:“你承认了吗?狗狗。”

“……”

本以为眼前的她有多成熟,结果一样幼稚,潜移默化被同化。

张子涵敛起笑容,眼睛往他身上瞟了一眼,缓慢却倏地定住,视线落在口袋半露的正方形状的,红色类似平安符的东西。

她瞪大双眼,迅速解开被子,光着脚丫子走向他。

周旭哲看到她眼神往口袋盯着,下意识往下看,半截露出的平安符被发现了,待他想塞回去,被她拉住手腕。

一拉一扯,她仰头微眯眼,轻声:“平安符怎么样口袋里?”

周旭哲直接放弃拉扯,把平安符交还给她,敛着眼眸,强装镇定又不想被发现,之前还把她送的平安符还给她,现在又因为喜欢这个图案又拿走。

好像找不到理由反驳。

张子涵在他眼前晃了晃平安符,“说吧,怎么拿走的?说出来就给你。”

周旭哲默不作声,镇定自若地看着她,寒着脸,眼睛往上移,只要不与她对视就不会被拆破。

病房内溢着愉悦争吵气氛。

“不说吗?”她还在逼问。

周旭哲仿佛退无可退,倏地走廊传来熟悉声音,嘴角勾起弧度,又重新直视她双眸,欲盖弥彰解释:“陈铭风捡到的,他让我还你。”

此话说得十分自信,几乎是没有迟疑。

“是吗?”她蹙眉,刚好陈铭风走到门口,刹那间,被周旭哲拉走,还回头说:“我们有事,再见。”

“别…别别…”陈铭风硬是被拖着走。

张子涵脑袋片刻空白,垂下眼睫,手里拿着平安符又闻了下,夹着烟草味以及薄荷味,分明就是他拿走的。

说谎会变成匹诺曹的。

她一眼识破谎言,看着桌上手机,又拿了起来,“叮咚”发出声音,凑进去一看,发现周旭哲给她发了一条消息又撤回了。

“什么呀?”她打开查看,下午三点撤回的,聊天记录只剩那条综艺链接,到底发了什么?

一晚上毫无心情,疯狂给他发消息。

人们常说打字最多的输,对话框只有她所有话,反复熄灭屏幕又打开,从未显示过对方正在输入中。

漆黑眼睫眨了眨,窗户拂过一阵风,手里紧握平安符,不甘心和失落感都遍布着,无声笑了。

三月中旬,气温仿佛进入初夏感觉。

张子涵穿着短裤短袖大半夜正走在小区门口,来回走动,神色复杂,眼皮半耷拉着,垂着脑袋,头发也跟着垂下,像一只深夜行走的鬼。

“扮鬼吗?”一个低沉磁性声音传入神经,她耳朵似乎痒痒,有股电流钻入耳内,仰起头,朝周旭哲走近。

刚刚深夜训练结束,周旭哲看到这一幕,他更加不可思议,又看了下手机屏幕,凌晨十二点半,看着张子涵脸色疲倦,眼袋像卧蚕又像黑眼圈,梦游还是失眠?

张子涵费劲睁眼,眼睛布满血丝,紧抓周旭哲两臂,慵懒嗓音带有一丝祈求:“你有安眠药对吧?给我。”

“我有点失眠。”她抓得更紧了,垂着眼皮,想阖上又继续睁开,又处于梦魇状态。

周旭哲掰开她手,神色凝重,抬手摸了下她脸,冰凉雪白脸颊没有一点发烧痕迹,额头也是,整个人很正常。

他再三考虑安眠药的缺点,毅然地说:“我没有。”

“有,上次去你卧室看到一堆精神物品,无意间看到安眠药。”她紧跟在他身后,穷追不舍问了又问。

周旭哲霎时顿住脚步,先是一愣,藏得这么隐蔽的药物都被她翻找出来,那晚她没醉,转过身子,漆黑如墨地眸子盯着她,沉下脸,微叹气。

她眼角噙着泪,眼睛干涩无比,想得到安眠药又扯了下他衣角,微垂头颅哽咽嗓音:“狗狗,借我一颗。”

“我难受。”她这句话说完就快哭出来。

周旭哲喉结轻滚,二话不说拉她手腕进了门,直接把人往沙发上一带,冷声道:“坐在这里,我去拿。”

他拿出打火机点燃桌上的檀香。

张子涵躺在沙发上,眼神飘忽不定,抱起沙发枕侧躺着,眼睛酸涩流下眼泪,闻到一股檀香味,让人舒适又凝神。

是催化剂吗?她慢慢闭上眼,呼吸逐渐平稳,心中莫名烦躁竟烟消云散。

周旭哲从楼上走了下来,手里拿着被子,走到身侧给她盖好,回头看着桌上檀香,轻挑眉,唇角挑起不明显的弧度。

坐在身旁,把她鬓角头发别在耳后,白皙细腻脖子还有个红印,想摸一下,却又止住,印子好像草莓形状,是蚊子叮咬还是人?

漆黑双眸深深浅浅隐藏什么情绪,盯紧红印,思绪发怔,夜里黄光下,许多不明朗都隐藏在角落。

他站了起来,一只手拉住手腕,转头望去,已熟睡的家伙又再次醒来,她水汪汪的眼睛看了过来。

手力度很轻,好像有点松软。

“咋?”周旭哲蹲了下来坐在地毯上,推掉她的手,脸色淡淡,从额头到下巴的线条都紧绷着。

她把手往被子伸了伸,发出窸窣声,再伸出手,一个平安符晃在他眼前,声音低低沉沉:“给,这平安符能保你平安。”

周旭哲斜看一眼,淡然道:“迷信。”

“能保平安的。”她拉住他的手,放在他手掌心,苦涩笑了笑:“真的能平安。”

“就当我送你。”她舔唇,看着他不想要的模样,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借口,头埋在枕头上,声音重重:“扔掉吧。”

“好。”周旭哲径直走向落地窗,挂在上面,壁灯橘黄色光线打在平安符,衬得枫叶图案更柔和。

再回头她又睡着了。

一整夜,张子涵都在做噩梦,坐在身旁的周旭哲一直哄着,半拉眼皮又被她呓语往上掀,反反复复五次,直至天亮才沉沉睡去。

周旭哲躺在正准备阖上眼睡去,倏地,放在桌上手机嗡嗡响起来,他眼皮泛重,拿起她的手机,看也没看屏幕就接了起来。

“喂。”

电话那头是路云博,激动语气地说:“承认了,俞成礼就是罪魁祸首。”

周旭哲听到这话逐渐睁大眼,接着皱眉,他缓缓滚动喉结,轻脚离开,走向门外,咬了咬指腹。

电话那头见还不说话,又继续问:“张子涵,你不高兴吗?啧,但是吧,他儿子跟你又是朋友,这下子要怎么办?”

貌似对方没听出男声。

“是俞知吗?”周旭哲对着刺眼太阳,眼睛酸涩,左眼居然流下一滴眼泪,滑过泪痣,到下巴位置掉落在地上。

“我靠,周旭哲。”路云博有点不置信。

“是关于她爸的吗?”他边说边回头看着躺在沙发的张子涵,好像又在做噩梦,手举了起来,像是害怕什么,一直在半空中挥手。

那头很沉重在解释,他走向洋甘菊掰着花瓣,片刻后,一整朵被他摘光,本想去另外摘着,电话传来一声怒吼。

“为了名利而杀人,真踏马的不是人。”路云博越说越气,那边传来打火机齿轮啪嗒声音。

他又补充一句:“要么你跟她说吧,周旭哲,我有点害怕了。”

周旭哲通过落地窗看到她摔在地毯上,对着电话说:“行。”

他急忙冲了进去,张子涵居然又在地毯上睡着了,头发丝全被汗水湿透,还微喘气,睫毛湿漉漉。

放下手机,竖抱了起来,她全身无力,头伏在他的脖颈上,呢喃道:“好难受。”声音委屈透着浓浓哽咽。

周旭哲走上二楼,把她放在床上,从抽屉拿出一瓶安眠药,掰开一半,眼神有点迟疑,床上的人还在呓语。

他倒了杯水坚定步伐走了过去,一只手扶着她后脖颈,往怀里轻轻一带,低头轻声说:“张嘴。”

另只手搂着她腰,手里捻着一颗药。

张子涵迷糊睁眼,嗯了一声,乖乖地张嘴,把药吞进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药效起作用,在他怀里睡得很香。

周旭哲轻手把她放回床上,掖好被子。

在走出房门又回头看了一眼,而后沉沉关上门。

这一天她睡得很久也很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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