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劝解

洛玉瑯确实在处置母亲安葬之事,他决意让母亲以平妻身份安葬,洛老爷也打算出面说服族中长老,哪知洛府主母景妍凝却坚决不肯。

理由十分充分,洛玉瑯非她所生,只在洛府三人知晓,就连景家,也只有嫡支的长辈知晓,就连与洛玉瑯同辈的子嗣都不知晓。

洛府家主何其重要,若是出身不正,何以服众?

洛玉瑯立刻指出,“景家恐怕知道的人不少吧?景玉霜不就知道吗?”

景妍凝却依旧死咬着不肯松口,“她是猜测而已,从未有人告诉过她。”

洛玉瑯轻蔑地看了她一眼,“当年之事,洛府上下,知道的不知凡几。”

景妍凝神情泰然,“是吗?你将人找出来,我亲自来问。”

洛玉瑯看她的眼神依旧轻蔑,却有些无语。

洛老爷开口打了圆场,“洛府上下,皆是衷心之人,我们自己做下的缺德事,何必让无辜之人受累。”

景妍凝眼神在他们父子之间穿梭,最后漫不经心地说:“看在与她一场姐妹的份上,我同意她葬入洛府祖坟,可不能刻碑。要知道,她的户牒,直至最后一刻,都是景家女儿的身份。”

见洛玉瑯双手紧握,指尖发白,似已怒极,又接着说:“你还年轻,不明白世间的险恶,更不明白众口烁金的厉害。你若公然认她为母,那你洛府的血脉就会存疑,后果——你想好了?”

洛老爷接道:“无名无份必然不妥,事后若是传出去,于瑯儿更是不利。洛府家主竟然不认生母,何其不孝。”

景妍凝咬牙想了一阵,不甘愿地说:“那就以通房的名义下葬。”

“休想!”洛玉瑯随即反对。

“你们但凡能拿出任何她与洛府的关系,我就同意。”景妍凝信心满满,当年的事要不是洛老爷动了真心,岂能发现端倪。她活着都没争到任何名份,现在想凭着一副尸骨重来一回,想得美。

当初要是一切顺利,她也不会在洛府隐忍半世,夫不夫,子不子,这个主母更是当得像个笑话。

她也有恨,为何要平白无故成全了别人?

“我不是父亲,没有那么好的脾气,你少拿这些破事要挟我。你们懂得以势压人,我也会。谁挡我的路,小心自己的脑袋。”洛玉瑯扔下这句话,看都不看景妍凝,让纯笙推着自己离开。

景妍凝却一脸淡然,直到他走后,才对洛老爷说:“你看看,还是这样盛气凌人,到底年少,老爷还是劝劝他,改改脾气吧。”

洛老爷问:“你想要什么?”

景妍凝慢悠悠放下手中的茶盏,“你早就知道的。”

“你用另一件他不愿的事来换,他能答应吗?”洛老爷摇头。

景妍凝起身,施施然整理着衣衫,“那就是老爷您的事了。”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自己这样,何必再拉一人呢?”洛老爷言词清冷,一语中的。

景妍凝失笑,“我并不觉得这样不好,放眼整个景家,过得最好的就属我了。”

“他不是我,况且他心中有恨,怎么可能容得下?”洛老爷也起了身,“你忘了死了的那几个人了吗?”

“景家有的是女儿,只要他一直下得去手就行。”景妍凝说完,一步三摇,气派十足走至书房门前,扶住门前婢女的手,下了台阶之后,直接上了软轿。

洛老爷默默看着她,摇头不止,随后黯然,重重叹了口气。尸骨就摆在洛玉瑯所居的院子里,他却一直不敢去看,当年的景家正值盛景,因为父亲身体欠佳,他年纪轻轻接了家主之位,虽不愿娶景家女,却在父亲一番劝告之后答应了。

谁知竟会有那样的变故,自己也曾像瑯儿一样,可惜事未如愿,却将她逼上了绝路。

枯坐在书房多年,他无数次想过,要是当初自己一直装傻,她会不会能逃出升天?直到瑯儿那句,“豺狼一般的家宅,一个这样大的把柄,母亲恐怕死在何处都不晓得。现在起码知道,她曾经反抗过,也知道她的所在。”

是啊,要不是自己当初的那番坚持,她会死得更凄凉。

“洛诚,陪我去看看她。”洛老爷起身走至门前,却突然转身朝里走去,“帮我换件体面些的衣衫。”

当年亲历的洛诚,默默跟在洛老爷身后,再出来时,洛老爷似乎工整了许多,发髻重新梳理过,绑了久未戴过的玉襆头,胡须修整过,身上的衣衫是簇新的。

主仆两人沉默地朝着洛玉瑯的院子走去,洛老爷在看到院门前飘扬的丧幡时,停住了。

洛诚静静侍立身后,直到洛老爷开口,“走吧。”

院子正中搭了灵棚,灵棚外侧,挂了三根丧幡,洛老爷在下马幡前停住,静静看着正中的漆黑的棺木。

洛诚在进门时,就从纯笙手中接过孝带绑了,此时拿了三枝香过来,恭敬地递给洛老爷。洛老爷去接时,手是抖的,洛诚直到他接稳才松了手。

洛老爷将三枝香插好,望着跪在那里,孝服着身的洛玉瑯,“你跟我来,我有话与你说。”

后堂,洛玉瑯听完洛老爷的转述,嗤笑一声,“还能有更龌龊的想法吗?”

洛老爷却比他冷静,“要想让你母亲以平妻的身份下葬,就要景家配合将她的户牒在官府留底,补上官媒契书,然后我再说服族中长老,将她的名字计入族谱。年深日久之后,等你我都不在了,她名份仍在。”

见洛玉瑯仍旧一脸排斥,洛老爷安抚道:“否则,你我在,她还能在。等你我不在了,何人认得她是谁?”

“父亲,除非我绝后,否则我的子嗣岂能不认自己的祖母,祖辈?”洛玉瑯并不认同洛老爷的看法。

“胡说什么?”洛老爷听到绝后二字,连眉头都皱紧了,“这世间最难测的就是人心,你满腹愁怨,自然对景家恨之入骨。可你怎么能确定你的子嗣也是如此?”

“父亲,我原本以为你会助我的。”洛玉瑯一身孝服,神情萧然,浑身散发着清冷之气。

洛老爷无力地坐下,轻咳了一阵,“我是助你最快解决问题。”抬头看他,“就像景妍凝,占了主母之位又如何?我就算不动她,她也难有做为。景家又能奈我何?”

“可我不想像父亲一样,孤苦半生。”洛玉瑯反驳。

洛老爷坦然,“我并不孤苦,只为这样心里踏实。你母亲为我,我当如此才对得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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