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在思考眼前的女子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时而温言宽慰,时而又淡漠自持。
而且他看不出拾姐姐的想法。
感觉她有一种超脱于世俗而又身处于世俗之中的难以言喻的感觉。
他不是一个很善良的人。
后来只是因为厌倦了自己之前那副样子,才选择留在那处村子中受他们的打骂。
偷鸡摸狗的事情,他没有干过。
只是一些冤枉罢了。
本来以为他就会那样无所事事的消寂无声,然后沉盾在那里。
或是生,或是死。
但没有想到遇到了他们几人,这样的鼓励,让他有些意外。
而又对着自己这如米粒之辉般的人生产生了一丝期待。
或许他该试试的。
反正他除了跟着这几人,也没有更好的出路,不是吗?
他一个自私低贱之人,还有光明可言吗?
或许是那日的话。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才让他觉得他这么多年都是在白活。
“小夜啊,你可有想过你未来的路该如何走?”
兀的,红拾恍然开口,那神情有些惆怅。
似是孤舟难携之感。
夜南墙的思绪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给打断。
前路如何?
这个问题,他自己是没有答案的。
但面上还是一副腼腆的样子,勉强作答。
“于乱世中立身,为故国之魂报仇雪恨。”
这或许是他最好的回答。
也是他最想最应该去做的。
“那报了仇之后呢,是归隐山林还是去那万人之境。”
红拾垂眸轻笑,她突然觉得这个人的一生有些凄惨。
幼年身处高位,而后来辗转流浪于战场之上,也是见过血雨腥风的。
少年时,努力修炼和成长,然后报仇雪恨。
且不论是否能成功。
就这其中的艰辛,又有多少人能够知道呢。
她蓦地觉得自己当初的想法是很自私的。
想要把这孩子培养成一个有将相之才的人。
或者是替她来保护这些人,还有守护这乱世。
可是她又凭什么呢?
她自己愚蠢至极,揽下这些不归她的事情,还要牵连别人。
或许她从一开始就错了。
这天下如何,与她有何关系,她又为什么要用对这个书中世界的责任感和归属感来束缚自己。
本来就是她的一腔情愿啊。
她就是一个很爱变卦的人,也许前一秒就心性坚定,后一秒就溃不成军。
“做个闲云野鹤之人,浪迹天涯了此余生。”
他此时的回答是不想去那些万人之境。
或是厌倦了吧。
但他后来才明白,他的人生本就是波澜壮阔的,而且他的仇人更为强大。
待到他能够完完全全的报仇雪恨之时,那时的他早已经无法脱离出来。
这滔天权势和那万人之境,很多的东西都在兜兜转转的情况下到了他的手中。
而他也想不到,自己会去接受着这些。
“闲云野鹤,了此余生,这样的生活倒是惬意,不错不错。”
红拾笑着感慨了一句,这样子的生活。
好像她也挺向往的。
以前读过苏轼的一句诗,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
现在想来,她并不是很清楚那些个意思。
但却是向往那种看得清明的人生。
算了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她终究还是变卦了。
约莫半柱香的时辰之后。
君寄雪才摇着折扇大步流星地走到了亭子处。
“辛苦你了。”
红拾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就只好说着这么一句。
反正这人也确实是辛苦了。
“没事的,小事一桩,那位宋公子在门口等了挺久的,不恼也不怒,是个难得的好性子。”
君寄雪把这情况给说明白,然后又说了那人的性子。
也算作是让小丫头心里有个数。
“哦哦,那我们现在做什么呢?”
红拾突然觉得空闲下来了,然后又又有一些不自在。
就像是无所事事一般。
“该放松一下自己了,毕竟你上午还同那人打了一场。”
君寄雪看着小丫头这副样子。
心里不禁有些好笑,这小丫头还想做什么。
这样燥热的天气,该是一个吃喝玩乐的好时节。
“放松一下自己,对了,昨日看到候府后院有一处竹林,那里还有一个小竹屋,我想去那里了。”
红拾慢条斯理地说着,忽的又扬起一抹浅笑。
她又想去附庸风雅了,在小竹屋中煮茶赏花,乘凉闲谈。
是一件极其不错的事情。
君寄雪抬眸,那一瞬间心头微动。
美人一笑,如红色海棠花在眼前绽放,痴了风月,醉了年华。
他不禁咽了咽口水。
小丫头的容貌虽然算不得上乘,但是胜在明媚而不忧伤。
也算是自成美人风骨。
红拾正好看到了君寄雪咽了一下口水的场景。
不禁扯了一下嘴角:“你刚才奔波劳碌的,一定渴了吧。”
肯定是口干舌燥了,要不然也不会无故吞咽口水。
君寄雪虽不明就理,但还是轻笑着点头。
“确实有些渴了。”
随后他们三人便去了后院的竹林。
这处竹林离候府外的那些庄子房屋有些远,基本上是在候府最为偏僻的地方。
但是这里的布置装饰看着是极为不错的。
出了院篱。
便看到了一座小桥。
很奇怪。
桥的两旁的木头缝里长出来几株小草。
还有一些绿叶,开着红色的不知名小花,煞是好看。
而且她昨天并没有看到这些。
红拾走在桥上,莫名想起了一句很好的话,虽是应景但是不应情。
那句话出自沈从文先生的《致张兆和情书》,初次读到这句话的时候,真的惊艳了她好久好久。
在青山绿水之间,我想牵着你的手,走过这座桥,桥上是绿叶红花,桥下是流水人家,桥的那头是青丝,桥的这头是白发。
现在想来,这句话是真的很美。
但是此刻却没有这份情致。
现在和她一起走在桥上的这两人,一个是知己,一个是徒弟。
就没有那种感觉了。
“这竹屋你修缮了多久?”
红拾觉得这里的竹屋还挺大的,虽然现在看上去是整洁雅致。
但是之前肯定是杂草丛生,反正一定是杂乱不堪的。
所以君寄雪作为修缮之人,想必也是费了不少心思的。
倒是辛苦他了。
“小丫头可真是糊涂了,我用仙术的话,不过片刻便已经整洁如新了。”
君寄雪很是实诚,他确实是用仙术清洁布置的。
既是上仙之身,也不必假于他人之手。
他只是负责最后再仔细擦拭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