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安领着金克丝回到驻地的时候，距离太阳落山还有两个小时。
希尔科后仰靠在他那张老板椅上，双脚翘在办公桌上，正往一把匕首的柄上雕花。
看到回来的二人，他立刻放下双腿，给了奔来的金克丝一个深深的拥抱。
赵安暗自庆幸自己没有将事态过激化——出于金克丝在旁的考虑，他收起了细刃，只是用拳头让酒吧的那些打手们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不过看到父女二人相逢时刻的喜悦，遇到这顿麻烦也算值当。
支走金克丝后，希尔科把赵安叫到了身边。
“海盗的事有眉目了。”
“是受人指使吗？”赵安问了句废话。
希尔科颔首：“当然。而且我大致已经打听出了有关雇主的消息。”
赵安毅然道：“我只需要一个名字。”
希尔科唐突的一声冷笑让赵安有些摸不着头脑：“事情比你想象中要复杂。现在还没到盖棺定论的时候……而且，有你在我身边，暂时很安全。”
希尔科看向走廊对面，坐在地毯上摆弄积木的金克丝，眼角闪过一抹温情，当他重新看向赵安的时候，这抹温情又被冷血所顶替。
“赛薇卡回来了，你带几个人去兵工厂的车站接一下她，搭把手。”
“我可以拒绝吗？头儿？我很担心这只是第一波袭击，敌人很有可能趁黑再度夜袭。”赵安极少顶嘴，除非他真的出于希尔科的安全着想。
希尔科摆了摆手，拒绝了赵安的提议：“照我说的做。有需要的时候，自然会找你。”
离开建筑，赵安随便拦了辆三轮蒸汽车，奔赴希尔科的兵工厂。
兵工厂，顾名思义，就是制造武器的地方。对付那些不听话的人，暴力或许不是最妥的途径，却是最有效的途径。
赵安进入兵工厂时，赛薇卡正立在车头，指挥工人们将车上的货物搬运到相应位置。
她扎着短发，肌肉虬结，远远看去就像一头棕熊。一年前她失去了左臂，工匠用义肢替换了它，同时为其植入了炼金强化罐，可以让这个女人在战斗时变得无坚不摧。
“你辛苦了，赛薇卡。”赵安寒暄道。
“嘁。”对赵安的油腔滑调，赛薇卡表现的不屑一顾。
赛薇卡对自己什么态度，赵安拎的门儿清。
这个女人眼里只有钱，希尔科就是所有炼金男爵里出钱最多的那个；对于希尔科身边的金克丝和自己，赛薇卡都视作竞争的对象。
没错，把一个十岁的小女孩当竞争对象，说出来叫人笑话，但这也就解释得通，为什么十几年里俩人一直都不对付。
问题往往就出在这里：把钱看得越重的人，越容易成为任人摆布的目标。
“今天都淘到些啥？”赵安爬到赛薇卡身边，抵了下她的手肘。“工人们搬了这么老半天了，想必是满载而归吧。”
“呃。”赛薇卡十分厌恶赵安的嚣张行径，但看在金主的面子上，她还是把自己的坏脾气憋下去了。
“一些警局淘汰的盔甲和杠杆步枪，拿回来改改还能用；一切稀有的金属矿，听说从弗雷尔卓德运来的，冶炼一些做电路用；还有玻璃和水晶，常见的炼金材料……”
“今天发生了一件特殊的事，赛薇卡。”赵安突然打断，“我不知道在这里讲是否合适，但我觉得有必要现在就讲。”
“快说。”赛薇卡已经受够了赵安的哑谜。
“今天早些时候，我陪希尔科逛街的时候，有人试图攻击我们。”
赛薇卡插嘴道：“这没什么奇怪的，想要他命的人多的去了。”
“不，这很奇怪，很tm奇怪。”赵安夺回了话语权，“一群比尔吉沃特的海盗，不远千里来到祖安，袭击一个从来没见过的老头，本身就是一件不合常理的事。”
“但如果有利益驱使的话，一切就又说得通了。”
短暂沉默后，赛薇卡问：“袭击的那些海盗都被你处理干净了？”
“没错，全宰了，一个没剩。”赵安撒了个谎。
赵安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眼花，当赛薇卡听到“一个不剩”的消息时，竟吁了口气。
赛薇卡的反常引起了赵安的注意。
作为希尔科的员工，非但没有关心自己老板有没有受伤，而且在得知没剩下证人的时候会表现出如释重负的样子？
赵安索性继续撒谎撒下去，他倒想看看能从赛薇卡嘴里诈出多少不为人知的内容。
“我就直说了吧，赛薇卡，现在希尔科最怀疑的就是你。”
赛薇卡就像一捆干燥的柴火，一点就着。她怒发冲冠，冲赵安恶狠狠地吼道：“你在开什么玩笑！我在希尔科手下服务三年，我参与了对上城的战争！希尔科待我不薄，我压根没有雇凶的动机！反倒是你，自打你加入了集团，就一直想法设法挑拨我跟希尔科的关系……”
“你看，这也只是希尔科的猜想，证据还不够确凿，不然你觉得你还有机会站在这里说话吗？”
赵安摊开手耸了耸肩，一副无懈可击的贱样，“再者说了，我也只是帮希尔科传话而已，有什么不满去找他说啊，在我面前逼逼赖赖算什么本事……”
“少TM拿希尔科压我！我跟他推心置腹的时候，你不知道还在哪棵树上吃奶！”赛薇卡难掩心中愤怒，竟一把揪过赵安的领带，单手将他拎了起来。
“冷静，赛薇卡。希尔科最不想看到咱们起内讧。”赵安没有第一时间挣脱，而是试着抚平赛薇卡的情绪。
但他的语言完全起到了相反的效果，赛薇卡的拳头攥得更紧了。
周围的工人们看到了两个头目的争吵，连忙撤得远远的，谁都不想摊上这滩浑水。两人周围出现了一圈空地，也为赵安提供了施展的空间。
有些时候，俩人不对付，也不一定都是小孩的错。
对那些趾高气昂的人，有必要经常性对其敲打敲打，好让对方牢牢记住，谁才是这里的二当家。
左掌印记亮起，下一秒钟，赵安就已不见踪影。
赛薇卡抓了个空。
她感到后背发凉，扭头看去，那个少年已经出现在了高空的吊车平台之上。
他的注视令人胆颤。那是猎人的眼神。
依照赵安的经验，从这个高度跃下刺击，一旦命中，断无存活的可能，巨大的动能能连赛薇卡的机械义肢一击粉碎。
但，在水落石出之前，赵安还不想把关系闹得太僵。
他收起了细刃，双手握拳，绷紧的筋骨咯吱作响；双膝半弯，猛地一蹬，将自己的身体如同出膛的子弹般弹射而出。
他不求这一拳造成多大的破坏，只要能让赛薇卡涨涨记性就够了。
“喝啊！”
赛薇卡没有半步退让，她举起右拳迎上。
“咚！”
沉闷而巨大的碰撞声响起，两人同时倒飞了出去。
在空中翻转数周后，赵安双脚蹬在后墙上缓冲了惯性，飘然落地。
赛薇卡庞大的身躯撞在了火车门上，砸出一个深深的凹痕。
众多工人和帮派分子在周围围观，却没有一个敢上前劝架的。
第一阶段的交手后，从形体上看，赵安占据了优势，但只有赵安自己清楚，自己受到的损害比赛薇卡更大——整条右臂从指间到肘关节，粉碎性骨折。
赵安不是超人。尽管他有着超凡的战斗技巧和反应速度，但他的身体强度和普通人无异，他会和普通人一样流血、骨折、生病、饥饿。
赛薇卡从车厢的凹痕里爬了出来，左臂软踏踏地耷拉在胸前，像根面条，看来比赵安好不到哪去。
“怎么说，还打吗？”赵安卖了个笑脸。
赛薇卡没有回答，她撤下左肩的红色披风，粗壮的义肢在齿轮的加速运转中劈啪作响。
赵安从没想过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明明是相处了一年的同事，现在却像一对杀父仇人，不死不休。
但愤怒状态下的赛薇卡听不进任何话，赵安只能通过以暴制暴让她停下。
赛薇卡的脚底开始了奔跑，她发起冲锋的态势活像一头非洲犀牛；一柄明晃晃的砍刀从义肢的腕部弹出，在贴近赵安时猛然加速，直取要害。
看来这次赛薇卡是铁了心要赵安的命了。
“闪烁”的印记尚在冷却，赵安立即将左手的印记切换成“重力锁链”。
重力锁链，便是赵安之前在对付海盗时所展现过的，能隔空将人举起的能力，举起的重物大小取决于赵安自身的臂力。
对于赛薇卡这样的蛮牛，赵安一只手举不动。
眼看利刃已至面前，赵安急中生智，用重力锁链将那块被赛薇卡砸凹陷的火车门吸了过来，挡在身前。
“哧楞”
砍刀刺穿了门板，巨大的冲力压制着门板连同赵安一起步步后退，在抵到后墙时停了下来。
赛薇卡把全身的重心集中在左臂之上，试图把赵安挤成一片肉泥。
门板反复拍打在自己的胸腔，几乎要挤干净肺部的每一缕空气，赵安感到呼吸困难。
危急关头，人群当中走出了一名工人。
他看起来和普通工人没有区别，只是目光稍显呆滞……
但他的手中，捧着一颗拉了弦的手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