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路小白和周小橘

“因为我养的吗?”开车去松林的路上, 路宁问他。

其实结婚三年,他做了很多事。

只是对于他来说都是轻而易举的小事。

而他反应又总是过于平淡,仿佛只是为了完成某种婚姻连带的责任, 并不带情感附加。

他很少赘述,路宁也默契地不问,她总觉得他们的关系也不适合自作多情, 有些事捅破了就变得尴尬了。

但路宁突然觉得他似乎也没有那么冷淡,也并非毫无感情。他好像只是习惯了去做而并不擅长解释。

又或者说,他觉得解释是没有必要的事。

所以她还是问出了口。

这或许也是认知的差异,她不想因为这个让两个人陷进更深的误解里。

她觉得去做很重要,但解释为什么去做也很重要。

路宁坐在副驾驶上,眼前是挡风玻璃外的车水马龙, 余光却在观察他, 他神色依旧冷峻,隐在阴影里的时候,像是从某个严肃的杂志上拓下来的剪影。

沉默、严肃,和她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嗯。”周承琛回答。

旋即意识到自己又沉默了,于是清了下嗓子, “我知道你很喜欢猫,也知道过敏让你很愧疚。所以我去做了脱敏治疗……”

他过敏严重,医生其实不建议,也觉得最终效果可能并不会太理想。

但他还是说, 试试吧!

那时他还没有很确认对她的感情,只是莫名觉得如果有一天可以养,她一定很会开心。

只是直到现在,两个人面临离婚危机,他依旧没办法做到和小猫和谐相处。

过敏不是小事, 医生反复叮嘱他,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远离过敏源才是最高效和安全的。

但他最近总在强求。

他恍惚想起自己那天晚上站在阳台上抽了半根雪茄的时间,其实是在想她在周家遇到的种种不快。

周家绵延百年余,在衍城里始终有一席之地,即便他痛恨周家,却也不得不承认,家族带来的养分和束缚势必会伴随他的一生。

路宁是无害的真菌蘑菇,不适合生在在恶劣的环境里。他知道这并非来自于她的无能,一个人的教养和性格是从多年积累而成的,很多事让她去做,她也会做得很好,但她显然不喜欢也不快乐。

所以那短短的半根烟的时间,他是有认真想过放她走的。

可某一天他回家,看到家里空了,她已经搬出去住的时候,他的大脑像是有一根弦突然崩断了。

他让人佣人把她所有的东西全摆回去,一个人躺在卧室的床上,被莫名的情绪裹挟着。

烦躁、不安,甚至愤怒。

他记得失眠的夜晚,他在半梦半醒间,不知是真做了噩梦还是潜在心底的隐忧突然冒出来。

他想到她会重新挑选伴侣,甚至和另一个人结婚生子相伴一生,他就觉得理智处在垮塌的边缘。

他希望能留住她,如果最初可能是某种冲动和难化解的占有欲,但这么些天的煎熬和焦灼也该让他明白,他爱她爱得要疯了。

他没有爱过人,确切地说也没有被爱过。

他找不到参考,爱得狼狈且无措。

可现在绕来绕去,似乎又回到原点。

她不爱他,或许有一点,但应该不多。她只是太过心软和善良,尽管这三年的婚姻对她来说是一种不得已,但他的付出她依旧感恩在怀。

她现在大约是面对他的挽留生出心软,可就像她说的,他们各方面都不合适,所以无论他多努力,都无法很快填平那些沟壑。

周承琛自嘲一笑,握紧方向盘的手捏得青白。

红绿灯,车子停下来,他的手却依旧紧握着方向盘,小臂上青筋凸起,蜿蜒爬进袖口。

路宁沉默着抬了手,轻握了下他的手腕:“周承琛,很多事你不说,我永远也不会知道。我不喜欢那种默默付出的人,我希望你告诉我你为我做了什么,我也会告诉你我喜欢不喜欢,需要不需要。我知道我也做得没那么好,但既然要试试,我们都认真一点,行不行。”

周承琛反握住她的手,有些用力。

他声音沙哑:“好。”

可明明她那么委屈,还是妥协了。

她总是最先心软的那一个。

周承琛垂下目光,眼底一片沉暗。

松林公寓坐落在恒悦国际中心,最高的那栋楼,总层数高达93层,顶楼可以俯瞰整座城市中心的建筑群。

周承琛的婚前常住的一个公寓,婚后偶尔也来住。

路宁没来过这里,但还算熟悉,因为周承琛每次打视频的时候,都是在这儿。

他之前认养过一只小猫,就是养在店里,他偶尔会带回家几个小时然后再送回去,以此来帮助自己测试脱敏的成效。

因为猫毛过敏,他精心挑选了一只孟加拉豹猫,皮毛顺滑,这个品种也不怎么容易掉毛。

后来他就把认养的那只小猫的孩子正式领养了。

是一只银色花纹的孟加拉豹猫,四个月大。

这只小猫领养没几天,大概是从路宁带回小橘的时候。之后它就住在公寓,有个喂养员一直待在那里照顾它。

周承琛开车带路宁过去的一家宠物医院,喂养员是个年轻的男性,斯斯文文戴一副眼镜,这会儿微微躬身,不停说抱歉。

路宁摆摆手,只问:“怎么样了?”

小猫在输液。

误舔了咖啡,它平常不爱喝水,但最近换猫粮和罐头,可能味道太重了,它口渴。

“幸好一位先生偶然发现,送来的还算及时。”宠物医院的护士小姐姐说。

喂养员是宠物店的,之前一直照顾小猫,所以周承琛把他聘请过去家里了。

他那边的工作也没辞,小猫很活泼,所以白天还是经常带猫回店里跟它的哥哥和妹妹一块儿玩。

有个客人寄养了猫咪在店里,他在看监控里查看猫咪状态进食状态的时候,不小心看到这只小猫一个小时前一直趴在柜子高处的咖啡杯前舔着喝。

他提醒了店员,而当时猫咪已经呕吐了有一阵了,咖啡是招待客人的,客人走的时候随手放在了柜子上,店员没看到,也就没及时清理。

送到宠物医院做检查,的确是□□中毒。

这会儿在输液。

不过喝得应该不多,医生说不算严重。

路宁松了口气,过去看猫,她没见过这种猫,浑身豹子一样的花纹,四肢修长,跟小橘很不一样。

三角脸,长得一脸聪明相,跟小橘那种呆呆的猫都不像一个物种。

路宁摸摸它的脑袋,它倒是不认生,抬头蹭了蹭她的手,只是有些有气无力。

路宁让他先去车上,他没去。

但即便待在这里,周承琛也始终不能碰它,他现在的身体还不允许没有任何保护措施就去碰猫。

还要避免来往的猫咪蹭到他。

他敛眉站了会儿,最后只是过去询问了帮忙的人。

喂养员说:“他正好也在这里,他来给猫咪做体检。这会儿应该在……”他扭头往检查室看,一扭头正好看到,“嘿,帅哥,我们老板想当面感谢你。”

纪肖燃周末休息,之前家里装修猫咪寄养在宠物店,之后工作又忙了几天,今天才来带毛球回家,顺便做个体检。

他怀里抱着一只布偶猫,已经六岁了。

毛球被医生吓到了,这会儿剧烈挣扎,突然看到路宁,音调都变了,喵了一声,声音拉长了足足五秒钟。整个医院大厅的人都扭过头来看。

路宁也扭头,正好看到纪肖燃抱着毛球站在检查室门口,周承琛站在旁边,气氛变得极其诡异。

真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这世界那么大,可偏偏就这么小。

喂养员不明状态,热情拉过纪肖燃介绍。

举手之劳而已,只是纪肖燃没想到会是他的猫咪,来之前听店员说过,猫的主人猫毛过敏,现在已经是脱敏后状态了,但依旧没办法跟猫长时间同处一室。

对于路宁来说,应该很痛苦吧!

她性子淡,本来就没有多少爱好,天生的猫缘,她本人又喜欢各种小动物,尤其猫。

纪肖燃记得,她以前还天马行空地畅想过,想养一只小羊,养两只小鸟,再养只小狗。但前提是,要先养很多很多猫。

纪肖燃那时候回她:“那我得准备一个大一点的房子做婚房吧!”

说这话的时候,路宁认真思考着,好像真的在思考两个人将来准备什么样的婚房。

纪肖燃垂眸,抬手安抚毛球,然后对周承琛点了点头:“好巧。”

周承琛不愿意失了风度,伸手过去:“今天谢谢你。”

“客气,”纪肖燃微微伸手握了一下,“举手之劳,猫咪没事就行。”

不然路宁该伤心了,她总是心软。

纪肖燃看了一眼路宁,眼神又挪开,全程不过几秒钟,但周承琛微微握了下掌心。

路宁只觉得自己大概运气不太好,她深呼吸了好几下,最后还是站了起来,她觉得周承琛无法应对这种场面,也觉得纪肖燃不是很能藏得住情绪。

而她并不喜欢这两个人出现在同一个地方。

她走过去,对纪肖燃说了谢谢,然后抬手摸了摸毛球的脑袋,毛球反应很大,挣扎着要往她怀里去。

这让她瞬间感觉到有些难过,脸色几乎绷不住。

她握了握拳头,最后还是后退了半步,声音都有些抖:“抱歉,我就不抱了,我先生对猫毛过敏。”

听到我先生三个字,纪肖燃再次垂下了目光,“嗯”了声,“没事,它可能只是吓着了。抱歉冒犯你了。”

其实不是,只是毛球更爱她罢了。

分手之后,毛球很长一段时间里不吃不喝,他那时还试图以此做借口联系她,可惜没多久就看到了她的婚礼现场照片,也就彻底打消了念头。

三年过去了,他想起这个,竟然还是有点无法释怀。

很想告诉她,你走后,毛球差点抑郁,好久都缓不过来。

我也是。

短短几面,他对她老公的印象很差,冷漠、高傲,对她也看不出半分的体贴,她是个需要照顾和关爱的人,可惜周承琛不像是这种人。

纪肖燃很难不去埋怨命运。

“不好意思,我可能需要先走了。”纪肖燃把毛球往怀里禁锢得更紧些,然后对路宁说,“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可以联系我。”

他晃了下手机。

路宁表情有些复杂,但最后还是点了下头:“再见。”

他走了,周承琛始终没说话,路宁下意识去先洗手,洗完回来问护士输液需要多久。

医生说这里有人照顾,晚上会有护士守夜,等输液完了观察一晚,没问题明天就可以出院了,如果不太好可能要连续输几天。

待在这里也不能做什么,路宁给小猫喂了点吃的,然后就拉着周承琛走了。

这里猫来猫往,她怕他会过敏,不敢多待。

她拉住他的手,一路走到车上都没人说一句话,路宁有一种直觉,他好像很介意纪肖燃,于是上了车,主动提了句:“刚分手那会儿确实挺难受的,但都过去这么久了,早就放下了,也没什么可能了。就算跟你离婚,我应该也不会选他。”

是放下了,还是不得不放下。

不会选他,是因为不爱了,还是因为爱过所以无法抹去愧疚。

周承琛扯了下领口,只是问:“今晚跟我回家吗?”

路宁沉默片刻,摇摇头,“我要回去,小橘还在家里。”

“那我跟你回去。”他语气近乎固执了。

路宁看了他一眼,有些无奈,严肃说,“还是别了,过敏不是开玩笑的。”

她看他一瞬间黯淡的神色,终究是有些不忍心,拽着他的袖子,缓慢吐出一口气:“你……想来可以随时来,但不用非要跟我住在一起。我觉得我们……各自冷静一下也挺好,你觉得呢?”

他觉得并不好。

周承琛看着她,最后只问一句:“如果没有那件事,我们也没有结婚,我和他站在同一个天平,你会选择谁。”

虽然是个问句,可看到她的沉默,他其实就已经有了答案。

他不是那个首选。

两个人坐在车里,狭小的空间可以放大很多情绪。

或许是今天一天太累了,也或许是路宁被勾起了一些伤心事,她眼眶慢慢发红,脸色有些苍白地看着他:“可是一切都发生了,我们也结婚了,我如果选他,你会放我走吗?”

周承琛手掌扣住她的后颈,倾身过去,声音沙哑:“不会。”

路宁抬手打他,声音都有些哽咽:“那你为什么要问我,为了让我难堪吗?”

“不是……”周承琛有些慌乱地去擦她的眼泪,“我不是……我只是有点嫉妒他。”

路宁没说话,她不知道怎么接。

“可是都过去了。”她声音很轻,不知道是在安慰他,还是安慰自己。

周承琛酸胀的情绪愈发膨胀,他低头,亲吻她的眼泪和脸颊:“别回头看他,只看我。”

路宁抬眸,他的眼神隐在镜片后,看不清晰,但莫名让她心脏紧了一下。

“好不好?”他再次亲她,这次亲在鼻尖,缓缓下移,又吻在唇瓣,他的拇指按在她耳后那块儿,按久了微微发酸,路宁的眼睛也有些酸。

她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发展成这样了。

但好像每个人都不开心。

她很想跟他试试,可总觉得两个人之间充满隔阂和悲伤。

路宁忍了又忍才没说出要不我们还是彼此放过的话。

但周承琛看出来了。

“给小猫取个名字吧!它还没有名字。”他近乎小心翼翼,抗拒再深入交流,害怕再说下去她已经控制不住想要丢下他了,他试图和她建立联系,哪怕只是拥有一只共同的小猫。

路宁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她眨了眨眼:“要不叫……小白吧!”

周承琛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小橘,小白,听起来就像一家人。

“好,随你姓好不好,路小白。”

路宁终于破涕而笑,“好难听。”

“我觉得很好听。”周承琛再次亲了她一下,“那小橘……可不可以跟我姓。”

周小橘和路小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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