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暗流涌动

北城著雍道:“若论心志智慧,唯次司在第四司之上,其余八司皆不可比。我很好奇你为什么没有杀了宇文肱呢?”

朱襄反问道:“我也很好奇你为什么没有杀了宇文肱呢?”

北城著雍苦笑一声,道:“等哪天宇文肱知晓了我的真实面目,就是我杀宇文肱的时候。”

朱襄道:“阙丘之南,天狼异星,九日煌煌,难掩其芒。很可惜,直到现在宇文肱还在耻笑我为何不为自己的侍卫报仇雪恨,除非你想露出自己的爪牙。”

北城著雍再次苦笑道:“既然给了十年之约,且看吧。神坎城朱大将军府少一名侍卫朱五,元末城多一个北城著雍,其实也挺好的。北城著雍,温酒杀人。这传闻是不是你故意胡诌乱传出去的?”

朱襄十分肯定地道:“绝对不是我,应该是朱五。”

北城著雍微微一怔,忽地哈哈大笑起来,真正开心的大笑,朱襄也哈哈大笑,两人笑得眼泪都流了下来。正忙着替北城著雍准备矮几炭炉的微生尘见北城著雍与天下刀者皆可逐杀之的朱襄在一起喝酒大笑,怯怯地不敢走向前去,只是抱着一个红泥炭炉远远地张望着。

北城著雍看见了微生尘,朱襄也看见了,只是他们完全没有理会微生尘,只是在放肆地大笑,大口地喝酒。

北城著雍道:“还得多多关注赫胥小子的情况,千万不能让别有用心之人钻了空隙。”

朱襄道:“有家母照顾,你就别再担心,安心守好你的城门吧。”

北城著雍又问道:“神坎城之事真的不是鸩羽所为?”

朱襄道:“神坎城不是还有我吗?又有第八司相助,还无需你担心。”

北城著雍道:“天泽城几近无人之境,看来尊卢中堂是有求死的觉悟,真担心第三司啊——”

北城著雍突然又问道:“你的拳道较之刀道,孰强孰弱?”

朱襄压着声音,满脸神秘地道:“若论刀,我强闯不了北城。若论拳,在第九司手下或许可勉强支撑百余招吧。”

北城著雍不相信地摇了摇头,道:“你若不急着回神关,趁今晚夜色,我陪你去闯闯东城门如何?”

朱襄兴奋得一巴掌拍在酒坛上,酒坛应声碎裂,道:“甚好!不过到时还得请你打头阵。”

北城著雍心中好不容易燃烧起来的激情好像被一盆冷水泼灭一般,欲要站起的身子一矮又软软地坐了下去,垂头丧气如霜后的残花,道:“今晚南城门无人看守,你可长驱直入......”

话语越说越是低沉无力,后面北城著雍说了些什么,微生尘没能听得清楚,但他知道北城著雍与那个被刀榜除名的朱襄关系一定不简单,要么是故人,可剖开肝胆,无所顾忌,要么就是敌人,所谓惺惺相惜,尊重对手就是对自己最大的尊重。

城外猎犬与狐狸的之间的追逐游戏以徒劳无功而返而草草收场,与虎头蛇尾般的刀榜盛会极其相似。隗子归阴沉着脸回到了玉京别院。姜燮、栢皇灵图和葛闻香没有进城就离开了。南城强圉抱着剑也悄无声息地去了南城,压抑自己拔剑的冲动与欲望似乎耗费了他太多的精力,他只想在凉棚里的躺椅上好好地睡上一觉。

夔浑身酒气,头痛欲裂地回到了玉京别院,他发誓再也不会去那个名不符实的大酒楼喝酒了,就算是酒楼掌柜用八抬大轿抬他去也不去了,酒楼掌柜还自诩自家的酒真可谓是天下甘汗琼浆,还不如重光酒肆的酒。

夔一边走一边使劲地摇晃着自己的脑袋,就在他想回屋蒙头大睡时,他看见韩若樗正站在厅前的檐下诡异微笑。

夔走向前去,将韩若樗仔细打量了一番后才问道:“唐六公子和世上第三走了?”

韩若樗应道:“是的,走了,走得比兔子还快。”

夔道:“就没有留下什么狠话?”

韩若樗道:“北峰丹朱死亡惨重,本是死士,但如果唐六公子不狠言警示也与他的身份不般配不是吗?”

夔象一只成功从鸡笼里偷到一只肥鸡的狐狸般笑了,连连点头道:“其实他什么都不说也没什么,因为他是唐六公子。”

韩若樗道:“只是重光酒肆的秘密恐怕是藏不住了。”

夔道:“唐六公子是想要杀了入室行窃的朱襄呢?还是想要大义灭亲杀了唐惑呢?”

韩若樗道:“你猜呢?”

夔道:“你难道就没有火上浇油挑衅他一下?”

韩若樗道:“你猜呢?”

夔还没笨到真的去猜过程与结果,因为他知道只要是韩若樗经手的事就滴水不漏,真可谓是天衣无缝。但他还略感失望地感慨道:“居然没打起来,确实让人匪夷所思啊!”

韩若樗道:“真正让人匪夷所思的是世上第三和唐惑。”

夔道:“唐惑收到朱襄送的茶水后竟然没有去问个究竟,也没有去碎冰湖找鸩羽确认真相,而是匆忙去了离火城,其行为确实让人匪夷所思。至于世上第三,他——”

韩若樗没有回答他,而是好意提醒道:“小心他杀人。”

夔好奇地问道:“世上第三想要杀谁?”

韩若樗道:“不是赫胥小子就是重光酒肆的荆掌柜,反正不是你。”

夔机伶伶地打了个冷颤,宿醉的酒意似乎醒了不少,头却变得更加疼痛起来。夔闭目沉思良久,忽地连连冷笑,道:“世上第三要杀赫胥小子并不意外,并无杀荆掌柜的理由。”

韩若樗道:“你小次魔杀人可需要理由吗?别忘了,你我皆是唐鸩誓要毒杀之人,荆掌柜手中有那般化腐朽为神奇之物,若不杀之,鸩羽之毒又能奈何?”

夔自然知晓唐鸩不会轻易罢手,可听韩若樗的言外之意,第三佾与唐鸩是同伙。当他听到韩若樗接下的问题里,他发现自己的头更大更疼了。

韩若樗道:“朱襄入室是你刻意安排,但他行窃却非你我之意。”

夔惊骇问道:“难道那朱襄竟与世上第三暗中勾结,既已夺物,又何必杀人呢?”

韩若樗道:“所以我不得不隐语点破荆掌柜的身份,不管唐六公子是真知晓,还是假装糊涂,荆掌柜这块烫手的山芋可是放在了你我手中啊!”

夔也不知是否在装糊涂,问道:“荆掌柜是何般身份呢?”

韩若樗不屑地嗤笑一声,没有回答夔,转身朝厅里走去,边走边摇头晃脑地道:“毒郎已逝,闰年可期!”

夔就象是被人狠狠地抽了几个嘴巴一样,嘴角抽搐了几下,斜视了韩若樗一眼,没有跟进厅去,而是找地方睡觉去了。

整个元末城的人都兴奋得一夜未眠,北陵城的将军府也是彻夜灯光未熄,栢皇桐柏和葛重天也是一夜未眠。隔着将军府两条街的一处高楼上,也有两个人彻夜未眠。

栢皇震在饮酒,桌上已经摆满了酒坛,就连脚旁也满是空空的酒坛。

葛重陵在仔细地擦剑。敌人的尸首是磨剑石,敌人的鲜血是擦剑衫,他曾经的豪言壮语让无数武者兴奋崇拜。葛重陵知道自己手中的剑已饥渴了多久,没有尸首和鲜血,只好用一块抹桌布擦剑。

也许他并不在意自己的剑是否还犀利,只不过借擦剑来打发漫漫长夜罢了。

当灯火熄灭,当晨光照亮屋檐时,一条矫健挺拔的身影踏着楼梯稳步而来,不是他人,正是提挺男。提挺男的目光锐利,眼里却血丝满布,显然也是一夜未眠。

铮地一声龙吟,手中剑插入鞘中,葛重陵头也没回地问道:“不知先生带来的是好消息呢?还是坏消息呢?”

提挺男在一旁坐了下来,将栢皇震递过来的酒坛轻轻地推开,道:“剑宗是否土崩瓦解,离火城是否哀鸿遍野,对于我来说无所谓是好是坏。二位既然入了修罗道,应该也不会太在意。”提挺男看了一眼浑身酒气却没有一丝醉意的栢皇震,道:“栢皇公子,令尊终是胆怯了。”

栢皇震冷哼了一声,虽然他的表情冷漠无情,但他的心中悬着的巨石总算是落底了,有神坎城的宇文肱一夜奔袭数千里击杀百余投毒者珠玉在前,自己与葛重陵两人四剑定紧随其后。不论为权欲疯魔的栢皇桐柏心中是否还尚存一丝血脉亲情,作为其子又怎能忍见父亲面临万劫不复的深渊而无动于衷呢?

栢皇震没有了酒兴,只觉得胃中一阵阵翻涌,恶心得直想吐,他抓起桌上的双剑,大踏步朝楼梯口走去。他一刻都不想在城中呆下去,相比于北陵城,离江陵园带适合自己。

葛重陵提起剑正要跟上去的时候,提挺男突然道:“令尊虽然错过了最佳时机,只待那人回到北陵城,也许就是灾难突发时。”

栢皇震和葛重陵闻声停下身来,齐齐问道:“那人是谁?”

提挺男这时才不紧不慢地端起酒坛喝了一口酒,缓缓地道:“应是那掌控灾难之源之人。”

提挺男又道:“紧跟着那人来到北陵城的还有七色海唐砚和刀榜第二人。”

“刀榜第二人?”

“八佾公子第三佾?”

栢皇震和葛重陵惊叹后,才陡然醒悟,跟在七色海唐砚身旁的琴僮竟然是八佾公子第三佾。若非元末城更迭刀榜并举办刀榜盛会,纵使在只言片语的传闻中有八佾公子的名字出现,亦不知道八佾公子之名为第三佾。就如鲜少有人知晓唐六公子就是七色海唐砚一样。

世人皆传祭清觞,铿九韶,极六律,舞八佾。谁人又知仙洞天隗清觞,蓬玄洞天公图畋,虚陵洞天唐砚,霍林洞天第三佾。

皆是站在九天巅峰睥睨凡尘的仙人!

就在栢皇震与葛重陵惊叹之余,提挺男继续道:“紧随而来的还有无功而返的栢皇灵图与葛闻香。”他的脑海中再次闪过那次在冷窗阁以千里幻身与栢皇灵图和葛闻香初次交手的情景,心里暗暗耻笑栢皇桐柏的愚蠢与无知,眼里寒光陡现,沉声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谁才是真正的胜利者呢?”

在栢皇震和葛重陵认为,唐砚与第三佾的目标是提挺男,是局外之人。

提挺男似乎看透了栢皇震和葛重陵的猜疑心思,冷笑一声道:“唐砚和第三佾是为那掌控灾难之源的人而来。令尊此时怯弱才是真正的明智之举,只要魔君与小次魔未灭,一切努力皆是徒劳。”

提挺男的使命是诛杀恺暘谷,无意参与武道四城的争斗,然四城宗门始宗主突然悉数死而复生,所为之争,所争之战皆与魔君和恺暘谷有千丝万缕之干系,四宗门始宗主隐为其爪牙,所谋所图已然直指天地根,直指皇神。警示栢皇灵图和葛闻香,又施手援救栢皇长风,竟然得知今世剑宗主栢皇桐柏的阴谋,没曾想惹来七色海唐砚和霍林第三佾这般世外仙人。莫说那龙蛇混杂的元末城,纵是眼前这雄关要塞,早已是暗流涌动,危机四伏,稍有不慎就会惹来杀身之祸。

前有眦冒险警示后而莫名音信全无,再有睚被微生熵牵制于稷原而无暇脱身,恺暘谷从极南深海归来后更是旁若无人而无所忌惮,不是在虚张声势,就是已有万全之策。当巫非凡、唐砚、第三佾等人的身影再次在脑海中闪过时,提挺男的心里突然升腾起一丝从未有过的恐惧。

若能借鸩羽之手而毒杀恺暘谷,对于此时势单力薄的提挺男来说,也未尝不是一着妙招,毕竟距离恺暘谷与微生熵的期年之约已指日可待,他唯一要做的就是相信眦的谋略,安全地等待睚从稷原归来。

这世上他只相信睚和眦,对于皇神而言他更多的是尊崇和敬仰。他已见识过鸩羽的厉害,但他还是不相信鸩羽能毒杀恺暘谷。无解之毒固然可怕,可终究是需要真正可怕之人去实施才行。栢皇长风做不到,栢皇桐柏和葛重天也做不到,不知那位神秘莫测的唐老爷子是否能做到呢?

如果那真正可怕之人是唐砚和第三佾呢?

假唐砚和第三佾之手能否诛杀恺暘谷呢?

他没有把握,如果眦在这儿一定会告诉他答案,但他可以去尝试。现在北陵城能真正帮到自己的人只有栢皇震和葛重陵,最起码在唐砚对自己起杀心的时候,栢皇震和葛重陵还可以为自己赢得脱身的机会。

他列数利害关系,是想让栢皇震和葛重陵心中明白,毕竟栢皇震和葛重陵对于他还有借瓦遮顶之恩,更想让栢皇震和葛重陵留下来作为自己后退时的护盾。

果然,栢皇震和葛重陵回到桌旁,放下手中的剑并坐了下来。

将军府在辰时开启府门时,唐惑进了将军府,提挺男发现唐惑手中的黎杖不见了,腰身挺拔而不再佝偻,步伐矫健而不蹒跚,隐隐有杀意气机散发出来。

酉时三刻,有快马探子进了将军府,不难猜测应是唐砚和第三佾进了北陵城。

又过了两个时辰,栢皇灵图和葛闻香旁若无人地进了将军府,大约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又悠闲地离开了。葛闻香腰间悬挂着长剑,一只手中握着一柄长剑,一只手中提着一盏灯笼走在栢皇灵图的前面,在二人走出将军府大门的时候,似乎还有意无意地朝这边的高楼看了两眼。

第二日天未亮,就有人抬着死尸进了将军府,陆陆续续一共抬进去整整二百具尸体。经确认死者有一百一十人是十八楼的死士,八十一人是剑宗的弟子,还有九人身份未明。从死者的伤口判断,并不是十八楼与剑宗的冲突而致死,因为所有死者的伤口一模一样,都是被利剑一击致命且致命伤皆在咽喉处。

一击致命,一剑封喉!

一夜之间能悄无声息地杀死如此多的好手,栢皇桐柏和葛重天做不到,栢皇震和葛重陵也做不到。且栢皇桐柏和葛重天未离开过将军府,栢皇震和葛重陵就在身旁,只能是挑灯夜行离开北陵城回离火城的栢皇灵图和葛闻香,或者是唐砚和第三佾。

栢皇灵图和葛闻香已经离开了北陵城,唐砚和第三佾却在。提挺男决定去醉光阴拜会徐北陵。如果说北陵城中有人知晓昨晚所发生的事情,那人一定是徐北陵。昨日他在进楼的时候,发现门柱上有一条用白石粉画的身跃龙门的鱼,鱼头指向醉光阴的方向。

提挺男这么肯定地认为,葛重陵也是这般认为。

徐北陵已经很久没有休息了,自栢皇灵图和葛闻香经北陵城去元末城那刻开始,他就一直坐在醉光阴的角落里,一直喝着酒,睁大双眼连眨都没眨一下。

当他见到葛重陵与栢皇震,还有一位气度不凡的陌生人一同进来时,悬在心头的那块巨石可算是有了落地之处。

还未待葛重陵开口询问,徐北陵就连忙摇头道:“沉舟兄,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不管昨晚还是以后发生任何事都勿闻勿视。”

提挺男没有理睬徐北陵的忠告,问道:“敢问徐大老板,不知唐——”

徐北陵抢言回答道:“唐六公子他们此时还在赌坊赌钱呢。”

提挺男暗笑了一声,仅仅一个“还”字就已经说明唐砚和第三佾自进入醉光阴之后就没有离开过,外面的死者与其无关。提挺男抬步就向赌坊走去,徐北陵想拦已经来不及了,只好快步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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