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龙伯侯

鱼龙儿摸着下巴沉思了好一会,忽地长叹一声道:“许世家族自三奇之后少有出类拔萃的族人现世,不知你是三奇谁人之后辈呢?”

许世南派先前仅只是对鱼龙儿的无理嗤之以鼻,现见其这般狂妄放肆,忽地拍桌起身,愤怒道:“竖子何等身份,竟敢少看我许世家族?许世先人岂容你言语侮辱?”

鱼龙儿正一块糕点塞进嘴里,见许世南派拍案而起,亦不惊慌,将嘴里的糕点细嚼慢咽,再喝了杯茶,才慢慢地道:“在下一时被怒火迷了心智,忘了言明自己身份,还请见谅。”说完他站起身来朝许世南派十分随意地拱手施礼道:“龙伯国鱼龙儿。”

许世南派的脸色一会青一会白,最后涨得通红,他不知所措地朝旁边望去,韩若樗正在举杯向桂奇峰敬茶,夔没脸幸灾乐祸的表情朝柜台走了过去,只有鱼龙儿目光鄙夷地直视着自己。许世南派牙根咬得格格直响,最后朝后退了两步,朝鱼龙儿躬身下拜,沉声道:“许世南派有眼不识泰山,请小侯爷责罚。”

鱼龙儿嗤笑一声,坐了下来,也不理会许世南派,对韩若樗道:“魔君,真有烤鱼吃吗?”

韩若樗没有回答,而是朝站在柜台前的夔大声问道:“夔,小侯爷问是否有烤鱼吃呢?”

夔大笑着走了过来,伸手一把抓住鱼龙儿的后衣领,将鱼龙儿就朝后院拖去,不管如何大声呼喊,如何挣扎也不放手。

桂奇峰这时才出声问道:“韩先生,此子真是龙伯后人?”

韩若樗点头道:“千真万确。”韩若樗示意尴尬站立着的许世南派坐下,笑道:“招瑶君大意了,纵使你不认识鱼龙儿,也应该认得鱼龙儿身上的白龙鱼服吧?”

许世南派抬手擦擦了额前的冷汗,沉声道:“南派没能认出小侯爷,并非是大意,实乃是南派有眼——”他本想说自己有眼无珠,望见韩若樗系眼的黑衫,硬生生地将话而咽了回去。

桂奇峰道:“桂某观招瑶君神色,莫非招瑶君与小侯爷之间还有别样渊源可追溯吗?”

许世南派满脸愧色地道:“失礼啊,惭愧啊!”

韩若樗道:“招瑶君确实失礼了,若按你许世家庭与龙伯国的渊源关系,招瑶君你该称呼鱼龙儿一声老祖宗,最不济也该称呼一声小侯爷的。”

于是韩若樗将许世三奇与鱼龙儿的渊源关系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桂奇峰听得是瞠目结舌,许世南派听得是汗出如浆。最后桂奇峰埋怨许世南派道:“招瑶君,三奇先生得龙伯候传授剑法才有后世许世家庭的辉煌,莫说你的剑法,就连你那视为性命珍宝的弱水沧海剑也是龙伯国候所赐,纵使直呼三奇先生名讳,亦有抬爱之意,唉——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桂某今日才领悟此话的真正含义啊!”

桂奇峰说到这儿时突然想起鱼龙儿可是被夔如提死鱼般提进来的,再次感叹一声,道:“夔先生之能为几近仙人,非高山仰之可言语。桂某实在不应该出山现世,当隐居深山埋朽骨才是啊。”

韩若樗淡笑道:“桂先生过谦了。招瑶君你也无需再自责了,韩某原本以为武道中事皆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哪知还是让有心之人散漏了消息,招瑶君你突然离开鹊山,致使威胁夔先生的大危机提前出现了。”

“真正的大鱼不是我鱼龙儿,而是山鬼。若非我及时赶到,小次魔恐怕就要被山鬼架火上给烤了。”鱼龙儿忽地朝前踉跄了两步,未待站稳身形就扭头骂道:“小次魔,你——你——怎么来了?”当他看清楚在身后踹他的人不是夔而是南城强圉时,原想骂小次魔你混蛋的话硬生生给改了口。

南城强圉将挡在面前的鱼龙儿蛮横地拨开,没好声气地道:“丢人现眼的东西,滚一边去。”

鱼龙儿似乎很害怕南城强圉,真的走了开去,离得远远的气鼓鼓地坐下来,嘟哝道:“就你厉害,你厉害你怎么不出城?你厉害你怎么不把小次魔杀了?守着个破城门还真把自己当成眼睛长到头顶的城主了。”

南城强圉目露凶光,冷冷地呵斥道:“滚!”

鱼龙儿起身朝店外走去,边走边大声道:“小次魔,总有一天我鱼龙儿会杀了你。”站在柜台前与谈无期低声说话的疆青白顺手抓起台上记帐的墨笔朝鱼龙儿甩了过去,鱼龙儿侧身躲过,墨笔夺地一声射入门柱中,飞溅起数点墨汁落在鱼龙儿的衣衫上,鱼龙儿愤恨地看了疆青白一眼,抬手拍了拍衣衫,沾在衣衫上的墨汁竟然如尘土般被拍落了。

鱼龙儿身形如水中游鱼般到了店外,忽地又从门洞探头进来大声道:“小次魔,你就一辈子躲在女人背后好了,莫露头,当缩头乌龟也很不错,露头小心我砍了你——”

“哪来的泼皮,竟敢在夔先生面前撒野?”站在鱼龙儿身后的微生错终于忍不住了,呵斥了一声,亦抬腿朝鱼龙儿踹了过去,哪知被鱼龙儿躲了开去,微生错惊咦一声,探手朝鱼龙儿抓了过去,鱼龙儿迈步进到了店里,旋即身形一矮从微生错的手臂窜了出去,到了街对面,躲在柱后狠狠地瞥了微生错一眼,飞快地跑开了。

微生错刚进到店来,就被夔劈头盖脸地喷了一脸口水,夔指着微生错的鼻子大声骂道:“玉京别院到这儿有十万八千里吗?就算是爬也早就爬到了,指望你来弄口吃的,大家饿得估计就只剩一口气了。”

紧跟在微生错身后的袁千山满脸羞愧地道:“夔先生莫要责怪前辈,是我路上耽搁了,才——”

夔完全没有理会袁千山的解释,仍指着微生错的鼻子骂道:“你说说,你到底怎么回事,大鱼就在你眼皮子底下,你居然抓不住?烤鱼没了,你想让大家都陪你喝东南风啊?”

微生错并不恼怒,满脸堆笑地一侧身朝后院走去。

夔这才对袁千山道:“不管你的事,哪怕你在城里迷路了没找到玉京别院,也是他的错,元末城这屁点大的地方,居然还当木头人,两耳不闻城中事,一心只守东城门。”夔猛地回头对微生错道:“要是没有烤鱼,小心我把你扒皮烤了。”

袁千山机伶伶地打了个寒颤,怔怔地站在当场。桂奇峰爽朗笑道:“千山,还不谢过夔先生。”

袁千山闻言朝夔躬身作揖道:“袁千山多谢夔先生宽宏大度。”

“袁千山!”夔将袁千山仔细地打量了一番,突然伸臂揽住袁千山的肩膀故意压低声音问道,“你就是与小顾一起救师姐脱离剑山庄苦海的袁千山?听说剑池山庄比武时你差点就把谈小姐给赢了过去?”

谈无期和疆青白此时满眼皆是鄙夷的神色,袁千山背脊发冷,双腿发软,差点没有跪下去。

夔哈哈大笑,放开袁千山走到桌前坐了下来,道:“桂先生,此子当习死剑,习云笈七式可惜了此子天赋。”

桂奇峰道:“夔先生若是喜欢,桂某就让千山跟随先生习生死剑。”

夔道:“贤者不炫己之长,君子不夺人所好。要习生死剑也应跟随韩先生。”夔见韩若樗没有接话出声,于是斜视了南城强圉一眼,道:“鱼与雁,两浮沉,鱼沉雁渺总关心。浮沉剑法与云笈七式倒也宛若天成,绝配啊,此子若是习得浮沉剑法应不在小顾那小子之下。”

南城强圉似乎没有听到夔在对自己说话,而是对许世南派道:“为何不见弱水沧海呢?”

许世南派见南城强圉先前呵斥鱼龙儿,适才又对夔不理不睬,不难猜测其身份极其尊贵,于是回答道:“弱水沧海已被南派赠送于人了,不知先生为何知晓弱水沧海的呢?”

南城强圉道:“弱水沧海千秋雪,离江白衣金雠之。刀剑辉映,也算得上是珠联璧合了,赠送得好!”

南城强圉感慨完毕,这才想起来回答夔,道:“浮沉剑法多变,云笈七式精奇,强圉观桂先生的高足心志坚毅然元缺炁虚,宜寸刚夺势,不宜尺绵久缠。夔先生若怜惜垂青,何不传其东风破呢?”

南城强圉回答完夔,又对许世南派道:“弱水沧海经龙伯候传许世迷榖,再经先生之手传于金雠之,甚好。听闻许世迷榖与其兄弟三人入了鹊山仙门,再进一步可登仙途,如此大能者为何就连一道仙门都看守不住呢?”

南城强圉先是对浮沉剑法随意点评,后又直言弱水沧海与许世迷榖的关系,被繁杂诸事扰乱了心绪的许世南派如同当头棒喝,陡然清醒过来,他不用再猜测已然完全知晓了眼前南城强圉的真正的身份,忽地站起身来连退几步,扑通一声跪伏在地,颤声道:“许世南派拜见龙伯候。”

南城强圉淡然笑道:“先生何必如此大礼呢?强圉早已忘了前世龙伯候的身份,现在的龙伯候应该还龟缩在阴暗的角落里,刚才那个泼皮也很快就要成为龙伯候了。”南城强圉微微地拱了拱手,继续道:“先生若是愿意,见面时称呼我一声强圉就好。”

许世南派再次磕头下拜,道:“许世南派拜见强圉先生。”

夔眯着双眼把南城强圉仔细打量了一番,啧啧称奇地对韩若樗道:“就说天不怕地不怕的鱼龙儿怎么一见到强圉先生就象老鼠见到猫一样落荒而逃呢?原来二人之间还有这般关系,奇哉,幸哉!咦——韩先生的表情怎么如此坦然,莫非早已知晓?这般秘辛隐而不说有失君子风范啊!”

韩若樗问道:“我是君子吗?”

夔居然思考了好一会,才回答道:“好像不是。”

南城强圉问道:“从门后面出来的人是谁?”

夔道:“山鬼,提挺嵬。”

南城强圉的嘴角经意地抽搐了两下,表情略显凝重地道:“看来提挺良渚是对提挺男感到失望了,竟然心急着将提挺嵬派了出来,鱼龙儿没有说错,若不是他突然出现,夔先生恐怕就——”

南城强圉的话还没有说完,只见夔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来,众人惊骇起身,疆青白和谈无期也赶忙走了过来。疆青白想伸手去扶却被夔将手挡了回去,夔直直地望着南城强圉,苦笑一声道:“伤我的人不是提挺嵬,而是鱼龙儿。”

众人闻言更是震惊,只有南城强圉握拳狠狠地砸在桌上,道:“就说嘛——原本那泼皮竟然还为那件事耿耿于怀,鲸鳌衣刃,鱼龙百变,那泼皮太胆大妄为了,夔先生请安心歇息,强圉这就把那泼皮给夔先生抓过来。”

夔一把将南城强圉拉住,道:“先生不可,若因夔而让先生兄弟反目,夔此生将永不得安生。再者——夔已与鱼龙儿有约定,还望先生切莫再提及此事。”

夔深深呼吸了几口气息,忽地大声道:“微生错,烤鱼呢?”

微生错应声走了过来,手中果然端着一盆烤鱼,袁千山手中端着一个燃烧着木炭的火炉,摆好烤鱼之后,微生错又端过来红烤鱼块,凉拌鱼皮,还有一碗浓白如奶的鱼汤。

谈无期去过后厨,不曾见到有鱼,夔与疆青白过来时手中只有鱼龙儿没有鱼,微生错也是空手而来,心生疑窦于是拉住微生错问道:“哪来的鱼?”

微生错道:“厨房就有鱼啊。”

谈无期更是迷糊了,道:“奇怪了,奇怪了。”

微生错也跟着道:“奇怪了,奇怪了。”

谈无期问道:“你又奇怪什么?”

微生错道:“竟然有人能伤到夔先生,难道不让人感到奇怪吗?”

用餐完毕之后又品了一会茶,众人将桂奇峰和许世南派送出城,两人急切地赶回鹊山去了,袁千山本想随师尊一同去鹊山,却被谈无期给拉住了。

直到桂奇峰和许世南派走远了,众人转身回城时,夔才发现袁千山怔怔地站在自己的面前,于是叹息一声,道:“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啊!小子,你就留下来替别城先生守东城门吧。”

袁千山嚅嗫道:“千山恐难胜任。”

夔狠狠地瞪了袁千山一眼,道:“那你就滚回极南群山去,元末城不留无用之人。”

南城强圉哈哈大笑道:“东风破啊,东风破!”

夔似乎有些恼怒,抬腿就向幸灾乐祸的南城强圉踢了过去,谁知刚踢出一半就硬生生地停了下来,原来是被微生错给拉住了。微生错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直直地望着夔。

夔抽腿踢在微生错的小腿上,狠狠地道:“你以为你不守城门就清闲了,给我滚回玉京别院做烤鱼去。”

南城强圉又大笑道:“烤鱼啊,烤鱼!”

韩若樗望着众人的背影,对谈无期道:“望舒,你很快就要当大掌柜了,我也很快要去后厨洗碗刷碟了。”

谈无期道:“其实这样也很好。”

韩若樗道:“回到玉京别院,就得赶紧准备请帖了。”

谈无期道:“不知韩君要将请帖奉送何人呢?”

韩若樗沉默了好会,才缓缓地转过身来,抬眼望着南方的天空,道:“首先当请栢皇子腾和葛书房,再请......”

就在韩若樗说话的那会,栢皇震和葛重陵背剑离开了离江园陵。

栢皇灵图和葛闻香从金家出来时,已经是深夜了。街上寂静无人,灯光已然熄灭,栢皇灵图没有看路却是仰望着夜空而行,葛闻香低着头不知是不胜酒力还是在想着什么心事。

野兽对危险总有一种本能的恐惧感,拥有死灵之体的人对死亡亦有一种预知感。栢皇灵图和葛闻香从金家出来时就嗅到死亡的气息。黑暗中的危险潜伏得极其隐蔽,就如吹来的夜风,你能感觉到它的存在,却无法知晓风的来处。

天空中一轮明月清辉如水,渐渐地有氤氲弥漫,明月仿佛蒙上一层轻衫,慢慢地变得朦胧如梦幻,内紫外红的七彩光晕环绕着,透露着一种神秘的意蕴,月色下的夜空,群山,城廓,飞檐,光影交错,虚无缥缈。

栢皇灵图没由来的感叹一声,道:“要起风了!”

两人转了三个弯,走过四条长街,最终在剑宗森森的大门口伫立仰望夜空中的七彩日晕,足足观望了半个时辰,才意犹未尽地回剑宗冷窗阁去了。

三条街外的高耸屋顶上一条黑影慢慢地立了起来,须发飘忽,如一团迷雾般缭绕簇涌,城外的树林似乎传来一声桀桀的夜枭鸣叫,迷雾弥散,那条黑影也随着烟消云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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