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再返离江

顾小野和金雠之在栢皇宝儿离开后的第二天也离开了元末城,前往离火城,在途中金雠之十分担心,不停地问剑宗是否会为难金家。顾小野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安慰来安慰去只有那三两句,金雠之仔细想过以后,也就放心不少。

但金雠之还是不敢怠慢,日夜兼程地朝离火城赶去。在经过剑池后,金雠之突然提议要去离江小镇旧址,顾小野也正有此意,于是他们就来到了废弃了的离江小镇。

来到当初与韩先生一起搭建的木屋时,顾小野察觉周围情景有了明显的变化,他来到山坡前,原来山坡上的杂草被人清理干净了,百十个墓碑林立突兀,煞是剌眼。金雠之望着墓碑上猩红醒目的“殺”字,又望向满脸悲怆的顾小野,她已然能明白顾小野为何对栢皇桐柏会有如此大的仇恨了。

金雠之没有说话,她在每块墓前下跪磕头,顾小野想要去拉住她,却被她毅然决然地推开了,因为她想要让顾小野知道,顾小野的仇恨也就是她金雠之的仇恨。她也许还在想,若是顾小野的父母在九泉之下能看到这一幕的话,那该多好啊。

最后,金雠之是被顾小野抱回木屋的。顾小野又去离江取了些水来,想要让金雠之洗脸擦手,却发现金雠之已然睡着了。顾小野只好小心翼翼地给金雠之擦干净手脸,心中百般滋味齐涌上来。他又非顽石树木,岂能不明白金雠之对自己的一往情深,只是血海深仇未了,又怎能让她陪己涉风险呢?如果真到了那天,他愿意用一生一世的时间来陪伴她。

顾小野蹑手蹑脚地出得木屋,在石亭中静坐了一会,又朝离江而去。天色暗沉时,顾小野又回到了木屋,他的手中居然提着两条鱼和一只宰洗干净的雉鸡。

顾小野在石亭前燃起火堆,将雉鸡用荷叶包裹起来,又在荷叶外裹上一层厚泥,放在火堆中的灰熵中,然后将鱼穿在树枝上,慢慢地烤着。当烤鱼的香气四散弥漫开来时,金雠之从木屋里走了出来,看见顾小野在火堆前满头大汗地烤着鱼,脸上倏地绽开了甜蜜的笑容。

金雠之紧挨着顾小野坐了下来,侧目看着顾小野,仿佛看得痴呆了。顾小野轻轻地咳嗽一声,问道:“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呢?待鱼烤好了,我再喊你。”

金雠之摇头,问道:“你与小马儿就是在这里遇上的?”

顾小野道:“是的。搭建这木屋时,小马儿也出了不少力气。”

金雠之道:“乞讫马儿,好奇怪的名字。”

顾小野道:“韩先生说他是稷原鸱族人,还说乞讫马儿是个好名字。”

金雠之道:“是吗?我觉得——没有你的名字好。”

顾小野淡笑一声。

金雠之道:“原来韩先生真是那个韩先生,那谈小姐也真是那个谈小姐了?”

顾小野被金雠之的莫名其妙的话整弄得哭笑不得,于是问道:“你到底想要说些什么?”

金雠之又问道:“望舒姐姐,韩夫人,小次魔,小巫青衫,他们到底谁更厉害?”

顾小野道:“上次师姐不是排过名次吗?你这么快就忘记了?”

金雠之恍然想起,道:“埋剑人桂钦原,碎冰湖朱老夫人,东神山小巫青衫,小次魔夔,韩夫人,是不是?”

顾小野点头道:“是的。”

金雠之不解地问道:“怎么没有望舒姐姐呢?”

顾小野被问得有些哑口无言,只好反问道:“你与师姐都姐妹相称了,难道你没有向师姐问起过吗?”

金雠之摇头,道:“我那时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不才想起来嘛。你知道就说,不知道就别说,我下次问望舒姐姐。”

顾小野将手中烤好的鱼递给金雠之,道:“我给你请个故事吧。”

金雠之连连点头,欣喜道:“好啊,好啊。”

顾小野看了一眼金雠之手中的烤鱼,道:“小心烫嘴。”

金雠之眨巴着眼睛望着顾小野,问道:“是跟烤鱼有关的故事吗?”

顾小野笑了笑,道:“不是,是与韩先生、师姐,还有小巫青衫有关的故事。”

金雠之哇地惊呼一声,道:“那这故事一定够吸引人了。”

顾小野道:“造化出剑池,谈笑还无期。传说数百年前韩先生路过剑池时,恰巧遇见小巫青衫在剑池以天雷淬剑,韩先生一时技痒,弄断了小巫青衫新铸的利剑。”

金雠之道:“他们真打起来了?”

顾小野道:“真打起来,小巫青衫也非韩先生的敌手。但韩先生无缘无故弄断小巫青衫的剑也说不过去,于是承诺为小巫青衫铸造一柄新剑。”

金雠之又插言道:“是否就是小巫青衫那柄造化剑呢?”

顾小野道:“是的。韩先生得一奇女子相助,取得剑池的太阴玄石的灵胎,铸造了造化剑,还传授了小巫青衫惊天地夺造化的剑法,小巫青衫在学会剑法后回东神山去了,后凭借韩先生所授剑法傲笑武道。”

金雠之喃喃自语道:“原来小巫青衫的剑法还是韩先生所授,那他的剑道修为肯定不能与韩先生相比较了。”

顾小野咬了一口烤鱼,咀嚼两下吞咽了下去,突然问道:“你知道太阴玄石和太阳玄石吗?”

金雠之摇头道:“不知道。”

顾小野道:“传闻埋剑人桂钦原就是太阳玄石。”

金雠之惊愕得差点将嘴里的鱼肉都掉了出来,忽地想起来了,鹊山叩山门时,那从瀑布深潭中出来的水形人就称呼谈无期为太阴玄石,桂奇峰现身时自称太阳玄石,大声惊呼道:“原来望舒姐姐竟然是太阴玄石所化?”

顾小野道:“相助韩先生铸造化剑的奇女子就是师姐。”

金雠之连忙问道:“取了灵胎,那望舒姐姐岂不是——”

顾小野道:“你也许还没有觉察到吧?我们所遇见的韩先生无呼吸生机,无脉搏心跳。”

金雠之问道:“为什么?”

顾小野道:“因为韩先生把自己的心给了师姐。”

金雠之忽地哇哇大哭起来,顾小野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竟然惹得金雠之如此伤心。金雠之一把将顾小野紧紧抱住,道:“太感人了,韩先生对望舒姐姐用情太深了。”

顾小野悬着的心忽地落底了,原来金雠之是被韩先生取心换命的举动感动得哭了。金雠之仰着头,梨花带雨地望着顾小野,问道:“那后来望舒姐姐又怎么成了剑池山庄的徐池小姐,成了你的师姐呢?”

顾小野嘿嘿地笑了笑,道:“这个——我可真就不知道了。”

金雠之道:“你说的这个造化出剑池,谈笑还无期的故事是从哪儿听来的,真不错,还挺感人的。”

顾小野道:“在剑池的石壁上就刻有‘造化出剑池,谈笑还无期’的字样。”

金雠之道:“真的?”

顾小野道:“千真万确。故事的详尽之处还是小马儿跟我说的。”

金雠之有些怀疑地问道:“他怎么会知道呢?”

顾小野忽地神秘地道:“他可能什么都知道,不然韩先生为什么要留他在这儿等夔先生和小巫青衫呢?”

金雠之若有所思地点头道:“你这样一说还真象那么回事,你看他敢叫夔先生为混蛋夔,还直呼小巫青衫为青衫,又莫名其妙地将四宗门的始宗主带了过来,这个人确实不简单。”

顾小野于是又将当日他们在火堆前的事情详细地说与金雠之听,金雠之似乎越来越迷糊了,但她似乎又很清醒地说道:“原来夔先生也输给了韩先生啊!那韩先生岂不是要排在夔先生之前了?可惜韩先生进了鹊山后就没了踪影。”

手中的烤鱼已经吃完了,顾小野从火堆刨出一个土疙瘩,金雠之问道:“这又是什么?”

顾小野道:“等我打开来,你就知道了。”

顾小野刚敲开土疙瘩,一股特别浓郁的香气就扑鼻而来,金雠之瞪大眼睛,一付满是期待的表情,待顾小野将荷叶剥开时,金雠之连连惊呼。当顾小野将一块鸡肉递到金雠之面前时,那一刻,金雠之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顾小野是世界上最能干的人。

夜深人静时,顾小野和金雠之半拥半依偎地坐在石亭中,望着夜空中的繁星,感觉着夜风拂面的娴静。如果可以,她愿意象这样永远地依偎在他的怀里。

顾小野轻轻地抚摸着金雠之的秀发,忽地正色道:“雠之,我能跟你说一个事吗?”

金雠之心中陡地一颤,脸庞一阵热辣,娇羞地点了点头。

顾小野道:“你很自信,很特别,你应该在兄长的呵护中享受欢乐,在父母的庇护下享受天伦,不应该跟着我去面对仇恨和杀戮。我会将你安全地送到离火城,将你完整地交付给你的家人,待封印时间过后,我再把弱水沧海剑取出留给你。到那时,我就得去处理我自己的事情了。”

金雠之倏地从顾小野怀里翻身站起来,满脸不解地看着顾小野,问道:“小顾,你得去处理你自己的事情是什么意思?你是要想抛弃我吗?还是你嫌弃我会成为你的累赘?”

顾小野痛苦摇头,道:“你不是累赘,我也不是要抛弃你,因为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太危险,我——我只是不想连累你。”

金雠之朝顾小野大声呼喊道:“小顾,你就是个混蛋,超级大混蛋。”她痛哭着跑进木屋去了,顾小野没有追过去,表情十分痛苦,双目含泪坚毅地望着远方。他的耳边忽地响起韩先生说的话来:何为圣?超凡绝世者为圣。何为魔?超凡绝世者亦可为魔,夔就是小次魔。所幸已有大圣者降世。顾小野,随心所欲,随性而为,恶魔行径而已,势强则入世,势弱则出世,投机取巧罢了。为自己而活不可耻,为他人而活方为圣者。

顾小野喃喃道:“我不能只为自己而活......”

次日,金雠之双眼通红地从木屋走出来,很明显她昨晚应该是伤心流泪了一整夜。金雠之见顾小野仍坐在石亭中,知道顾小野在亭中静坐了一整夜,她没有理睬顾小野,而是去到山坡坟前恭恭敬敬在磕了几个头,翻身上马,径直而去。

顾小野只好远远地跟着。

两人就这样不理不睬地一直来到北陵城中,金雠之进了金楼,顾小野就站在金楼对面远望着。过了很久,从金楼里出来一个人,迎着顾小野而来,从来人的衣着和气质不难判断应是金楼的掌柜。

那人来到顾小野跟前,拱手作揖,道:“在下乃金楼掌柜金贵,请顾公子进金楼歇息。”

顾小野道:“我不认识你。”

金贵压低声音,道:“其实在下也不认识顾公子,只是金三小姐觉得顾公子在此碍人眼,特意让在下来请顾公子进金楼,或者请顾公子离开。”

顾小野苦笑一声,拉着马朝一旁走去。金贵连忙跟上两步,道:“请顾公子切莫走开太远,如果金三小姐见不着顾公子,金三小姐一定杀了在下,再杀了金楼的伙计,最后再杀了自己。到时还得麻烦顾公子带金三小姐的尸体去离火城交给金家主。”

顾小野停下脚步,苦笑着问道:“金三小姐还说什么了?”

金贵摇头道:“没了。”

顾小野又问道:“剑宗有没有特意来为难金楼?”

金贵摇了摇头,旋即又点头,道:“九锡少宗主和葛剑侍倒是来过一次,也没有为难金楼,可是他们已经死了,就死在金楼门前的街道上。”

顾小野陡地一惊,问道:“你说的可是栢皇乾和葛器?”

金贵机警地朝四周打量了一下,压低声音回答道:“是的。”

顾小野问道:“是谁杀了他们?”

金贵道:“红先生和葛问。”

顾小野问道:“哪个红先生?”

金贵道:“就是那个红先生。”

顾小野哦了一声,心里暗想:“红先生又什么要杀栢皇乾呢?”

金贵道:“九思少主此时正在北陵城中四处密捕与红先生相关之人,凡事被抓走的人传闻都被杀了。相信很快九思少主就会来金楼带走金三小姐,到时——”金贵不愧是见过世面的精明之人,说话的意图与语气的火候把握得恰当好处。

顾小野咬了咬牙,对金贵道:“我明白了。有请金掌柜前面先行。”

金贵接过顾小野手中的缰绳,牵着马,把顾小野请进了金楼。金楼内没有一位客人,可其中一张桌上摆满了美酒佳肴,金贵将顾小野请到桌旁就坐,问道:“请问顾公子用完膳后是否需要客房歇息呢?”

顾小野摇头道:“不需要。”

金贵躬身退开了。顾小野虽然十分饥饿,也十分困倦,也没有什么心情慢慢享受美酒佳肴,只是胡乱吃了几口,然后搬来一张椅子,大刀金刀地坐在大门口。奇怪的是自顾小野进入金楼后也没有一个客人进来过,金楼伙计似乎也不在乎,直到打烊,关门,熄灯,金掌柜也没有再出现过。

顾小野静静地坐在黑暗中,双目如炬地紧盯着大门,楼内一片寂静,楼外也是一片寂静。顾小野虽然对栢皇震不是十分了解,但他知道如果让栢皇震得到了金雠之在北陵城金楼的消息,以栢皇震睚眦必报的真小人性情,又怎么会不来呢?

奇怪的是,直到天亮,直到金楼开门营业,栢皇震也没有出现。金掌柜却出现了,他来到顾小野跟前,又是躬身作揖,又是堆笑致谢,最后还差点生拉硬拽地把顾小野弄到客房内洗漱装扮了一番。顾小野换了干净衣裳,整理妥当刚要出门时,突然见到金雠之就站在门前,顾小野有些惊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最后尴尬地朝金雠之笑了笑,问道:“你——你怎么在这儿?”

金雠之故作不解地扬了扬眉头,道:“这是金楼,我在这儿还需要理由吗?”

顾小野道:“确实不需要理由。”

金雠之道:“听金掌柜说你昨晚在门口守了一整晚?”

顾小野道:“我说过,我会将你安全地送到离火城,将你完整地交付给你的家人。”

金雠之道:“你在担心我,说明你真的还没有抛弃我。”

顾小野道:“在你安全到达离火城之前,我——我有责任保护你。”

“剑宗若为难金家,千里万里,我顾小野定将寻迹而往。”金雠之眼前倏地闪过当时顾小野对栢皇桐柏和葛重天言语时的傲气雄姿,嘴角不觉又露出了一丝会心的笑容。

吃过早茶点心后,又换了快马,金雠之和顾小野离开了北陵城。

刚出南城,顾小野突然想起金掌柜所说的关于红先生的话来,连忙勒马停了下来。金雠之勒马回转过来,问道:“怎么啦?”

顾小野道:“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件非常贤重的事要去处理,你暂在这等我一会。”

金雠之表情坚决地道:“你去哪,我就去哪。”

顾小野略微想了想,知道要想说服金雠之安心在此等他恐怕很难做到,于是就同意金雠之跟着自己。当顾小野凭着记忆来到红先生的院舍位置时,映入眼帘却是一片青翠的竹林,根本就没有院舍。顾小野又仔细地绕着竹林转了两圈,他相信自己没有记错,可为什么院舍又不见了呢?他纵目朝四周仔细地打量了一番,拍马离开了,弄得金雠之满脸雾水。

在顾小野和金雠之拍马离开远去之后,栢皇震赫然从离竹林不远处的一家农舍中走了出来,望着顾小野和金雠之的背影窃笑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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