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也极为熟悉。
不是我第一次听到了。
上次,是景朝国君听到的。
就是为了这件事情,国君认定潇湘背叛过自己,所以才跟潇湘决裂,甚至把她压入四相局的?
“我知道,你想起来了,你的真龙骨,不会白长。”河洛缓缓说道:“你可知,你执掌敕神印,是主神之一,连祟都能镇压,上头没人有拉你下神位的本事,唯独白潇湘有!你可知,她用擒龙锁拽到了锁龙井里,你本该永世不得超生?”
潇湘盯着我,脸色开始发白。
固平神君想说话,可显然,他作为山岳之神,对天河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我不愿意承认,可我确实想起来了,河洛——说的没错。
贯穿我胸口,用铁链子围住我,拉我下神位的,就是潇湘。
潇湘抬起眼睛,看向了河洛,眼神一厉。
她手腕上那一串连环在水中簌簌作响,神气猛然炸起,对着河洛就削了过去。
“贱人。”
河洛的袖子舒展,身姿美丽的像是一朵流云,轻而易举的闪避了过去,她也没有白吃这么多年的香火。
“刚才说我心虚?”河洛声音一提:“你看,现在是哪个贱人心虚?”
潇湘不再出声,整个水神宫全部震颤了起来,扑簌簌一声,头顶精致绝伦的翡翠瓦开始震动,坠落,四下飞溅。
一青一白两道神气,猛然撞在了一起。
河洛跟潇湘互相牵制住,趁机说道:“你再想想,你做景朝国君的时候,忘了一切,她却趁机再一次出现,再一次跟你情投意合,你为了她,冒天下之大不韪,封自己为神君,也要娶她,可是,为什么后来,又要把她压入青龙局?”
真龙骨一阵一阵,像是被锉刀磨着,不愿意想起来。
所有的神灵,你看我,我看你,没有一个出声的。
“你不愿意想,我告诉你。”河洛似乎已经一眼把我看到了底,大声说道:“她怕你想起一切,跟她算账,所以,再一次背叛你,也参与到了改局之中,就是想让你这个心腹大患,永远压在四相局下,把用你换来的这个水神之位,长长久久的坐下去!”
心里锐痛,我知道真龙骨为什么不愿意回忆了。
疼,心里疼。
我喘不过气来了。
不,我不该难受,一定是水灵芝的效力过了。
“李北斗!”白藿香从一边跑出去,一把扶住了我,把一把水灵芝塞在了我嘴里,声音不大,却极为坚决:“你必须挺住,你没得选!”
我心里一点一点凉下去。
高亚聪骗我,江夫人要剔我的骨头,江家一族要杀了我,江辰要踩着我当真龙,那个幕后黑手,几次三番要我万劫不复,永不回来。
我什么时候,有的选?
“你什么都好,”河洛冷笑:“唯独眼光不好。”
潇湘回头看我,接着,又看向了河洛,眼神一暗,手上的连环哗啦啦震颤了起来。
这一下跟刚才不一样,宫墙没有变化,一阵声音呼啸而来,由远及近。
河洛嘴角的笑容凝住。
“是——海散灵?”
那些神灵全抬起了头来。
这个名字,很像是一味中药。
可我从那些神灵的声音里,听到了忌讳。
海散灵,真龙骨的记忆苏醒,这是一种几乎鱼死网破的法子——水里有很多没有神位的散灵,潇湘用神气,把周围那些散灵强行征兆过来,耗费极大,哪怕主神,一天也用不了两次。
而这个动静——方圆几十里,整个水神岛的散灵,几乎全被她召来了!
下一秒,“咣”的一声,数不清的东西从外坠落,水跟滚开了一样,猛然震颤了起来,简直像是一场流星雨。
整个水神宫,轰然崩塌,砖石瓦砾,在每个神灵耳边眼前,呼啸而过。
这个神气猛烈的让人睁不开眼睛——潇湘要把河洛压住。
可河洛展开袖子,腕上青镯猛然一道神气,神气在水里,宛如一个倒扣琉璃碗,轰然把那些东西都挡住,接着,刹那反溅到了四周,倾颓的宫墙像是被炮火再炸了一次,轰然碎裂,面前一片浑浊,露出了外面一望无际的暗水。
那一道神气碎裂,河洛和潇湘相对,两个人神气忽明忽灭。
显然,是两败俱伤。
河洛转脸盯着我,大声说道:“当初,就是你亲手敕封了我,废黜了她,难道没有理由?这个位置,我名正言顺,谁也替代不了。”
潇湘嘴边浮起冷笑:“你死了,就可以了。”
河洛眯起眼睛:“说的是,你死了,就一了百了了。”
她们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神气反而继续升腾而起——这是要同归于尽!
“水神……白潇湘!”固平神君忽然大声说道:“有什么误会,咱们今天先说清楚,再争不迟。”
“好。”潇湘和河洛,忽然同时抬起头来,看向了对方,异口同声,是:“杀了这个贱人,就真相大白了。”
两道神气,再一次乍现。
我立刻觉出来,这跟之前不大一样了。
河洛和潇湘的额头上,同时亮起。
“封神印……这封神印一亮,那就是把神骨都赌上了!”
那是作为神灵,受敕封的证据,真的赌上神骨,输了的,只能灰飞烟灭!
“水神娘娘,三思!”
那些水系神灵立刻说道:“跟景朝那一次一样,重蹈覆辙,让海里万千水族,万劫不复!那是数不清的生灵,他们无辜!”
这力量太大了,会引发潮汐,海啸,不光水族,岸上的人,也一样会受灾。
可她们再一次异口同声:“这个贱人不死,水里永无宁日。”
一青一白两道神气再一次撞到了一起。
平静的深水,倏然卷起了巨大的旋涡,残垣断壁全被卷了上来,眼前的一切,全部扭曲。
水里一阵震颤,抬起头,海里数不清的水族也被裹挟其中。
数不清的瓦砾在水中四溅,鱼群被惊,大鱼挡在了小鱼前面,雄壮的公鱼,冲到了最外面,给老弱做围墙。
可是,无济于事。
数不清的水族,身首异处,分崩离析,银色的鱼鳞跟雪花一样扬起,清澈的海水,被血染的乌沉。
“这样下去,东海就……”
入江口水妃神急了,要往上冲,被其他神灵拽了回来,其他神灵也想拦住,可头顶是两个水神,地位悬殊,无济于事。
就在这两股巨大的力量碰撞上的最后一瞬,我挡在了潇湘面前,猩红的龙气炸起,把一切全劈开了。
那些水族捡回一条命,全定格在了水里,惊魂未定。
强者争斗,倒霉的,永远是弱者。
“我不听别人怎么说,”我看着潇湘:“你跟我说清楚,我就信。”
这件事过来几百年,我应该得到一个真相。
“说什么,本神的神位,来的不清白?”河洛冷笑:“白潇湘当初假意许嫁,其实是为了水神之位,翻脸就把新郎从神位上拉下去,你拼尽全力转世为人,她再一次出现要把你压在下面,一直到了现在,你还信她?”
我没看河洛。
可潇湘的视线,却一下就从我眼前避开了。
心里一点一点,就凉了下来。
“我有我的苦处,你说过……”她低下头:“你一直会信我。”
我是说过——可到底是什么苦处,跟我也不能说?
我忽然想起来了那个,腰上挂着哑巴铃铛的人。
那个——叫人剔除景朝国君真龙骨,叫凌尘仙长用斩须刀杀掉景朝国君,叫江辰改局,叫祟重新镇压我的人。
那个始作俑者,幕后黑手。
“你的苦处,跟那个人有关?”我盯着她:“那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