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一章 就任第一案

明朝诉讼基本程序是,告状的人在规定的放告日将状子呈交堂上,县太爷进行程序审查,看看状子是否合格,告状的是否确系本人,退堂后由刑名师爷起草是否立案的“批词”,经老爷过目审定后,公布在衙门照壁上,这就立案了。

对于民事诉讼,先要发出“督责票”、“和息票”等票牌,让衙役持牌组织双方进行调解,调解不成的,就开始准备审案。

这时候要发出“调查票”,责令衙役持牌进行调查走访,搞清楚事情的真正原委,以书面形式报告给大老爷,有时候还要调取相关证据,扣押封存财产等,然后出票牌传唤被告人和证人开堂审理。

审完之后根据不同情况作出相应判决,如果县老爷能力比较强,这种判决可以当堂作出,如果不行,一般是退堂之后由刑名师爷草拟后老爷审定,然后下一次开堂时宣判,或者直接贴在照壁上公布。

杨秋池在公座上入座之后,刑房司史(可以理解为“法院立案庭庭长”)先把今天告状的人的状子收上来,送给金汗爷初审,然后给杨秋池进行程序申查,然后交还给金师爷下去之后三天内写批词立案。

这件事忙完之后,金师爷将一大叠状子递呈给杨秋池,说道;“大人,这是上次已经收案并发牌传双方和证人已经到堂,等着今日堂审的案子。这些案子我昨晚已经看过,相关判词已经写在状上。”

杨秋池点点头,心里有了底。拿起第一张状子看了看,工工整整的正楷,虽然是繁体,不过这么久已经看习惯了。明朝状子都很简单,规定一般不能超过两百字,三两下就看完了。

这起案件是个失物认领纠纷案。有个人在路边一块大头上拣到一把精致的青花短嘴小茶壶,交到衙门,衙里出了招领启示。结果一下来了两个人认领,上次那江知县不知该判给哪一个,便按下不判,推给杨秋池了。

杨秋池吩咐:“传遗失物争诉案原告蒋文明、被告朱焦华上堂!”

值堂皂隶跑到堂前高声喊过,两个青衣短衫者弯着腰上了堂跪倒。杨秋池核实了身份,先让原告朱焦华说。

朱焦华道;“大老爷,衙门招领的那个茶壶是小人的祖上传下来的伟家宝。那天我坐在路边石头上歇脚,随手将茶壶放在石头上,就给忘了。请大人作主啊!”连连磕头。

被告蒋丈明赶紧说道:“不对,他说的假话,那青花茶壶是我家的,是我爹留给我的。他说谎!”“呸……!”原告朱焦华啐了一口,“你才说的谎话,那青花明明是我的。你他妈的见钱眼开!”“你骂人?你他妈的才见钱眼开!”

“你娘的找死!老子砍死你!”

“操你妈!你试试看!”

杨秋池啪得拍了一声惊堂木,喝道:“大胆!大堂之上竟然口出污秽之言,咆哮公堂。分明是蔑视本官,来人!”伸手从公案上签筒里抽了一根令签扔下台去。叫道:“给我拖下去,每人掌嘴

“是!”两边皂隶上来抓住两人拖到大堂门口月台上,两人抓一个,一个人行刑。这种掌嘴之刑是用一种皮革制成的专门掌嘴用的“皮掌”进行抽打。虽然不是法律规定的刑罚,却是默许可以使用的。

噼哩啪啦一通抽打。打得两人口角鲜血飞溅,杀猪一般惨叫,围观的人群齐声哄笑。

哄笑归哄笑,不过,围观的老百姓对新来这位官老爷的官威已经有了一个初步认识,官威对增加威信是很必要的,对此,金师爷已经交代了杨秋池,必须想办法尽快树立这种威信。两人正好撞在了杨秋池的枪口上,成了第一个借以树立官威的对象。

掌嘴完毕,将那两人拖上堂来之后,杨秋池问:“你们知罪了吗?”

两人连连磕头;“小人知罪,再也不敢了。”

“那就好!”杨秋池点点头,问道:“那天你们丢茶壶的时候,旁边有人吗?”

“没有。”两人都回答,原告朱焦华说,“我那天有点事情,急急忙忙的,就把茶壶给忘在了路边大石头上,当时旁边没别人。”蒋文明也道:“你胡说,明明是我的茶壶,我忘在石头上的,你看了招领启示上写了才跑来想混水摸鱼!”

“你才混水摸鱼!”

杨秋池见他俩又要吵,惊堂木一拍,喝止了,心想这招领启示什么都写明了,别人当然要见财起意。转头看看一旁金师爷,说道:“他们争的是什么好宝贝?拿来我看看。”

金师爷将青花短嘴茶壶恭恭敬敬递了过来。杨秋池接过,他对这些小玩意没甚么研究,问金师爷:“这玩意值钱吗?看他们两争得面红耳赤的。”

金师爷陪笑道:“大人,这青花短嘴茶壶我看过,是宋朝时期的,市价大概值二十两银子呢。”

二十两?那不就是人民币两万元吗。嗯,还不错,难怪这两小子争得要打架。

杨秋池又问:“这茶壶只有拳头大,也就能倒一杯茶,拿来做什么?”杨秋池不大爱喝茶,所以对茶具没甚么研究。

金师爷道:“大人,这茶壶就是拿在手里直接就着茶壶嘴喝的,不倒在杯子里。”.

就着嘴喝?杨秋池脑袋灵光一闪,转头问原被告:“你们用这茶壶喝过茶吗?”

“喝过。”两人异口同声回答,又相互怒视了一眼。

那就好办了,杨秋池想,用嘴含着茶壶嘴喝茶,那茶壶嘴上应该残留唾液甚至口腔粘膜上皮细胞,提取之后化验一下血型。再检测两人的血型,进行对比,就有可能确定这茶壶究竟是谁的。不过,自己的试剂很宝贵,不能用在这些小案子上。

那怎么办呢。杨秋池放下茶壶,拿起那状子看,只见上面金师爷写的判词是:“估价折银二十两,原告朱焦华付被告蒋文明八两,茶壶归原告。”

这判词什么玩意嘛,简直就是在和稀泥!杨秋池心里暗骂。

这杨秋池就不懂了,金师爷这一招古代有个名堂。叫做“四六方”裁判法,判胜诉方六分理,也判败诉方四方理,让双方不至于悬殊过分,以免吃亏的一方愤激再诉,缠讼不已。也常常用来裁判这种糊涂案,也就是俗称的“各打五十大板”。

不过,杨秋池不想这样判。决定还是找找线索搞清楚茶壶究竟是谁的。

他把状子放下,又仔细观察那茶壶,突然心中一动。想了个主意说道:“你们两都说是你们的。那你们敢不敢发誓?”

“敢!”两人说道。

“好!你们两把誓言写在纸上,盖上手印,我把你们的誓言放在衙门前的土地庙上,让土地爷来裁决。你们愿意吗?”

两人互看了一眼,都点头道:“好。就让土地爷来裁决!”

杨秋池吩咐金师爷给他们纸笔写誓言,然后拿着那青花短嘴茶壶转出后堂。

他正低着头往后堂走,一头差点撞在一群人身上,抬头一看,吓了一跳,暖阁屏风后面好几个女孩子正瞧着他吃吃笑,却走宋芸儿、秦芷慧、宋晴、白素梅他们四个还有红绫等三个小丫鬟。

杨秋池低声问道:“你们几个跑这里来干什么?”

宋芸儿也低声道:“听你审案子阿!”

泥娃娃宋晴也道:“夫君,土地爷真能断得清楚吗?”

秦芷慧和白素梅两人比较文静,没宋芸儿、宋晴们两那么鸡婆,只是关切地看着杨秋池,毕竟,这是他到任之后审的第一个案件,都有些替他紧张。

“当然能!”杨秋池一瞪眼,“为夫还能说谎吗?你们等在里,我去去就来!”迈步就往内衙走。

“你要去哪里?”宋晴低声叫道。

杨秋池挥了挥手让她们不要管,小跑着回到内衙里。

过了一会,他急匆匆又回来了。宋芸儿抢先问道:“你跑来跑去干甚么?”

杨秋池挥挥手:“你们等着看戏吧!”

回到大堂,杨秋池问:“写好没有?”

两人磕头:“写好了。”

“盖手印了吗?”

“盖了!”

“呈上来!”杨秋池道。

金师爷将那两份誓言拿到杨秋池的公案上。杨秋池趴在上面仔细看了一会,说道:“把他们两带到衙门旁边的土地庙前跪下,让他们在土地爷面前口头当面发誓!本官随后就来。”皂隶们答应了一声,带着原被告出大堂来到照壁旁边的土地庙前跪下。两人信誓旦旦发了一通誓言。

围观的老百姓从没听说过土地爷断案子的,议论纷纷,都觉得这下子有热闹看了,纷纷踮着脚仰着脖子看。

过了一会,还没见杨秋池出来,一个皂隶大着胆子跑进来禀报:“大老爷,都准备好了,他们发过誓了。”

“嗯。”杨秋池这才不紧不慢起身,拿着那两张写着誓言的白纸,一步三摇地踱着方步出了大堂,斜眼一看,宋芸儿她们几个也来到人群后面张望,不远处是夏萍带着女护卫们小心警戒着。

这土地庙倒也不真是一座庙,就是一尊土地爷雕像,盖了个神龛罩着挡风雨,前面有一长条案放香炉祭品。

原被告两人正跪在土地爷面前,怒目相视。

杨秋池走到条案前,已经有皂隶准备好了香烛纸钱。杨秋池把那两张誓词放在桌案上,恭恭敬敬上了三炷香,又在条案上的一个香炉里烧了些纸钱。

双手合十,高声祷告:“土地爷在上,本官审得原告朱焦华、被告蒋文明争要青花短嘴茶壶一案,裁断不清,特请土地爷代为裁决。如果他们两谁说了谎话,请在他们的誓词上显灵指示!本官现在将誓词呈上,请土地爷过目

说罢,先拿起被告蒋文明的誓词,高高举起给围观众人看了,然后躬身将那誓词抓住两边,平平送到土地爷面前。

片刻,收回誓词,看了一眼,然后展示给大家看,上面没有什么变化。

杨秋池又拿起原告朱焦华的誓词,是先向众人展示,然后平平伸土地爷面前。片刻,收回来一看,冷笑一声,转身将那誓词高高举起展示。

哗~!众人惊呼着倒退了几步,胆小的甚至吓得大叫着转身就跑。

原来,原告朱焦华誓词上显出了一张棕红色的狰狞鬼脸!

原告朱焦华脸色煞白,身子一软,跌坐在了地上,被告蒋文明惊喜交加,连连给土地爷磕头称谢。

杨秋池冷笑:“朱焦华,你还有什么话说?”

朱焦华先是惊恐地偷看了一眼土地爷,全身哆嗦着爬起来,给土地爷磕了几个头:“小人知罪,小人见财起意,想混水摸鱼,小人知罪了,求土地爷饶命!”然后转过来又给杨秋池磕头:“大老爷,小人知罪,求大老爷恕罪啊。”

杨秋池偷眼看向宋芸儿她们几个,只见她们脸上又是诧异又是惊喜,眼中满是钦佩。杨秋池心中这个得意啊,吩咐道;“把他们带进来!”迈方步进了大堂。

围观的众人才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围观者都知道以前江知县没有能审清这个案子,现在这新来的县太老爷居然请动了土地爷亲自断案,真乃神人也,纷纷议论:

“原来县衙的土地爷那么灵啊!”

“就是,真的好厉害哦!”

“以前怎么没听说灵?肯定是这新来的大老爷与这土地爷有关系,特别关照他,才显灵的!”

“一定是了!”

“就不知道土地爷能不能显灵帮我老婆生个儿子。”

“要是能显灵指点我一条生财之路就好了!”

“我明天来求土地爷保佑我考个状元!”

杨秋池在掌声和赞美声中摇头晃脑踱步进了大堂,回到公案后面坐下,看看金师爷和众衙役,只见他们均面露敬畏之色,好像眼前的不是县太老爷,而是一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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