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建：“听传达室说你这两天晚上不回家，还以为胡说，你还真睡办公室啊！”耿直沉着脸，穿裤子：“臭小子，你是来看我笑话的？”楚建：“真要离？”耿直急得裤子穿一半，抡起巴掌：“我不住我妈家就是嫌她太
啰嗦，怎么你这老爷们还是这一套，你什么时候变性了？婆婆嘴！”楚建自然一点不急：“你以为你睡办公室人不知鬼不晓？机关里三姑六婆不比胡同
里少，全机关都传开了，老魏还让我问一下，你和你老婆究竟咋回事儿。”耿直：“老子工作没人过问，乱七八糟的破事儿倒惊动了一把手，什么事啊，这是！”楚建：“你态度端正点儿，我现在代表组织跟你谈话，你和你老婆到底有啥不得了
的矛盾？闹到这地步！”耿直叹口气：“大恩即大仇，这话听过呗？”楚建：“啥？舒曼说的？”耿直：“你说这么恶毒的话她怎么想出来的？这是拿把刀往咱心口里戳啊！结婚
二十年，结出个大仇敌，罢罢罢，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它去吧。”
说话间门被推开，老贾等一群女同事拥进来，人人都有意不去看耿直脸，刘铁梅最后进来，一进门就开始收拾房间。老贾拎着饭盒，放到耿直桌上，耿直赶紧：“哎呀，老贾啥时候心变这么细了，谢谢啊。”
老贾一笑：“谢铁梅吧，是她想得周到，说你最爱吃面条，专门给你买了包子、馄饨。”耿直有点尴尬，赶紧去看刘铁梅，刘铁梅此刻默默打扫房间，地上掉着脏袜子，乘
人不备悄然收起，拿张报纸包了，塞到书架下面。耿直看在眼里，颇为感动，但又不知该说什么好，深深叹了口气。东西收拾好了，耿直伏在桌上看中央文件，众女人围着刘铁梅闲聊着：“介绍什么
样的你都不见，说呀，你到底想找什么样的？”刘铁梅转过身对耿直：“耿处长，您说什么样的男人最可靠？”耿直懒懒道：“那还用说，我这样的呗。老贾乐道：“那是啊，咱们老耿就是万里长城啊，一万个女人靠上去都不倒！”耿直皱眉头：“胡说八道什么呢！”大家都乐。刘铁梅笑得十分灿烂，老贾看着刘铁梅的笑容，感叹着：“小姑娘恢复就是快，你看
铁梅去年底那会儿愁眉苦脸比那喜儿都苦，你看现在，又是咱人见人爱的小铁梅啦！”耿直也乐：“铁梅，这次春游，你可得准备几手节目，活跃气氛全靠你啦。”刘铁梅脆声道：“没问题！”老贾：“哎哟，我可爱听《沙家浜》里阿庆嫂唱的了。”老林叫：“《杜鹃山》柯湘唱得也不错呀，《智取威虎山》小常宝！《龙江颂》江
水英，都行啊！”刘铁梅一个劲乐，老贾回头问耿直：“老耿，你最喜欢听铁梅唱什么？”耿直懒懒道：“铁梅嘛，当然是唱李铁梅最好听嘛。”耿直与刘铁梅目光相遇，刘
铁梅嫣然一笑。
舒曼下班，匆匆走着，就听有人喊：“舒大夫。”舒曼停下，楚建过来，笑道：
“下班啦？”舒曼矜持地点头，楚建看看她：“你是一点没变啊。”舒曼神情淡淡地：“什么意思？”楚建：“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你和老耿谈恋爱那会儿，我也找过你谈话，组织
上要他放弃你，他说不，我替他来劝你退出，我到现在都记得你当时那个哭啊，我心都被你哭碎了，我之前是坚持反对老耿和你结婚的，后来我不坚持了，我是被你感动了，你是真爱他。”
舒曼一直冷着脸，楚建话音刚落，便掉过头，淡然：“那只能说明我当时幼稚，傻。”楚建：“你真不想他。”舒曼立刻：“不！”楚建摇摇头：“这不是真话！这么多年，我天天听耿直唠叨你，你什么人我还不明
白吗？那么难你们都过来了，你们之间能有什么不得了的矛盾，我也不跟你多说了，我在部队做了这么多年思想教育工作，我就信一条，有矛盾不怕，就怕躲着矛盾走，就怕不解决。”
舒曼偏过头，淡然：“别说了，我和耿直没有矛盾。”舒曼说完就走，楚建急，赶上几步：“他病了！”舒曼不信，仍走，楚建：“他真病了，都成小老头了，天天掉头发，腰都驼了，脸
跟车道沟似的，哎呀，那皱纹子，你可要有心理准备，男人身边没女人很可怜。”舒曼心软，说不出什么，跟着楚建身后走去。
楚建新搬家，四居室，有了还算宽敞的客厅。耿直躺在双人沙发上跷着脚看报纸。小
乔和刘铁梅在厨房做饭，小乔喊：“老耿，铁梅问你，排骨怎么吃？红烧还是清炖？”耿直翻报嘀咕：“怎么吃它也是个排骨，也不能变成烤鸭，随便吧！”小乔又道：“铁梅说清炖吧，剩下汤给你做面条，说你最喜欢吃面条，唉，铁梅对
你胃口摸得门清儿。”刘铁梅嗔道：“耿处长最烦婆婆妈妈，您做了他吃就完了！”小乔：“哎哟，你这个细心劲，又会心疼人还会照顾人，谁娶了你，还不得享福
死了！”刘铁梅一笑：“那也得分对象，那种大少爷、二流子我可懒得搭理。”小乔就乐：“哎，我上次给你介绍的那小伙子怎么见一面就没信儿了？小伙子托中
间人打听好几次，小伙子多帅呀，家里又好，爸爸是厂革委会副主任呢。”刘铁梅低头：“没什么缘分呗。”小乔：“听说你又有对象了？干什么的呀？条件特好吧？”刘铁梅含糊着：“也不是，我其实没那么虚荣，两个人在一起，主要还是和得来最
重要，还有一个就是这个男的吧，我得特佩服、特崇拜才行。”小乔怔一下：“你条件这么好，你崇拜谁呀？”刘铁梅抿嘴乐，小乔看着也乐，胡说着：“李玉和？杨子荣？少剑波？郭建光？高
大全？”刘铁梅乐：“他们加起来差不多吧。”小乔笑着：“那你条件太高了。唉，什么时候把你对象带来我们瞧瞧，什么大人
物啊？”刘铁梅笑着哼一句：“他就是泰山顶上一青松。”耿直在外听不清两个女人说什么，躺在沙发上愣愣地想着心事。刘铁梅端着盘水
果，走到客厅，继而放轻脚步，来到耿直身边：“吃水果吧？”耿直吓了一跳，赶紧坐直身体：“不用，不用。”刘铁梅：“有心事？”耿直：“没有啊！”勉强笑笑，“一天到晚仨饱俩倒，全局就数我滋润，我能有什
么心事？”刘铁梅没笑，认真地：“这只是暂时的，您有能力，有资历，将来一定能干
一番大事业！”耿直为之所动，勉强笑笑：“这丫头，又拿我开玩笑！”刘铁梅：“我真是这么想的！真的，您是不鸣则已，将来肯定会一鸣惊人！”耿直摇摇头：“将来？将来是什么时候？等到六十岁退休？”刘铁梅不再说话，只是默默看着耿直，二人对视。耿直避开目光，站起身：“好
啦，别安慰我啦，谢谢你的好意……”刘铁梅突然低声地：“她就是因为这个离开您的？”耿直一愣：“你说什么？”刘铁梅嫣然一笑：“没什么。”耿直正色地：“小孩子家家的，不要学那些人乱说！”刘铁梅笑道：“哎呀，突然想唱戏了！”刘铁梅摆个姿势唱：“开什么花……”随着这个“花”字，门推开，楚建身后跟着
舒曼进来，楚建一进门就跟着小乔、耿直一起鼓掌：“小铁梅唱李玉和也这么像啊。”身后舒曼怔住，她第一眼看见刘铁梅英姿勃发的亮相，第二眼便看见耿直挺直身体用力鼓掌，脸上发自内心的笑容，她第一次感受到一种复杂的情感，她呆住了。小乔和刘铁梅也看到楚建身后的舒曼，小乔叫了声：“是小舒啊，你可来了！唉，
你听过铁梅唱男的吗？真好听！”耿直已经尴尬地站起，还没说话，刘铁梅先笑道：“嫂子，也不给我介绍一下。”小乔“哎呀”一声：“可不是，我还以为你们认识呢，舒大夫是老耿爱人，这是铁
梅，老耿他们办公室的。”刘铁梅笑道：“难怪我一见舒大夫就觉得特别不一般，您气质真好，我还以为是艺术院团的呢！”舒曼淡笑：“你真会说话。”耿直并不知道楚建叫舒曼来，一时手足无措，起来又
想坐下，觉得不合适，又站起。
小乔道：“你们坐吧，我和铁梅去做饭。”客厅里只剩下耿直和舒曼，其余人就像突然消失一样，无声无息。二人对视，耿直
勉强笑笑：“你、你怎么来了？”舒曼：“我、我是不该来！不该打扰你的好兴致！”舒曼转身走向房门，耿直愣了一下，赶紧上前拦住：“怎么刚来就走啊？”舒曼冷冷地：“老楚告诉我你病了，我是来看病人的，可我看你现在身体很好，不
光身体好，精神也很好，我不走还等什么？”舒曼转身就要拽门，耿直按住舒曼的手，低声道：“在别人家就别闹了，行不行？”舒曼盯着耿直的眼睛，声音很冷：“谁有闲工夫跟你闹？笑话！让开！”耿直脸也渐沉下来：“你不给我面子你也得给老楚、小乔脸吧！你考虑考虑别人心
情好不好？”
舒曼火忽地冲到脑门顶上：“我就是因为考虑别人太多了，才落到今天的地步！让开！”耿直的脸也沉下来，略一迟疑，退开一步，舒曼开门走出。耿直看着妻子的背影，深深地叹了口气。
吃过饭，楚建陪着耿直在凉台上抽烟。耿直一个劲唠叨：“这娘们气性怎么越来越大呢！吃什么了？”楚建琢磨着：“算我错了，你们的事儿还得你们自己解决，外人掺和肯定有问题，
你也别急，女人嘛，就是个感情动物，今天生气，明天神经，后天没准就正常了。”客厅处传出刘铁梅清亮的声音：“楚主任，耿处长，我走啦。”耿直心事重重，听若未闻，依旧看着远处。楚建看耿直一眼，提高声音：“慢走
啊！小乔送送。”楚建回过身道：“这丫头还真是挺能干的啊，连上面头头都对她有印象，几次开会
都叫她去，说是要调市里搞文艺，你舍不舍得？”耿直依旧心不在焉：“行啊，人家是人才，早该物尽其用……”楚建：“你是真不上心啊，还是跟我装？”耿直愣愣地转身看着楚建：“你说什么哪？”叹口气，“我现在满脑子都是舒
曼……你说，我们俩是不是真的走到头了？”楚建也叹口气：“我看悬哪！我费多大力气请来的，不到一分钟，愣让你气走了！
跟我这个老战友说句心里话，你是不是真的不想要这个媳妇了？”耿直迟疑着：“我、我想要当年的舒曼！不想要现在这个！”楚建气得用力拍耿直的头：“做什么梦哪你！谁不想这样？”医院儿科诊室内，舒曼拿过病历，看着板凳上七八岁的孩子：“孩子哪里不舒服？”清亮声音道：“咳嗽、胸闷。”舒曼慢慢抬头，刘铁梅一脸阳光地看着她微笑，她怔一下，刘铁梅笑道：“舒大
夫，我们昨天在楚主任家见过的，我是小刘，耿处长同事，这是我姐的小孩儿，我带她
来看病。”舒曼“哦”了一声，点点头，低头继续写病历：“多大了？”刘铁梅：“江江，你自己跟阿姨说。”舒曼在病历上机械地画着，继而忍不住抬头看向刘铁梅，正与刘铁梅目光相遇，刘
铁梅友善地笑笑，舒曼略一迟疑，也勉强地笑笑。舒曼将药方推到刘铁梅面前，声音冷
静：“这个是消炎药，这个是止咳糖浆，上面有说明，按时服，不好再看吧。”刘铁梅接过药方，拽拽孩子手：“谢谢阿姨！”孩子机械道：“谢谢阿姨！”舒曼脸上带着职业的微笑：“乖，有什么不舒服的，随时来找我。”舒曼说着拿起下一份病历，刘铁梅道：“啊，差点忘了，我还想拿点胃药，耿处长
这几天经常胃疼，让他去看病，老拖着，我顺便给他带回去吧！”眼前年轻姑娘一脸坦诚，看不出有什么不对，但舒曼感觉不爽，可是，她不能表现
出来，她努力镇静着，淡笑着：“我这里是儿科，你去内科找陈大夫吧，老耿看病一向
找他。”刘铁梅起身：“哦，我知道，我就是顺便，没事儿，我去找陈大夫，舒大夫再见，
江江，跟阿姨再见。”舒曼勉强挤出一丝笑：“江江再见。”刘铁梅回头就给耿直送饭过来，一脸灿烂笑容：“饿了吧？我给您打饭了，馄饨和
烙饼，快趁热吃吧！”耿直：“哎呀，你看你，我不是说了吗，我下班都回家吃。”刘铁梅朗朗道：“楚主任爱人回娘家了，楚主任都吃食堂呢。”耿直：“我说的是回自己家吃。”刘铁梅微微一笑：“您不是好多天没回家了吗？”耿直有些难堪：“好，好，我吃我吃——谢谢啊！”耿直大口吃起来，刘铁梅站在桌前，笑盈盈地看着他：“好吃吗？”耿直：“好吃——你呢？吃了吗？”刘铁梅：“我不饿，我就喜欢看你吃饭！特别豪爽，特别男人！”耿直苦笑：“别捡好听的说了，人家都嫌我吃相粗鲁。”刘铁梅：“那是她们不理解你，不懂得欣赏你。”耿直勉强笑笑：“这孩子，越说越不像话了！”刘铁梅笑嘻嘻道：“第一，我不是孩子！第二，我真的很欣赏你，也很喜欢你！”耿直明显愣了一下，结果被呛到，脸涨得通红：“你还让不让我吃饭了？”
刘铁梅笑道：“好，好，我马上走。”走到门口又停下，“我刚才去医院见到您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