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里

啪嚓啪嚓。

啪嚓啪。

耳边有什么东西在刨动,身体重重的,完全无法动弹,四肢也没有丝毫知觉。

啪嗒啪嗒。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头顶发出脆响。

呼吸很不顺畅,感觉快要窒息了。

沙星末动了动唇,感觉齿间有很多沙子。

“唔......”

他张口想把沙子吐出去,舌尖却触碰到了一个软乎乎,湿漉漉的东西。

那东西一下就塞了他满嘴,尖端压在他舌根上,一股甜香的草本味道浸入口舌,顺着喉管咽了下去。

是温热的黏液。

暖液路过胸口,到达了胃部,身体好受了很多。

右肩没那么疼了,刚才他还以为自己的半边身子被撕裂了。

手和脚也逐渐恢复了知觉。

只是眼前还是一片漆黑,他眨了眨眼,依然什么也看不见。

难道他失明了吗?

他左手费力地握了握,摸到一手潮湿的泥土。

这是哪里?

他的太阳穴阵阵隐痛,脑子里一片乱麻。

他忘记了什么时候失去的意识,也许是撞到了头部。

可现在又是被卷到了哪儿?

嘴里的那个软乎乎的东西还在输送温水,而他就像咬着奶嘴一样,用力地吮吸着。

好饿,好渴。

他到底昏迷了多久。

沙星末移动着四肢,手继续往旁边摸索。

是土,全都是潮湿的土。

他左手艰难地举起,往上面推了推,几块湿土又掉了下拉,压在他胸口上。

他好像被活埋了。

沙星末的呼吸急促起来,他胸腔憋闷得难受,发出几声呜咽。

嘴里还塞着那个软东西,他的声音被堵住了。

耳边又传来啪嚓的声音,这次他终于能分辨清楚。

是刨土声。他胸口的那几块泥巴,被什么东西给弄开了。

他手碰到旁边的土墙,又仔细摸了摸,指尖碰到了熟悉的触感。

是一根粗壮的,光滑的藤条。

他紧绷的心脏逐渐松弛下来。

头顶处又传来刨土声,这次不在他旁边,而在有些遥远的地方,似乎隔了好几层土。

小怪物救了他。

可是为什么他会在土里?

还有,基地离发电厂有整整两公里。小怪物的树根怎么会够得着?

他脑子里乱哄哄的,或许因为缺氧,他的思维开始涣散起来。

他只能安静地躺着,吸食温热的黏液。

不管怎样,小怪物会帮他的。

他很安心。

甚至有些发困。

他又昏迷了过去。黑暗中,他刚闭上眼,一根细小的藤条就爬了上来,安抚地蹭着他的脸颊。

更多的树根缠了过来,把人类从腰到腿轻轻地卷住。

啪嚓啪嚓,小怪物继续刨土,在地下挖出一个甬道,用树根撑起一个空间。

它拖着人类的身体,又往目的地小心翼翼地拉动了几十米。

而那根小舌头,一直恋恋不舍地塞在人类嘴里。

它一边分泌黏液,一边蹭着人类的小舌尖,温柔地摩挲着。

沙星末感觉睡了很久。

他做了好多梦,每一个梦里,都有种黏糊糊的触觉。

醒来时,他又忘了所有内容。

并且嘴里还麻麻的。

他的眼前还是黑漆的一片,不过身体没那么重也没那么痛了。

这次的空间似乎要宽松很多,他挪动着四肢,缓缓蜷起身体。

摸了摸四壁,并没有感觉到树根的存在。

“......一号。”

他试着开口轻喊了一声,发出的声音格外喑哑。

而且嘴唇也麻麻的,他舔了舔双唇,似乎已经失去知觉了。

“一号,”他又喊了一声,“是你吗?”

他虚弱地靠在土壁上,等待着回应。

没有树根来迎接他,右手上的藤环也不见了,小怪物不知去哪儿了。

这个空间似乎很宽敞,沙星末摸着土壁,尝试站起身。

他腿有些发软,几乎使不上力,而右肩更是一阵尖锐的疼痛。

连喝了黏液后都没有治好,兴许是伤到骨头了。

沙星末贴墙站着,活动了一会儿四肢,仰起头吸了一口气。

这里面的空气应该是流通的。

兴许有出去的洞口。

他摸着墙开始慢慢走动。虽然眼前漆黑,但还是有个方向,有微弱的空气流了过来。

沙星末的方向感很好,他敏锐地朝着那边慢速移动。

哐的一声,脚下踢到了个东西。

他伏下身摸索了一会儿,手掌触碰到一个金属物。

再仔细一摸......这不是他的水杯吗?

小怪物把东西藏这儿了?

他又沿着附近的泥土摸了摸,果然,扯出了一块裹着湿泥巴的布料。

估计就是他的睡衣了。

小怪物为什么要收集他的衣服?

沙星末摇摇头,还是把布料放回了地上。

他好不容易教会小怪物不要乱拿他东西了。

这个就留给它吧。万一它发现自己的“宝藏”不见了,说不定会来偷新的。

沙星末拍了拍手上的泥,继续贴着墙前进。他的眼睛逐渐适应了这里的黑暗,渐渐地,能看到一些大致的轮廓。

这个洞穴的四壁没有树根,但顶部却盘踞着层层叠叠的粗壮的影子。

有点像蟒蛇,不过不会动。

沙星末垫着脚尖,伸手试了试,还能触碰到盘踞得较低的树根。

看来这个洞穴顶部不算高,大概在两米半到三米的样子。

沙星末继续摸索着前进,洞穴似乎到了尽头。这是个长条状的洞穴,也并不是很长。

他没有找到通风的洞口,兴许是隐藏在土壁上。

沙星末又贴着土壁走了一会儿,恢复着身体的行动力。他感觉更加适应这洞穴里的黑暗了,甚至连地上的杯子,还有睡衣上的花纹都能看清了。

不对,这感觉不是适应了黑暗,而更像是——

他抬起头,只见那顶上盘踞的粗壮树根,正发出荧光。

那荧光像是从枝干内部渗出来的,非常微弱,却足以照亮那一小处空间。

“一号?”

沙星末张开嘴,感觉唇上的知觉又回来了。他抿抿嘴唇,适应了一下。

“一号,你听得见吗?”

他对着那些树根自言自语着。

“你能不能把我弄上去,或者,你下来一会儿。”

“你的手,或者头,还有那个......舌头,什么都可以。我需要和你交流。”

树根还是稳稳地泛着微光。

沙星末见它没反应,便靠在土墙上,准备先休息一会儿。

而他头刚碰到墙,就感受到了一阵奇怪的歌声。

是“感受”,而非听到,因为他的耳边没有任何动静。

那声音像是从墙上共振到了他的头骨里。

沙星末赶紧离开墙壁附近,左右望望,寻找声音的来源。

歌声还没有停止,依然在他的大脑里共振着,仿佛直接钻进了他的脑子。

“一号?”

这个调子似曾相识,很古怪,有点悲,是没有词儿的吟唱。沙星末曾经听过,他的记忆力很好,这就是前几天,那些树林里的黑袍子吟唱的调子。

他内心有种不太好的直觉。

小怪物真的是邪恶教会所崇拜的神吗?

沙星末想到了那个被做成人棍,挂在树上的祭品。

还有那些莫名其妙,对着基地方向磕头的黑袍子。

沙星末强迫自己停止想象。这些猜测都只是他的直觉,没有什么理论依据。

万一那些神经病崇拜的是海里那条丑虫子呢?

他忍受着那难听的调子,继续对着顶上的树干继续自言自语。

“宝贝,你什么时候下来,我有点饿了。”

树根还是没有动静。沙星末撇撇嘴,又靠回了墙上。

有点想吃巧克力了。

仿佛感应到了他的情绪,嘭地一声,顶上的树根突然发出响动,土块哗啦啦地落下来一大堆。

一根粗壮的触腕钻了下来,在微光中,它的四周散开了三四条略细的藤蔓,倒挂在树根下面。

小怪物终于肯下来了,不过下来的只有舌头。

也许他的头钻不进来吧。

“一号?”沙星末往前靠近两步,半眯着眼仔细观察。

嗯,的确是他的小怪物,这根暗粉色的,软乎乎的触腕,就是那根小舌头。

只不过现在,这根舌头真的一点也不小了,它最粗的部分,几乎快有沙星末的膝盖那么宽了。

舌头的尖尖蜷起,朝着沙星末的脸上触探过来。他往后一仰,却还是被舔了一下。

哧溜一下,小舌头的尖端贴着他的嘴唇舔了过去,留下一道甜甜的植物黏液,和他之前喝的那个很像。

“......”沙星末莫名有种被占了便宜的感觉。

他就是咬着这个东西,喝了那么多“水”吗?

他感觉嘴唇又有点麻麻的。

又想起梦里那种黏糊糊的感觉了。

浑身的皮肤都有些发紧。

小舌头还在他面前卖萌似的扭动。若是平时,他一定觉得这根舌头很可爱。但这一刻,他只觉得背脊毛毛的,鸡皮疙瘩似乎钻出来了。

他不自觉地退后一步,却被细藤蔓“捉”住了肩膀。

“你......”

那两根小藤蔓,就像人的手臂一样,把他虚虚环住。

如果是小怪物的头在这儿,沙星末很愿意奖励它一个抱抱。

但现在......

难道他要抱这个有点坏坏的“小”舌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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