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元安此番话在旁人眼里看来,倒真像是丈夫对夫人诚挚地关问。
只不过绪如裳离得近,看得清楚,他眼底更多的是威胁之意。
毕竟,先前那一系列的意外,其中都有他的手笔。
她轻声笑笑:“好啊。”
说完,抬起手,拉开锦囊,拿出信物,提着呈现在他的面前,接着给殿内其他人瞧了一圈。
她看向门外,言明事情还没完。
不一会儿,就见扬灵将桃叶压了进来。
这么些天的经历下来,桃叶已然不似当初那般惊恐。
刺客夜袭的那一晚,绪如裳压着她在暗处看完了整个全程。对于自己的性命如今究竟掌握在谁手中,她心里再清楚不过。
她毕恭毕敬地在殿前跪下,依次向苏元安及各位文武行大礼。
接着开口:“前几日坊间传闻世子夫人山上遇险一事并非虚言,因为当时便是我亲自对马匹动了手脚,才叫马车之上的夫人坠崖,此事为老夫人指使我行使。”
“只是没曾想,见事情不成……”她眼神怨恨,“老夫人竟雇人取我性命!”
两件事碰撞在一起,瞬间掀起惊涛骇浪!
这么说的话,若那遗落的信物不是意外,那么起火一事便是当初九嶷山的后续!
这两件事,都是苏老夫人谋害世子夫人的行径?
殿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苏元安脸上划过一抹几不可察的愠色,舔了舔唇,笑道:“很好。”
已经给过她机会了,怪她自己不珍惜。
他着一身绛紫色金边长袍,卓然立身于高堂之上,气势逼人。再加之他常年习武,体型健硕富有力量,此刻站在上头,仿若抬手间动辄生死的执刀者,煞有威严。
苏元安面向殿内众官,令所有人一时之间仿佛又回到了朝堂之上,备受太子宠信的一代武将呼风唤雨,他的将来似乎一直都十分明确,那就是扶太子上位,成为新朝中权倾朝野的第一武将!
绪如裳想要毁了他的左膀,他便偏不让她如意。
“诸位,”他从绪如裳指尖扯过那块令牌,高高举起,直到令所有人能够看的一清二楚的位置,“可有人认识这块令牌?”
此话一出,底下顿时一阵唏嘘。
这阵仗,一如当年他欲留京时,当着圣上的面在朝堂上发问:诸位可有异议?
有几个人敢有异议呢?
树大招风,朝堂不比战场厮杀直接,后来引得满朝文官痛奏批驳,弹劾文书漫天飞舞。苏世子不堪其扰,开始在京中培养文臣友党,甚至不惜娶了当时已有颓败之势的太傅之女绪如笙为嫡妻,武定侯府的处境才渐渐好转。
今日比之当年,已然七载光阴飞逝。太子势力日渐膨大,当年轻狂年少的苏世子,终是又回来了。
但越是身处荣华权贵的顶端,越是该应该谨慎。否则,站得越高,摔下来的时候就会越疼。
本是窃窃私语不断,突然一道洪亮的声音凸起:“回世子,祥云飘绕,‘颐安’当正,显然是侯夫人的信物。”
这人说了所有人想说却又不敢说的话,一时引人侧目——
正是季建安。
季建安朝中身居正二品,当日虽未亲身参与那场端阳宴,却在家仆口中听闻“火中意外”一事,颇感兴趣。
加之前几日绪如裳登门拜访,与之交谈一二,好奇心越发浓重。一不做二不休之下,便接下了武定侯府那封请柬,今日特意来到此处。
事实果然不让他失望。
武定侯府虽然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许多有趣微妙的关系都表现在一言一行当中。
就比如现在。
有第一个人选择站在绪如裳那边,便不乏有其他人蠢蠢欲动起来。
苏元安见状,微微眯了眯眼。
季建安这人他倒是有几分印象,出书房前的最后一刻,黑纸上写着的名字便是他。
真没想到,这种宴席他也敢来。
他唇角浅勾,笑意却不甚友好:“哦?季大人这眼力,如今可是比我还要强了。”
季建安不欲多言,“老夫不过实事求是罢了。”
他仕途五六十载,虽未走上文官行列的至高点,在朝堂上却也颇有话语权。
还不至于像旁的人那样,忌惮于他的淫威而束手束脚。
言罢,看向苏老夫人,“侯夫人可否解释一下?”
苏老夫人冷笑,“笑话,一个证据也拿不出来的丫鬟,也敢大放阙词说我蓄意指使她谋害自己的儿媳?真真假假我看各位大人心里有数。”
“虽不知我这儿媳为何联合外人说出此等话来,但我能向你们证明这对夫妇不是马夫的生身父母。”
招手唤来尤妈妈,拿出当年雇来马夫的身契。
上头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马夫当年来武定侯府的时候无父无母,是个飘零孤儿。
老夫妇身份的真实性一时受到怀疑。
尤妈妈冷眼瞪了下张玄知,“我们家老夫人向来礼佛,善名远扬,断不可能做出找替罪羊这样有损功德的事,更不用说纵火害世子夫人了!”
周遭附语连连。
“说的不错,武定侯夫人向来待人和善,这点大家就算没见过,也应该听过。”
“听说心软的一塌糊涂,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
“人善即便不成佛,也必得佛庇佑。老夫人走到如今这个地位,皆有因可循呐。”
“就是,母慈子孝,这样的心肠,怎么可能做出那样歹毒的事来?”
张玄知没想到这中间还有这样一茬,百算疏于一漏,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马夫见局势一边倒,哽咽着解释当初是自己年轻气盛负气出走,虚荣作祟才谎报双亲早亡,但无奈压根没人听他的。
见此等满意的局面,苏元安笑了,看了眼绪如裳,眼神似乎是在问她还有什么招数,大可全使出来。
绪如裳看也不看他一眼,一步步打出自己手中的牌。
不是说苏老夫人向来高洁圣母的形象么?
若这圣母从一早便是虚伪的恶魔,不知他们是否还会这样义愤填膺?
她忽地笑了。
火候已足,好戏是时候开场了。
“世子莫急,相信今日来这颐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