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新三年,春末,各地举子汇聚京师,恩科来的比较突然,符合年龄的举人可没心思去搀和关于科举改革的嘴仗。京师里的长衫客多了起来,往往都带着一个书童,操着各地的口音,从各地赶到京师。这些人都有一个特点,说官话,就算说的很难听,也在坚持说。
这是朱由检在位时坚持的结果,任何官员在吏部遴选时须面试,如官话说的不好,对不起,你回去先学习官话,差不多能说了,您再来遴选。这对在职官员和新科进士们来说,都是一个不小的考验。全国性的推广官话,这是朱由检留下的一个既定政策,也是陈燮的建议。
后来的史学家们,把这个规矩视作不亚于“书同文、车同轨”的伟大政策。方言还是会存在,但是你作为一个国家官员,就必须要说官话,尤其是在公共场合,必须说官话。
会试的制度也改了,完全照搬南京乡试的办法,这个倒是深受广大举子欢迎的举措。还有就是一个新的举措,在考算学的时候,可以使用阿拉伯数字,并且鼓励使用这种简单的数字。当然,这个数字只是在计算时可以用,正式的文字资料,还是要用大写,避免被人篡改。
每一个来到京师的举人,都必须先去贡院报道,领取一份新的考试规章制度。而且必须在考试前三天进行登记,逾期不候。时间上,还是留的很宽裕的,科举时间定在五月中,再远的人也能来的及赶到。
早来的举人们,从容的在旅馆里住下。京师里最受举人们欢迎的旅馆,是一个宗室弟子开的买卖。全是两层小楼,前面带个小院子,读书人来了,交足了银子就可以住进去。外头有大围墙,里头有小篱笆。有事的时候,屋子里有绳子,拉一下没一会伙计便能过来伺候。
宗室旅馆一共有房间一百零三个,短短半个月全部住满。剩下的客人只好去住别的旅馆,次一点的旅馆也不差,砖石结构的两层或者三层楼,独立卫生间,楼下有餐厅。生活设施齐全,叫什么登州商务酒店。一看名字就知道。这是登州商人开的买卖。
类似的新鲜事物,在京师里越来越多。(.无弹窗广告)朱由检在的时候,已经开始的改变,现在还在延续。道路修的宽了,街上身穿黑色制服的城管,街道两边窗明几净的店铺,对于一些西北内地来读书人而言,无疑充满了新鲜的趣味。京师的变化。往往能影响的更远。
这些人回去的时候,会把京师变化的一点一滴带回去。
内阁里发生了激烈的争执。原因是一份来自天津的奏报,从山海关到天津的铁路还在试车期间,发生了一起事故。火车把一个放牛娃给撞死了,这事情要是放在东北,那就是死的倒霉了。铁路上是不会给任何赔偿的,因为这个事情在辽东反复宣传。铁路沿线也有警示牌。
但是在天津不是这样,这个孩子死了之后,数百族人出动,先把铁路堵上,然后抬着尸体去官府闹。领头的还是一个有举人功名的乡绅。名字叫做李锦。因为过了岁数,今后科举无望了,是不是因为这个才出来闹,无从得知。
天津知府处理这个事情的办法,就是让铁路上赔一百个银圆,铁路上不干,认为这事情不和规矩,这个口子不能开。铁路边上有警示牌,是这个孩子自己跑铁路上玩耍,导致的事故。铁路上没这个责任,考虑到这是个孩子,所以愿意拿出五十个银圆作为抚恤。
两边谈不拢,李锦带着五百多族人,给铁路堵上,说什么奇技淫巧,祸乱人心,还说这铁路上的火车,发出的怪叫声,惊动了李家祖先的坟茔,坏了李家的风水,要拔掉铁路。
天津知府郝晋出面调停无果,只好把事情上奏京师,请内阁定夺。
就这么一个事情,行文先去了刑部,结果刑部尚书张祈一看这个东西是新鲜事物,涉及到陈燮的利益,立刻给行文发内阁来了,批了一段话“此前未有先例,无律可循请内阁定夺”。
行文进了内阁,正好是姜逢源轮值,拿到行文一看就跳了起来,冲进周延儒的办公室,吧啦吧啦的一通说,内容不外是这种东西害民不浅,应该废弃。什么败人风水啊,什么祸乱民心啊,什么伤及无辜啊,各种帽子一顶一顶的扣上来。
周延儒当然不会听他的一面之词,自打姜逢源进了内阁,仗着是帝师的身份,平时说话处处抢风头,似乎他就是首辅了,其他人脾气虽然未必好,但是没人跟他计较就是了。搞的周延儒很不爽他,但是又拿他没啥太好的法子,这货嘴皮子挺利索的,对政务指手画脚的,因为是冲着周延儒去的,别人也都看热闹,没说他什么。
周延儒睚眦必报的性格,怎么容的下他?不过之前没啥好机会,且先放纵他而已。今天一看这个文,心里冷笑不已,这是你自己找死,别怪我心黑。当时还笑眯眯的听他喷完,然后才道:“这样,把大家都叫来,一起商议一下。”
陈燮有自己的办公室,在内阁里排位暂时是第五位,领的是武英殿大学士。主要还是分管的军事这块,跟卢象升搭班子,帮着整改全国的军队之事。陈燮现在主要是在负责新军这一块,一般的事情基本都不说话。在内阁里头呢,存在感不是那么强烈。
办事的书吏来请,陈燮表示马上就到,处理完新军的一个事情后,出来走到周延儒的办事房内。这时候其他人都到了,就看见姜逢源站在中间,口若悬河,引经据典,抨击铁路。陈燮当是就把眉头皱了起来,这时候其他人都是看热闹的心态,就算是史可法心里不悦,也没有出声去反对姜逢源。
说到底都是为了公事,史可法不是那种喜欢无理由攻击人的主。罢官回乡,经历了河南流贼之乱后,史可法对很多事情的看法都发生了扭转。尤其是出任户部侍郎后,更是见惯了各地官员的嘴脸,心里对新政并不抵触。
说到底,铁路这东西他不懂,但是也不赞成一棍子打死。
“此物声如鬼唳,过处地动山摇,扰人先祖,坏人风水。奇技淫巧,秽乱民心,当……”姜逢源还在说的时候,周延儒看见陈燮进来,立刻出声打断:“思华来了,快进来坐。”正说的嗨皮,被人打断了,姜逢源很不爽的看着进来的陈燮,重重的哼了一声。
陈燮笑着进来,坐下之后便道:“刚才听到奇技淫巧,我正好有个问题,想问一下姜大人。”姜逢源快速的一拱手:“不敢,请问!”陈燮这才笑道:“火枪、大炮、战舰,当初也有人说是奇技淫巧,可是没有这些奇技淫巧,靠什么来打败建奴?靠什么来荡平流寇,靠什么来开拓海疆,靠什么来发展工商,增加国家收入?难道,就靠姜大人的嘴巴么?”
一连串的问题,姜逢源当是面红耳赤,怒指陈燮,哆嗦道:“你……”
“我什么?你对火车有多少了解?知道它的作用么?知道它的原理么?你知道火车能一次性运输一千人和装备日行千里么?举个例子,先帝二年,建奴自喜峰口进关,当是要是有铁路,数万关宁军只需两日,就可以全部运到京师。而是士兵在火车上能休息,到了就能投入战斗,而不是以疲惫之躯开战。在跟你打个比方,如果有铁路通太原,一旦需要西北赈济,万担粮食从装运到运抵,也不过三五日的时间。什么都不懂,你在这里咋呼什么?”一通说,姜逢源气的说不出话来了,陈燮这才转身对周延儒拱手道:“天津知府郝晋,事先对铁路的规矩宣传不利,征地时官府所得款项去向不明,发生事情后处理不当。此严重渎职,还请相爷拿个章程来,看看如何处置。”
同样是新入内阁的大臣,陈燮的态度就很好,很尊重周延儒。
周延儒见姜逢源被陈燮说的哑口无言,心里暗暗叫爽,当即笑道:“思华,铁路的事情,是先帝定下的大事。津榆铁路,还是京津铁路之样板。我们这些人,对铁路都不熟,这样吧,辛苦思华一趟,去天津把事情给解决了。至于郝晋嘛,既然不适合在这个位置上,那就调一个新的地方去好了。”
说道郝晋,周延儒心里还是有点苦涩,这是自己的人啊。陈燮给他留面子,但是说了渎职,这就是定性了。周延儒赶紧圆场,说他是不适合在这个位子上,调走行不?
陈燮很给面子的一拱手道:“就按相爷说的办,大家的意思呢?”说着看看其他人,结果其他四位阁臣,纷纷表示:“没意见,就这么办。”
这个时候姜逢源才反应过来,自己犯了个错误。先帝定了“圣”宗的庙号,他定下来的事情,那就是绝对的政治正确,你反对先帝的决策,你想闹哪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