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倔强抹泪。
她道:“我们没错!我们想阻止战争,想救万民,能有什么错?错在世道浇漓,人心不古!错的是他们!”
方舟颤手摸她头发,“芸儿,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要说就说你爱我!”
“是,我爱你,生生世世,不灭不亡。”
“萧舫,不要怕!我不怪你,这不是我们的错!我有三条命,我都给你!”
“芸儿,听我说……给孩子……我想让他们活着……他们一定要活着……”
万丈崖,方舟抱着那具烧焦的假尸,对着古澜国的方向,迎风而讴。
他唱的是古澜国语。
天上云朵像你柔美身影
微风阵阵撩拨你的衣裳
银铃笑声响在蔚蓝天际
仙鹤舞姿在那芬芳牧场
万般柔情融化我的心房
我在呼唤,我的姑娘
我在呼唤,我美丽的姑娘……
古澜国圣女有三条命,一条给了她的爱人,两条给了她的孩子。
最终,她被埋在了孰国荒山野岭。
她的爱人,粉碎在万丈深渊。
她的孩子,在人间风雨飘摇。
她的名字,被刻成亡国罪人。
审讯室门外,一条明黄色的锦帕递来,韩玥微惊,这才察觉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萧池嘴唇抿的发白,想说点什么,却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室内,审问还在继续。
云衍眼眸沉黑,手中的书页被攥紧,已面目全非,似被宁渊刺激的就要全然崩溃。
宁渊神色更为轻蔑,话语愈发尖锐道:“从头到尾,你父亲都是参与者,在我看来,他比先帝更为龌龊,因为他利用了闲王对他的信任!我不知道那两个孩子是怎么活下来的,但我知道,他们是来讨债的!”
“晋王,你觉得你说几句甜言蜜语,就能化解这血海深仇吗?你当真以为那古澜国后人如此好糊弄?”
“就算你能糊弄,你和你那道貌岸然的爹又有什么两样?”
“说我是孰国的罪人……可笑……”
宁渊用力站起来,激动之下,手舞足蹈,镣铐铮铮作响,“真正的罪人是你爹,是你们云家!”
云衍沉沉盯着他,忽而,将手里的书一合,所有压抑的情绪烟消云散,缓缓站直。
整个人如渊渟岳峙,光风霁月,仿佛巨人从黑暗中崛然而起。
他睥睨着宁渊,“说完了?”
宁渊混浊的眸子一眯,强自镇定的眼神闪了闪。
云衍拍手几下,鼓掌,神色却是轻蔑极了,“可惜相爷明天就要死了,不然,做个说书先生必定能获满堂彩。”
他轻笑,遗憾:“只能说,你一开始就选错了路。”
他语声愈发兴味,“听闻当年相爷忍辱负重,寒窗苦读多年,到头来,连参加秋闱的资格都没有。恰逢两国开战,民愤之下,朝廷开始驱赶清剿因各种原因留在孰国的古澜国人。”
“相爷大义灭亲,亲自举报了自己的母亲,还查明,她正是古澜国派来的奸细,嫁给你父亲只因宁家多为武将,有许多机会可以盗取到军事机密。”
“在那时期,宁家众将确实接连战败……当时的贤忠皇帝勃然大怒,赐死鲜氏。”
“云衍!你胡说!”宁渊似乎被猝不及防地插了一刀,他猛地起身撞来,拖的镣铐一阵脆响,额上青筋直暴,双眼更是血红的可怕。
云衍一笑,“相爷别急,本王还没说完呢。”
“据说,为表忠心,相爷还请旨亲自行刑。”
听到这话,宁渊眼底的怒意再也压制不住,如野兽般挣扎着怒吼:“云衍!你若再敢胡说一句,我成鬼也不会放过你!”
云衍毫不在意,摇着头,满目鄙夷:“盖帛之刑啊!”
门口,韩玥一怔。
她曾在了解古代刑法时,看到过这种酷刑。
所谓盖帛之刑,就是用湿纸或薄一点的浸水布料,一层层的盖在犯人脸上,直到其窒息死亡。
用盖帛之刑对受刑者来说,最折磨的是临死前那漫长的恐惧。
她突然想起先帝杀十三皇子萧垣的手段,以薄锦盖脸,生生掐死……
韩玥后背窜起一股寒意,目光落在云衍身上。
这些他是如何得知?
关于宁渊,甚至宁家的所有资料她都翻看过,宁渊之母鲜氏是被贤忠皇赐死这件事她也知道……可,其中细节,资料上并未记载。
就算有,也早被宁渊抹去。
所以,云衍也在讲故事?
他先假意掉入宁渊的圈套,压抑,沉默,情绪几度失控,看似处于劣势,实则是为让宁渊在兴奋状态下,说出当年的真相。
当然,说的人讲究方式目的,听的人自然也有自己的策略。
大胆推测,小心求证,这显然就是云衍的策略。
韩玥美眸流转,欣赏之情溢于言表。
身侧的萧池观她神色,长长地松了口气。
这一天听下来,他几度心脏骤停。
他是真怕啊!怕宁渊那老贼所言是真……
不过,看云衍的态度,事情应该是有反转。
萧池屏息,这辈子都没这样紧张过。
宁渊瞪着云衍,眼球爆突,仿佛随时会迸裂而出,“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该处理的他早已处理,这些事不可能还有人知道。
云衍扬扬手中的书,“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你以为你销毁掉当年的记录就没人知道了?没想到吧,当时的史官偷偷藏了孤本。那史官虽早已不在世,可他子孙后代还在,尤其是他孙儿,竟成了个写话本子的。”
宁渊眼眸下垂,似在回忆到底是哪个史官。
“相爷一手遮天时,这话本子自然是不敢流出于市。现在嘛,盛京百姓应该是一手一份了吧。”云衍说完,将那书本重重摔在椅子上,仿佛那是个什么肮脏的东西。
门口,萧池眨眨眼,侧身问韩玥:“当真有这话本子?朕为何不知?”
韩玥看他的目光过于友爱,耐着性子说:“陛下若喜欢,回头让王爷为你好好写一本。”
萧池:“……”
室内,宁渊眼底眸色迅速灰败,目光却是刀子一样,恨不能将云衍扎上千万个洞。
云衍不为所动,慢慢道:“看着你母亲一点点的窒息,你在想什么呢?想的都是过去一家人其乐融融的画面?还是想你母亲的温柔善良、淳淳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