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否借暇一观你风阙瑰宝南斛圆珠。”
一人扬茶敬道,语味谦逊。可落入对面人耳,却分明添了几分不自在去。
檀几上茗香缕缕,那不自在的人儿,举盏好似都费力。
言语的那位滚杯闻茶,却是不抿上一口这南国珍品。仿佛比名茶更让他亟需的是眼前之人,或者说是他所携藏之物。
这上好茶臻,除过镇楼王族外,可也就在这风阙山上得赏一二,言语之人锦帽貂裘,自是识得其弥足珍贵,可是,对他而言这偌大地界内能让他心热眼红的,怕也只有之前其所言的南斛圆珠了。
故而,他也不贪口,举手投足间尽显玩味。
半晌,那不自在、正举杯尝茶的人才将杯壁递放在口,忽然心间一计过,两睛润桃红。他顾不上趁热驱解馋虫,反而兀自狠狠吞咽两口唾沫,又迅速将杯碟搁下。
只见他两股震震,却迟不得立起;两眸烁烁,却难掩面霞红。内心间盘桓着,模样便显其实也不落稳,神色略微慌张。
锦帽貂裘者又怎不晓他之窘境,只是,脸已撕破,稍微的悲悯反而会被别人作看不起,这柔肠百转又怎是好生得。
“也罢,既然你料定我南斛硕果瓜熟蒂落,移步且观即可。”
他表情刹那平静了许多,不像之前那般慌措。
锦帽貂裘者却从其忽而淡然的神色中读有其它,只阴森一笑,不予质疑。
虽然两相面皮尽破,可是场面活却没人落丝毫话柄于他人。
“贵使,请!”
“梅香主请!”
两人挽手而去,仿若之前如戏,已无前嫌般。
檀几案上茗香两缕,那之前久坐二人,硬是无一人得尝丝毫这不世茶臻。
直到二人步至远处,那本是空无一物的檀几旁已立上两人,一个苦瓜面黑脸,反摇一白扇;一个桃花面白脸,正摇一黑扇。
“梅香主确实是个徒有虚名的窝囊废,他界的一个小小使者便让其尽失分寸,实有辱没我仙门后裔之名,当贬、当贬。”
反摇白扇的黑脸开腔,满腹抱怨,更带几分怒气。
“也不全然,至少梅香主敢想一计以对上楼使,虽九成九也不会成功,但贵在机巧,至于胆识嘛,有了实力怕也不差他人,我看他可造,可造。”
正摇黑扇的白脸笑脸吟吟,如是回道。
黑脸一瞪目,嗔怒咧嘴;白脸笑面回,温顺谦卑。咧嘴呲牙,连骂带嚎嚷他吹擂;面回春色,好言相劝解他愤馁。
两活宝嚷仗间,惊闻身侧带声。
咕咚、咕咚。
循声而望,竟见一髫龄娃儿,不知何时落座,其两胳膊一手环起一杯茶盏,左右开弓畅饮,直喝得三分入肚,七分横流,叉裆连体裤都浸湿大半。
“小娃仔好根骨啊,悟道茶需饮得饮,道缘匪浅。”
白脸泱泱称赞。
“鬼小子鬼投胎吧,惊鸿影信手拈来,实乃妖邪。”
白发叉裆裤娃儿却也浑然不理黑白脸,自顾自喝酣了,打个饱嗝,拍拍肚皮就在两人同时错愕的表情间,檀几桌上四仰八叉的睡将开去,怡然自得甚了。
黑脸脾气暴,抬手捻法儿欲要整治这毛头小子,可白脸在此时却又不乐意,其指间一弹虹,刚好劈撞上黑脸抬手之法,两相较劲抵抗间,顿时疾风骤出。
只冲得周遭山林野果枝干乱坠,惊起群鸟奔飞。
然而,在风口浪尖檀几上的白发娃儿,看也就三、五十斤,如此大的风,却是连带一个轱辘都让其打转不起,诡异极了。
黑白脸在此时却没空管顾旁杂,四目相对时,一个惊愕,一个戏谑。
“好白脸,你不惜犯忌也要管我闲事,日后方长你给我慢慢算。”
“丑黑脸,我就是爱管闲事与你反调,人生苦短恭迎您大驾来。”
话音一落,两人争相不见,似躲避什么。此地瞬而空也,当然除过已入梦乡小娃。
……
这风迅而远,不时已追上走远了的梅香主二人。
梅香主停步侧目,见上楼使置若罔闻这空穴之风,便继续拔步而行了。
只是上楼使虽然表面无异,可其体内却远非那般平静。
“这是巽风无疑,传言兴许当真,此行你小心。”
上楼使心海中有声传来,是个魔魅音。
“奇怪,这风中、似乎还有比那巽风更纯粹的仙味。”那声音接着说着。
“荆美人你放心即可,这风阙山就是虎穴龙潭,如今我也定是闯得。莫说风……”
上楼使意念作答那魅音道。
话音未毕,那声急迫打断了上楼使。
“此等禁忌,定需慎言。此行,虽而有你国楼太作保,但此地毕竟可是那人道场,须知其厉,怎敢心安?”
“荆美人训斥的对,且了、且了。”
上楼使谄媚道,不过语气仍是二不挂五,大大咧咧。
“哼,狮子搏兔之道理你难道不懂吗,现如今局势还绝非那般朗然,而你便已倨傲作为,倘若坏了此行之事,今后,休想再碰得我一个指头。”
上楼使心间那声似乎薄怒已孕,再无之前酥麻娇嗲。
继而,任凭上楼使如何呼唤,却再不见那声音作答。
“贵使。”
突然,一道惊醒声打断上楼使心底旖旎。
“怎么?”
上楼使翘眉一怒,口出狂雷道。
“我等已经到了。”
梅香主微微颔首,面平如水。硬尝上楼使这无端之怒。
而上楼使这才意识到他们已经走过三十里盘山爬坡路,静至风阙山泊凤殿门脚前。
这泊凤殿虽然称殿,但却绝非屋棚瓦构,琉碧银砌,反倒是一株枝繁叶茂的硕大梧桐古树。
其仿若地擘般擎立,上接九霄霞彩,下纳八方风穴。对垒有山高,平铺比海宽。合围需千人,伐倒须刑天。阴蔽百里,根茎排蜷。
那泊凤殿之名讳却也不落俗套,仅书于凡间金镶玉砌一类之牌匾,而是在其主干上似风沙侵蚀、禽爪扣凿个三字出来。其力遒劲泄处,直勾得树皮屈卷,可谓入木三分不错。
与此同时,一行着烈风岗岚袖章,训练有素的队式人马自四面八方渗透出来,在其瞧见梅香主时,统一制式下礼,恭敬作揖。
“岗风卫卯队参见梅香主!”
为首之人字字顿挫,雄音振振道。
不待梅香主检阅审视,却是上楼使接过话头道:“如此年纪,就能胜任岗岚卫银风长一职,实在不错。”其不经意的瞥了瞥为首之人袖上三须银绣风痕,口中虽赞许,眼色更像挑逗。
话音落,那为首正拂揖之人不自在的压低手腕,右手将袖口纹绘遮盖起来。
“贵使真可谓耳目通天啊,我风阙山岗岚卫此等雪藏秘辛,你也是知之不差,想必,便和知晓我南斛圆珠消息实乃同一获取途径吧。看来你楼境当真富饶奇特,能士异宝繁多哟!”
“梅香主也不必妄自菲薄,单说你楼境内这南斛圆珠,便是三千铜楼境内也算得奇珍,何苦只涨他境士气呢?”
上楼使哈哈一笑,揶揄梅香主道。他也不待梅香主答话,随意的迈开步伐,径直向泊凤殿走去。
“香主,这……”
岗风卫首,银风长一脸为难,向梅香主窃窃私语道。
“你等退下吧,出事自然有我顶责,何况此事风老团怕也知晓了,不必你们费心,且移防寿殿吧。”
“是!”
随着一声迎喝,那本是团团簇簇的一队人马尽个消失。继而,梅香主也快步跟着上楼使前去。
只见上楼使立于泊凤殿前,直勾勾盯着主干上一处似年轮般的凹槽,对着后来赶到的梅香主说道。
“木心十阀,是您开呢,还是让我一个客人开?我马某这辈子还没做过反客为主之事嘞,别在你楼境破了处先儿。”
梅香主却不言,不过其心中也不见得不做盘算。
至此明眼人都看得出这马上使是做了功课才来的,能预测到南斛圆珠满硕,随后能识得岗岚卫分阶,以及护珠十阀工序,如此想来确实理所当然。
不过,对梅香主而言,既然上楼使他有猜心术,自家还能没个护罩门了?
“何须如此麻烦,贵使想看,我差人把珠子请来就是了。”
梅香主一挑眉毛,有恃无恐的说到。
“哦?如此甚好,倒是马某之前冒昧狭隘,以小人心度贵国周全之仪咯。”
上楼使啧啧称好间无由一笑,做一但凭安排之态度,可他那一副成竹在胸的气度却自然而然的渗透了出来。
仿佛他并不在意梅香主能使什么解数,更不意外他会在此时使什么花招。
见状,梅香主也不欲多言,其一弹左臂长袖骨心珠,右手间又揭来一方手印,口中念念有词,见不得什么玄奥隐现,却是远处有鹤唳急啸,嘶喂长鸣间响彻风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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