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令人窒息的亲情

易婕起床的时候,易宸已经带着宋若珏在客厅吃起早餐。

易宸这个小主人当的还挺称职,一个劲的给宋若珏夹这夹那,宋若珏也不拒绝,通通吃下肚。

平时都是被投喂的那一方体验到投喂别人的乐趣,易宸夹得更起劲,易婕出言制止:“宸宸,好好吃自己的早餐,你已经夹得够多了,再多他就吃不下了。”

易宸可怜巴巴的停止举动,吃起自己的早餐来。

宋若珏抿着嘴笑:“宸宸可以中午再给我夹菜。”

“好!”易宸眼神放光。

易婕头痛的说:“你也别太惯着他了。”

宋若珏微微摇头:“不会的。”

好吧,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呗。

张佩瑶坐下吃饭后,易婕看出宋若珏虽然不再像昨晚那么警惕,但骨子里散发出的抗拒意味还是瞒不了人的。

“小婕,我今天要带宸宸去报兴趣班,他之前一直嚷嚷着要学画画,马上开学了带他去看看,顺便给小珏这孩子买点换洗衣服回来,午饭你要自己解决咯。”张佩瑶一边喝着粥一边跟易婕说着今天的行程安排。

对于易宸报兴趣班这个事是母女两人早就商量好的,易宸平时放假精力太过旺盛,去学点什么充实一下也挺好,挑个一门一直学下去就行。

特长在精不在多,刚好易宸对画画感兴趣,那就让他试试。

“好,放心吧,你女儿的手艺你还不清楚,一顿午饭简简单单啦。”易婕轻快回应,正好今天还得处理宋若珏的事。

等等?这个宋若珏怎么又在克制情绪了?只见他死死抓着手中的碗,拼命克制着眼眶的眼泪落下,不过他埋头吃饭掩饰的很好,除了仔细观察他的易婕,别人都没察觉。

易宸此时说:“姐姐你不要偷懒给哥哥吃零食哦,他不会吃的,我昨晚硬塞给他他都不要。”

“别瞎操心,你姐还不需要你这个小萝卜头来教。”易婕凶巴巴的捏着易宸的耳朵摇了摇。

“嘻嘻,我知道啦。”易宸朝易婕做了个鬼脸。

张佩瑶带着易宸出门后,一直没动作的宋若珏骤然出声:“不要让宸宸去上兴趣班。”

易婕不解“为什么?”

“上了兴趣班会很不快乐,很痛苦。”宋若珏在沙发上双手抱头,看起来颇为无助。

易婕拉过一把椅子在他面前坐下:“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说,但我知道你是真心为宸宸好。那既然如此,你可以把你的经历告诉我吗?我听完后再决定是不是要送宸宸上兴趣班。”

打蛇打七寸,易婕相信以宋若珏对易宸的耐心,他应该会更愿意倾诉过往。

“真的吗?”宋若珏焦急的问易婕。

“是的。”易婕的态度很诚恳。

宋若珏闭上双眼,像是进入了回忆,良久,他才开口。

……

回忆倒转至2001年,那时的宋若珏才6岁,本来他也像易宸那样无忧无虑,尽管妈妈对他严厉,爸爸总会在两人中间调节,也会偷偷带他出去玩,吃好吃的,总体来说他过得很快乐。

直到那一天。

“你怎么能做出这种恶心的事?我每天尽心尽力都是为了谁?你到底有没有良心?”宋若珏的妈妈许盼娣状若疯癫的一下一下往他的爸爸宋清禾身上不断拍打着。

宋清禾前头也是心虚作祟没有反抗,后面被打得太痛,没忍住一把推开许盼娣,看到没站稳摔倒在地的许盼娣他也有些许后悔,想上前扶她起来。

没想到许盼娣更加疯狂的扑上来攻击他,嘴里恶毒的咒骂一声比一声难听:“宋清禾你不得好死,你跟那个小娼妇都要下地狱!……”

宋清禾忍无可忍反手扇了许盼娣一巴掌。

许盼娣彻底呆在原地,这是结婚八年来他第一次动手。

“我为什么这样你不清楚吗?结婚这么长时间,我跟你在一起越来越窒息,不论做什么你都要管东管西,一有不如意就哭着跟我吵架。

你让我戒烟戒酒我戒了,找工作也是按照你的意愿来在一个破单位里窝了六年,我不愿阿谀奉承,你非逼着我做,要好的同事下班一起去吃个饭你也不允许,说是没必要的交往。

小珏长大后你变本加厉,我作为他的爸爸连管教他学习的资格都没有,我想带他出去玩吃什么都要经过你的允许,一旦发现我偷偷带他做什么,又是铺天盖地的吵闹,哪个正常男人可以过下去这样的婚姻,我不是圣人,熬了八年,已经熬到头了。”

许盼娣听见宋清禾的质问只觉得背叛如潮水般袭来,她怒吼着“我这么做不都是为了你们!别人我会管吗?你自己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我管你有错了?我是小珏的妈妈,我还能害他吗?”

“我知道跟你说不通,如果可以的话矛盾早就解决了,我现在只怪自己当初没早点抽身,现在有了小珏终归是委屈他,如果可以的话我会争取孩子的抚养权,过几天我们就去把婚离了吧,这次我不会再心软,你好自为之。”

宋清禾把许盼娣抓紧自己的手掰开,扬门而去。

“宋清禾,你做梦!你想逃离我没这么容易,还有小珏,你想要他的抚养权更是门都没有,你等着,我不会让你好过的!”许盼娣对着敞开的大门流泪嘶喊。

而此时的宋若珏正用小手捂住自己的双耳,坐在房间的床上失声哭泣。

接下来的日子就算许盼娣再三闹事,纠缠,宋清禾也铁了心要离婚,甚至因为许盼娣的不可理喻对她更加厌恶。

离婚手续办下来后,两人为了争夺孩子抚养权更是闹到了法院,许盼娣分毫不让,最终拿下了宋若珏的抚养权。

许盼娣那段时间常常抱着小若珏哭着说:“我可怜的小珏,早早没有爸爸,你放心,妈妈一定会把你培养成最优秀的人,让你那个丧天良的爸做梦都后悔,让那些看笑话的人都睁开狗眼看看我们娘俩也能过得很好。”

许盼娣坚信着自己的想法,她当初苦苦从那个重男轻女的家庭里挣扎出来,读了大学,工作后当着受人敬仰的高中老师,和家里条件不错的宋清禾结婚,宋清禾也对她很好。

本以为苦日子都熬过去,谁知世事难料,就算这样!她也要振作起来,她还有儿子,跟她血脉相连的儿子比丈夫管用一万倍。

小若珏懵懂的双眼里倒映着妈妈一会哭一会笑的样子,他很害怕,此时的他还不知道未来的自己将要面临什么样的生活。

从那以后,许盼娣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儿子身上,方方面面都要求他做到最好。

小小年纪的人当然受不住她这样的架势,哭过闹过,许盼娣只会安抚过后继续这样的行为。

甚至儿子学什么她也在一旁跟着学,对宋若珏的所有要求自己也通通遵守,不放松一点。生活上处处苛刻自己,所有的好东西都给宋若珏准备着,家里的一切都以宋若珏为先。

十三岁读初中的宋若珏已经成为了所有家长口中别人家的孩子,他就像一个提线木偶被许盼娣操纵着人生。

如果他闹着不学习,妈妈就会一边痛哭一边扇着自己巴掌,说自己没用,儿子都教不好。

如果他挑食或者偷吃外面的零食小吃,妈妈发现后就会买一堆回来当着他的面吃,吃到吐了仍旧不停歇。

如果他考试没考到理想的分数,妈妈就会陪着他制定学习计划到深夜,让他把错的题目同类型的做上不知多少道,直到他再也不会出错。他有一些反抗的举动,妈妈就会当着他的面自虐。

……

这样的事周而复始,一开始宋若珏会害怕妈妈这样的举动,哭着喊着制止他,然后乖乖听话。

到后来发生的次数多了,他的心里再也没有波澜,只会顺从的按她的意愿来行事。

许盼娣很欣喜儿子越来越听话,加在他身上的负担也越来越重,一切都打着为他好的名头。世界上最温暖的字眼妈妈在他这里就是可怕不敢触碰的存在。

他在书本上看到过野兽驯化的过程,他想自己现在就是所谓的被驯化了吧,以爱为笼,把自己囚禁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

日子这样过着,宋若珏也早已习惯,反正也没什么意义,虽然偶尔看着窗外的飞鸟,会羡慕它们的自由自在。

高中宋若珏在妈妈做班主任的班上就读,班上的同学感受到班主任对宋若珏过于紧张的保护都会远离他。

只有高三转学来的一位女同学,沈英子,她有着一对酒窝,笑起来很温暖。她会偷偷问自己问题,给自己塞小纸条说着班里的八卦,也会偶尔给他准备一些零食。

她就像宋若珏昏暗的人生里投入的一道光,让他无法割舍。

只可惜这样的日子只持续了不到一个学期,妈妈还是发现了两人的秘密。她找来沈英子的家长,用尽一切办法让她退学。

得知消息的宋若珏当晚和许盼娣爆发了,这是他们多年来的第一次吵闹,许盼娣的状态好像是和当初爸爸吵架一样疯狂。

她甚至拿出刀子在自己身上划伤,质问自己是不是也要像爸爸那样为了别的贱人背叛自己。

那也是宋若珏第一次产生阴暗的想法,要是妈妈真的能死去就好了。意识回笼后,他痛恨产生这样荒谬想法的自己,制止住自残的妈妈。从那天后宋若珏不再和许盼娣说话,母子两人的关系降至冰点。

初八那天上午,许盼娣没在家,宋若珏一个人在做题。

“咚!”小石子敲打着他的窗户,他好奇的往楼下看去,沈英子的脸出现在他面前。他跑下楼,看见沈英子红了的双眼,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沈英子跟他说自己已经辍学了,一年内经历过转学退学的人没有学校愿意接收,他爸妈只是普通的农民工而已,没钱没权。

附近的人也对自己被一中退学的事指指点点,受不住这种氛围的她决定去外面打工。尽管沈英子是笑着对他说出这些,宋若珏的心依然揪成一团,胸口闷的喘不上气,她明明成绩那样好,那么善良,都是因为自己!都是因为他!

“你要代替我考上一个好大学,希望有一天你能恢复自由,再见啦。”

沈英子留下的最后一句话重重捶打着宋若珏的心房,唯一一个带给他温暖的人也向他告别了,恢复自由?他配吗?想到自己的处境苦涩至极,活着好难受啊。

人死以后是不是就不用顾虑这么多了,对了,他可以用死得到解脱!那样就什么都不用再管,天高任鸟飞!

想通后他不顾一切的往青水河畔跑去,一心寻死,世人说他懦弱也好,无能也罢,他已经毫不在意。

被易婕救下后的宋若珏愤怒不已,为什么连这种伤害自己的解脱都不被允许。

也许后来是易婕的声音和沈英子一般温暖,也许是在她身上感受到了自由的味道,而这个人也向自己伸出了援手,或者是易婕的家里太过温暖,不用顾忌那么多,一切的一切,都让他贪恋上这样的感觉。

就算这个家里也有“妈妈”,不过这个妈妈和他的妈妈好像不一样,她温柔但不疯狂,她会管孩子但也尊重他们的想法,一切都如此不同。

直到早上提出要带易宸要去上兴趣班的事,那些痛苦的记忆覆盖住他,让他想起小时候无助的自己,他鼓起勇气拜托易婕不要送宸宸去上兴趣班,希望开心活泼的宸宸永远都不会变成他那样,宸宸也从小没有爸爸,他的妈妈真的不会变吗?谁又能保证呢?

……

易婕静静的听他讲完自己的经历,心里压上一块沉重的巨石,原来如此,他一连串违和的行为都能说得通了,庆幸事情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又悲哀事情是眼下的模样。

“所以你抗拒我妈妈的接触,又对我弟弟那么好是因为让你想起自己的妈妈和童年的自己了吗?”易婕问宋若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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