宓小玫在经过短暂的震惊后,被紧接着冲来的惶恐所笼罩。
毕竟她就在行走大人面前,被‘文然’和黄庭蛊惑,竟要抛下身后的鬼国,试图脱离此界,去那不知真假的新世界。
但很快,宓小玫生于鬼地,从小被灌输的思想开始占了上风,即便真的被发现了,相比侍奉行走大人,如今的新世界在她心中都不再重要。
哪怕有事后必然会面对的惩罚,也不足以挡下仿佛本能一样,牢牢扎根在心里对行走大人的敬畏之心。
相比自己的生死,她很快就将自己调整过来,再不去向往刚刚还在期待的新世界,而是选择了跟在行走大人身边,即使大人日后清醒会怪罪她,会处死她。
而这一幕落在黄庭眼中,也令他不由得感慨。
有时候,信仰真的是既伟大又可怕,这种相互矛盾的特性,令他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去评判,甚至整个思绪都被拉扯过去,整个人陷入了沉默之中。
牢狱中,宓小玫依旧在按照转魂之法施为,将原本寄存在双方体内的魂魄取出,归于他们原本的‘身体’里面。
而文然同样安静,正低着头蹙眉,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时间,阴暗逼仄的牢房里,寂静悄悄蔓延。huci.org 极品小说网
禁魔司望台下,司丞看着周围淡去的白雾,又细细倾听九天之上卸下的闷雷声,心情在之前被黄庭不识趣的行为所引发的郁闷中,转作了舒畅。
白雾随鬼界而来,如今白雾开始散去,那就说明,布下鬼界的鬼将们必然是出了问题。
外面迟迟不往内城推进的鬼界,也侧面印证了,或许肃州城外有其他晋人正在牵制他们,否则论起如今禁魔司单薄许多的防卫,围城的鬼将们完全可以直扑而来。
可他们却停在了金街之外,如今连雾气都开始散了,那是不是说明,外面的援军已经有所进展,鬼国的鬼将们开始将更多精力对准外面了。
“很好!稍后再拿下情报和黄庭的驭鬼之术,这次必能让鬼国之谋落空。”
“就看黄庭是否识趣了……”
司丞越发明媚起来的心情之外,是笼罩在肃州城上空憋了很久的阴云,似乎早已等不及雾散,一阵阵轰隆隆的雷声炸响,闪电接连破空,云层也愈发低了。
很明显,大雨就要再次穿过白雾降临内城了。
……
肃州城外,与城内不同,这里的雨下得很凶。
南门下,此时激战正酣。
一方是由两人率领,手持描金战刀的数千禁魔卫,他们在城外将战阵铺展开来,如潮水般前赴后继的涌向前方。
另一边则是背靠坚城,在周身鬼气腾腾燃烧的十数名鬼将带领下,遮蔽了一方天地,以鬼气勾连在一起黑压压看不清数量的鬼兵。
晋人个个势若疯虎,在最前方的战场中线,无数张战刀下,斩击声、厮杀声响作一片,对面的鬼兵同样凶悍,操纵着鬼气接连扎进禁魔卫战阵,将晋人掳到鬼气中,一口口撕啃下大片的血肉。
嘈乱的嘶喊声中,白的刀下,溅起的是泛着红光一片片黑的魂体,黑的雾中,撕碎的是喷涌而出淋漓的鲜血和白色骨茬。
更南边,几座相连起来整齐搭建的雨棚下,四人一字排开,站在数万禁魔卫前面的,是还未加入战场,几天前和岑谨一起千里迢迢赶赴而来的新一代神君们。
他们并未随岑谨一起入城,就是在等待今日的变故。
“想不到啊,鬼人这次竟下了这么大的血本。”
一身夕岚色轻袍,身架颀长堪比男子的女子感慨道。
话锋一转,高个女子转头睨着另一边,以碧色发簪挽了青丝,身着鲜嫩鹅黄长裙的佩剑女子,脸上满是揶揄的轻笑着:
“阿桑妹妹,幸亏他们没听你的,否则真在鱼州耽搁几日,此时大家怕是没这个闲心站在此地赏雨了呢,呵呵……”
婉转的笑音丝丝环绕,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只是聊起了什么趣事。
被称作阿桑的女子年纪甚小,外表看起来仅是十五六岁的模样,也是国教新一代神君中最受老神君们宠爱的珠玉。
此时听了高个女子赤·裸·裸的嘲讽,她当即崩起冷面,手上一紧,抓住悬在腰间的短剑,看架势竟是一言不合直接就要拔剑相向。
一片月白袍衣旋动,一脸笑呵呵模样的青瞳男子探手过来,将短剑轻易卸下,一边拦住冉红桑,一边开口:
“却君,莫要再言,来时不是说好了吗?鬼事当前,切不可自乱了阵脚,还有你,阿桑,你们二人再怄气乱来,那就回返中都,或是去前面去战鬼人,到时候蔚樽大哥怪罪下来,我可就再也不管了。”
说着,目光在喜欢被人称‘却君’的却君澜,和一脸冷然的冉红桑脸上掠过,双目中吐出的青芒直将她们二人激得一滞。
“哈哈……”
一声粗狂的笑声响起,身形最为高壮的扶山楹凑上前来,随手牵过被霍轻盯视,脸皮僵硬起来的冉红桑。
“行了,别吓着小姑娘。”
距离霍轻稍远,很明智的主动躲到扶山楹身后的却君澜,隐晦的朝着不再脸挂冰霜的冉红桑眨了眨眼睛。
冉红桑当即嘴角下拉,就要不顾刚被解救的处境……
“霍轻,去帮韩山与!”
一声裹挟了潮湿寒气的呼喊冲进雨棚,蔚樽甩掉长刀上面挂着的雨滴,迈步走了过来。
见蔚樽回返,又点了自己的名,霍轻也不敢多言,没去纠结本该扶山楹替上去的事实,老实的和蔚樽擦肩而过,挥手招过一支千人队,迈步走向远处的战场。
“啧啧……”
扶山楹放开冉红桑,刚要咧开大嘴说些什么,却只见回来的蔚樽解下衣扣,露出内衬上一小片晕染着的红血。
“啊!”
“蔚大哥,你伤到了!快!拿凝血粉来!”
看着两名女子忙乱着凑上前去,口中吩咐起外面的禁魔卫,扶山楹干巴巴的张张嘴,抬手摸了摸鼻子,避到了一旁,将目光远远投向一声不吭走进雨中的霍轻,嘴角勾起一丝蔑笑,心中腹诽不已。
“还说什么‘到时候蔚樽大哥怪罪下来,我可就再也不管了’,说得轻巧,你办得到吗?到了蔚樽面前,你还不是老老实实的……”
身后的蔚樽摆摆手,推开挤着凑来的二人,拿起凝血粉撒上胸口,便将衣扣系上,再次提起长刀,口中招呼发愣的扶山楹:
“山楹,准备一下,天亮之前和我同去,找机会潜入肃州城!”
“啊?啊好,好的……”
扶山楹回过神来连声应下,又随即反应过来,疑惑问道:
“城里不是有岑谨吗?那些鬼将都被我们牵住,想来里面应该轻松很多才是啊,为何不等禁魔司他们组织起来,我们在外猛攻,这城完全可以轻易破开……”
见蔚樽的脸色开始拉下去,扶山楹的声音也逐渐变小。
“原本确实该如此,可我刚刚上前探过,肃州城内雨不能落,城里的人又一直没有和我们联系,所以我怀疑鬼人大概率是布下了鬼界。”
顿了一下,蔚樽脸上挂起一抹忧色。
“或许不止,看他们兴师动众的调了百余鬼将,这么大的架势,鬼界之中如果没有幻境,就说不过去了。”
听着蔚樽的解释,雨棚中的三人齐齐变色。
蔚樽说完就不再开口,抬起手掌挥了挥,明显是不想听他们三人的追问,只是在一片雨声中,独自踱步到前面,看着滚滚惊雷拍击下的肃州城,心中甚是烦闷。
也不知是哪个蠢货,这么久都断不得金羊锁,金羊锁不断,我的任务可怎么办……
一声炸雷还在空中,闪电的光影就早早映照下来,惨白的光亮破开如柱般倾泻的雨线,将满脸愁苦的蔚樽闪得眯了眯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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