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
星光满天
初春时期的山村还有着清冷寒意
而小山头的高处却站着一人,只穿棉衣内衬、布衣外袍,身材修长壮硕,眼中光芒内敛、精神奕奕,正专注地望着满天星斗。
石桌简单铁架上的陶壶,烧滚漫着轻烟也不在意,嘴上倒是念念有词:「虚、危宿闪烁但略黯淡,斗宿明亮有光,轸、翼宿闪烁不定,毕、昴星辰昏暗,不过都各有星辰近期亮了些,紫微垣仍旧漫着一股黑气不散…」。
望着任谁来看,都只是看到闪闪烁烁的满天星辰,这人嘴里却是断断续续地念念有词,看了半天,最后吐出一声叹息:「唉!天象天意,天意何可测啊!」
这人叹息一声后,终于转头看向旁边的陶壶,倒掉石桌上茶壶内的凉水,再度倒入滚水,醒些息茶叶、饮了杯热茶,却仍时时望着星辰天文。
这两个月来,只要是星光灿烂的夜晚,此人都会来这小山头夜观星象;在其不同一般人记性的大脑中,已记下了这两个月来,三垣二十八宿各星辰的星光亮度、云气、掩映等等图像,一一幅幅的图像,按时间、按空间迭迭交错记录着,甚至星光亮度微差百分之一,都能分辨出来。
此时正心里默默思考着,归隐前各地动乱纷起,以白莲教的红巾军势力最盛,不过大多是些盗贼土匪,自从大元朝取得了大蒙古帝国的宗主地位,周边各国皆已归附,使大元帝国早不事征伐,反好宫廷内斗,军队久未历战,加以朝纲败坏、民心思变,以致于将不思防、兵无力战。
面对迎面杀来的红巾军,守城兵将见风不降即逃,让这群所谓「揭竿起义」的盗匪,有机可称,烧杀掳掠四处攻窜,反而更民不聊生。
然而,此类乌合之众,只要有不错的将领、军令严明的军队,很容易就能扫荡铲除。
这几年来只关注防犯浙江沿海的方国珍势力,让乡里可以安居乐业;不过,近些日子以来,请帖屡至,也许中原大势已然丕变,不再仅是不顾百姓、只求近利的起义军,而是豪杰群起、求贤若渴。
照这天文星象所示,紫微垣的黑气渐浓,元帝大概更荒淫无道,元祚将近。各方宿垣主星明亮,各地各有应运的豪杰出头,想必中原与南方各地势力,已经又重新划分了。
先前刘福通与韩林儿的大宋朝盘据豫颍一带,徐寿辉的天完朝占据湖广、江西,据说他的部将明玉珍已抢入蜀地;而据有淮东沿海之地的大周国,张士诚也攻下平江;最意外的是先前没没无闻、也没称王称帝的朱元璋,据有形势重地集庆后,陆续攻下了江浙之间各路;而过去自己曾经协助过的处州石抹宜孙等人,已兵败捐躯…。
今年已是至正二十(公元1360)年,自己年也五十了,现今大元皇帝刚继位时,颇能尊师重道,尤其自从杀了权臣伯颜后,亲政革新,一时有中兴之主的态势,也是我过去愿意为元朝效力的主因,至少尽一己之力,让乡民足以安身立命。
然而,不久之后,元帝便昵比群小,信奉淫僧,肆意荒嬉,万机怠废,宫庭亵狎;于是悍妻干外政之柄,骄子生内禅之心,奸相肆蠹国之谋,强藩成跋扈之势,赏罚不公,朝纲败坏,水旱频仍,盗贼滋起。
改朝换代已是迟早的事,不值得再为其效力,也无法在其统治下,去解民间百姓疾苦。
然天下各地动乱纷纷、黎民死孚饥荒处处,而自己一身的文韬武略,将就如此默默于青田吗?
连让「生民立命」都无法做到的话,自己有何面目夸谈身为儒家、儒士。
唉!现今最欠缺的是对各势力的掌握,没有各地局势的情报。
大概就是所谓的「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见机不早,悔之晚矣!」然而择主错了,不仅无法消弥兵燹、解百姓疾苦,甚至身死志消,连反悔的机会也没啊!
此人正是元朝至正年间(1340),在江浙一带饶有名气的刘基,大家比较知道的名字是,刘伯温。
自从于至正十七(1357)年归隐青田老家,在官方无能、民不聊生、盗贼群起的环境下,也就聚集壮丁、维护乡里,写写诗文、抒发意志,平平淡淡地过了三年。
只是近些日子以来,青田山村外,也出现一些外人,各方豪杰纷纷提礼送帖而来,又激起刘基一股为生民立命的热情,才会来夜观星象,盘算着中原局势,心念着天下苍生。
夜正深,看完了天文星象的刘基,寞寞走下小山头;回到宅内,望着桌上的一堆请帖,又是叹息一声:「这中原局势?唉呀!极度缺乏情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