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上,我就对着那朵小花瞄准、放空枪。史蒂夫不断纠正我的姿势,到最后,他说差不多了,但也没有让我荷枪实弹地打一次靶。
往回走的时候,我忍不住问史蒂夫:“既然不用子弹,为什么还要走这么远?空枪的声音没那么大。”
“他们会听到。”史蒂夫说,“有一天你也会听到,当你足够敏锐的时候。”
我有些吃惊地笑了,“我觉得再多的训练也不可能让我有四倍听力的,史蒂夫。”
“和体质无关。”史蒂夫没笑,仍很严肃,“你会感受到的。”
“你会教给我?”我问他。
史蒂夫摇摇头,“这不是我能教的。”
我咬住嘴唇,“那你能教我怎么才能不害怕吗?我不想一遇到麻烦就鬼哭狼嚎的。”
“练习,实战练习。”史蒂夫说,“没必要着急。”
我叹了口气。
史蒂夫想了想,说:“你也可以,呃,试着在害怕的时候说点儿别的,而不只是大喊大叫。”
“脏话?”我冲史蒂夫扬起眉毛,感到一丝淘气。
史蒂夫笑了,他无奈地说:“也可以是别的,你自己想,找两句口头禅。”
“我没有口头禅。”我眯眼看着前面已经越来越清晰的车子,车头上坐了个人,正仰头看星星,“那是迪恩吗?”
“是他。”史蒂夫点点头,看了我一眼,“你累吗?”
我点点头,说:“但是不困。”刚才的教学环节让我的大脑过分活跃了,我肯定睡不着。史蒂夫一定理解这种感觉,因为他只是点了点头。
“瞧啊,尤达和卢克回来了。”迪恩朝我们看了一眼,没有起身从车头上下来,只是问我,“你成神枪手了吗?闭着眼睛打中天上的飞碟?”
“你肯定是走错片场了。”我提高声音回答他,“天上有飞碟的是《X档案》。”
“错,天上的飞碟都是疯子编出来的,不过是低劣的狗屎。”迪恩说着说着直接往后躺在了车顶,两只手放在脑后,“如果你们想休息的话,萨姆已经占了后座,不过我们还有后备箱,个头小的卷一卷也能塞的进去。”
我翻了个白眼。
“免了,我还不困。”
史蒂夫说:“我们去捡点儿叶子,铺张床在树下面。你需要休息。”
我点了点头。
这一晚,以及之后的许多晚我们都是这样度过的。
天亮之后我们就重新上路。
没有飞机来骚扰过我们,只有一次史蒂夫远远听到了引擎的声音,但让我们不必担心,声音不是朝我们的方向来的。
路边的乡村风光也没有变过。我们绕过了几个不成气候,而且看上去已经荒废几百年的村落,不过在一个霓虹灯还亮着一半的无人加油站给汽车加了一次油。
“这地方真够诡异的。”迪恩在加油站便利店里头扫荡了一圈,拎着大塑料袋子出来了,嘴里还叼着一袋牛肉干,“没有店员、没有顾客,但是电力还在供应。”
萨姆指了指路边的电线杆,说:“多亏了这东西,现代社会的福音和诅咒。”
迪恩扭头瞟了一眼,不屑地耸了耸肩,打开后备箱把塑料袋扔了进去,牛肉干拿在手里上了副驾驶,关上车门。
“你在收银台找到硬币了吗?”史蒂夫问他。史蒂夫最近在我的训练中加入了近战,他觉得硬币会是个不错的道具。
迪恩抖了抖口袋,发出一阵丁零当啷的声音。“猜猜是日元还是美元?”
“美元?”萨姆从驾驶座上扭头看了他一眼,“这里还有美元?加油站招牌上写的还是日文呢。”
“是啊。”迪恩掏出一枚硬币吹了一下,夹在萨姆耳朵后面,被萨姆随手拍开,“所以我说这地方够诡异的。”
我说道:“咱们这一路始终是在向上开。”很难察觉,但地势越来越高。可惜我对“金带”占据的这座岛没什么了解,无法据此判断出准确的地点。
但现在坐在车里看着路的前方,已能隐隐看到山的形状。
“快到了。”史蒂夫说。我条件反射地感到一阵紧张,但也可能是兴奋。我的手不停地摸着空枪套——就在大腿上挂着,史蒂夫帮忙改装的,不过枪他还没有给我,毕竟只有那么一把。
迪恩哼着笑起来,显然也并不为此烦恼。他开始嚼牛肉干,吃得津津有味。
“我想吃话梅。”我用脑袋靠着车窗,看着一成不变的绿色,扭了扭脖子,不让自己的脑袋从车玻璃上滑下去,“太热了。”
“没有找到。”迪恩含糊不清地回答,“只有肉铺和果脯。”
我叹了口气。“那还是免了。”
夏日温暖的风从车窗缝隙里吹进来,稍稍减轻车内的闷热。土路被车轮碾得尘土飞扬,路上的碎石在车轮下咯咯作响。
几天前,这条路上的树木就开始变得多了起来,路边也不再只是野花、蒿草和蒜苗,还出现了一种叶子大而茂密但树干却很细的树,一棵就能制造出三棵的树荫。
再开了一会儿,路突然明显变陡峭了。
“那是什么?”我直起身子,摇下车窗把脑袋伸出去,看向前方路的右边。
“看着好像是片树林。”萨姆说,稳稳地开着车。
迪恩听起来有些疑惑,不过他吃着牛肉干,让读取他的语气变得困难了许多。“树林会这么矮吗?感觉像一片高草。”
“是谷地。”史蒂夫说,“前面那座山旁边的峡谷。”
“我们要去峡谷吗?”我有些好奇地问,我还没去过峡谷呢,听起来像是个冒险的好地方。
史蒂夫摇了摇头,说:“我们上山。”
萨姆从后视镜看了史蒂夫一眼,问道:“你确定这条路能让我们上山吗?”
“先开着。”史蒂夫说,“不能我们就另找路。最坏的结果就是下车走路,乐乐的体能训练也该提升难度了。”
我闭上眼睛,夸张地往后摊在座位上,听到萨姆笑了起来。
好在路一直向着山的方向延伸,偶尔弯弯曲曲一阵,但大致方向始终没错。路的右边也不再是荒废的田野,而被越来越茂密的树木所取代。
路基逐渐开始高出两边的地面,似的右侧树木显得越来越矮。有时我能听到河流的声音,但隐隐约约的,听不真切,应该是在很远的地方。在史蒂夫说的峡谷那里。
等到山已经近到看起来不再像是玩具,而是足以遮挡天光的存在时,我们都注意到,山脚下有一个小镇。
“可能绕不过去。”萨姆左右看了看,说,“镇子在我们上山的必经之路上。除非我们调头进峡谷,但那样可就得徒步登山了。”
史蒂夫叹了口气,说:“进镇吧,开快点,不要做停留。”
“天已经快黑了。”我有些迟疑地说,“我们今晚不休息了吗?”
史蒂夫摇头说:“先过了这一关再说。等上了山,应该就不会再有挡路的村落小镇了。”
“你们猜镇上有人吗?”迪恩从脚底的地垫上捡起之前他找到的充作武器的棒球棍,放在了仪表台上,“会不会是个鬼镇?”
萨姆说:“是鬼镇也无所谓。除非鬼会开车,不然它追不上我们。”说着踩下了油门,汽车突突突地带着我们向前方的小镇冲去。
尽管看上去不远,不过车子足足开了十分钟才真的进镇。我们的车子经过一家打折商店,一家电影院,然后拐进了看起来像是生活区的一栋栋二层住宅之间。
“好像没人。”我已经摇起了车窗,趴在车玻璃上仔细看着,“有灯光,但是没看见有人。”
萨姆全神贯注在开车,车轮在水泥路上安静地转动着,只有急转弯的时候才会因为摩擦发出吱吱的声音。
“等等,萨米,倒回去,让我再看看她!”迪恩突然大叫了一声,吓得我一头撞在了车顶上。
萨姆显然也吓了一跳,一脚急刹车,让我们所有人身子都猛地往前一倾。
“什么鬼,迪恩?!”他恼怒地问。
迪恩急不可耐地敲着仪表盘,催促道:“倒回去,倒车!”
萨姆开始倒车,我也往后使劲瞧着,不知道迪恩到底看见了什么。
我们现在所在的应该是有钱人住的那种地方,一家一户独门院落,白色栅栏,有带草坪的院子和独立车库。
吸引迪恩目光的院子没有白色栅栏,草坪看起来也年久失修,上面停了辆车。
还不等萨姆把我们这辆面包车挺稳,迪恩就打开车门跳了下去,急匆匆跑向那个院子,连棒球棍都留在车里忘记拿了。
“迪恩!等等!”萨姆没有熄火,推开驾驶座的车门几大步追了上去,一把抓住迪恩的肩膀,“怎么回事,你先别急。”
“我们找到她了,萨米。”迪恩满脸笑容,回头用力拍着萨姆的肩膀和胳膊。我跟史蒂夫下车之后听到的就是他充满喜悦之情的话。
“找到谁了?”史蒂夫皱眉问道,瞟了一眼院子里那辆车——已经破得不成样子,轮胎憋了三个,车前盖也烂了,看着完全是勉强放在上面。
“我的宝贝。”迪恩用充满爱意的语气说道,抓着萨姆的胳膊肘往车那边拉,说道,“这是我的车,伙计们。别担心,宝贝,我会修好你的,你会看上去和刚出厂那天一样漂亮。”最后一句话是他抚摸着车顶说出来的。
萨姆开口说道:“迪恩……”
就在这时,不远处一个干瘪的声音怒气冲冲地喊道:“离我的车远点,臭小子!”
一个穿着绿色老人裤、白色背心的老头从二层别墅的破烂大门里冲了出来,挥动着一根白色的手杖。
眨眼间,他就冲到了我们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