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站起来，腿还是太软。于是我把枪背到身后，朝房门口爬去。
之前的那扇门已经被强盗们从门框上踹了下来，静静地躺在地板上。我绕过它，然后凑到门边，努力从门里向外张望，先看看左边，见没有人，才稍稍探出头去，看了看右边。
整条长廊都空空荡荡的。
“很好。”我在心里给自己鼓气。“是个好兆头。”
现在，没站起来反倒成了好事。因为我还记得这些木质地板之前是如何在我们脚下吱呀作响的。
我朝来时的路慢慢爬去，一楼大厅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的传入耳中。
然后托尼说道：“女孩儿？什么女孩儿？我看上去像个女孩儿吗？”
“别装傻。”听声音，说话的是那个之前的头领模样的人，“她和你们是一伙的。”
我的心沉重地跳着，在靠近楼梯口的时候我放慢了速度，贴着墙挪动，然后一点、一点把头探出去。
越过楼梯栏杆，我看到大厅里站着托尼还有那个强盗。强盗的手下围在四周，门口也有几个，都拿着枪。
托尼的两只手背在身后，也许是被捆了起来。但他看上去就像正在检阅自己的员工一样，昂首挺胸的。
“你们为什么找那女孩儿？”托尼接着问道，就跟不怕死一样。
我真怕那强盗恼羞成怒给他一下。
但强盗只是反问道：“那女孩儿究竟在哪儿？”
“唔，不太聪明，对不对？”托尼若有所思地说，“出厂的时候就没给你多高的智商值，嗯？话说回来，当个强盗又需要有多聪明，毕竟还要让玩家吊打你们呢，太厉害了还有什么玩儿头？”
“告诉我们女孩儿在哪里。”强盗仍旧没被托尼冒犯似的，“不然就杀了你。”
我咬紧了嘴唇。之前这人就说过，找出女孩，杀掉其他人。他不在乎——或者说给他下令的人不在乎——其他人的死活。也许托尼有自信对付这些人，但他现在双手被缚、身无寸铁，要怎么对付一大群强盗。
等萨姆和迪恩也不知道会等到什么时候，尤其是外面的枪声不知何时已变得零星起来，像是战斗已经接近了尾声。
我必须做点什么。
托尼仍在和强盗周旋——听起来就像对牛弹琴、鸡同鸭讲，但这种情况肯定不会一直持续下去。
我疯狂地扫视大厅，想找到什么救命法宝。但那么多强盗，我得有个手|雷才可能把他们全部消灭，但托尼也在下面，所以就算有手|雷……
大厅上方，一盏巨大的枝形吊灯缓缓在风中摇晃着。之前我曾一直听到吊灯铁链的声音，还不止一次被吓到。
我往下瞄了一眼，眼珠子因为一直斜着都开始隐隐作痛。
如果吊灯砸下来，虽然不一定能砸到那个强盗，但肯定会制造混乱。托尼也许能趁乱逃跑。只是我如果想要瞄准，势必要把枪杆子伸出去。
我深吸了一口气，伸手去摸背后的喷子，就在这时，下方的一个强盗无意一般朝上面转过头望过来。我立刻缩回去，紧紧贴着墙。
没有叫喊声，没有发现我。
我咽了口吐沫，然后再次缓缓探出头去。如果我想瞄准吊灯上面的铁链，需要的角度会很大，我的胳膊肯定得全部伸出去。下面的人除非是瞎，否则怎么也不可能看不到我。
我转过视线。二楼转角的平台没什么遮拦，但如果我贴着地板，被一楼的人看见的可能性就不大。
我需要换个地方打枪。
想到这里，我默默开始脱衣服——夹克脱掉、衬衣脱掉，只剩里面的背心。然后我把喷子和其他物资都包在衣服里，藏在楼梯下面。
拿好托尼给我的枪，我匍匐在了地板上，然后仔细思考一下，又翻过身仰面躺下。没了夹克和衬衣，我把背心在牛仔裤里塞好，然后脚冲着楼梯平台慢慢挪了过去。
平台有栏杆围着，间隙很宽，但想把两只脚同时塞进去还是很勉强。
我缓缓蠕动着，也不敢扭头看着下面，只能竖起耳朵听着他们说话，确保没人挑这个节骨眼走上楼梯。尤其是当我把两只脚一起穿过栏杆间的时候。
要是有个人走上来，这个姿势可是相当的尴尬。
无声地深吸一口气，我再往下一挪，终于把膝盖挤了过去。折起小腿之后，我不得不用上两只手才能推动身体，但就算是加上两只手，我也只前进了一点，然后就卡在了胯骨那里。
要是真被卡在这里，我可是要比《倚天屠龙记》里那个姓朱的还要倒霉了。
咬紧牙关，我抬起半边屁股好侧过身体，接着继续推进。终于，当我伸长胳膊能抓住栏杆之后，我打开保险，把枪在裤腰前面插好，然后舒展手指一寸寸向上爬，紧贴着栏杆向上，然后死死抓住栏杆。
下面的人还在交谈，语气已经变得激烈起来，但我无暇分心去听他们说了什么。
我抓紧栏杆，然后把半个身子贴着平台送了出去。我的鞋跟在墙上撞了一下，发出“咚”的一声，好在周围各种声音始终不断，因此并不引人注意。
我颤抖地呼出一口气，两只胳膊绷紧了，然后一鼓作气把上半身也挤了出去。
栏杆轻轻摇晃了一下，仿佛没有装结实一样。我的心也跟着晃了一下，手臂和后背一个因为拉扯一个因为摩擦都火辣辣的疼。
现在我已经没法控制喘气声了，只能寄希望于就算强盗听见了，也只是当做外面的风声。
我绷紧脚尖，想要踩到地面，但显然腿不够长。如果把手顺着栏杆下滑一点，也许我就能够到地面了。
我咬住嘴唇，然后松开一只手，屈起胳膊把手往下挪。接着换另一只手。
就在这当口，我清晰地听到强盗对托尼说道：“你的死期近了，你这个自作聪明的家伙。你难道看不出吗？”
“不呐，伙计。”托尼满不在乎地回答，“你的逻辑有问题，难道你看不出吗？你想找到女孩儿，就需要我活着。你用杀死我来威胁我说出女孩儿的下落，就和你的首要目标相悖。”
枪声突然在大厅响起。我猛地松开手，落地的时候“咕咚”一下扑倒在地板上，两只膝盖和两只手都因为撑着地板一阵剧痛。
“这可不友好啊，哥们儿。”托尼的声音继续响起，让我紧绷的神经松开了一些，“开枪对你有什么好处呢？”
子弹上膛的声音，然后强盗说：“下一枪打你的腿。说！女孩儿在哪儿？！”
楼梯侧面挡住了我的视线，但也提供了阴影。我贴着墙站起来，然后向远离楼梯的方向移动，一边移动一边举起枪。我的余光看到托尼被两个强盗抓住肩膀，但我的视线集中在吊灯上。
十字准心在那根细细的、仍在轻轻晃动的铁链上划开。
我屏住呼吸，神经突然放松下来，不再紧绷。令人沉迷的专注感控制了我，让时间都仿佛变慢了一样。
“那就开枪啊。”托尼不怕死地继续说，“你开枪打我，我更不会告诉你女孩儿在哪儿。”
我几乎是用超感体会到强盗即将开枪的动作，他手臂的姿态、手指肌肉的收缩和舒张。
铁链再次晃了回来，我看到那轨迹，计算着时间，但将大部分都交给了直觉。
我在铁链即将就位的那刻果断扣下扳机，从准心看到铁链倏地崩出火星。没有移开视线，我抬手迅速拉动套筒，然后追着铁链又补了一枪。
“啪”的一声，带着金属质感，枝形吊灯开始轰然下坠。
我在强盗们发出的呼喊声中飞快地收起枪，然后使劲跳起来抓住上面的栏杆，手脚并用地向上蹿。
子弹呼啸而来的时候我基本上没有任何防备，但我也异常幸运地没被打中，翻过栏杆摔倒平台上的时候，我甚至还有时间瞄一眼乱成一锅粥的大厅。
碎了一地的枝形吊灯下面压了一个人，至少我能确定那是一条腿从吊灯下面伸了出来。
我只能一边祈祷着托尼没有那么倒霉——痛击队友这种事亲身经历的话实在没有那么好玩——一边抓起自己之前藏起来的衣服包裹，撒腿就朝三楼冲去。
“咚咚”的脚步声仿佛就跟在我身后。每一级台阶都比上一级要高出一点。我的大腿肌肉紧绷着，灼痛沿着经络来回流动。
二楼。
三楼。我冲过拐角的速度太快，不得不抓住墙角来减慢速度。冲向书房的那道门的时候我都没有减速，一边伸手去抓门把，一边做好了进去就把门关上的准备。
只是我没料到门打不开。
它锁上了。
“别啊！”我使劲拧着，然后对着门又是推又是踹，“别是现在！”
一只手蓦地抓住我的肩膀往后拉去。我大叫着一把抽出抢来，差点在惊吓之中轰掉托尼的脑袋。
“闪一边儿去，小呆瓜！”托尼连眉毛都没跳动一下，手里还拿着开锁工具，“守好楼梯两边，用用你手里的枪！”
我受惊地大口喘息着，然后在如雷般迅速逼近的脚步声中蓦地回过神来，连忙举枪对准楼梯口，然后又心慌意乱地转向另一个楼梯口。
敌人暂时没有出现，而托尼手中的工具正在锁孔里咯咯作响。
“托尼！”我尖声催促，“他们要上来了！”
然后第一个强盗就应声从左边冲了上来。我还没来得及瞄准就放了一枪，倒也真的逼退了那人。
“后边！”托尼竟然还有闲情逸致一心二用。我一边上子弹一边转身，开枪的时候几乎快要哭了出来。
“砰”的一声，右边的强盗在爆出来的血雾中倒了下去，挡住了身后兄弟的去路。
下一刻，左边的强盗已趁机冲了上来，吼叫着犹如猛虎般朝我扑了上来。
我转过身，却来不及上子弹。如果不是托尼揪着我的背心把我拉进门去，我肯定会被那家伙撞倒在地板上，直接摔晕过去。
“砰”的一声，托尼把门甩上，然后使劲锁好。他空着的那只手里竟然还拎着我刚才丢到地上的衣服包裹。
“托尼。”我松开手扔掉枪，然后扑进托尼怀里，颤抖着死死抱紧他。
“哦，行吧。”托尼嘀咕了一声，因为我抱得太紧而哼了哼，他摸了摸我的头发，然后说：“他们在找女孩儿，亏得你现在头发短得不像个女孩儿了。所以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我锤了他一拳，然后退开一步，用力平复呼吸。
正当我冷静下来，抬头看向托尼的时候，锁好的门便被强盗用力撞了起来。
“砰砰砰！”
“砰砰砰！”
一如今天早些时候，我听到的、见到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