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说得如此神神秘秘，解语花忍不住道：“那我也要去，反正明日赵公子都是公事，我留在府衙也是无聊。”
高亮看了赵孟頫一眼，说道：“带你们去，原是无妨的，可这次不行。”
“为什么？”
“因为这次给你们安排了差事，你们还有正事可做。”
“差事？”周悦卿也不禁疑惑。
高亮道：“你们看，人家徐大人，有书童迎来送往，咱们赵大人，只有我这么个马夫陪着，岂不显得很没有排面？”
周悦卿笑道：“那您扮做书童也就是了，肯定不会有人怀疑。”
高亮道：“那不行，家人们定会说漏了嘴。”
解语花道：“马夫大哥的意思，是让我们做赵公子的书童？”
高亮道：“解姑娘不愿意么？”
解语花连忙道：“怎会不愿意？高兴还来不及呢！”转身问赵孟頫，“马夫大哥他没开玩笑吧？”
赵孟頫微笑道：“听马夫大哥安排就是。”
解语花高兴得几乎蹦起来，说道：“多谢马夫大哥的安排！”
高亮笑道：“你瞧，我若扮做书童，只怕第一个说漏嘴的就是你了。”
解语花不服道：“才不会呢，我只是嘴上说说，从来没把马夫大哥当做马夫。第一个说漏嘴的，一定是那蔡氏……”
听解语花突然提到蔡氏，都有些意外，解语花也意识到有些不妥。qula.org 苹果小说网
周悦卿很自然问道：“关大哥，那蔡氏是您的家眷吧？”
关大哥最怕有这个误会，赶紧摆手道：“真的不是！”
见关大哥如此诚恳，两个姑娘相视一笑，周悦卿不再说话，解语花却道：“我们在车上问她，是否是赵公子的家眷，她说不是，是和关大哥一起来的。”
关汉卿道：“是和我一起来的，但她谁的家眷都不是，只是你们赵公子，几个月前，在泰山茶楼门前救下的，当时无处可去，便安顿在我那里了。”
周悦卿道：“哦，原来也是个可怜人。”
解语花道：“可怜？我看可未必……”
关汉卿道：“那女子受了惊吓，心智受了损伤，怕是有些糊涂。”
解语花道：“糊涂？我看她是只会往里糊涂，不会往外糊涂。”
周悦卿见解语花不很有遮拦，便岔开道：“听她说，她原是本地大户人家的小姐。”
这一说，提醒了关汉卿，对高亮说道：“我还忘了说了，路过楚州[a1]的时候，她终于说了寻亲的事情。”
高亮道：“她在楚州还有亲戚？”
关汉卿道：“对，可是，人未必在楚州。”
高亮道：“她一直都不肯说是什么亲戚，只怕这亲戚有些蹊跷。”
关汉卿道：“这次路过楚州的时候，她告诉我说，她说的那个亲戚，是她嫂子的父亲。”
赵孟頫道：“这个亲戚有些尴尬，她兄嫂都已经过世，只怕跟她关系不大了，哪怕她老母尚在，也还能算是亲家。”
关汉卿道：“可不是嘛，她早晚嫁了人，其实跟人家无甚瓜葛的。但她却说，那窦天章[a2]一定认她。”
“窦天章？”
关汉卿道：“哦，窦天章就是她嫂子的父亲，路过楚州的时候，终于也说了些细节，说是前朝时候，窦天章进京赶考前，到了她们那里，把她嫂子留下做了童养媳。”
赵孟頫道：“这么说，那窦天章当时可能已经在临安[a3]做官了，但他们却跑到大都去找人。”
关汉卿道：“是啊，他们不知道此京城非彼京城了。”
赵孟頫有些烦躁：“这个女人确实也是麻烦，在京城好几个月，什么都不说，到了江南才说。在大都的时候，至少可以去查前朝档案，如今到了杭州，虽说是前朝古都，却无从查找。”
解语花趁机道：“那你们怎么还带了这么个劳什子出来？”
关汉卿道：“一来，我住的本是朋友的宅子，没法让我朋友照顾一个素不相识的病人；二来，她的嫂子是被本地一个衙内所害，说是过来给我们指认，看看有无办法伸冤。”
解语花道：“难道赵公子来杭州就是为了这事情吗？”
赵孟頫和关汉卿都没做声，高亮顿了一下，说道：“是啊，按察使这个差事就是查案、督导之职，过来暗访冤假错案，再合适不过了。”
解语花道：“那可太无趣了，我不想当书童了，晚上给公子唱曲就好，白天还是跟马夫大哥和关大哥去游西湖吧。”
周悦卿道：“妹妹若是不愿意，我一个人也就够了，无非也就是些迎来送往，抄抄写写的，没什么应付不来的。”
解语花高兴道：“姐姐真好，那我明天就跟马夫大哥游西湖啦。”
高亮想了一下，说道：“也好，一下子倒是也用不了两个书童，不过可不能只周姑娘一人当差，你一个人游玩。”
解语花道：“那马夫大哥打算如何安排？”
高亮道：“你两个可以换班，一个三天打鱼，一个两天晒网。开始这几天就周姑娘当值，你可以先跟着我们，在西湖新鲜几天。”
解语花兴高采烈道：“行行行，全听马夫大哥安排！”
…◇…◇…◇…
第二天吃过早饭，周悦卿穿了男装，扮做书童模样，随赵孟頫去上早衙。高亮、关汉卿、解语花三人，带了熟食、干粮、水袋出门。
解语花虽然还有些孩子气，但毕竟在风月场多年，很有眼力见，自己去厨房，取了些杯盘碗筷，背在身上。出来一看，关汉卿背着吃喝，高亮却背了把洛阳铲在身后。
解语花乐道：“马夫大哥，你这是带我们去盗墓么？”
高亮道：“也不是不行，你要敢去，我就带你们去啊……”
解语花道：“那有什么不敢？只要马夫大哥带着，我哪里都敢去。”
关汉卿道：“那我带着呢，你敢不敢去？”
解语花道：“关大哥，你还是带着我唱曲吧，这么危险的事情，我不舍得你去啊。”
三人一路说笑，穿白堤，过苏堤，步行到了西湖南岸。再沿着山路，往九溪烟树[a4]方向走去。
进山谷，还没走上一里地，就已经是花香弥漫，解语花道：“满陇桂雨真是名副其实啊，这桂花简直比熏香还浓郁。”
高亮道：“这才刚进山谷，到了前面，只怕香得你走不动路呢。”
解语花陶醉道：“这么好的地方，走不动就不走了，埋在这里算了。”
关汉卿道：“小小年纪，瞎说什么！我这土埋半截的，都没想着将来埋在哪里呢。”
行至白鹤峰[a5]脚下的红花坞，高亮一指山顶：“就在上面了。”
两人抬头一看，此处距小丘顶不过几百步，上面绿树掩映，景色像是好的，却不像有人烟的样子。
关汉卿道：“这么偏僻的地方，哪个文人会来这里？”
高亮笑道：“今天你不就来了？”
山坡不高，不一会儿到了坡顶。这坡顶不甚宽阔，是座孤峰。顶上几株自然生长的树木，一棵大树下，有一大石，表面宽阔平坦，仿佛一张巨大的天然石桌，周围有几块略小的大石，仿佛天然石凳，真天造地设的休息之地。
解语花一看，便跑了过去，选了一个面朝西湖的“石凳”坐下，摘下包袱，把杯盘碗筷取出，摆在大石上，说道：“这么偏僻的好去处，马夫大哥是怎么找到的？”
关汉卿选了一块较大的“石凳”坐下，望向湖面，确实是心情舒爽，十分的惬意。便把包袱取下，解语花一一放入碟中，俨然一桌酒席。
关汉卿道：“这地方确实不错，这下酒菜和杯盘碗筷也都准备好了，三弟，就等你的酒了，看来你早在这儿埋的，要不你也不会带洛阳铲过来。”
高亮道：“先别管是不是我埋的，我问你，坐在这里，看着这湖光山色，闻着这满陇的花香，你想喝怎样口味的酒？”
没等关汉卿说话，解语花道：“那肯定不能喝烈酒，太烈的酒，就把这鸟语花香的氛围破坏了。”
高亮道：“嗯，有道理，可不烈的酒很多，哪种更好。”
解语花道：“那必须要酒香浓郁才行，否则抵不过这花香了。”
关汉卿道：“嗯，说的不错，可又不能与这花香接近，否则就区分不出了，犹如雨天洗澡啊。”
解语花道：“对，关大哥说的在理，这桂花是甜香，那就最好有清香才好。”
关汉卿道：“那就是水果酒最好了，水果酒有酸味，在这里喝最好不过，连这满山的桂花，都成了下酒菜了。”
高亮笑道：“看来不用三个臭皮匠，两个就能抵诸葛亮啦。”
解语花道：“加上马夫大哥，咱们就是三个了。”
关汉卿道：“不管谁是诸葛亮，说的我都馋了，赶紧吧，三弟，把酒藏哪儿了，我帮你挖。”
高亮一指头上遮阴的大树：“就在这棵树脚下。”
高亮说罢起身，用洛阳铲在树下挖了起来，不一会儿功夫，果然拎出一个酒坛。
刚一开封，一股清新的橘子清新香气，气人心脾，与桂花的甜腻香气，相辅相成，闻起来好不舒爽，连高亮自己也不禁做起了深呼吸。
三个人深吸了好一阵子，这才想起来倒酒。
酒入口中，忍不住要来口羊肚，真是太搭了。关汉卿一口气干了好几杯，连呼“解渴”。
高亮道：“大哥，您拿这个酒解渴，可有点儿不尊重了。”
◇◆◇本章注释◇◆◇
[a1]楚州，元代楚州，即现在江苏淮安，南京北约100公里。关汉卿杂剧《感天动地窦娥冤》所描述的故事发生地。
[a2]窦天章，关汉卿杂剧《感天动地窦娥冤》中，窦娥的父亲。
[a3]临安，府名。【宋】建炎三年（1129年）升杭州置臨安府，並設行宮於此，治錢塘、仁和二縣（今浙江、杭州市），紹興八（1138年）年在此定都。參閲《嘉慶一統志?二八三?杭州府》。
[a4]九溪烟树是西湖新十景之一，俗称“九溪十八涧”。位于西湖西边群山中的鸡冠垅下。北接龙井，南贯钱塘江。
[a5]白鹤峰，九溪烟树和满陇桂雨只见的一个小丘，海拔约200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