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孟頫看着自己写的这两个字，心中颇感快意。
他方才这番表演，也是用了点儿心思的。因为他知道这帮商人定然看不出字之优劣，而侍郎替自己吹嘘了半天，总要给侍郎提些颜面，所以就只能在气势上博个彩头。
刚好见这女子的舞姿，气息贯通，才让他心领神会。于是心血来潮，耍了一通帅气的手法。
周悦卿虽多与文人墨客交际，也是第一次开眼，赞叹道：“公子高才，天下无双！”
赵孟頫乘兴道：“哪里哪里，还是看了姑娘的无双舞姿，才能有这酣畅的笔法。”
那周悦卿连忙答道：“贱妾荣宠，望公子常往寒舍，我愿为公子舞尽天下乐府。”
赵孟頫闻听，心中喜忧参半：只一个不留意，就被她拿捏得死死的。只得笑道：“多谢姑娘好意，一定前往。”
只等周悦卿摇曳着出了大厅，也不管几个嘴欠还在那里继续调笑，兵部侍郎举起锣锤，向众人喊道：“注意了，压轴的来啦！”说罢，一通急锣，声声不绝，气氛显得更加热烈。
随着热闹的锣声，鼓乐喧天，随着鼓乐声，侍女上来撤下饭食，端上各色成坛的美酒，堆在大厅中央，以便随时取用。各桌又换上大杯，配以果品。qula.org 苹果小说网
待安排停当之后，侍女退下，一众歌舞伎从堂口涌入，纷纷在席间落座，与一众官商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而演出节目那五个名妓，在其后姗姗来迟，此刻已褪去戏服，换了彩衣。金玉府张总管是左拥右抱两个丰腴美妇，赵孟頫这边则是张怡云在侧，解语花、周喜哥坐在桌案对面。
张怡云眉飞色舞，先端杯敬酒，对面两个也跟着举杯，眼见有些妒忌。这是张怡云偏又附到赵孟頫耳边道：“今晚由妾身服侍赵公子。”
赵孟頫一听，才明白原来这荷花和芍药有所不同，怪不得取了荷花的兴高采烈，没夺到的怅然若失。面对这三个各怀心思、又都精明透顶的女子，赵孟頫全无主张，又不自觉朝兵部侍郎那边看去。
虽说白天里，他还对这个侍郎十分嫌弃，此刻却成了自己的主心骨，赵孟頫张望之际，暗骂自己无用。
恰在这个当口，兵部侍郎回身朝他招手，示意到他那边去，赵孟頫仿佛得了救命稻草，赶紧起身，对三个女子说了声“失陪”，便挪动到侍郎那边。
此时，兵部侍郎和户部侍郎的桌子并在了一起，那交钞提举也来敬酒，四人便坐在一起攀谈。
赵孟頫听了听，基本都是闲话，也就明白，这是兵部侍郎特意拉他，趁此机会多与户部这二人联络，将来好互相有个照应。
兵部侍郎趁着气氛融洽，对提举道：“兄弟，这眼看到七夕了，你那儿给我们的兄弟，安排点儿过节的费用吧，过节的时候，起码能去听听戏，喝喝酒呗。”
那提举是何等通透，陪笑道：“这个您别跟我要啊，我们侍郎大人就在这儿呢，您得跟他要啊……”说着，用下巴朝户部侍郎那边示意。
户部侍郎没搭话，只管低头在果盘里扒拉水果，兵部侍郎也不是白给的，根本也不看户部侍郎，依旧冲着提举道：“要钱的文书自然是发到他那儿，可他跟谁要钱？最后还不是得找你要钱，你要说没钱，他还不是一样批不出钱来？”
提举见被点明了要害，只得含糊应道：“那哪儿能够啊！上司跟我要钱，我多咱也不敢说没有啊。”
兵部侍郎赶紧趁热打铁：“对嘛，所以我得当着你们侍郎大人的面儿，跟你说好咯，你可要把钱备好，你们大人跟你要钱的时候，你别拿不出来。”
提举被逼得退无可退，既不敢答应，又不敢搪塞，冒然答应，他没这个权限，要是像平常一般敷衍搪塞，这个气氛不合适，伤了和气。
提举只能一个劲儿哼哼哈哈赔笑，但却不敢看兵部侍郎，只是歪头看着户部侍郎。说到这个份儿上，是或不是，就等他给个话了。
户部侍郎还是低着头，认真地寻找……终于，捡了颗葡萄，丢进嘴里，这才抬头，眯着眼，含着葡萄嘟囔道：“这不，子昂兄弟也在呢么……明儿……”说着，转向兵部侍郎，“你就叫……子昂……写个文书递过来……”
兵部侍郎也不接话，就看着户部侍郎把葡萄咽下去，但是户部侍郎还不吐葡萄籽，兵部侍郎就继续不说话，户部侍郎只好把葡萄籽给吐了，说道：“然后，我给批呗……”说着，还朝提举做了个划拨的手势。
兵部侍郎这才开口：“哎，你们侍郎发话了，你可也听见了，准备银子吧。”
提举也松了口气，赶紧响亮应道：“那当然了！简单，简单！”随即又举杯道，“我就说了嘛，我就是一跑腿儿的。”
“行，”兵部侍郎并没举杯，扭头对赵孟頫道，“子昂，听见没？明儿就行文，报送户部。”赵孟頫应道：“是。”
兵部侍郎接着对提举道：“那就一人一两银子，发钞就行，不用真金白银，而且也不是全国的都发，就咱们兵部衙门这几号儿人，没几个钱儿啊……”
提举十分谨慎道：“是一两，还是八钱的，你们定……啊？…….你们定……我就一跑腿儿的。”
兵部侍郎道：“你说说，我要这点儿钱，又不是为了我自己，还不是因为，等过完节，不还得让兄弟们干活呢么，咱不得提前打点打点大伙儿啊？”他这话，显然是指的，一起合伙保障商号那边，需要的金银流转的事情。
户部侍郎依旧低着头，还在果盘里鉴定葡萄，一边摆手一边说：“哎，别说那么多了，回去起草文书就是了。”
兵部侍郎一听这话茬，知道妥了，这才又举起杯说道：“行，今儿不说办差的事儿了，喝酒！”
户部侍郎也终于不再鉴定葡萄了，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赵孟頫听得真真切切，他这才明白，怪不得有人发文书给户部，就能调出钱来，有人发多少次文书，不管多着急，户部就是说没钱，哪怕是托人使了银子也百搭，原来这里面大有文章，岂是千儿八百的银子就能撬得动的？
看来，自己这书真是白读了。
◇◆◇本章注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