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楚煜想死。

但是自杀显然是不符合剧情逻辑的行为,楚煜只能眼睁睁看着方洄将三十万大军的虎符连一点犹豫都没有的递过来。

“你确定吗,方将军?”楚煜怀抱最后的希望问道。

但是很显然的,方洄再一次辜负了他的期望,“臣确定。”

楚煜:“……”

“为什么?”楚煜最终还是忍不住问了,他实在是没办法理解,这些想要背叛他杀他的人,怎么一夜之间就变成这样了呢?

这不应当!

看着做好事不留名,还在装作不知情的皇上,方洄只是笑了笑,戳破道,“皇上,你的心意,我都知道了。”

楚煜:“???”

“什么心意?”

方洄没有见外,跪坐在软垫上慢慢的叙述道:“其实我原本是不知道的,直到你从天牢将我救出的时候,我才有了一点点怀疑。”

救出?

楚煜有点心虚的反驳道:“我没有救你!”

见皇上这时候还在嘴硬,方洄笑了一下包容道:“是的,你没有救我,你只是在摄政王到了天牢之后也迅速的赶过来,连披风都没有穿戴,只是见行刑手手重,选择了没什么力气的自己来挥鞭子,只是挥鞭子的时候只选择一处用力,以至于捆缚我的绳索裂开了缝隙,只是在六叔他们劫狱的时候……恰到好处的晕倒在我旁边而已。”

楚煜:“……!!!”接班人居然看出来了!

看着楚煜有点震惊的神色,方洄继续道:“如果说这还只是有一点怀疑的话,那么之后,镇北军陷入困境,带着财富和秘方帮助了镇北军的明喜,我还是见过的。”

看着楚煜不掩疑惑的脸,方洄道:“即使只见过明喜一面,但是我还是认出这个天牢时在你旁边的大太监,能贴身服侍你,一定是很值得你信任的人。”

楚煜没想到方洄连见过一面的人都记得,明喜明明一直低着头,居然还能被认出来。

“明喜已经犯了大错被赶出宫了。”楚煜掩饰道。

方洄忽的笑出声,“是啊,犯了大错,还能带着大量的金银财宝,带着足以富庶几十代的昂贵秘方走出皇宫,这个错犯的可太值得了。”

楚煜语塞,方洄继续道,“不止如此,还能千里迢迢从京城跑到北塞,用财宝和秘方资助镇北军,帮助镇北军度过最艰难的时期,以至于镇北军全员没有减员,甚至吃好喝好,个个养的比打仗的时候还精神。”

说完揶揄道:“这个错可真大。”

楚煜被堵得哑口无言:“……”

人,确确实实是他送出去的,钱和秘方,也是他给的,就为了让镇北军早点造反,但是这个理由他能说吗?

显然不能。

见楚煜没话说,方洄却还是要说的,“如果说,这些还只是让我有了很大很大的怀疑,让我觉得,也许皇上是在暗中器重我的话,那么当贡献纸张入京,见到皇上之后的那一眼,我就知道,皇上确确实实,是信任我的。”

因为楚煜没有叫人,没有找侍卫,也没有布置军队将他捉住,而是装作晕倒,这样的皇上,不得不说,也太过可爱了。

“皇上既然以国士待我,我又怎能负之呢?”

方洄笑着递出虎符,“这三十万大军,是皇上花的钱财养出来的,那么现在,也完璧归赵好了。”

楚煜垂死挣扎:“这一切只是巧合。”

“哦?”方洄见楚煜还不肯承认,“如果只是巧合的话,那么皇上心中可还是厌恶我,我曾经挟持皇上,皇上是否要治我一个大不敬之罪呢?”

楚煜:“……”

他眨眨眼睛,掩饰道:“功过相抵,方将军既然平定了叛乱,那么已往之事,自然既往不咎。”

“功过相抵?”方洄蹙眉,“那皇上原本其实并不是信任我?”

楚煜想点头,却见方洄忽的直视他,“那么既然皇上原本并不信任我,那么现在我做的一切不都正符合皇上的心意吗?这是好事,三十万大军拱手送上,皇上为什么如此抗拒?”

皇上和摄政王原本想要的,不就是三十万镇北军吗?皇上得到了三十万镇北军,那么将再无掣肘,从此登临大楚的权柄第一人,而摄政王若是得了三十万镇北军,那么他的皇位之路将是一片坦途,再无窒碍。

这对于皇上来说,应该是好事才对。

皇上为什么言言语语都在抗拒着这件事,乃至于抗拒他整个人?

方洄想不明白,但是楚煜却是心中悲伤逆流成河,若他真的是大楚的皇帝,这三十万大军到手他简直快乐死了,以后整个大楚谁还敢不听他的话,他将再也不是傀儡,而是手握权柄的真正君主。

但是楚煜不是啊!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目的只是当个走剧情的工具人,只等到王朝覆灭之后就下线,等待下一次的轮回,直到龙魂重聚,得以新生,所以,即使这个世界的权柄再大,兵权再重,又怎样呢?

和他一个将死的工具人有什么关系,他只想死,然后把王朝安安稳稳的送到接班人手中就可以了。

所以,“你手中不可无兵。”

没有兵还怎么篡位,谁跟你啊,接班人先生。

但是方洄却误会了,他看着龙椅上脸庞还带着一点点青涩的君主,心中提着的某些东西却忽的悄悄落了地,“不,我相信皇上。”

即使他的手中没了兵权,但是以皇上的信任,他也仍然会是镇北军的将军。

楚煜握了握龙椅的扶手,“不要相信我,人心易变,而且,万一我没有了,那么你……”

只是这句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方洄打断,“皇上万不可如此说,我会以自己的生命,护你周全,皇上定可以万岁万岁万万岁。”

楚煜深吸一口气:“……”这还怎么接?

方洄单膝跪地,“还请皇上接虎符。”

整个大殿静悄悄,只有楚煜看着方洄和他手中的虎符,注视了许久,楚煜还是没有接,只是道:“等晚上庆功宴吧,方将军。”

现在,为今之计也只能拖延了,楚煜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方洄看着龙椅上的君主,想说什么,但还是忍住了,只是默默的站起来,回了一句,“臣遵命。”

也许,皇上并不是拖延,只是为了在摄政王以及其他党派面前,告诉大家,自己得了军权。

方洄这样告诉自己,只是内心却还是有一丝奇怪的感觉,却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

但是楚煜内心却没那么多的想法,他只是在急速思索着,怎样才能在晚上的庆功宴到来之前,让方洄重新回到自己的轨道上,至少不要信任他,最好可以一怒暴起,直接杀了他这个狗皇帝那种。

而怎样才是对一个将军最大的羞辱呢?

楚煜想着想着,忽的想到了一个办法。

——

是夜,大楚宫廷。

丝竹靡靡之声响彻耳畔,乐坊的女子舞姿缥缈,大臣们觥筹交错,宴饮作乐,就连摄政王和国师,都因为这难得的胜利而感到高兴。

国师高兴是因为,还没等到与摄政王的交易成功,谢家就已经因为犯上做乱,被镇北军剿灭了,听说谢家全家都被押解入京了,只是不知道会判个什么罪名。

但无论什么罪名,谢家这样偌大的一个世家,烟消云散已经成了事实——即使不死,以后最多只能做个平头百姓,再宽容一些,也最多不过是出几个读书人,再也没办法像之前一样一手遮天了。

有什么比这个更好的消息呢?

对于谢戾来说,没有了,自从在大火中死里逃生的那一刻,他此生的意义就已经只为了复仇而活,而现在仇算是报了——谢家家主早在谢家覆灭的时候就已经自杀,他再也没有遗憾了。

而大仇得报之后——他的目光看向高座之上的小皇帝,他或许可以给自己的人生,找寻一些其他的意义。

毕竟,或许他再也找不到另一个如小皇帝这般好的人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倒也不错。

失去让他学会了珍惜,从前他没能在奶娘还在的时候更好的待她,但是现在,没有什么比珍惜这份感情更重要的事,他想让这个少年,岁岁月月,年年无忧,他想守护他,直到自己的生命老去。

至于和摄政王的合作——两者本就是交易,如今交易部分既然已经完成,那么他自然从此自由,再也没有掣肘。

或许他可以与摄政王交流一些其他的事,但是若是摄政王再有伤害小皇帝的想法,他将不会再容情。

谢戾这样想着,看着摄政王的目光冰冷了少许。

摄政王没在意国师的目光,就算看到了其实也不会放在心里,他此时此刻也在看着小皇帝。

方洄即将交出兵权的事情他自然知晓了,自然也知晓,如果小皇帝真的拿到了这三十万的军权,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扪心自问,他从前对小皇帝算不上好,他无视他,不给他作为皇帝的尊严和权利,他限制他,使他畏惧,让他活的更像个傀儡而不是一个君主——若是从前的他,小皇帝既然已经这样,没有转圜的余地,他自然不会留这个后患活在世上,即使留着,也要确保这个长在他眼皮底下的小树苗不会反噬他,这才是一个权谋者应该有的姿态。

他从前也确实如此,他从未给过小皇帝一星半点的机会,他始终保持着自己处在上位,对小皇帝的一切了如指掌又漫不经心,他只是保证小皇帝活着,且不给他增添麻烦而已,但是现在……他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变了。

是在什么时候呢?

是小皇帝第一次拉住他的衣角的时候,是在小皇帝害怕的时候,是在小皇帝高烧不退的时候,是他看着那张稚嫩荏弱的脸庞的时候,是他得知小皇帝不驯服的时候,是他知晓小皇帝身体不好容易早夭的时候,还是在发现,治国之才,自己居然不如那个小皇帝的时候呢?

具体的什么时候,摄政王已经发现不了了。

他只是知道,自己想要坐那个位置的意愿,似乎越来越低了。

他渐渐开始觉得,好好教导小皇帝几年,再将这个国家,交给这个小皇帝领导也不错,因为他知道,眼前这个看似稚嫩,却心有韬略,目光长远的人,是远比自己更适合坐那个位置的人。

只是,或许自己活不到那个时候,因为小皇帝就要得到军权了。

他知道自己此时此刻最应该做的做法。

他应该买通宫人,将御酒变成毒酒,至小皇帝于死地,再寻个机会,将方洄也一并杀死,那么虎符在他的手上,他将是三十万大军的主人——即使这三十万大军不全听话也没关系,在这群雄割据混乱不堪的时代,他也有属于自己的势力,总能保自己一个安稳,至少活的能更久一些,登临大宝也未尝不可。

这才是最符合一个野心家的做法,也是原本的他最应该做的做法。

他似乎没有理由不去这样做,毕竟,若是小皇帝得到了三十万大军,那么接下来自己的下场,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不会好——谁都知道他摄政王是个怎样的人,任何一个大臣都曾经亲眼目睹过小皇帝在他的面前是如何唯唯诺诺。

没有一个君主可以忍受这些,死亡将是他唯一的归途。

可是,为什么直到这个时候了,都已经此时此刻,再不动手就没机会了的时候,他仍然不愿意下令,更不愿意伤害那个小皇帝呢?

摄政王沉默着,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自己不合时宜的心软,终究会害死自己,那就最后多喝几杯酒吧。

或许,只有这样,死亡的时候,痛才不会那么清晰。

摄政王默默饮酒,而高台上的楚煜,却深吸一口气,看着旁边的明喜,“准备好了吗?”

是的,在方洄班师回京之后,楚煜也将明喜招了回来,明喜原本就在跟随着镇北军大军四处奔波,此时也一并回京,召进宫来,也没有花费多少时间。

而召明喜回来,当然不止是因为想念,或者想知道方洄的情报——也更因为,楚煜暂时无人可用。

虽说即将收服兵权,但是楚煜清楚的知道,宫内的人大多数并不是忠于他的,或者忠于世家,或者忠于摄政王,甚至还有一些忠于国师,但是忠于他的寥寥无几。

而偏偏,他之前想到的办法却需要绝对的隐秘,不能让外人知晓——明喜既然在京城,自然要找明喜来帮助他。

反正方洄已经看透了他与明喜的关系,即使此时猜测落实了又怎样呢——在那件事做了之后,即使方洄之前有再多的滤镜,也都将破碎,与他反目成仇。

所以在想好办法之后,楚煜就将明喜从宫外召回了宫内,当看到瘦了一圈的明喜的时候,楚煜即使已经有所预料,也心酸道:“辛苦你了,明喜。”

明喜见到楚煜也是心喜,本想说皇帝瘦了,但是看着楚煜胖了一圈的脸,还是没能说出口——只回了一句,“不辛苦,皇上才辛苦。”

这句话却也不假,即使明喜在北塞和镇北军合作,却也知道皇上在宫中将是怎样的步步为营,国师不怀好意,摄政王蛇蝎心肠,世家在外想逼,军权早已经脱离了皇帝的掌控——说是四面楚歌也不为过。

皇上怎么可能不辛苦呢?即使从前有他,皇上依然要过的小心翼翼,要依靠演戏压抑自己的本性才能过的安稳,他走之后,皇上只能比他在的时候过的更小心,甚至更惨,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明喜只觉得皇上实在是太苦了,好在,“方小将军已经回头是岸,皇上马上就可以脱离苦海了。”

楚煜:“……”明喜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过还好,楚煜还有之前在明喜面前立的人设,他此时此刻简直太庆幸自己之前找的借口了,有什么比这个理由更合适呢?

所以他对明喜忧郁道,“可是,我想和他在一起。”

明喜闻言一惊,虽然早就知道了皇上对方小将军的感情,但是这个时候并不是一个合适的时间节点,“大楚已经无事,只待慢慢恢复便可以四海升平,皇上自然可以与方小将军成为眷属。”

虽然不知道方小将军是怎么想的,但是皇上饱受相思之苦,他自然是要支持的,只是时间要延后。

“可是,如果我已经忍不了了,现在就想要和他在一起呢?”

楚煜冲动道,活脱脱一个为情所困不顾后果的大情种。

明喜为难,如果作为臣子,他自然是要劝诫皇上的,不可美色误国,现在方洄正在交出虎符的关键时刻,只等军权到手之后,三十万大军归心之后,皇上自然可以为所欲为,只需现在稍加忍耐。

但是明喜是个太监,还是一个认了主,以皇上的命令为一切的太监,所以他只是垂头道,“皇上想怎么做?”

不管怎样做如何做,只要需要他,他都可以为皇上做,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见明喜没有反对,楚煜嗫喏了一会儿,还是将羞耻的几乎说不出口的话说了出来,“明喜,你知晓哪里有那种令人身体酥软,飘飘欲仙的药吗?今夜晚宴,长明必定会前来敬酒,到时候……”

明喜:“……???”

明喜简直太疑惑了,他以为皇上想到的办法会是囚禁、或者直接封个皇后,让方小将军直接变成君王的皇后之类的,到时候即使方小将军坚决反对,但是木已成舟,名誉受损,方小将军不认也得认了。

但是现在……他将事情想的太复杂了,万万没想到,皇上先图的居然不是两人在一起的名声,而是先图身子?

难道是情不自禁,情难自已?

不过作为一个太监,他能怎样呢?即使心情复杂,但是为了皇上,明喜还是去安排了。

为君分忧是他的本分嘛,虽然君主有点荒唐……

而现在,皇上问他的,就是这件事了。

或许原本的明喜对此还会有点慌乱,毕竟无论是去太医院配这种药还是找寻其他办法,对于一个深宫之内的小太监来说都是很困难的事情,即使银钱开道,却也难保被人知晓。

但是现在,明喜已经不是原本的明喜了,经过历练的他,已经能很好的完成皇上的任务,至少想要找第一个季节的药这种,对于明喜来说还是很简单的,经商这么久,他的人脉早已经今非昔比。

所以,面对皇上的询问,明喜十分肯定的点了点头。

宴饮开始了,舞乐都很喜庆,官员们也很上道,在楚煜下令可以开席之后,大家就觥筹交错好不快活,楚煜看到,就连不饮酒的国师和摄政王都小酌了几杯,看上去十分高兴。

楚煜心里有一点点慌,但面上没有表现出来,直到方洄终于走出宴饮的队列,楚煜面上的平淡还出现了些许的异动。

“静一静。”明喜高声道,原本的弦乐立时一停,整个宫阙变得静悄悄。

楚煜开口,“大家应该都知晓此次宮宴的目的,一是祝愿大楚永远安稳升平。”

下面大臣应和声不绝,楚煜继续道,“二是惟愿百姓安居乐业。”

大臣继续附和,国师和摄政王都静静的听着,没有吵闹。

“三就是,庆功宴,接风宴,为了那个让大楚安稳升平、让百姓安居乐业的方将军,方洄而开的贺喜之宴。”

下面一片轰然叫好之声,楚煜虚虚握了握拳,还是道:“下面请方将军听令。”

方洄立刻跪地,“方洄听令。”

“封方洄方将军为大楚三军统率,赐蟒龙服,赐尚方宝剑,赐珍珠十斛,金千斤,赐王府一座,赐田产万亩,赐温泉山庄一座,赐狩猎园一所,赐……”

接下来就是一连串的赏赐了,但是所有人都没有仔细再听了,因为就连方洄自己都惊住了。

后面那些金银珠宝,甚至田产院落其实都不太放在大家的心上,毕竟这些东西只要有钱就都能得到,再加上查抄那么多的世家,即使方洄自己收缴的,都不止这些,所以只能算是锦上添花而已。

但是前面那些却不简单了。

大楚三军统率——虽说现在只有镇北军一家独大,其他两军早已经没落,甚至声名不显,但是这两军即使是没落了也不容小觑。

因为这两军分别是京卫营和南戍营。

京卫营,顾名思义,拱卫京都,保护皇都,堪称皇帝心腹的第一大营,即使现在早就已经成了权贵子弟的后花园,但是其中的意味却值得人深思——皇上这是将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交给了方洄这个曾经反叛甚至挟持皇帝的将军了。

而南戍营,原本是大楚开国时建立的一个军营,就像是镇北军是为了戍守北疆,防止那些蛮人的,南戍营,最初建立,正是为了防止世家——这是大楚在建国之初,老祖宗就察觉出来的隐患。

世家必乱,所以设立一个营来辖制世家。

只可惜,随着大楚重文轻武,再加上朝堂之上代代世家之人奇多,南戍营早就成了世家的走狗,再不复当初建立之时的目的。

但是现在,将这个营交给方洄,也是值得人深思其中的意味的。

但不管如何,皇上命方洄为三军统帅,就已经说明了皇上对方洄的信任之重,简直不可想象——就连方洄自己,都难以置信。

皇上居然这样信任他。

而除了三军统帅之外,蟒龙服也是让人大吃一惊的点。

现在全朝上下,能穿蟒袍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摄政王,只有摄政王,九千岁才敢穿这样的服饰,这是地位带来的象征之一。

但是现在,皇上居然也赐了方洄蟒龙服,这意味着,方洄在皇帝的心中有着和摄政王同等的地位,也就是说,方洄可以如同摄政王一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听从楚煜一人的命令,其他人都不必跪也不必听,这是至高无上的荣宠。

若是再进一步,方洄封王都是有可能的,毕竟蟒袍都有了。

而除了蟒龙服之外,下一个就是尚方宝剑了——尚方宝剑,其实看过话本的都知道是什么,但是就算知道,在大楚历朝历代里面,算上这次,尚方宝剑也只出现过区区三次,前两次一次是给了魏直——作为钦差大臣,他斩了江南水官三百人,而另一次则是给了曲玲珑——这是楚胜帝的宠妃,只可惜那宠妃不过拿了尚方宝剑一天,就被大臣们联合弹劾,最终还是让皇上收了回去。

但是现在,尚方宝剑第三次出现了——上斩皇亲国戚,下斩无道贪官的利器,见剑如皇帝亲临的兵器,就这样到了方洄的手中。

大家甚至可以预见方洄拿到宝剑之后的未来——没人会怀疑这样一个明明平定了叛乱,大好江山近在眼前却选择了回京述职的将军会是个叛逆,所以一时间,所有贪官都是两股战战,仿佛看到了自己被砍的未来。

甚至还有人悄咪咪的看了眼摄政王,不知道这目前看来地位平等的两人若是发生了冲突,摄政王会不会被方洄给砍了。

方洄心中忽然有种难以言喻的冲动,他现在突然明白为什么有句话叫士为知己者死,他现在就愿意为了小皇帝付出一切。

但千言万语,方洄也只说了一句,“臣接旨。”千山万水,臣此生定不负君。

这是方洄此时此刻唯一的想法。

然后小皇帝邀他上前共饮一杯。

刚刚得了君王这样的信重,方洄简直无法言语,甚至袖口的虎符都忘了拿出来先进献给他的君主,只是步履略微不合拍的走上前,激动的有点顺拐,按照皇上的指示坐在了他的身边。

“可会喝酒?”临到下药前,楚煜还是有点心虚。

毕竟,第一次做这样的坏事,即使他的人设是个昏君,却也仍然感觉有些不自在,毕竟方洄是个好人,若不是万不得已,他也不想的。

虽然两人最终可能不会发生什么,但是光这个行为,就足够楚煜破防了。

“会。”方洄毫不犹豫的回答道,即使他不会喝酒,此时此刻也必须会喝。

楚煜遗憾的看着方洄,唉,小接班人最后的机会溜走了,他只能心中叹了一口气,随后对所有人道,“让我们为了此次战胜流民起义军的胜利,敬方帅一杯!”

说着,拿起自己面前杯中酒,一饮而尽。

下面大臣纷纷效仿,将自己面前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而方洄自然也毫不客气,直接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直接干了。

看着方洄杯中的酒液一滴不剩,楚煜看向旁边的明喜,明喜点了点头,随后两人面前的酒壶被撤下,楚煜和方洄坐在一起。

宮宴恢复了热闹,大家都在说着自己的话,方洄也看着楚煜,情不自禁的说道,“我看到明喜了。”

楚煜点了点头,“嗯。”确实,明喜刚刚就在旁边,只要眼睛没问题都能看到。

“他果然是你的人。”方洄笑道,他之前就猜到,不然明喜一个太监,哪来的那么多资金和本事呢?

楚煜漫不经心的附和,明喜确实是他的人,他此时此刻也不再遮掩,若是想遮掩,早在之前他就已经可以让明喜不露面了。

但是他没有,因为他已经不在意这个了,反正过了今晚,方洄只会与他不共戴天。

方洄却是十分欣喜,他的君主终于不再抗拒对他的信任了,也是,三军统帅都给他了,谁会说楚煜不信任他呢?

所以承认这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方洄全然不知道自己猜测的与楚煜心中所想的南辕北辙,还在兀自傻笑,对着楚煜一脸认真的承诺着,“我一定会守护好大楚的,我会永远忠于你的,绝不背叛。”

楚煜笑了一下,接班人实在是太傻了,怎么可能,只要再等半个时辰,方洄不恨他都算是大度。

但是现在,他也只是笑了一下,没有出声。

等待的时间总是煎熬而漫长的,方洄逐渐感觉自己有点头晕,但也没太在意,毕竟他的酒量确实不好,以前沾酒就醉,即使已经和家里的叔伯联系了很久也不起作用,只好不沾酒。

宫廷的御酒虽然度数有点低,但也架不住他酒量渣啊。

除了头有点晕之外,方洄还觉得自己的身上有些热,不过这也是正常的,毕竟哪里有喝了酒不热的呢?喝了酒就热是正常的。

就是,就是那种梗在身体里面的冲动让方洄有点不知所措——其实之前也是有过的,毕竟年少,血气方刚,但是每当这时候,去外面练练枪法,锻炼一下,自然就消下去了,但是现在是在皇上的宮宴上欸。

方洄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为了避免出更大的丑,他还是忍着自己的失礼道:“皇上,微臣身体有些不舒服,请容许微臣出去一下。”

方洄隐忍的姿态自然落入了楚煜的眼中,他自然也知道,等待了许久的猎物,终于落入了网中。

“不舒服吗?爱卿是怎么了?”楚煜拖着时间,“可还能走动?”

方洄逞强的想说自己可以走,但是没想到刚站起来,就感觉一阵头晕目眩,楚煜关切道,“不若今晚就留在宫中歇息吧。”

方洄感受了一下自己现在的状态,若是无人搀扶,走出宫都是难事,再加上他现在是三军统率,作为一个大臣,留宿宫中似乎也没什么,还能表现皇上宽厚。

所以他点了点头,同意了。

楚煜笑了笑,看着旁边的明喜,“扶方帅去兰芝殿歇息吧。”

兰芝殿,一听就是宫妃的寝殿,但是鉴于皇上现在并没有嫔妃,就连国师都是住的未央宫,也就没什么必要计较了。

于是方洄就被扶了下去,因为有点头晕,自然也看不到宫殿的名字,自然更不知道,其实他到的并不是兰芝殿,而是皇上的寝宫,乾龙殿。

方洄对此茫然不知,只是对皇上的信任,再加上对自己的身体的熟悉让他并不担心,他的酒量虽然浅,但是身体素质却是不错的,以往喝酒虽然会醉,但也顶多醉个两刻钟,酒意就会被排出去,而且他睡觉也很乖,所以他也不担心自己失礼。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这一次,他的酒里面,不仅仅是酒,还有其他。

所以当炙热的感觉袭上心头,怎么忍也忍不住的时候,他还不知晓自己的不对,直到他完全失控,直到春意开满了枝头,直到混乱的意识直接从狂热到沉寂,他也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

他以为自己仅仅是醉了酒。

却没想到,第二天醒来后,看到的却是一片狼藉。

——

楚煜后悔了,他真的后悔了。

如果可以给他一个重新再来的机会,他保证,确定,以及肯定,自己绝不会再选择那样的一个方法去侮辱方洄试图让他谋反的。

真的!

但是现在一切都晚了。

楚煜万万没想到,自己搬的石头有一天居然会砸到自己的脚,天知道,他原本的设想不是这样的。

他是想让楚煜吃了酥软筋骨的第一个季节的药物,然后认他为所欲为,他也不需要做太多,只要让他身上多出一些痕迹,让他以为自己被那个了就可以了,这样等到方洄第二天醒来之后,即使他再信任自己,那么原本的情分也会瞬间转变为仇恨,不当场宰了他都算是他命大。

楚煜想的很好,计划的很完美,方洄没有龙阳之好,不是个分桃断袖之人,定然忍受不了这样的侮辱的,所以两人之间必定决裂,楚煜为此,连尚方宝剑都给他了,就为了让他第二天早上起来时手上有砍人的刀。

不然怎么能一泄心头之恨呢?

只可惜,计划的很完美,中途却出了纰漏。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说好的酥软筋骨的药,却一点也没有起作用,或者说,为什么某个将军在酥软了筋骨之后,力气还可以有那么那么大?

这不科学!

以至于楚煜昨天根本没有捆住方洄,他以为有药就可以了,却没想到在制造痕迹的第一时间就直接被压制住了。

若是只是压制住,楚煜自然可以挣脱的,毕竟方洄喝醉了,但是方洄不仅仅喝醉,他还吃了第一个季节的药。

所以,原本设定的楚煜对方洄酱酱酿酿,反复折腾,现在完全反了过来。

楚煜喉咙都哑了,也没能叫来一个人——谁让他为了隐秘,把人都赶走了,就连明喜都赶走了呢?

他不能让人知道自己霸王硬上弓是假的,所以只能无人时制造假象了。

却没想假戏成真,只是被酱酱酿酿的变成了自己,当感受到全身的酸痛的时候,楚煜简直第一万次后悔,他就不该想出这样一个馊主意!

还有明喜,药效居然如此不管用,他就不该信他!

但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楚煜双目无神的看着屋顶,整个人都生无可恋。

而此时此刻,方洄正跪在地上,拿着剑柄递给楚煜,剑尖则对着自己,“皇上……微臣,任凭处置。”

楚煜不想说话,楚煜只想死亡。

但方洄心里的愧疚和不合时宜冒头的小小欢喜却将他自己都折磨疯了,作为一个臣子,一个将军,忠君爱国是他一生的信条,虽然之前也有过想要叛逆的想法,毕竟君主和摄政王都并非可以有所托付的人,但是当知晓了皇上的信任之后,这个信念就在他的心里一直没有变过。

可是现在……他居然假借醉酒之威,对皇上做出了这种事。

这可是诛灭九族都不为过的大罪,方洄简直万死都难辞其咎。

虽然事情从昨晚到今天,还有很多的事情有疑点,比如他原本不是应该在兰芝殿吗,怎么会忽然到了皇上的乾龙殿,比如他平时酒量虽然浅,但是喝醉了以后也还算安静,怎么昨晚就没有控制住,比如皇上怎么会忽然和他在一个榻上,而且周围怎么会没有伺候的人——这些都很奇怪。

但是在看到皇上身上的痕迹之后,方洄就已经不再去想那些了,事情是他做的,甚至他还能依稀感知到自己昨晚是多么的不知节制,甚至随着时间越久,他还能回忆起某些情节——但那些情节里,无一例外,都是自己在强迫皇上。

而皇上本就体弱,身上的自己捏出来的青紫看起来简直惨不忍睹,如此惨况,他不给自己来一剑都对不起皇上,更别提去想那些疑点了。

即使真的有问题又怎样,现在受到伤害的并不是他,而是皇上。

甚至,方洄已经抱了死志,自己这样,皇上就是杀了自己,也是应当,只求皇上不要连累家人就是了,这件事与他的父亲叔伯无关。

楚煜全然不知道自己的接班人先生已经想去死了,只是在听到任凭处置的时候稍稍抬了抬眼眸,随后歪头看着跪在地上的某人,只是没想到不过一个歪头,就牵扯得全身都痛,忍不住“嘶”了一声。

方洄顿时着急,“可还痛?”

见楚煜白了他一眼,他扔下手中的尚方宝剑,跪坐在床前,试探询问,“我随你处置,要不,还是先请太医来看看吧。”

毕竟皇上看起来不是很好。

请太医?

楚煜却已经被这三个字镇住了,请什么太医,让太医知道自己被那个什么了吗?这怎么可以?!

而且太医知道了就意味着国师知道了,国师知道了就意味着摄政王知晓了,摄政王知道了,那自己丢脸已经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即使他是个昏君,还是个想死的昏君,但也只是想肉、体性死亡,不想社会性死亡啊!

“不。”嘶哑的声音说出口,带着说不出的坚决,“不要叫太医。”

楚煜倔强的想要撑着床铺自己坐起来,却刚抬了抬腰,就又扑通一声躺了回去。

太疼了……楚煜的眼角飚出了小泪花。

方洄心中的愧疚又多了几分,若不是自己,唉,但同时,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皇上颈上的红痕,心里的喜悦却也随之蹭蹭的冒出头,他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变态,他一定是哪里不正常的,毕竟正常人干不出他这种事。

可是,他却由衷的欣喜着。

又心疼又开心,就是他这种诡异的状态了。

“皇上想做什么?我来帮你。”方洄十分殷勤,还带着点狗腿。

但是楚煜看到他却想狠狠的呼他一巴掌,没办法,是真的很想揍人啊!把自己折腾成这样的罪魁祸首就在眼前,楚煜觉得自己很难忍得住。

既然忍不住那就不忍了,之前试图让方洄谋反的计划彻底反转,现在他自己也不知道走向了,所以楚煜索性破罐子破摔了。

“你靠近点。”楚煜吩咐道。

方洄依言靠近,随即就感觉到一个软嫩嫩滑滑的小手拂过自己的脸颊,接着一个带着点沙哑的小小的声音道:“登徒子,不要脸!”

听语气,是在生气的,看动作,是在揍他的,总结,皇上应该很生气。

但是方洄感受着那拂过自己脸颊的小手,却怎么也没办法和打自己巴掌联系到一起,更别提那小小的像是撒娇一样的声调了,方洄觉得,自己的某些东西好像又不受控制,有点无礼了。

但是方洄掩饰住了,任由皇上发泄情绪,担心皇上不爽快,还自动把脸伸过去,想要再挨一下。

楚煜快被这玩意的没脸没皮气笑了。

他知道自己现在是没什么力气,索性也不白费力气了,感受着身体的粘腻疼痛和喉咙的干咳,务实道,“给我倒杯水,我还要沐浴。”

“好。”方洄将温着的茶水倒了一杯出来,知道皇上身体不舒服,还直接喂到了嘴边。

皇上的嘴唇嫣红,方洄几乎再次不合时宜我的想起这双唇究竟有多柔软,昨晚被自己亲的时候又是怎样的鲜艳。

摇了摇头,将自己脑子里面的废料摇出去,方洄一点点的喂着楚煜茶水,直到一碗茶水喝完,楚煜才感觉自己好了一点。

至于沐浴——皇上是有属于自己的汤池的,就在寝殿的后面,会有专门的宫人十二个时辰提供热水,“我抱你去?”

楚煜本想拒绝,但是感受一下自己身体的情况,又不想让明喜和其他人知晓,只好点头,“好。”

方洄将楚煜连同被子一起抱在了怀里——而也直到此时此刻,方洄才意识到楚煜究竟有多轻,明明看着脸颊也圆润了一些,但是抱起来却依旧轻飘飘的,完全不符合一个成年男子的体重。

皇上的身体还是太瘦了,需要好好补一补。

脑子里闪过这个想法,方洄将楚煜迅速的抱进汤池沐浴的地方。

到了这里,看着满池子的热水,楚煜总算松了一口气,“你出去吧。”

方洄看着楚煜,“你自己行吗?”

不是他很想看,只是真的很担心楚煜的状况。

楚煜恼羞成怒,虽然是一条龙,但是他也是个男龙,对一个雄性说这种问题,简直是找骂,“我当然行!”

接住迎面而来的小软垫,方洄从善如流的退出汤池殿,只是还是站在门口,万一皇上有什么事情也好找他。

而此时的楚煜,在方洄终于离开了这个空间后,心里也生出一种奇异的难过来。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按理来说,虽然之前不曾有过这方面的经历,但是他是一条龙,对于人类的想法很多并不能感同身受,这对于他来说不算什么。

只是此时此刻他依旧感觉不太舒服,或许是浴室汤池太过空旷了?

他缓缓的,一步一步艰难的走到了汤池中,当温热的水流漫过他全身的时候,他嘶了一声,随后忍住,认真的给自己清理起来。

他毕竟是龙族,水对于他而言远比陆地要更亲切,所以整个过程并没有出什么问题,只是当看到自己身上的痕迹的时候,即使是条龙,他也有些羞耻。

这些痕迹明明是他原本想弄到方洄身上的,没想到……

他兀自又气了一阵,这才将泡的松软的身体挪出浴池,只是在水中的时候还好,但是在岸上,或许是腿太软了,也或许是热气熏的头有点晕,楚煜一瞬间没站稳,直接倒了下去。

即使下面就是软垫,也仍然是扑通一声。

方洄几乎第一时间就冲了进来,当看到楚煜软倒的时候,直接就将之抱了起来,“没事吧皇上,摔到哪了?”

楚煜:“……”

恼羞成怒,“放我下来!”

方洄讪讪的放下楚煜,但还是担心,“有不舒服一定要和我说。”

说完,不顾楚煜的拒绝,“算了,还是我抱你回去吧。”

楚煜直接腾空而起,之前摔到了手肘,虽然不是腿,但是腿本身也很软,所以也懒得折腾了,反正都是方洄害的,就让他做这些吧。

他活该!

于是楚煜就这样回到了寝殿。

床上仍然一片狼藉,楚煜皱了皱眉,方洄几乎立刻就知道了楚煜在嫌弃什么,虽然是镇北军的继承人,但是方洄从小也是自己收拾内政的,所以这些铺床叠被的事情自然也很拿手,所以将楚煜放到软塌上暂时搁置后,几乎很快就动手,将床铺收拾了出来。

“这样可以吗?”方洄收拾完了问道。

楚煜矜持的点了点头,方洄这才抱着他放回到床上。

水也喝了,身体也清理完了,接下来,也就是两人之间的最大的问题了,“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方洄对此其实并不抱有太大希望,正是因为他是个男人,才更理解,遇到这种事情究竟有多么的愤怒。

更别提遇到这种事的是九五之尊,即使皇上杀了他也是应当。

“你想怎么处置?”楚煜问道。

方洄苦笑,“按罪,我应当诛九族才足以平息你的愤怒,但是一人做事一人当,我知道我的要求很无礼,但是我希望你能放过我的父亲和叔伯,只杀了我,就可以了。”

楚煜:“……”

是啊,杀了方洄,他就再也没有了接班人,没办法完成任务,直接在这个世界过个几十年直接老死,从此龙魂魂飞魄散,再也没有重聚之日是吗?

楚煜不能接受,他可是要变成真龙的男人,他不能杀了方洄。

但是接下来方洄该如何处置却是个问题,而且,方洄这个样子,他的任务究竟该如何完成才可以呢?

楚煜心烦,楚煜不想见方洄,楚煜直接挥了挥手,“你先走吧,我现在不想见你。”

方洄心停了一下,随后依言,躬身走出了宫殿门。

门外正是明喜。

虽然楚煜已经让明喜也离开了,但是明喜到底担心皇上,而且方洄也不是好惹的,昨晚吃了药或许还好摆布,但若是醒来,以皇上的身手是绝对制不住方洄的。

毕竟那可是在战场上历练出来的手段,明喜就曾经亲眼见过这位将军浴血的场面。

所以即使皇上不让他守着,第二天一早,明喜依旧估摸着皇上醒来的时间过来了,只等室内若有什么异响,就立刻冲进殿里面救出皇上。

为此,明喜甚至还准备了一把小刀。

只是让明喜没想到的是,最先出殿的居然是方洄。

方洄见到明喜也是一愣,打招呼道:“明喜公公。”

明喜点了点头,还是没忍住疑惑,“你怎么……皇上呢?”

方洄尴尬的看着明喜,不知道该如何回复,皇上还在床上躺着呢,“那个……那个……”

明喜皱起眉,方洄的反应好像不太对,他是个太监,不太懂普通男子遇到这种事应该是什么反应,但无论什么反应,都不该是这种吧?

看出明喜的怀疑,方洄灵机一动,“明喜公公,请问可有止酸疼和淤血的药?”

皇上如此情形,是该上一点药的,只是皇上脸皮薄,必然不肯被别人知道这件事,那就只能他去找点药给皇上用了。

明喜一愣,酸疼淤血的药?方洄要这个做什么?

而下一秒他就反应过来,啊,原来是这样,看来皇上成功了,只是方将军到底身体康健,看起来才像是没事人一般,但其实也有身体酸痛等隐痛需要处置。

而对于吃了亏的方将军,明喜自然没有不从,直接道,“有的,方将军稍等,我去太医院挑一些过来。”

方洄有点尴尬,但还是继续道,“明喜公公可否保密?”

明喜很懂的回答道,“我知道的,是我不小心撞了一下关节,不是方将军要的。”

方洄这才松了一口气,而明喜答应之后,也迅速的向太医院前去,看来皇上应该没事。

而方洄则站在乾龙殿门口等明喜,来往的宫人无不感到奇怪,不过方洄是皇上新封的三军统帅,也没人敢去质问他,只能任由他站在那里,就连宫人洒扫都离他远了一些。

直到明喜回来,方洄才略微动了动,看着明喜手中的药道,“辛苦明喜公公了。”

明喜一边将药给方洄,一边递给他一个食盒,“不辛苦,方将军还没吃早膳吧,这是我去御膳房拿的,很是清淡,方将军可以尝尝合不合口味。”

明喜听说在刚发生关系之后最好吃些清淡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总归经验之谈应该没错。

方洄自然领了这心意,“我去看看皇上,皇上还没吃早膳。”

明喜忙道,“我也一起去。”他很怕方洄一进寝殿就将皇上给砍了,虽然看他规矩了这么久应该没什么事,但是明喜还是担心。

而明喜和方洄刚进门,就看到了一个蜷起来的被子在床上,小小的拢成一团,明喜早已经熟悉伺候皇上了,所以直接上前,只是当走进时才发现,皇上的脸颊通红。

明喜:“???”

“皇上?皇上?”

明喜有点慌了,但是床上的人却没有回音。

他直接摸了摸楚煜的额头,直到触手,才发觉,皇上居然已经发起了高热。

如果说谁对楚煜生病最害怕,那一定是非明喜莫属,毕竟只有明喜经历过楚煜之前的那一场高烧,知道皇上艰难的生存下来,挣出一条命有多不容易,而现在……居然又是熟悉的高热!

“皇上发热了!快叫太医!”明喜急忙道,随后又补充了一句,“还有国师!”

看着明喜焦急的神情,楚煜也紧张起来,“皇上没事吧?他还好吗?”

明喜此时却已经绷不住自己的心情了,若说之前对方洄还是有所愧疚的,毕竟自家皇上确实有点不是东西,但是现在,楚煜的高热已经打破了明喜的一切好感,让他对方洄充满了厌恶。

“都是你,害人精!一年前害我家皇上高热三天,差点命都没了也就罢了,现在又来害我家皇上!”

方洄一怔,他害的?皇上之前还发过高热吗?“一年前?”

“对!”明喜此时语气已经有点仇恨了,“若不是一年前被你挟持,还被扔在寒风中,皇上怎么会起了高热,三天三夜不退,太医都治不好,若不是皇上福大命大,早就已经没了,现在怎么还会再因为你而折腾?”

方洄愣住,他此时此刻才知道,皇上居然还因为他险些丧命过,因为他一年前逃出生天的那次挟持,而他居然现在才知道。

而就这样了,皇上怎么还会居然还对他如此宽容?

扪心自问,如果是他,被人害得险些丧了命,不杀了对方算是好的,无论如何也不会再信任对方了。

“那皇上怎么还会……帮助我?”方洄艰难问道,皇上为什么还会帮他,帮镇北军呢?“你是皇上派来的不是吗?”

这件事大家都已经心知肚明,明喜见状冷笑,“若不是皇上喜欢你,心仪于你,拜托我去帮你的忙,我怎么会舍弃皇上留他一个人在宫内而去帮你们?只是皇上喜欢而已。”

“可是你现在,又做了什么?”

明喜的质问让方洄眼前有些黑,楚煜居然早在之前就喜欢他了,是喜欢,是爱慕,不是信任。

是啊,什么样的信任才能让一个君主如此放权于臣子呢?没可能的,君王,疑心病重才是他们的标签。

而之前的那些信任,其实只不过是喜欢而已,因为喜欢,所以无所谓方洄会不会背叛他,他其实只是想把自己最好的一切都给自己喜欢的人而已。

是喜欢,不是信任。

甚至到了这里,之前的一些疑点都可以解释了,自己突然更换的宫殿,或许皇上只是想和自己近一点而已,怕别人知道调走了侍卫和宫女太监。

只是没想到自己居然对他……他当时又会是怎样的心情呢?

方洄只要想一想,就觉得自己的胸口一阵窒息。

而明喜却还不放过他,“你知不知道,皇上原本就身体不好,因为之前那场大病,太医和国师说皇上若是不好好调养活不过五年的,可是现在,皇上因为你,居然又生病了。”

明喜说着居然有了一点哭腔,“若是皇上有了什么事,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方洄已经受不了了,若是皇上有事,不用明喜不放过他,他自己也不会放过自己的。

他没想到,情况居然会这么严重。

在他的眼里,这件事最严重的后果,也不过是他被诛了九族,而次一级的后果,是他自己独自赴死,而关于皇上——方洄潜意识里是没觉得楚煜会有什么无法挽回的后果的。

他觉得皇上不会有事。

但是没想到,他没有死,他的九族也没有因此而死,现在,最危险的,反而变成了他原本以为最安全的那个人。

造化何其弄人。

方洄呆呆的,而此时的明喜想要抱起楚煜,却发现抱不起来,好在方洄虽然心里面乱成了一团,揪疼得厉害,却还是知道抱起楚煜的,两个人带着楚煜就冲向了国师所在的未央宫。

平时姜太医也会在这里,和国师讨教医术,这里也是离乾龙殿最近的地方,所以相比较起远离皇宫内室的太医院,还是这里更靠谱,也更快捷一些。

明喜和方洄抱着楚煜向前冲,到了未央宫门口的时候,还有宫女和太监试图阻拦,但是当看到闯进来的两个人,以及方洄怀里被子的明黄色后,就立刻止住了自己的嘴和腿,不再动弹。

方洄顺利的见到了国师。

这是他第二次见到国师,这个如同冰雪一样的美人,方洄是有印象却不熟的,但是经过之前明喜的补充,他心里已经知道国师在这个皇宫的定位了。

救楚煜命的人。

如果不是国师,皇上的身体会远远比现在更糟糕,更难以调理。

所以现在,面对国师,方洄直接求道,“救救皇上!”

稍后一步赶到的明喜见状也直接跪倒在了国师的面前,“国师,皇上又起了高热,快看看皇上,一定要救救皇上!”

谢戾之前看到方洄的时候还有些诧异和懵,没回过神来,但是当明喜也冲进来,说了那番话之后,他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方洄怀里抱着的被子里又究竟是什么人。

“快放下,让我看一下。”他昨天刚刚发誓要永远保护的人,今天就生了病,谢戾第一次感觉到心慌。

老天爷不会这样苛待他的吧,不会吧,他没能守护住自己的家人,现在,老天爷总不至于连这个对他好的人也剥夺吧?

谢戾的手都开始颤抖,他强行用左手捏住自己的右手,让他稳定下来,这才将手指放在了楚煜的脉搏上。

而越看,他的眉头就皱的越紧。

“皇上之前都做了什么?他的身体原本就不好,现在更是亏空的厉害,还有外伤炎症,皇上受伤了?”

明喜对此一无所知,谢戾只好看向方洄,却见方洄嗫喏着低下头,抿唇,一言不发。

谢戾想要除去皇上的亵衣,只是刚伸出手,就被方洄一把抓住,他不确定皇上想不想要别人看到这些。

谢戾转头看向他,方洄看着谢戾的眼神,最终还是松了手,现在,皇上的身体更重要。

而后,谢戾和明喜,就一同看到了楚煜身上的斑驳。

两人一同沉默了。

明喜是不太懂,但是谢戾却是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想要打人的冲动,“你做的?”

方洄点头。

随后一个拳头就狠狠的砸到了他的脸上,“皇上的身体本就不好,你怎么敢?”

方洄没有还手,只是低着头,“求你救他。”

谢戾恶狠狠道,“不用你求,我也会救他!”

说着,快速的在纸上写着药方,“明喜,去抓药,找姜太医,他知道那种药的分量更好。”

“至于你,”谢戾停顿了一下,“你是皇上亲自封的三军统帅,我不会对你怎样,等皇上醒来,再决定如何处置你。”

谢戾没有说的是,如果皇上醒不过来的话,他一定要方洄为皇上陪葬,不管他是不是有三十万大军。

他既然可以为了奶娘的仇与摄政王苟合,自然也可以为了小皇帝的仇,与方洄势不两立!

方洄沉默着,“好。”

楚煜全然不知道,因为自己的突然昏迷和高热,让整个皇宫乱成了一团,也不知道自己竭力想要掩盖的事情,就这样全都被掀了底,他现在正在意识海里面浮沉。

他知道自己没有清醒,但是却醒不过来,他偶尔能听到外面的声音,但是更多的是安静,直到某个时刻,自己的世界里突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就像是之前的高热一样,在退烧之后,楚煜自然而然的醒了过来,随后看到了激动的谢戾和明喜,以及跪在一边的方洄。

方洄已经跪了三天了,这三天里,他没吃没喝,嘴唇都干裂了,却也没有心情去管,他整个人整个心都在想着小皇帝。

而也直到此时此刻,他才知道小皇帝的身体有多差,生病又有多凶险,也是此时,他终于理解了明喜。

如果害小皇帝生病的人不是他,而是其他人,见到这样的小皇帝,他也想将那个人碎尸万段,他怎么可以这样伤害小皇帝呢?

但是现在这个害小皇帝生病的人是他自己。

他只是跪在地上,向神明祈福祷告,惩罚自己的罪过,放过小皇帝。

楚煜说的第一句话依旧是“水”。

只是这个字还没有声音,明喜就已经知道皇上想要什么了,直接沾了点温水给皇上,直到皇上可以自己吞咽了,才交由皇上自己喝。

“我这是怎么了?”楚煜的声音虽然虚弱,但清晰。

明喜闻言哇一下就哭了,“皇上,你又发热了,若不是国师,你这次……呜呜呜呜……”

楚煜眨眨眼,忽的意识到自己发生了什么,他和方洄做了,然后他身体不好,居然直接就昏迷然后发热了?

那这样的话,是不是其他人都知道他发生了什么?

他第一眼看向国师,却见谢戾抿着唇,但看着楚煜的眼神,还是道:“你的身体无碍了,放心,都是我在处理,其他人不知晓。”

楚煜这才松了一口气,至于在国师面前丢脸这种事——早在被国师哄着喝甜汤的时候,他的脸就已经丢尽了,现在虽然更丢人了些,也没什么。

楚煜安慰自己道。

而另一边,方洄见到楚煜终于醒来也是松了一口气,他想要更靠近些,但是跪了三天的身体早已经支撑不住,直接倒向了一边。

“方洄?”楚煜惊道,即使不想看到接班人先生,毕竟心情复杂,但是也不意味着他想看到接班人先生出事。

方洄勉力支撑自己的身体,“我没事,皇上,你怎么样?”

楚煜:“……”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回答道,“我没事,倒是你,怎么跪在这里?”

方洄苦笑,“都是我的错,还请皇上惩罚。”

“臣,万死难辞其咎!”

楚煜:“……”

他不知道该怎么对方洄啊。

明喜在一边却是愤愤不平,经过几天的治疗,他也知晓了吃亏的根本就不是方洄,而是皇上,顿时更加气愤了,“皇上,不能放过他!”

谢戾也道,“这是欺君之罪!”

楚煜:“……”

在不知道该怎么做的时候,楚煜就想到了一个虽然老套但是却好用的办法,“哎呀,我不舒服,有点头疼,我饿了,有东西吃吗?”

相对于惩罚方洄,其实还是楚煜的身体更重要一些,所以虽然对楚煜气愤难当,但是当皇上提出要求的时候,他们还是第一时间选择满足皇上的要求。

所以明喜第一时间帮楚煜揉了揉额角,皇上睡久了,是会头痛的,要揉一揉才行。

而谢戾也第一时间去拿灶上温着的药粥,这粥三天里换了十余次,就为了在皇上醒来的第一时间可以喝上,现在刚刚好。

两个人各自忙碌着,一个人揉额头,一个人喂粥,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缓和下来,不再紧张。

而等到喝完了粥,楚煜也表示自己额角不痛了之后,处置方洄的事情重新提上了日程,而对于这件事——虽然方洄是有错,但是出主意干坏事的是楚煜,他又不想方洄就这样死掉,所以只能自己将自己干的坏事揭穿出来。

“这件事不关方洄的事情。”楚煜顿了下,还是继续道,“这件事,长明也是受害者,是我钦慕方将军久矣,这才在庆功宴上对方将军下药,试图一亲芳泽。”

“没想到……”楚煜心平气和的说着,“所以这件事不关方将军的事情,我现在也没事了。”

言下之意,所以就算了吧。

只是让楚煜没想到的是,他说完了这些,谢戾和明喜的愤怒依旧没有减少半点,毕竟,在护短的人眼睛里,皇上没有错,即使有错,那也是其他人的错,比如方洄。

所以皇上下药了,你就直接那么过分了?君要臣死,你居然还敢反抗?

还是方洄的错!

就连方洄自己,都没有原谅自己,即使皇上下药又如何呢?受到伤害的是皇帝,不是他。

而害得皇上生了这样大的一场病,和之前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方洄心中的愧疚已经直接将自己淹没。

所以即使楚煜如此,方洄也依旧没有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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