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4 章 棋盘颠覆

眼看着alpha波变成beta波又变回alpha波,重复好几次后终归于beta,守在一旁的研究员终于敢拿起通讯器通知上面的人。

“醒了!他们醒了!”

薛迟景猛地睁开眼,被刺目的白色灯光刺激着重新闭上眼,等待心脏剧烈的跳动平缓下去。

身边一阵喧嚣的动静,仪器嘀嘀作响、人操作仪器、报告和低语的声音一时间涌入,起初还有些不适应,经过几分钟的调整,他睁开眼。

“薛先生,有什么地方感觉不舒服的吗?”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抱着一个夹着表格的板子,凑上前来询问。

薛迟景摇头,尝试从空白的记忆中寻找出线索,但只要一去回忆,脑海中就一片混沌,只好回答:“没有任何不舒服,但也什么都不记得了。”

研究员点了点头,没有属于这个项目的研究员面对他的回答时应该会出现的失望表现。

“喻少将呢?”薛迟景左右看了看,通过隔间的玻璃窗能看见左边的房间里许涵正尝试坐起来,又躺了回去;右边喻恒筠的房间一群人围着,全是白色,但是军装和白大褂混杂不清,看来中心的人并没有任何动静。

他低喃:“还没醒吗?”

“是的,少将的高频脑电波显示,他正处于快速变动的梦境之中。”

“时间呢?”xuqi.org 海豹小说网

“星历468年4月17日晚上23时05分23秒。”研究员报告了一个十分精确的数字。

和自己刚才闭目养神的时间差不了多少,薛迟景对这个数字很敏感:“我们是在十一点整出现苏醒征兆的?”

“如您所说,据您进入梦境正好45天整。”

说到这里,薛迟景想起来本次进入梦境的原因:“‘尘星’呢?”

“并无任何醒来的征兆,脑电波显示正处于梦境中,和少将的脑电波没有显示任何关联。”

薛迟景点点头:“谢了,现在就先等少将醒来吧。”

“好的,您的身体状况暂时没有大碍,先休息一会儿,等下会有人带您去休息室吃饭和沐浴。”

这名研究员的态度未免有些太好了,对他的安排也很像一个优秀的服务人员,薛迟景探究式地看向他,只得到他眼镜后平静无波的眼神,和礼貌勾起的完美弧度的嘴角。

“那么我还有事,就先离开了。”研究员礼貌地道别,迈着沉稳的步子走到隔壁去慰问许涵了。

旁边誊写数据的研究员发现了薛迟景没离开那名研究员的视线,笑着问道:“你对他有兴趣啊?”

“嗯,只觉得……是个生面孔啊。”

“他叫吴乐泽,听说是我们研究所所长的养子,在你们睡过去后才调到来的,现在陆组长手下当助手。”

“哦?他主要是做什么的?”

研究员停下手上的工作,专门和薛迟景聊了起来:“他对人态度也好,任劳任怨的,什么都会,也什么都肯干,所以很多重要数据都会交给他处理,要说他专门做什么,这我也说不上来。”

“那他怎么会……”

“哦,你是指他为什么会来问你的情况啊,他是学医的,你们这不睡了45天吗,所以得密切关注你们醒过来的情况啊。”

“?”

见薛迟景的疑惑,研究员也反应过来:“哦哦,就因为他什么都做,我开始还以为他就是因为人手不够调来当助手的,后来才知道他是专门调来给你们调节身体情况的,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啦,都是道听途说得来的消息。”

“说到这也是奇怪,他一来,陆组长就陷入沉睡了,过几天又自己醒过来了,大家都以为他是不是被SLAF病毒给感染了,倒是这个吴乐泽很笃定地说他只是过于操劳而昏迷,过几天就会自己醒过来,结果还真是。”

“SLAF病毒不是不会感染ELTT吗?”薛迟景饶有兴趣地问。

“是的!”研究员显然很激动,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但他的脑电波有的时候异常活跃,有的时候又很平静。根据活跃的曲线和时长,确实很像沉睡的情况,所以我们一时才无法判断。”

“当时吴乐泽那么一说,大家都将信将疑,毕竟如果陆组长真的是沉睡,大家也没有把握能把他唤醒,所以就按吴乐泽的说法等上一周,结果五天后陆组长真的醒了!”

薛迟景听完,意味不明地拖长尾音“哼”了一声:“多谢你的解说,不过我有点累了……”

“你休息,你休息,我还有数据要处理呢。”明白薛迟景的意思,研究员噤声继续处理数据了。

左边房间里,吴乐泽的身影已经不见了,许涵躺在躺椅上闭目养神;右边的喻恒筠还是被一群人关切地围绕着,薛迟景想象着喻恒筠醒来见到这一大堆人脸的场景,轻笑了下,闭目开始思考。

他没有撒谎,的确什么都没记得。

在进入梦境之前,研究所这边用尽了办法让他们在醒来后能留有记忆,药物、刺激相关神经,在脑袋上接了一大堆线,让他们持续接受冲击,结果醒来还是什么都不记得。

但在见到吴乐泽的一瞬间,大脑仿佛被刺了一下,尖锐地疼痛,唤起了他对这张脸的熟悉感。

他见过吴乐泽,在哪里?是以前?还是这次的梦境里?

关于这些疑问,他没能想起任何事。

大概是还没有适应醒来的状态,疲倦感很快袭来,薛迟景陷入了睡眠当中。

这会儿……应该能好好睡一觉了吧?

喻恒筠醒来,已经是第四天了。

醒来第一时间,喻恒筠的反应就是:“报时。”

守在一旁的副官立马敬了个军礼:“是!现在是星历468年4月20日下午17时整。”

分析完目前的情况,将身边的一切变化纳入脑海中,喻恒筠立马起身下了躺椅:“去会议室。”

“但是您……”

副官担忧的话语让喻恒筠皱了下眉:“我还没弱到这个地步。”

“少将!”“喻少将!”

他站起身的一瞬间,眩晕感和腿软的感觉瞬间袭来,旁边的人都惊呼。

闭眼强撑着站稳,喻恒筠推开来搀扶的几只手,通过呼吸平息全身的不适,睁开眼,从黑乎乎的视野中央展开的,是一副熟悉的面孔,只是此时他鼻梁上架着一副无边框眼镜。

“要我说,少将您还是先休息一下,让我评估一下身体情况为好。”

喻恒筠平静地问道:“你是?”

一旁的副官振奋精神,尽职地要为他解答:“这是刚从国立……”

喻恒筠认可副官负责的态度,但这时候轮不到他出场,语气沉沉地打断了副官的话:“让他自己说。”

“是!”副官又紧着身子敬了个礼。

眼前这人也很配合:“初次见面,喻少将,我是吴乐泽,4月2日从国立医科大学附一医院调来,负责四位医疗方面的事务。”

在这人说出“吴乐泽”这个名字的时候,喻恒筠的身体就已经僵住了,他重复道:“吴、乐泽?”

“是的,少将。”

喻恒筠企图从他的眼中读出点其他讯息,没有,真诚的眼神充斥在这双深灰色眸中,和游京一模一样的面孔上浑然只有陌生的神色。

他不认识喻恒筠,或许听说过,但从没有见过,他的表情给了喻恒筠这样的反馈。

做出这样的判断,喻恒筠坐回躺椅,淡然道:“评估吧。”

副官松了口气,示意吴乐泽上前检查。

数分钟后,吴乐泽最终宣布身体状况很好,但不能过多活动,应遵循规律慢慢恢复活动量。

喻恒筠低低“嗯”了声,道:“走了。”

“是。”副官应声,召着几名组长跟在喻恒筠身后走了。

……

听完组长和副官对最近事项的汇报,喻恒筠坦然宣布散会:“行,都下去吧。”

组长们坐在原位不动,用眼神示意坐在喻恒筠左手边的陆申。

“还有什么事吗?”

陆申肩负所有小组长的期望,要和喻少将对线,但当他的视线同喻恒筠的对上,他脑海中空蒙的部分突然一阵混乱,连带他的视野都颠覆性也晃了两下,才恢复正常的视野,鬼使神差地,他回答道:“没事了,少将先回去休息吧。”

喻恒筠点头,领着副官健步走出了会议室。

“少将,车子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嗯。”

随副官走出研究所大门,车子正在阶梯下候着。

走到车旁,喻恒筠拉开门,回头对副官嘱咐:“上面我会解释,这几天都别找我。告诉几个组长,三天后上午九点,在会议室开会。”

得到副官的敬礼,喻恒筠坐入后座:“南区别墅。”

司机没有开动车子,喻恒筠也没催他,将头靠上靠垫,终于有机会整理混乱不堪的脑海中堆叠的东西。

三天……应该来得及吧。

他心思沉重地重重叹了口气。

“怎么,喻大少将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难题了吗?”从前面的驾驶座位上传来一个戏谑的声音。

“你很闲吗?”喻恒筠闭着眼,生硬地问道:“不好好在医院调养,跑来找我。”

“那和表哥你可比不得。”纪襄之转身要把脸凑到后边来,“怎么样,有什么结果了吗?”

“通讯,打给温子攸了。”

纪襄之不以为意:“你可别唬我,他自己还在医院呢,哪有闲工夫来管我?”

喻恒筠把通讯器显示器打开,放到纪襄之面前晃了一下,在他手要来抢夺地时候收了回来。

“怎么这样啊表哥!亏我第一时间就赶过来看你了。”纪襄之故意抱怨。

“躲他?”

“怎么可能……”从喻恒筠微睁的眼中阅读出他锐利眼神的含义,纪襄之气势瞬间弱了下去:“是是是,要不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他,我至于拖着这样的身子跑出来吗?你通讯挂了没有表哥!”

“没打。”

“!”纪襄之瞪着眼看表哥,见他无动于衷,假装大度:“算了你是病人,懒得计较。”

他还想说点什么,看喻恒筠罕见的疲惫神情,欲言又止地靠回自己的椅子。

“是你找到人给我们唤醒的吧,是不是发生了点什么?”纪襄之低声询问,“算了,问你也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在纪襄之心中,喻恒筠一直是这样的,是他心目中强大到坚不可摧的存在,从小时候就开始了。

……

纪襄之很早就认识喻恒筠了。两岁时纪燕如嫁到喻家,两家就逐渐有了更多的来往,家中大人会带着各家的小孩互相认识,他是这样知道喻恒筠的。

在5岁后,各种大大小小的宴会,小孩们被丢到一块儿玩,那时候喻恒筠就已经成了大人口中的谈资。

他从来没在任何一场宴会上看到过喻恒筠的身影,只从大人们“聪明”“勇敢”“有胆识”“将来必定有大作为”这样的谈论中得以捕捉对这名表哥的印象。

当时懵懵懂懂的他,心里只有模糊的印象,听说这名姓喻的表哥从三岁多就开始逐渐接受军事化的训练,不出席宴会的原因也是要训练。

母亲有意让纪襄之向他优秀的表哥学习,把他送进了和表哥同一所小学,即便如此他也没见过这名传说中的表哥。

6岁时,他听佣人们的聊天里说,喻家出了件大事,他的表妹走丢了,一直没有找回来。但毕竟是小孩,纪襄之只是听了就过。

但就在那时候,他在一次宴会上见到了表哥的身影,他沉着一张脸,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平时玩在一块儿的小伙伴们都故意大声评论:“可怕”“好凶”“肯定不受欢迎”“只会讨好大人”,向表哥挑衅。

表哥只稳稳地坐着,对他们的挑衅毫不理睬。

纪襄之心里知道不是这样的,表哥肯定是因为妹妹走丢了心情不好,但他不敢和那群小朋友理论,闷闷地把自己面前的蛋糕一口吞掉,不理会小伙伴们问他意见的招呼声。

11岁那年年初时,喻家办了场宴会,庆祝喻书诺的回归,纪襄之终于见到了这名表妹,他却没敢接近看上去感情甚好的兄妹两。

11岁那年还有件事,让纪襄之对表哥的崇拜又上升一个高度,听说他毅然拒绝了家族给他和霍家小姐的指婚,说出的一番话让当时很多家族都引为谈资,颇为赞叹。

但他的那群伙伴从来都看不惯家里大人对表哥的表扬,总说喻恒筠这个人就是装,爱摆个清高样子,谁也看不起,所以没人肯跟他玩。

还总说要怎么可能有人像大人们说得那么好,肯定是在大人面前装得好看而已,扬言要让那群大人看清他的真面目。ぷ99.

纪襄之被他们拉进去了。

“你也看不惯你表哥那样子吧?”然后强硬地把他拉进团伙。

那是初三时候的事了,纪襄之记得很清楚。

他不敢和那群伙伴说自己的态度,生怕自己也被孤立。可他更不想看到表哥被伙伴们做不好的事。

思来想去,他鼓起勇气跑到喻恒筠家里,对他说要小心哪几个人。

当时喻恒筠听完,脸色都没变,礼貌对他道谢:“谢谢你的提醒,留下来吃个晚饭吧?”

飘飘然在表哥一家人的环绕下吃完一顿晚饭,他被表哥亲自送回家,纪襄之感到很是不可思议。

直到他被自己那群伙伴堵在巷子里,纪襄之的心才落回现实。

“是你告的密吧。”为首的是拉他进那个抵制喻恒筠的小团体的伙伴,他一脸恶狠狠地表示:“早就看你不对劲了。”

纪襄之知道自己要被孤立了,他也早想到了这个结果,还是去和表哥告了密。

对着伙伴,他苦涩地问:“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那天谁不在,谁就是叛徒,只有你不在。看看老子身上这些伤,你说我要是对别人说这都是那大人们的骄傲喻恒筠打得,他的脸色会有多好看?”伙伴捞起衣服,给他看身上的淤青。

纪襄之还来得及回话,在几人的压迫下瑟瑟发抖,巷口传来一道变声期自带的沙哑嗓音:“你敢吗?”

“!”那几个男孩听到这个声音就低低吸了口气,回身看到巷子口站的那个身影,低声咒骂:“怎么什么地方都有他,真倒霉!”

然后一哄而散,留着纪襄之跌坐在地上。

纪襄之看着那道比同龄人高上些许的身影不断走向自己,不由结结巴巴地问道:“表哥,你、你怎么知道,我、我我在这、这里的?”

喻恒筠没有说话,逆着光的面容有些看不太清,纪襄之只看清他微微勾起的嘴角,和伸出的右手,一如纪襄之无数遍在心里刻画的那个形象,高大无比。

自此,纪襄之就赖上喻恒筠了。

很多次他靠喻恒筠的帮助解决问题,但当他想要回报什么,想要看清喻恒筠淡定不已的面容下隐藏着怎样的心思,都只能向他看似坚定的背影伸出手。

他追逐着这个模糊到极致的背影走到今天,从高中、大学到参军,到如今,这个身影依旧高大。

而今他能勉强被依靠了吗?

……

“我能……”纪襄之踌躇着开口,“帮上点什么吗?”

喻恒筠疑惑地睁眼应对他这沉默良久后的犹豫发言,想到纪襄之脸上此刻肯定是一副忧心忡忡的忧郁神色,扯了扯嘴角沉声答道:“当然。”

如果作为棋局中的棋子不能计在棋局最后的胜算中,又有什么能呢?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