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大当家言语,柱生重新方‘作‘了人。
二当家搭着柱生的肩,眉开眼笑:“好小子,喝了些墨水,倒是有用处。来来来,许你肉吃。”
火塘里的火已经熄灭一会儿,冰冷的山风一吹,汤汁里的油花凝结成白块儿。
白色的肉块映着白色的油花,显得有些腻人。
柱生强忍牙酸,挤出笑道:“莫说笑了爷,俺这肚子久未得油水,怕是肉一进肚,便受不得激要遭了这好肉。
俺还是嚼嚼白面得当,待吃上些日子,方才受得当家的好意。”
二当家摇头晃脑,山风吹得头上稀疏的黄发飘飞:“你小子可莫乱了规矩,我大哥方是当家的,我是老二。
受不得便罢,你自故嚼白面儿去。待几时得了闲,爷下山取些米来与你。”
柱生赶忙谢过,取了支木柴撑起身,提着面袋子便欲要寻个避风地界填饱肚子。
“小子,来这儿与我吃茬子粥吧。”大当家声音在背后响起,柱生身子僵了一瞬。
若说二当家是夺命吞心的莽汉,这大当家便是不露半点声色的毒蛇。
不能露了破绽,得快些寻个法子结了这事。
柱生打定主意,堆着笑一瘸一拐走到大当家身旁,先是谢过,再接了茬子粥急急喝了下肚。xuqi.org 海豹小说网
前世的不知何处看得的营销号知识说了,人饿狠了不能一下吃得急,吃急了可能会涨坏肚子。
柱生只想说放得什么鸟屁,让他试试饿急了,不把碗啃了都算没饿到位。
茬子粥进了嘴,温暖的汤水混杂着茬子流过食管。恍似一道热流进了肚扩散开,身子不多时暖和起来。
冰冷的山风吹在身上只若夏夜乘凉,柱生的眼泪一下淌了下来滴在碗里,无甚滋味的茬子粥因此有了些咸味儿。
半碗茬子下肚,正想放缓些进食速度,免得涨了肚,心中却突然响起警铃。
不对,不能这般,得买个破绽,饿急了的人是不会缓了吃食的。
柱生猛咽了一口茬子,故意抻了脖子,一下呛了气管。
“咳咳——”,柱生伏地大声咳嗽,直欲把肺咳出。
口鼻不时喷出些许苞米碎,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柱生透过眼角稍,却见大当家似是放松了些,手又复盘弄起腰间头骨。
柱生咳得更为用力,眼见大当家走了过来,蒲扇大的手掌拍在柱生背上。
宽大的手掌几乎可把这瘦小的人捏成两半,但力道掌握得极好,柱生只觉像是一块铁轻轻拍打在自己背上。
毛骨悚然时不禁想,这大手若发了狠力拍在脑袋上,手感到底像是拍碎西瓜还是南瓜。
柱生一会儿止住了咳,擦擦脸抬起头来谢道:“谢当家的,俺没事了。”
大当家收回手,温声道:“不妨事儿,莫吃急了,收着点,吃撑了得睡不着了。”
柱生连连点头,又听大当家道:“且慢些吃,动静小点,莫惊扰了弟兄休息。”柱生扭头看去,见十条汉子俱是围着火堆打着铺盖睡了。
这边大当家指着空地旁卸下的杂物堆道:“一会儿在那取副铺盖,自故寻个地界睡去。莫起甚心思,逼俺动手。”
说着,大当家转身回到他寻好的地,一拉毛毡盖在身上闭上眼休息了。
柱生小声道:“爷,我晓得了。”
大当家没回话,只挥了下手。
柱生赶忙把剩下的茬子粥倒了进肚,拄起棍子轻声到杂物堆寻了副铺盖,自故寻了个地界躺下。
场里的火把叫起身撒尿的汉子灭了,只有天上零星几点星光与地上尚未熄灭的炭火还供着亮。
柱生闭着眼耐心等待,直至蟾宫从云层冒出头又隐去。
柱生这才探起头接着星光炭火观察。
供取火的干柴已不多,只留下小小一堆,估计仅足够煮个早饭的,山上取柴不难,那么就说明每次只取够一天的量。
不是取柴汉耍滑头,就是这伙人随时可能抛弃这个据点,来去如风。
这便是机会。
柱生缓缓拧过脖子,场上的汉子躺得七歪八拐,先前偷藏盐巴的秃汉捂着抱着怀睡了,按先前的情况,他还藏了东西。
他是做饭的火头,取柴的职责应在他身上。
秃汉身旁边一个汉子枕着刀睡着了,头发只是微微发黄,还未掉落。
看其晚上的表现,是个寡言性子,所有人的马都是由他喂,他来刷。也不见他不耐,应是才加入不久。
睡在中央的二当家仰卧得四仰八叉,一手一脚已伸出了铺盖。先前在他头上磕出个包的燕翎刀仍在脚边,胸膛大敞着。
这是个好吃莽汉,无甚头脑,手下人皆是捧着他,真正敬怕的是他大哥。
但他却是得大哥疼爱,刀鞘上的花纹比之他大哥的要繁复不少,骑的枣红马也比他大哥的高半个头,他大哥是把好东西都让给他了。
看这伙汉子交谈,小事儿杂事都由着二当家的性子,大事在大当家发话后谁也不敢反驳,可以争取!
柱生悄悄翻过身,为了不发出声音,小小一个动作竟用了足一分多钟。
眯着缝尽量以眼角朝大当家稍去,大当家只是靠在一颗树桩子半躺着睡了。
以他这个方位,只要一睁眼就能看遍了场上,两只大手一只抚在肚皮,一只捂着腰间串着的头骨。
那手掌又宽又厚,几乎成了方型。以这大小捏住一只篮球轻易得紧。
以晚上大当家给自己拍背的触感来看,那沉重厚实的触感,想要捏碎自己的头不比捏碎鸡蛋难。
往旁看,腰间的头骨较为纤小,不似男性,以他表现出来的沉稳谨慎,是个非常理智的人,可以推断为是他死去的妻子或老母。
往上看,大当家的头发非常茂密,仅有一丝丝黄,以他自己开小灶的情况看,应只吃了一两次羊肉。
就在这时,大当家腰间的手抓握了一下。
柱生心中警铃大作,要遭!慌闭上了眼。
大当家浦一睁眼,直直盯着柱生的位置,看了一阵,似是有些疑惑。
转头四下看了看,毫无发现,汉子们睡得正香,呼噜打得震天响。
右手从腰间放下,在地上摸索了一块石子儿,“啪”一声往柱生边上打去。
啪!石子儿打在柱生脸边地面上,溅起的沙土撒了一脸。
“哎哟——呸呸”,柱生从梦中惊醒,拨弄了头发脸,便见大当家直勾勾瞅着他,一下慌了神。
“当家的,出甚事儿了吗?”
大当家望着看着他,目光似有千斤重,柱生脖子抵不住重量,渐渐低下瞅起了裤裆。
大当家温和一笑:“无事儿,见了只虫子,帮你赶了,且继续睡,莫要担心。”
柱生松了口气,抬起头堆着笑:“谢当家的,这便睡了。”说完挪了下铺盖,抖抖毯子似是想看看有无虫子,然后一把盖上继续睡了。
许是坚持了一炷香?两柱香?方察觉大当家的视线消失,许是闭上眼睡去了。
柱生觉着安稳,肌肉不自觉放松下来,才有些睡意。
周身肌皮似是又受了吓,毛管齐刷刷竖起来,
心底却像砸了块大石,肠胃似被大手攥着,直打抽抽,头皮一阵阵发凉,山风仿佛能直吹进脑花儿。
入你娘的挨刀货,莫让我活着!
他从未这般灵醒过,清晰的感觉到大当家不知何时来到跟前直勾勾看着他,目光像刀子直欲把他皮肉割开。
脑里的小人儿直敲大钟叫唤:“险啊,快跑!若被发觉了,便是做了羊肉的事!”
心脏也在腔子里直跳脚:“还不跑,等甚?”
柱生却强自压下杂念,发着狠,硬顶着危机感干躺着下去。
来吧!要么一刀了我账,要么留着我取你命!
柱生面色祥和,舒坦地睡着,时不时砸吧嘴,像梦见了甚好吃食,而身旁细微的呼吸声愈来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