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拜别

碧春由于身上挂满了东西,堪堪地向玄苍福了一福,道:

“玄苍王子安好。”

玄苍看着碧春,似是有话要说,可最终却是什么都没说,绕过碧春进了漪澜苑。

因为从小习武,玄苍的脚步比常人都要轻上许多,以至于他走进院子的时候,云梦牵并没有发现。

玄苍站在门边,就见云梦牵手里拿着锄头,正在梅树下挖土。

她很娇小,那锄头于她而言便显得有些笨重,她吃力地一下一下将锄头重重地砸进泥土里。

旁边放着两株已然挖好的梅树,树根被粗布包裹着。

冬季的土地,想必早已冻得坚硬,她到底是挖了多久,才将两棵梅树挖出来?

她的额头上沁满了细密的汗珠,小脸红彤彤的,雪花落在她的眉毛上,很快便化成了水,又结成了冰。

整个上将军府,没有人帮她。

她说士兵是用来保家卫国的,不是帮她迁居的,明明只要她开口,她就可以轻易得到云梓琛的帮助。

可是她没有。

她的身边,从来只有碧春。

他就站在那里看着她,不知道看了多久,直到碧春带着福伯回来。

“玄苍王子,您还在这里?”

碧春朝着他福了一福,奇怪地问道。

直到这时,云梦牵才发现他的存在。

她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远远地看着他,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在空气中凝结成一团水雾。

只是一眼,她便看到了站在碧春身边的福伯。

“福伯,您怎么来了?”

她问道。

“县主安好,小的听碧春姑娘说县主今日迁居,特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福伯说道。

云梦牵看了看地上的梅树,还有剩下的一棵,想了想道:

“正好有事想请您老帮忙,您帮我找几根结实的绳子来吧,一定要结实的。”

“哎,好好,小的这就去。”

福伯答应着,转身出去了。

云梦牵见玄苍一直站在那里,也不知来了多久,便放下锄头,走了过去。

“有事吗?”

她走到他面前问。

玄苍审视着她,谁说她身边只有碧春,谁说没有人帮她?

若不是看到福伯,他差点忘了,她还有贺兰宣朗、还有南流简、还有……也许她还有数不清的男人。

他强迫自己压下所有情绪,冷冷道:

“随我去向上将军拜别。”

拜别?

玄苍身为质子,自来到天羽后,就被皇上指到上将军府居住。

如今要走了,的确需要去感谢云景天的照顾,亲自拜别。

再者,虽然没有婚礼,但她亦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了,从今往后,上将军府就是娘家。

只是因为她再不把云景天当成父亲,所以连这份礼节都忘了。

呵……

没有娘,也就不是家了。

“好。”

她点点头。

随后迅速扫落身上的尘土,又用袖口拭了拭汗,便随玄苍往外走去。

到思永斋时,云景天昨日已经知道他们今日要从上将军府迁出去,所以早已等候在此。

见玄苍与云梦牵来了,云景天赶紧起身相迎,对玄苍十分客气。

落座后,云景天便与玄苍攀谈起来,言语之间甚至带着些谄媚与讨好。

云梦牵一直坐在一边,一言未发,她默默地观察着云景天,心中尽是思量。

说实话,她还从未见过这样的云景天,他向来威风八面,能让他对一个质子谄媚又讨好,实在是令人费解。

云景天的父亲便是跟随先皇打下江山的元老,后来云景天袭爵,官至一品上将军,一直在天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前世,云景天是被南流晔威胁利用、再抛弃追杀,而这一切都与她的身世有关。

可是这一世,她绝不会让自己的身世暴露,所以这样一个如磐石一般无法撼动的大人物,她要如何才能将他从神坛上拉下来?

或者,他最在乎什么,她便将之毁掉,才是对他最好的报复。

可他最在意什么呢?

云景天此人深藏不露,就算她拼命回忆,也找不出能摧毁他的人或事。

难道真的要暴露自己的身世,跟他同归于尽吗?

不,那不是报复,因为他根本不在乎她的死活,只会嘲笑她不自量力,竟用这样愚蠢的办法……

“梦牵?梦牵?”

恍惚中,云景天的声音响了起来,才将她拉回现实。

她机械地应了一声:

“父亲。”

云景天的目光里,毫无感情可言,看着她道:

“虽然皇上赐了你县主,但你依然是我云景天的女儿,临行前,我仍需交待你两句。”

“父亲请讲。”

云梦牵表现得很乖顺,她拿了云景天的一千两,自然要在玄苍面前演好戏。

云景天道:

“如今你已是王子妃,今后要恪守本分,谨言慎行,我云家虽是武将世家,但规矩一样不少,你是和亲县主,不要给天羽、给云家丢人才好。”

云梦牵垂眉道:

“是,女儿记住了。”

“时候不早了,迁吧。”

云景天话音落下,玄苍与云梦牵便起身告辞。

只是还未出房门,厚厚的棉门帘便被人掀开,柳姨娘与云梦蝶走了进来。

彼此作礼之后,柳姨娘笑着说道:

“哎呦,玄苍王子怎能走得这样匆忙,昨天夜里刚刚决定迁居,今日就要迁走,怎的连顿饯行宴都不容得我准备?”

云梦牵不禁看了玄苍一眼,原以为他早就打算好了今日迁居,只是昨日才告诉她。

却原来他是昨晚刚刚做的决定。

为什么如此匆忙?

“是啊,玄苍哥哥,你就这样走了,不是让人伤心么?”

柳姨娘身边,云梦蝶已然低头啜泣起来。

云梦牵在心中冷笑,云梦蝶可不是要伤心了么,玄苍一走,她便再不是近水楼台了。

想起昨晚的事,云梦牵本欲离开,却又悠然地转过了身。

冷冷勾唇道:

“对了,父亲,要说起恪守本分、谨言慎行,女儿倒想请父亲帮女儿一个忙。”

云景天看着她那清冷高贵的模样,倒是罗寄风的女儿,不仅与她一般模样,连身上的气质都如出一辙。

只是,想起罗寄风,他的脸色蓦地往下一沉:

“什么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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