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民表想不通,何瑾为何会突然宴请自己。
而且,投贴的那人还是在自己拒绝后,又让门子来威胁了一句:“黎郎中若是不来的话,那接下来假如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可莫要怪罪我家老爷没事先打招呼哟......”
对于如此直白的威胁,一身正气的圣人子弟黎民表郎中,当时便义正言辞地表示.....他怂了。
开玩笑,整个京城谁不知道,何瑾手段的阴毒狠辣?
杀人谋反都不眨眼的白莲教逆匪,曾经嚣张跋扈到无法无天的勋贵武官,外加张皇后两位弟弟那等亲近的皇亲国戚,以及牢牢把持朝堂话语权的文官势力......哪个没在何瑾手下折戟沉沙?
这些集团势力都没斗得过何瑾,他一个区区礼部的郎中,哪有胆子同何瑾傲娇?
而到了何府,黎郎中发现宴会的档次还挺高。
一张昂贵雕花的红木圆桌上,早已摆放好了饭前的看盘。花厅里琼香缭绕,屏风纱幔后,还有一队乐师微微弹奏着舒缓的乐曲。
“哎呀,黎郎中大驾光临,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来来来,黎郎中快快入座,小子在此恭候多时了。”
然后黎郎中就看到,何瑾奉送着一张热情甜美的笑脸,十分周到地将他引入了花厅。随即不用吩咐,一个个貌美窈窕的丫鬟,便将热气腾腾的珍馐美味传了上来。
看着那色香味俱全的菜品,黎郎中心中不由一阵阵哀嚎:我的娘,这妥妥的就是鸿门宴啊!
然而,狭路相逢勇者胜,就算是鸿门宴,也得输人不输阵。
黎郎中想了片刻,便开口道:“何员外郎,你我之间素无瓜葛,不知今日为何会忽然宴请在下?”
“因为......”何瑾似乎也有些卡壳,但片刻后就笑着说道:“因为黎郎中这个名字好啊,黎民表,为天下黎民而上表,多有报国抚庶的志向?”
黎民表顿时就无语了:因为我的名字好,你就要宴请?......是钱多没地方花了,还是觉得我脑子有问题?
你这回答能不能再走心认真一点哇,别这么敷衍行不?
可人家此时摆明就是不想说,黎民表也不好意思过度纠缠。只能没话找话地跟何瑾闲扯两句,看着小子究竟会耍什么幺蛾子。
果然,酒刚喝过三杯,菜都没吃上几口,何瑾就有些忍耐不住了:“唉,有宴无舞,老是觉得缺了些什么。”
说着,他就当场拍了拍手,七八位身穿轻纱的歌姬便款款而来。
纱幔后的乐曲也随之一变,歌姬伴随着轻快优美的曲调,舞动起曼妙的身姿,还能听到环佩叮当之声,真是让人乐不思蜀。
尤其众星捧月中的那位领舞,面前还带着一方面纱,将秀美妩媚的面容遮挡起来。伴随着惊鸿一闪的歌舞,更让黎郎中的目光,根本无法从她身上移开。
其中的缘故,当然是这位领舞舞艺不凡,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勾着男人的魂儿。最重要还有一个原因,是黎郎中总觉得这领舞有些眼熟。
这期间,黎郎中是食不知味,几番欲言又止。可看到何瑾就是嘻嘻哈哈打岔劝酒,他憋在嘴边的疑问,最终也没问出口。
好不容易等到一曲终了,那些伴舞和乐师竟然随后就撤了下去。
留下那位领舞就缓缓走到了黎郎中的面前,伸手摘掉面前的面纱,幽怨又多情地言道:“黎郎中真是好生无情,前日才一番恩爱,今日便见了奴家也认不出来......”
原本还想着温香软玉抱满怀的黎民表,看清这女子的容貌后,立时吓得如被烙铁烫到了一样,不敢置信又惊慌失措地指着何瑾道:“你,你......好你个无耻奸诈的小贼,竟然陷害在下?”
何瑾这就表示有些生气了,道:“黎郎中,你怎么可以血口喷人呢?”
“如此一位国色天香、色艺俱佳的美人,难不成与你**一度,还觉得吃亏了不成?再说前日那天晚上,我也没让人摁住你的手脚,强迫你行那不轨之事吧?”
“何瑾,你真下作无耻!”黎民表气得面红耳赤,浑身都开始哆嗦。
这个反应可真激怒了何瑾,他慢慢站起身来,极度不屑地盯着黎民表,缓缓言道:“唉,穷酸时舍弃了家乡的糟糠之妻,中了进士后又隐瞒实情娶了名门闺秀。”
“多年后才发现自己志大才疏,在妻子面前根本抬不起头来。结果还不思悔改,又到青楼当中寻欢作乐,在这些身世悲苦的女子曲意逢迎下,缅怀自己那肮脏无耻的青春?”
何瑾语气平淡,却句句如剑,直戳黎民表那肮脏懦弱的内心:“如你这般无情无义、狼心狗肺之徒,还有脸在我面前狂吠?怎么,难道装道貌岸然君子时间太久了,连自己都相信了?”
“你,你......你胡说!”
被何瑾道出自己尘封在心底的秘密,黎民表感觉自己跟没穿衣服一样,被何瑾品头论足、肆意羞辱,猛地气急败坏地吼叫否认起来。
“我胡说?......”何瑾又是轻蔑一笑,随后又拍了拍手。
此时王英便带着一位妇人和一个小男孩走入了花厅,那妇人身材矮小、蓬头垢面,但若是仔细看,她只是被生活的凄苦夺走了美丽,年轻时必然也是俏丽的一位少女。
小男孩同样穿得破破烂烂,但补丁摞着补丁之余,还是将身子捂得严严实实。可见母爱的伟大,宁愿自己穿不暖也不要孩子受了冻。
小孩子看到黎民表倒是没什么动容,一双眼睛只是忍不住看向桌上的珍馐美食。那妇人却在看到黎民表后,孱弱的身躯都一下剧烈颤抖起来。
终于某一刻,她陡然跪在了地上,一腔悲愤不知如何控诉:“黎民表,你个抛妻弃子的狗贼,不得好死啊!”
这一声悲戚凄厉的哭嚎,一时犹如夜枭啼叫、杜鹃泣血。令人毛骨悚然的同时,又不由感同身受、浑身颤抖!
可想而知,这妇人是蒙受了多大的冤屈,才会发出如此的悲号!
她身边的小男孩当时就被吓哭了,何瑾见状立时一个眼神儿丢过去,那舞姬便端走了一盘糖醋里脊,对着小男孩劝说道:“不要害怕,你娘亲只是有些事要处置一下,姐姐带你去吃这个好不好?”
小男孩这会儿当然不肯走,但妇人也知此情此景对孩子不好,当即强忍着擦干眼泪,对小男孩言道:“念郎听话,娘没事儿,只是有些事要跟大人说。你先跟姐姐过去,吃完这些娘亲就谈完了。”
五六岁的小孩子,终究还是不太懂大人的恩怨情仇。在美食的诱惑下,又被舞姬好言劝慰了两句,才一步三回头地跟着走入了侧房。
这时黎民表就看着那小男孩,整个人一直都是懵的。
可就在他反应过来,准备开口阻止孩子走远时。何瑾却抢先一步,一巴掌将黎民表扇了几个圈,恶狠狠地威胁道:“你给我闭嘴!”
直至那舞姬关上了花厅的侧门,何瑾才艰难地收回了怒火中烧的目光,居高临下地问道:“黎民表,此时你还有何话要说,还要不要说我在诬陷你?”
“我,我......”趴在地上的黎民表,这个时候便犹如一滩烂泥,连爬起来的勇气都没有。
他躲闪望着那悲愤瘦弱的身影,忽然流下两行眼泪,继而就止不住涕泪横流,还扇起了自己的嘴巴,道:“丽娘,我对不起你啊,是我鬼迷心窍,是我利欲熏心......我的确该不得好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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