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太史将军送马

这孙会早有耳闻那石崇的金谷园,周围几十里内,亭台楼阁,迤逦水湖,石圯瑰丽,啁啾清逸,鱼跃荷塘,并且用珍珠、玛瑙、琥珀、犀角、象牙等贵重物品,把园内的楼宇装饰的金碧辉煌,宛如宫殿。

正怡情之间,突然一个内侍来报,说司马荂公子来见孙会,正在府门外阶候。

孙会一听是司马荂来见自己,心里一思忖,知必为师父太史屈的事情,这几日孙秀曾对孙会说起司马伦要让司马荂,亦拜为太史屈门下。

“孙公子,何人来一起共赏此乐啊!”

石崇见内侍在旁嘀咕一阵,孙秀脸色有点慌赧,遂知肯定有人在外面来访。

“是赵王的公子司马荂,只是经常来往戏数走动,所以今日凑巧!”

“那就让他一起进来,何必因我而迟疑不决!”

孙会就让内侍去请司马荂,一起来观赏歌舞。

这司马荂为人轻佻,纨绔性隳,到了廷堂上后,见孙秀旁一陌生人锦衣玉带,风姿伟懋,光彩照人,并且颔首温和。

以为是孙秀的一个新任幕僚掾属而已,也不过于行礼以示宾朋之节,反倒是和孙会嬉皮笑脸,举止轻佻的胡言乱语。

“孙会,今日你这歌舞之后,那些美女挑几个送到本公子的府上!”

“去……,你给我待一边去,今日只管饮乐,不许谈其他事情,否则别怪我孙会没脾气,一概下逐客令。”

“哦……,你有脾气了,你就不是个贩马的,今日要不是我父王让本公子来找你谈事情,本公子才不上这个鬼地方,来这里是我司马荂看得起你!”

司马荂见孙会对自己无礼,心甚郁闷,便用手戳着孙会的鼻子,大行肆虐起来。

“谁在这里喧闹!”

只见孙秀人影如巉岩一般,在不远处黑压压的站在瓦甓门桯外,孙秀刚好和太史屈一起闲逛在府院庭墀处,过了几道衢廊曲折,石圯湝水,见不远灯光璀璨,琴声嘹亮,举目一看,原来是公子孙会的府上,就和太史屈一起轻步察看过来。这刀月悬空,云翳轻飗,岫层森然,梧槚拏云,槎桠葳蕤。

觚棱翚檐下的笼灯开始烛火荧荧,馔酒酣畅在赵王府上,白天石崇和孙会一起在邺城的西面马市里,挑选上等的西域良驹,虽然石崇也是顺路而过,只是囿于上次来孙秀的府上时,见孙秀的公子孙会骑有骅骝良驹,手拿双戟在驰骋挥舞,遂不禁拍手称快。

“孺子近日大有长进,能手提三百斤石锁,在这院中急奔三圈而不歇!”

石崇早有耳闻那孙秀公子如同侏儒,个子短矮,并且样貌丑陋,还羸弱骨瘦,今日一见却令人匪夷所思。

“这公子孙会必有良师指导,不然不可能有此勇猛威武。”

“哈哈……,安阳乡侯果然好眼力,此孙秀的公子,师父正是孙秀帐下的一猛将太史屈!”

赵王司马伦刚好在旁,听石崇这么一说,便见缝插针,在轩阶上袨服簪冠,侃侃而谈。

“太史屈,莫不是独骑斩杀鲜卑慕容臣相孛扎木的太史屈……”

“正是,石大人想必早有耳闻!”

“哪里,哪里,只是在中宫殿中,听贾谧侍中大人有过说起而已。”

石崇见司马伦乃是个智识浅薄、行为傲慢的樗栎之辈。

但囿于其是簪缨门阀,与司马炎是叔侄关系,地位显赫,所以也尚有顾忌,就从当权宜苟合。

当孙秀站与黑檐下的门外时,孙会便立刻攘袂而起,先用手一摆褾袖,那些歌姬就屈膝而退,便屦履倥偬到孙秀近前,怆恻言道:“父亲不知何所事情,来这里令孩儿不知所措!”

“今日有何客人在此啊!竟然抚琴且歌舞,殢于庸脂俗粉,不思进取……”

“父亲,是公子司马荂,还有安阳乡侯石崇侍郎!”

“孙大人,今日公子曾对我说起过那石崇,说有西域良马在西城,特来西城走访走访!”

一旁的太史屈见孙会面有窘色,并且大汗淋漓,所以就站出来替孙会下了个台阶。

“既然如此,为何及时不与父亲说起,而自作主张,今日贵客到此,应该与父同乐。”

这么一说,孙会顿时雨过天晴,心里大悦,几步进入大廷堂,又挥手之间,那十几个美女又蹁跹起舞。

“石大人来此,我孙秀有失远迎啊!”

“哪里,哪里,几日去了西城一观马市,所以来不及去孙大人府上,鄙人见孙会大公子擅于相马,所以上公子府上特来登门赐教!”

“哈哈……,孺子能得商贾巨富石大人的抬见,那是我孺子的荣幸啊!”

“师父,你也刚好来了,否则肯定要遭父亲的鞭笞毒骂!”

“这纯属意外,你父亲对你是刀子嘴豆腐心的,对其他人则刚好相反……”

孙会一听太史屈的话,心里亦舒畅了许多,再说没有太史屈的银两提供,自己在西城的贩马生意不可能做的风生水起,所以心里对太史屈是感激不尽的。

孙秀和太史屈坐定位置后,木柁悬垂荻枵薄,几案上觞酒豆肉,贮盏芗蓼麴豉,香缕清逸,散馥腾熏。

“石大人,今日特来西城马市走访,不知是否尽兴!”

“今日去西城马市,果然见马匹雄壮,非关内马可以媲美。”

石崇一见孙秀旁敲侧击,想窥探自己来相良驹的目的。

“这西城之马乃孺子与邺城的富家子弟,一起经营的马市,所以石大人如果需要马匹,尽管让孺子去挑选就是了!不必事必躬亲。”

孙秀说着便晲视旁边的孙会,孙会正在一心馔酒赏歌舞。

“南皮和邺城也就间隔几邑,所以来去还是挺方便的,今日之行,与孙会公子在西城相遇,公子经蓺机巧,精思雀钗,令石崇盛情难却,就来府上谈笑豆觞!”

“孺子只擅于相马,其余实是令人寒碜!”

孙秀不觉情绪憯憯,酌酒之间似乎怏怏不乐。

石崇也知孙秀乃虚伪狡诈之徒,现在依附于赵王司马伦,如同灰雀氅上凤鸾,秃鹙翥同隼雕,其势如同司马伦的心脏肺腑。

不过睇视那孙秀的下座,头戴簪缨冠冕,红色幅巾裹于胸前,外面锦袍玉带,面若涂珠,气宇轩昂,威风凛凛。

心里不禁一思忖:“此人莫非正是孙秀的帐下,斩杀鲜卑孛扎木,使三百多斤百鸟朝凤枪的太史屈……”

“今夜宿于孺子孙会处……”

“不了,今夜我去馆驿下榻,已与邺城郡县有言,所以不劳烦孙会公子了!”

“父亲你要走,先走吧!这里孩儿还有事情和安阳乡侯谘诹商榷!”

孙会这才稍微醒悟过来,自己囿于这些善于抚琴和起舞的美女,娇波流慧,佳娢庭芳,却疏忽了石崇的裀藉床榻。

“那我就先告辞了,孺子好好陪陪石大人,怠慢了唯你是问。”

孙秀起身行礼作别,太史屈靥笑向石崇会意,并也起手作别。

走出廷堂后,石崇的内侍从后门进来,告知幨车都已经备好,可以去郡县馆驿。

孙会和司马荂也觉困意顿袭,便摆手让歌舞管籥停歇散去。

“石大人,马匹明日小的叫我师父太史屈,亲自给大人押送过去!此等烈马不同寻常,所以还需我师父的帮忙!”

“你师父就是刚才的那位……”

“位于父亲下座的就是小的师父!”

“孙会小子,你想的倒美,翌日本公子要行拜师大礼,你还想麻烦太史屈师父,真有你的!本公子即刻去告诉父王,把你逐出赵王府,让你这臭小子不懂礼法,没有上下尊卑!”

司马荂一听孙会让太史屈给他送马去,简直是在亵渎太史屈的威名。

“孙公子,我也该走了,不过你想叫你师父替你押送,那孙秀恐怕一万个不会同意的!”

“怎么可能,我师父对我恩重如山,一向不会难为我的!”

石崇微微嗢噱一笑,拍了拍孙会的肩膀道:“你有提三百斤石锁在院中奔三圈的能力,不气喘吁吁,就你那骨瘦如柴,风起亦可摇晃的身子,如今都能如此,你父亲会让身边的猛将离开邺城……”

说完石崇把八株珊瑚树,吩咐两个内侍扈从给放进了木椟。

然后走出了廷堂府院,回郡县的馆驿去了。

司马荂也接着回到了自己的府院,想着第二天拜师的繁冗细节,不由一声喟叹:“以后与孙会一起练习,那将是天天得看着这个恶心的家伙面孔,还一脸的倨傲和自以为是!”

一夜就这样无声无息的过去了,昩爽来时,啁啾在府院的梧槚大树上,破晨的暾日,在云晓间开始昱光闪耀。

赵王司马伦正座于赵王府的廷堂上,太史屈也和孙秀一起进入门畿,作揖行礼于司马伦。

内侍领着司马荂也从后门出来,那司马荂昨夜酒后过于兴奋,似乎不曾睡好,正哈欠不停。

被司马伦看见后一顿臭骂,顽劣之徒,不学无术,举止轻佻,把司马荂詈诃的耷拉成犬状,神色如醯醬麴豉,怏怏不乐,心里牢骚满腹。

“孺子不求上进,茸阘窭陋,以后就全仰仗太史将军的教诲了!”

话音刚落,正筹措着为司马荂行拜师礼之时,突然有内侍来报,说孙会口吐白沫,躺在床上翻滚嚬呻,这让孙秀歘然间惊吓出冷汗来,急忙如犬吠狴犴般踉跄着跑了出去。

到了孙会的床边时,见孙会面容煞白,口吐白沫,眼珠魇鬼一样,孙秀立刻传府内太医来就诊。

太医一把脉,言道乃是体虚气血不足所致,需静养时日方可痊瘥,然后开了药方下去,孙秀一听总算松了口气,不恍片刻,孙会寤后拉着孙秀的袍裾说:“父亲,今日需要送马去南皮,孩儿现在这样无法送过去,还是让师父代孩儿此行吧!”

孙秀还未在惊魂中醒过来,用帨帛擦着颡汗涔涔,并同意了孙会的请求。

赵王司马伦也无奈,就暂时撤销了着拜师计划,令选时日,再做计议。太史屈按照孙会的意思,便把那些烈马送到了石崇的府上。

石崇一见果真是太史屈送来的马匹,高兴的简直要手舞足蹈,还暗暗夸赞孙会这侏儒,竟然果然能把太史屈,从孙秀紧絷的缧绁里给放开手来。

太史屈进入这璀玮的觚棱大殿后,不禁赞叹这里的鬼斧神工,衡门楹壁上衔着焱焱发光的珍珠,兕角雕琢的装饰,令人眼花缭乱,琥珀和象牙比比皆是,琳琅满目,数不胜数。

石崇先拿出九株珊瑚树,这珊瑚树昱日璀璨,枝懋抚疏,栉比珵玉,宛宛摺揲。

太史屈对这瑰丽昱耀的南海宝藏,虽然一时饴如饯蜜,但转瞬间云翳出岫。

“这九株珊瑚树乃是这些烈马的财赀,连同这木椟一起收下!”

石崇吩咐内侍都打理停当,交付于太史屈。

并且想邀请太史屈游览一下金谷园,这金谷园的名字,乃是出于金谷二十四友的金谷两字。

太史屈本来就纳闷,这孙会曾说过马匹的银两由八株珊瑚树代替,怎么突然多出来了一株,正犹豫不决时,见石崇有心让自己观赏金谷园,就同意了这个盛情。

金谷当年景,山青碧水长,楼台悬万状,珠翠列千行。

进入金谷园后,果然是繁花似锦,桃花灼灼,柳丝袅婷,亭台楼阁遥相呼应,甚是美奂绝伦。

“太史将军,请到里面观看!”

石崇一边介绍美景,一边观言察色。

见太史屈威风凛凛的一员猛将,对金银不甚感兴趣,却对这金谷园的美景颔首咏叹,这让他反而感到太史屈乃性情独特之人。

经过一道盩厔山水的衢廊檐木,见石圯栈轩,曲荷塘香,蝴蝶振翅,太史屈复又悠然赞叹。

正恍如隳落那仙气美景之时,突然籥以雅南,埙篪相合,歌声瑯瑯,且笑盈而来,谈吐清越,太史屈循音而瞟觑,原来不远一亭台楹榭,正有两个鲜装袨服,纶巾飘逸的士人,在一起赏匏笙瑶筝,且悠然馔酒取乐。

“这乃名士王敦和刘舆,今日刚好来此赴宴!”

石崇一见太史屈正举目相望,就捋须歆然而荐。

“王敦,这王敦乃是王寔之子,王戎堂弟,精读《左氏春秋》,闲情雅致,今日能见到此等名士,真是在下太史屈的荣幸啊!”

“不如一起馔饮几杯,凭将军的神武,足可以让亭台大放异彩!”

王敦见石崇走了一段时辰,现在才姗姗而来。

正纳闷想排斥郁闷之时,掣匏樽商觚飘然下木阶,才看见一个面若冠玉,气宇轩昂之人正踏步而来。

“这是太史屈将军,这是驸马都尉王敦……”

“久仰大名,王都尉乃是洛阳的名人,皇上的贤婿!真是一见令人倾心颙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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