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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1章 《红辣椒》下

充斥着大量高饱和度画面的镜头逐渐拉远, 又缓缓上移。

镜头的中央出现了一个显示器一样的“框”,自然而然地转场——眼前令人震惊的游行画面正是所长深陷的梦境。

此时此刻,屏幕中的他正坐在游行车队的花车上, 脸上带着他方才从楼上坠落时脸上带着的令人不适的笑意。

镜头再次拉远,让屏幕前观察状况的索拉娜与艾登进入镜头, 两人神色不安,索拉娜注视着诡异的梦境,接通通讯,询问其它研究员:“所长的状态怎么样了?”

“呼吸、脉搏稳定。”

所长躺在床上, 头上连接着大量错综复杂的管线,身上缠满了绷带,双眸紧闭。

巴尔克向后靠在椅背上,几个月前《全球日报》报道,利亚姆·海恩斯在拍摄《红辣椒》时不慎受伤。恐怕就是眼前镜头的安全防护措施不到位, 拍摄现场出了差错, 导致演员负伤。

他并未怀疑媒体报道的真实性。

许多资深业内人士都清楚,《全球日报》有斯莱德注资, 相当于一份获得了奥斯蒙德·格里菲斯许可的喉舌报纸。斯莱德没必要因为这种事造假, 演员也不会从受伤中收获什么好处。

影片继续。

一名实验袍上别着铭牌“欧文”的男人走至两人身边,将一个录像带递给索拉娜:“所长一定是在用精神治疗仪为患者治疗的时候”

“被MINIDC入侵了。”

艾登仍然有些结巴地接过了他的话茬。

原来他并非紧张, 而是真的结巴:“在不知不觉中,把,这个梦, 投射到了识域中。”

通俗地讲, 就是所长暂时陷入了小偷用MINIDC构建的梦境中, 并且将现实与梦境混淆,被梦境蒙蔽, 分不清真假,才从高楼坠下。

但是这一切有个前提。

索拉娜轻轻蹙起眉,被梦境入侵,就代表着:“偷走MINIDC的犯人也必须做着这个噩梦。”

眼前屏幕上的画面,就是小偷的梦。

如同恐怖分子一样的自杀式袭击,他究竟想干什么?

来不及深入思考,“框”中的画面突然有了异常响动。

一个并不起眼的,画着脸谱的旦角京剧娃娃突然开口:“夜晚是做梦的白天,光明是做梦的黑暗。但什么都不知道的太阳公公,埋葬黑暗,燃烧影子,早晚都要将自己烧光。”

这一段不知所云的话语像极了恐怖片电影开头劝主角团回头的神秘老人,似乎暗示着什么,预告着什么,但现在还无从得知。

观众只知道。

画着浓墨重彩的京剧娃娃的脸居然突然发生了扭曲,变成了一张成年男人的脸。

他露出笑容,脸上的笑意与癫狂的声响几乎和所长坠楼前露出的笑一模一样。

“盖勒提?”

艾登一愣,喊出了这个名字。

他是他们在研究所的同事,难道偷走了仪器,差点害死所长的凶手正是盖勒提?他和所长有什么龌龊?

三人驱车前往寻找请假几天在家修养的盖勒提。

盖勒提是艾登的助手,也是他的朋友。

艾登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的助手居然监守自盗。

《红辣椒》原著小说名叫《梦境侦探》,抛开天马行空的想象与梦境,它的主要故事内容确实是探案过程。

影评人休伯特舒适地半眯起眼睛,到目前为止,奥斯蒙德将疑点、线索和梦境串联地很好,极大地提高了他的兴趣,迫不及待地猜测最终boss和他的动机。

而专注于电影的钱导演则陷入了沉思。

京剧元素在电影开头艾登的梦境中出现过一次,现在又在他的助理的梦境中再次出现,还是男扮女装的旦角,这会不会是什么暗示?

说话都说不清楚的艾登在机械方面有着常人难以比拟的天赋。他凭借着自己发明的工具轻松打开盖勒提家的门锁。三人走进室内,寻找盖勒提的踪迹。

按理来说,这里应该衔接一个三人走进房间的镜头。

但奥斯蒙德却别有心机地在三人的背影后塑造了一扇向两边打开的门。

门看似一闪而过,却好像蕴藏着别样的深意,就好像是三人走入了另一个景框。

《电影的秘密、形式与意义》中定义“景框”为“投射到荧幕上的画面的边界,或一帧电影胶片上的静态画面。”不同的媒介载体有不同的边框。景框的运动突破了眼下年代摄像机拍摄时的机械技术限制,实现了更为夸张和艺术化的效果;空间之间的连接也可以通过景框之间的变形和构图技巧巧妙完成。

“框中框”出现在此刻的意义十分诡异,它加重了影厅内观众们心中的不安感,让人下意识地警觉,混淆梦境与现实:刻意的镜头是不是导演有关于入梦的暗示,他们三个是不是已经进入了梦境而不自知?

盖勒提的房间几乎与梦境相差不大。

无论是紧贴着墙放置的置物架还是地上,都堆满了一眼望不见头的娃娃:芭比娃娃,欧美传统娃娃,俄罗斯套娃,京剧娃娃,木偶娃娃不同的材质不同的颜色不同的样貌,令人攀升出些许难言的不安感。

艾登打开灯。

喧闹的娃娃发出机械的“欢迎回家”。

镜头代替艾登的双眼在工作台的墙上掠过,没有错过墙上别着的几张刚才梦境中的男人与艾登的合照。

只是在几张较为显眼的照片中,艾登的脑袋全部被剪刀剪下,只留下一个大洞。

视线偏转,艾登突然注意到了什么东西,他脸上的神色一怔,发现墙角正挂着一个被布条缠绕的京剧娃娃,他脸上不是脸谱,而是贴着艾登被剪下的照片,手中还拿着一个写着“help me”的圆形纸片。

这又是什么意思?

斯皮尔伯格皱起眉,难道说这个“嫌疑犯”的目标是艾登,但他搞错了对象,将报复错误地实施在了所长身上?

但银幕上的画面一转。

搜索着另一个房间的欧文的视线极快地掠过书架,镜头忠实地将几本杂志展现在镜头之上,它们名称不同,却有着鲜明的特点——www.youxs.org。

巴尔克一愣,突然之间明白了什么。

“嫌疑犯”盖勒提是个男同性恋,他也许爱慕艾登,却被他拒绝,从而心生不满,蓄意报复。

也难怪上一个镜头中充斥着大量的娃娃,盖勒提第一次出场,也是一个女性形象的娃娃。

虽然有些刻板印象,但多数人认为,娃娃总是与女孩有关。也许接连不断出现的玩偶暗示着盖勒提是一名性别认知障碍患者,他的潜意识将自己当作女性。

索拉娜察觉到衣柜内有些动静,她警惕地拉开衣物,却发现一架向下延伸的梯子。虚幻的幻影红辣椒突然出现,活泼的少女温声提醒白天的自己:“小心”。

但过于寂静的环境却为观众营造了一个跳吓场景。巴尔克瑟缩身体,被突然冒出的红辣椒吓了一跳。

索拉娜竟然有心思在此刻自言自语:“现在还不是你出场的时候。”

她顺着楼梯向下攀爬,来到一条走廊。

走廊尽头的门向外打开,室外在缝隙间透露着无限的光亮,展翅的蝴蝶却突然从索拉娜身后飞出,飞向了室外。

钱导演皱起眉。

庄生晓梦迷蝴蝶,难道索拉娜也已经进入了梦中?

白光闪过,门外出现的居然是一座游乐园。

硕大的摩天轮、旋转木马、茶杯,绕园火车它们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键一般静止,与空无一人的乐园交相呼应。

四处张望,索拉娜突然发现,梦中的京剧娃娃正坐在通往摩天轮的台阶上,纷飞的泛着蓝光的闪蝶在娃娃的身后消失不见。

令人不安的背景音乐再次响起,索拉娜警惕向前,她隔着栏杆观察了毫无动静的娃娃片刻,双手撑上栏杆,向前一翻——

巴尔克的瞳孔猛地一缩。

索拉娜紧抓着的栏杆竟然同变软的楼梯一般突然弯曲,就好像一块不堪重负的软糖突然被积压变形,或者一个自画面中心诞生的漩涡,整幅画面如同坠下的幕布一般向下跌落,出现在索拉娜眼前、观众眼前的赫然是自上向下观察到的高楼与地面。

原来她早已经同所长一样陷入梦境,她翻过的不是乐园的栏杆。

而是盖勒提阳台公寓的栏杆,此刻不受克制地向下坠落——

身后突然有人出现,抓住她下落的手臂,及时将她抓住,拽了上来。

是同行的研究员欧文。

没有佩戴MINIDC,也没有睡着,长时间进入梦境的索拉娜居然也被犯人入侵、操控梦境,渗透现实。

他到底想干什么?杀死每一个人吗?

所长现在的状况还十分虚弱,但她必须让红辣椒尝试着唤醒梦境中的所长,与他交谈,思索处理的对策了。

与所有的商业电影一样,《红辣椒》在游行队伍第二次出现时,插入了少部分激动人心的打戏。

朱迪·福斯特重新变换红辣椒的打扮,一头红发如火一般热烈,身材高挑,即便套上了娃娃繁琐的洋装,依旧行动敏捷,在装饰着彩花、艳丽的缎带的花车上来回跳跃。

她一个侧空翻,躲过突然出现的盖勒提娃娃的攻击,顺势抬手一伸一揽,竟然轻巧地将他的头拧了下来。

属于真人的头颅在脱离脖子的瞬间变为洋娃娃可拆卸的头部,浓密的眼睫毛遮盖玻璃精心制作的眼珠,诞生出几分不寒而栗的诡异。

他再次以另一个娃娃的形象出现在花车角落,口中絮絮叨叨念着似乎别有深意的拗口台词,但红辣椒似乎并不打算听他唧唧歪歪,她用垂落的丝带将烦人的娃娃捆住,迈向前去,高高地抬起手臂,利落地挥下——

竟然给了沉睡中的所长一个响亮的耳光。

“哦——”

黑暗中,受邀参加首映礼的观众难以置信地发出亢长的叹息与抽气。

“我还以为她会给他一个吻,像是睡美人那样,将他唤醒。谁知道她居然会用这么简单粗暴的方式?”

简单、粗暴,但是有效。

所长居然真的睁开双眼,浅蓝色的眼睛重新聚焦,看向了身上娃娃大小的红辣椒。

影片再次利用相似性动作转场,红辣椒变为身穿白袍的索拉娜,而躺在花车上的所长摇摇晃晃地撑起身,裹着绷带坐在了病床上。

看来所长跳下的楼层不高,伤势没有那么严重。

观众忍不住吐槽,他好得未免也太快了,不过这毕竟是在影视艺术作品之中,适当的艺术化处理可以理解。

亦或者是在暗示索拉娜的调查已经度过了一段时间,现在的时间已经是几周以后。

小金毛犬缩在床脚,看到主人恢复了意识,它兴奋地摇起了尾巴。

索拉娜神色平静,向他介绍调查的结果。所长被盖勒提的梦境入侵,他是一名重度妄想症患者,所长被关在梦境中太久,脑电波变弱,濒临死亡,红辣椒尝试了几次,才成功接近了游行队伍,成功唤醒了所长。

尝试寻找小偷的同时,索拉娜也没有忘记进入科克警探的梦境,为他展开深入治疗。

约好明早再与所长讨论对策,索拉娜起身离开。

而另一旁的科克警探也通过红辣椒留下的一串网址,与红辣椒展开了会面。

斑驳的像素点中,出现了一道标注着俱乐部的沉重铁制门。

科克点击鼠标推开门,景框之内赫然出现了酒架、酒柜、吧台,以及两名酒保的身影。

景框的出现预示着这又是一个进入梦境的转场吗?

巴尔克扶了扶眼镜,没有再去关注景框的变化蕴含的隐喻,他的视线牢牢黏在其中一个像素酒保小人的身上——

这不是本作的导演,奥斯蒙德·格里菲斯吗?

第252章 《红辣椒》下下

右下屏幕上的小人看起来呆呆傻傻, 蓝绿色的大眼睛占据了整张脸三分之一的位置,穿着件标志性的酒保白衬衫,黑色西装马甲, 搭配领上小巧精致的领结,手臂上的皮制绑带将手臂勒出鲜明的弧度。

薇薇安·库布里克眨了眨眼, 抬手遮住唇角的笑意:“这个形象还怪可爱的。”

确实是。

坐在角落里的迈克尔·奥维茨沉思着,不知道奥斯蒙德有没有将眼前的样板送去孩之宝制作周边玩偶。

镜头短暂地切回现实展现科克警探脸上惊讶的神色,随即一晃,原本的像素由真实场景取代, 银幕中的酒保也变成了真人。

在眼前的画面中担任酒保的分别是原著作者筒井康隆和导演奥斯蒙德·格里菲斯,客串的两人并不像奥斯蒙德在《终结者》中那样幸运,几乎没什么台词,只为科克指了路,又将两杯威士忌端到了他与等候良久的红辣椒面前。

红辣椒向科克解释了为什么会通过一个网址进入梦境:“从表现被压抑的意识的意义上来说, 你不觉得网络和梦境很像吗?”

在梦境与网络中, 人们带着面具,尽情地宣泄着自己的情绪, 字里行间, 尽显欲望。

但红辣椒搞不明白,科克警探究竟是讨厌电影还是喜欢电影。

如果说他讨厌电影, 梦中为什么充斥着大量的经典镜头?

如果说他喜欢电影科克又亲口否认了她,直触心底的梦境在科克出声回答以后,撕毁了街边张贴的所有电影海报。

仿佛拒绝来人探查自己的内心一般, 梦境封闭成一片黑暗, 成千上万片飞舞的纸片却打着旋飞入现实——迟迟找不到的小偷又将魔爪伸向索拉娜的同事。

两名研究院身上缠着电线, 在飞舞着纸片的楼道之间行走,目光呆滞, 神色癫狂,口中喋喋不休地念着组合在一起就毫无意义的词汇,从玻璃窗一跃而下。

只是他们不像所长一样幸运,不幸中的万幸仅是未伤及性命。

事态严峻。

董事长当即叫停了所有仪器的研发,要求摧毁所有的仪器。

巴尔克忍不住皱起了眉。

董事长这个人很怪啊。为什么仪器失窃他却没有第一时间联络警察,反而这么热衷于给下属添堵,就算是本就不看好项目,甚至与下属有私人恩怨,也不至于根本不联系警方做最基本的调查吧?

就算是电影节奏较快,省略了项目亏本之类的合理理由,仍然显出几分可疑。

艾登慢悠悠拆毁装置,将零件分成可燃和不可燃处理的两部分,装进垃圾桶,他并不觉得沮丧,甚至轻易地靠在门旁,站着陷入了梦中。

本想与他搭讪的欧文对牛弹琴,被门外等候的索拉娜接过了话茬:“大概是想着就算拆掉也还能再做吧,虽然心智像小孩子一样,还说不清话,甚至患有发作性睡病但他可是天才。”

这一次她没有再进入他的梦中,以玩闹的手段将他唤醒。

索拉娜伸出手,试图拍拍他的肩膀,伸出的手却突然顿住,她越过艾登的背部,看见了他摆在桌上的照片——

那是一张家庭合照。

年幼的艾登和他的家人,在一家乐园的门前,他手中正抱着盖勒提梦中那个画着浓墨重彩的花旦娃娃。

“醒醒,艾登。那是什么?”

索拉娜惊异的表情让不少观众的汗毛倒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看似人畜无害的艾登才是真正的凶手吗?

好在影片接下来的发展抚平了他们屏住的呼吸。

艾登解释道,照片中的乐园是他小时候最喜欢的地方,盖勒提担任他的助理时,他曾经和他详细地谈起过乐园和他手中的娃娃。

巴尔克皱起眉头,他从几人前往盖勒提的家中时就开始怀疑了,这是在暗示盖勒提是男同性恋并且暗恋艾登的意思吗?

迎着黄昏,两人驱车前往了艾登口中的游乐园。

这里早已经荒废,空无一人,除了光线与岁月留下的锈痕,居然与索拉娜在梦中看到的场景一模一样。

就连穿过小巷时墙上绘制的纹样,都与索拉娜在盖勒提家走廊上看到的一致。

散发着光芒的门状出口,“景况”就在镜头的中央。

跟随着梦中的步伐,索拉娜惊讶地发现,梦中的京剧娃娃出现在通往摩天轮的楼梯上,这一点也与梦中一样。

她再次摸上栏杆,胆怯地收回手,最终下定决心,同梦中一样,握住栏杆,翻了过去——

令人不安而窒息的音乐过后,空气归于平静,红辣椒稳稳地踩在地面上。

然而观众们放下的心再次高高提起,破空声响起,艾登下意识伸手拉住红辣椒的手臂让她退后一步——一个穿着女装的男人突然自天空落下,砸在红辣椒刚才站立的地上,他双目睁大,不知道早已经死去还是沉浸在梦中,头破血流,头皮下却隐隐有发光的触手一样的东西缓缓移动。

——正是梦境中出现过的盖勒提。

镜头再次通过相似性动作转场,一名身穿白衣的研究员从楼上摔下,砸在车上。

科克警探站在车旁,看向被医护人员送上救护车,依旧胡言乱语不停挣扎的研究员。

一旁的警员拉上裹尸袋的拉链,将尸体送上另一辆车。

支线终于与主线产生了些许的重合。

姗姗来迟的警方终于接手了案件,对情况展开调查。

除去因为被梦境侵蚀而钻入盖勒提闹钟的仪器,被偷走的MINIDC还有两个下落不明,研究员仍被攻击,证明凶手还有其它共犯,他们还在孜孜不倦地犯下罪行。

不知道是不是为迟到的洛杉矶警察弥补,科克忍不住感慨了一句:“源自梦境攻击的案子可无法立案。”

毕竟那可是梦啊。就算他清楚仪器的作用、梦境的威力也无法说服大多数人。

盖勒提和几名研究员的事件暂且被定性为普通集体自杀事件。科克开始走访调查,试图在研究所发生的所有事件中抽丝剥茧,寻找到盖勒提的同伙和丢失的两台梦境仪器。

索拉娜、艾登、科克警探和所长四人在一间小小的会客厅内齐聚,巴尔克却被银幕中占比约有六分之一画幅的、背景墙上挂着的、看似并不重要的俄狄浦斯与斯芬克斯画像吸引。

每一帧都造价高昂的电影中不会出现无效镜头。

奥斯蒙德的电影尤其,他精心安排的画作、经典曲目或者电视中出现的某个片段往往都别有深意。

斯芬克斯是古希腊神话中,蹲守在忒拜城外不断向过路人抛出问题的狮身人面兽。斯芬克斯最著名的谜题即“什么生物有四条腿到两条腿在到三条腿?”

俄狄浦斯王解开了这个谜题,阻止了斯芬克斯继续用谜题进行杀戮。

但是并不止如此。

俄狄浦斯王弑父娶母的故事太过经典,弗洛伊德也根据俄狄浦斯王的故事提出了一个理念,备受后世争议与批评的俄狄浦斯情结,也被称为杀父恋母情结,放在现实应用中笼统地概述,就是男孩年幼时对母亲的依恋和对父亲隐讳的恨意。(相对应的,弗洛伊德同时认为,女孩对男性权力的嫉妒会转变为认同自己的母亲,并寻求与能够满足她们权力与地位欲望的男人建立关系)

如果说《红辣椒》整体围绕着弗洛伊德《梦的解析》构建拍摄,那么眼前的画作绝对别有深意。

那么

巴尔克抚摸着自己的下巴,这副画暗喻着在场四个人当中的谁呢?还是说,它预示着故事的未来走向?

一切暂时无从得知,还得等他先看完电影。

四个人中,索拉娜的反应最为平淡,她与梦境中的热情四射的红辣椒完全相反,冷静、理智。但即便如此,科克警探还是一眼认出,她就是梦境中的红辣椒。艾登则几乎完全与案件脱离,接连发生的意外事故确实对他产生了影响,但是影响不大。他的形象设计更具浓重的东方元素,内核也偏向于东方所谓的“赤子之心”,像一个理想主义者,一个一心追逐使用科技手段、并且只关注科技好的一面的天真的孩子。

一场有关于案件的问询,不知怎么,又被兴高采烈的艾登变为了产品介绍会议,他兴致勃勃,提起自己的作品总是眉飞色舞:“本来用浮筒型电脑画像处理的缝隙不检测方式来做脑部检查就是很棒的想法,通过生物电流的诱导性,非线性波动的应用也通过BTU输出的大小产生新的突触传达型的通讯方式”

一大堆不明所以的形容词堆叠,又因为艾登本身结巴显得缓慢而折磨,让观众听得头昏脑胀,不明觉厉——但现在明显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吧?

他只对科研感兴趣的模样似乎也惹恼了索拉娜。

对于整件事的始末,索拉娜有更深的见解,她认为盖勒提并不一定是犯人,也许他也是受害者,因为他没有动机,也深知尚未完全完成的仪器可能带来的危险,不会贸然犯险。

但是本该最熟悉助手盖勒提的艾登却从未往这方面想过,仿佛他并不在乎,只沉迷于自己想做的事。

对丢失的仪器造成的祸事毫无任何愧疚,即便是发生了眼前的悲剧,他仍然沉迷于对仪器可能带来的美好未来的梦境之中。

从另类的角度来说,这何尝不算是冷漠?

“如果你只理解自己的梦想,不如就被机械困住,永远沉溺于精神世界的自我安慰吧。”

其实她本不需要突然如此情绪化、激进,甚至让观众难以理解。

但她走出房间以后,和欧文的对话,却让观众重新理解了她的行为。

欧文似乎也对艾登极为不满,但索拉娜却在这时选择了支持艾登,并且维护艾登,一直以来,都是索拉娜与所长在替艾登负起责任。艾登永远默不作声,游走在边缘。

其实这也并非是艾登的错。

索拉娜轻声叹了口气。

红辣椒从一旁的玻璃上浮现,闻声软语劝她暂时将有关于艾登的事抛在脑后。

红辣椒的虚影由虚变实进入梦境。

亦或者说是陷入红辣椒过去为艾登治疗时的回忆。

艾登总是结结巴巴,在梦中也被缎带捆住口鼻,是童年的生活带给他的影响。他出生在一个戏曲家族,从小练习唱戏,但他做的很差,天生不是走入戏曲圈的料子。日复一日的强迫和练习导致他突然失声,在治疗的途中,他开始沉浸于梦的幻想并且频繁陷入睡梦,以此来逃避无法逃离的现实。

病人不愿意继续治疗,索拉娜也拿他没有办法。

艾登现在在该发表言论时失声,虽然卑劣,却也是他保护自己的一种极端手段。

另一头与旧时同学所长叙旧的科克警探也遇到了些问题,所长一句“过去与你一起畅谈理想”似乎触及了科克过往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他竭力维持镇定,开车回去时,眼前的一切却莫名扭曲,令他旧疾发作,冷汗直流。

眼前的画面骤然模糊,尚未画完的分镜本却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

红辣椒紧急收到任务,前去应对安抚科克的状况。

几乎与过去的梦境没有什么区别,1968年版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再次出现在银幕上。

只是当朱丽叶自言自语祈求罗密欧抛弃自己的名字时,罗密欧并没有像话剧、电影中一样告白,而是说:“超越轴线了。”

朱丽叶却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继续说着自己的台词。

罗密欧却在阳台下仰起头说:“当心一点,小心泛焦。”

越轴和泛焦都是在拍摄电影时的专业名词,巴尔克心中一闪,似乎要抓住什么——

横空出现的侍卫却突然打断了巴尔克的思考,他们像之前一样,径直扑向了愣在原地无法动弹的科克警探。但这一次,镜头聚焦,银幕上赫然呈现出十几张一模一样的面孔——那都是科克警探自己的脸。

银幕陷入黑暗。

“同学,同学。”

红辣椒熟悉的声音唤醒了他,也照亮了画面。

科克警探挪开了挡在自己眼前的手,呆愣的看向她。

眼前的红辣椒一副教师模样的打扮,她打开手中的宣传手册,念念有词:“这是第12个学校了,填报志愿非常重要,你可要好好考虑。”

手册上却并非是什么学校,而是他之前与红辣椒经历过的电影画面。《忠犬八公》中的帕克一家正在举办婚礼,但婚礼上的所有人,都长着他自己的脸。

然而红辣椒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对。

13、14、15、16,她展开一张又一张的学校宣传手册。

科克清楚接下来的场景是什么。

楼梯、倒下的受害者,逃跑的犯人,他的梦魇。

“17。”

手册再次展开,熟悉的楼梯出现在眼前。背对着他的受害者跌落在地,犯人像远处逃离。

科克警探重新站在了楼梯上。

他愣了片刻,像以往的梦境一样,向前奔跑追组,楼梯却开始变软,他再次从楼梯上坠下——

但是,镜头一拉,科克警探向下坠落的镜头居然出现在了银幕中放映厅的银幕里。

红辣椒在空荡荡的影厅中站起身,为眼前的电影场景拍手叫好:“太棒了,再来一个。”

于是银幕中银幕里的科克警探再次身处于折叠的楼梯之上。

那个永无止境的潘洛斯三角形上。

枪声突兀地从他身后响起。

科克诧异地回过身。

受害者倒下,另一个科克在楼梯的另一头出现。

另一个科克举起枪对准了他。

科克惊疑不定地抬起右手,他手中的枪还冒着烟,看起来,似乎是他自己开枪杀死了受害者。而另一个科克正在面对与过去的他遭遇一致的窘境。

——不。

就连被枪击中倒下的受害者,也是他自己。

“我把我自己杀了?”

另一边,始终对除了梦境仪器以外的东西没有任何兴趣和感触的艾登却溜进了昏迷不醒的盖勒提的病房。

他似乎想要对索拉娜的话做出什么回应,取出了两只匆忙赶制出的MINIDC,将其中一只为盖勒提穿戴好:“道德伦理,责任”

他喃喃自语着:“虽然不太明白她的话,但是试一下吧。”

熟悉的背景音乐再次响起,就连习惯在梦境穿梭的红辣椒都不敢在不确定对方立场的情况下轻易进入被噩梦吞噬之人的梦境,身穿着白色实验服长袍,与平时的打扮并没有什么区别的艾登却爬上了游行的花车。

随着影片的推进,这只存在于盖勒提梦中的游行队伍居然从野外逐渐走进了城市。

艾登顺着堆积如山的各种娃娃向上攀爬,看到了那个令他熟悉的花旦娃娃:“我好像没有说过,我很讨厌这个娃娃,你为什么选择了它作为自己梦中的形象呢?”

他不再结巴了。

巴尔克一愣。

艾登的台词听起来简单,其实别有深意。

当人们主动进入梦中而不是接受治疗时,就会变成自己想要变成的模样,这也是梦对个人欲望的一种反应。

比如索拉娜的红辣椒,盖勒提的花旦娃娃,以及在现实中实现了梦想的艾登表现出的,除了说话流利以外与平时没有什么区别的形象。

“为什么你要偷走仪器呢?是因为憎恨我吗?”

艾登并不理解,但是他想要做出改变,努力尝试着用蹩脚而简单的方式追寻答案:“或者,你并不是犯人,而是受害者?”

代表着盖勒提的娃娃并没有回答他,堆积的其它玩偶却突然看向他开口出声:“白昼之民来做客,正是月夜之民的心愿。”

整幅画面太过诡异,突兀地令人寒毛倒竖。

玩偶固定得并不结实的透露摇晃着,发出令人牙酸的稚嫩声音,异口同声:“如踏入愚昧,正是飞蛾扑火。”

银幕上偌大的放映厅中,红辣椒与科克警探两人孤零零地坐在观影席上。

她大致上已经能够确定科克的病因,但是有些东西还需要确认:“刚才,罗密欧说的‘越轴’是什么?”

科克莫名换了一身衣服,他穿着简单的polo衫,头顶戴着宽沿但简单方便的帽子,还戴了一副墨镜,看起来不再像个警察,更像是某个不太专业的三流导演。

他向红辣椒解释了一遍罗密欧在他的梦中提到的专业名词。

轴线就是被拍摄对象的视线方向、运动方向和不同对象之间的关系连接成的一条假象的直线或者曲线。

在拍摄电影时,遵守轴线一致是导演摄影师行业默认的规则。一旦打破轴线,就是“越轴”或者“跳轴”,会给观众带来不适的观影体验。

马丁·斯科塞斯忍不住看了一眼坐在他前排的库布里克的背影。

这并不是说导演在拍摄时绝不能越轴,影史上借用越轴营造特殊效果的情况也不是没有。目前,最出名的当属库布里克《闪灵》和他自己的《出租车司机》中对越轴的应用。

越轴给观众带来的不适感,反而可以被导演利用,刻意营造出一种紧张的氛围。奥斯蒙德在这里为越轴给外行人做出解释,也是别有深意。

因为《红辣椒》就应用了不少越轴的镜头画面拍摄。

每一次进入梦境时,奥斯蒙德都安插了越轴镜头,越轴在影片中是一种入梦的暗示。如此简短方便的手段,可以说是别出心裁,设计地非常巧妙。

而这样一来,也可以让观众直观地感受到,科克并非不喜欢电影,他甚至是个专业人士。

红辣椒果然也提出了相同的问题:“你果然很喜欢电影吧?”

刚才还自信满满的科克瞬间怂下了肩膀,人们尚未看清,他身上的衣服却突然变了一套,故作成熟的胡子全部消失,乍一看,又是一个普通的学生:“我”

他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突然响起的鼓声打破了沉寂。

令人不安的游行背景乐再次响起——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游行的队伍居然涌入了放映厅,挤占了这里。

它们在狭窄的过道穿行,纸屑与飘带纷飞,煮熟的火鸡嘎嘎乱叫,过高的埃菲尔铁塔和骑着旋转木马的拿破仑还将房顶顶破,捅出一个巨大的窟窿。

科克重新穿回了他的警察制服,惊愕地站起身看向四周纷乱的场景:“我的脑子已经这么不正常了吗?”

红辣椒同样愕然,她常在梦中穿梭,却还是头一次看到眼前的状况:“你的梦里混进别人的梦了艾登?怎么?”

一个被布锦水袖包裹的,她熟悉无比的身影同样出现在了游行的队伍之中。

红辣椒一愣,慌忙迎了上去:“等等!艾登!”

艾登看起来神志不清,又被袖子裹住了嘴发不出声音,只是不管不顾地向前走去。他身后被堵塞的游行队伍也不停向前推搡着,红辣椒一不留神被推坐在地上,游行队伍和艾登就如同抓住了机会一般,源源不断地钻进了放映厅的银幕内。

红辣椒想要去追,却被银幕阻拦,她只能回过头看向梦境的主人科克:“快点从梦里醒过来!”

索拉娜火速赶回了研究所。

仪器似乎是出了什么故障,转接器无法正常显示艾登的梦境,就好像是他的意识迷失在了盖勒提无法醒来的梦中一样。

为了救回艾登,索拉娜也只能再次涉险,深入盖勒提的梦中。

她摘下眼镜,一头柔软的金发迅速变红,伴随着熟悉的相似性转场一拉一推,眨眼之间,红辣椒已经出现在了梦境的半空之中。

弦月、电子合成音,女声欢快的节奏做为背景音乐响起,红辣椒自云端坠落,在星河中穿梭——眼前的画面让几乎所有的观众都睁大了双眼:

她越过云层,突然坐上了一架金属外壳包裹,散发着粉蓝色相交线性光的机械南瓜马车。一只比她和南瓜马车都大的东方龙头突然在消散的云雾后出现。

它同样由机械构成,电线与纤细的灯光如同五彩斑斓的细线一样,竟然用类似于传统醒狮服饰的制作技法,勾勒出栩栩如生、根根分明的毛发!

坐满了业内专业人士的放映厅内居然响起了整齐划一且响亮的抽气声。

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本以为影片的开头已经足够炫技,却没想到那根本就是开胃小菜,眼前令人惊叹的特效、或者模型技术才是真正令人大跌眼镜的重头戏!

机械龙长啸一声,吹出的风差点将红辣椒从马车上掀翻。它庞大的体型和逼真的形象莫名传递了一种威慑力,仿佛它下一秒就会冲破银幕的束缚,从屏幕中钻出。

好在它并未留意屏住呼吸的观众,更不在意差点被他掀翻的红辣椒,它向上攀升,缓缓露出被云层遮掩、令人胆寒的巨大身体,摆动着长长的身躯与四爪攀上云霄,同时也帮助观众扩宽眼前的视角,方便观众看清眼前的场景全貌。

如果说红辣椒救出所长时的梦境场景还姑且算的上现实,眼前融合了艾登梦境的就已经完全与现实割裂,只可能出现在幻想之中了。

这居然是一座倒悬在空中的机械之城。

与《2001太空漫游》不同,奥斯蒙德并未沿用库布里克那套简约、对称,几何形状串叠的建筑设计,而是参考了中式古建筑和大量自动化机械的设计。

包裹着金属外壳的高楼大厦,却统一拥有中式飞檐翘角和琉璃瓦作为屋顶装饰,四处挂着闪烁的霓虹灯牌和灯光略有些暗沉的成串大红灯笼,灯火与冰冷的金属连成一片,投影出的巨型古扇在空中缓缓阖上张开展现富士胶卷的广告。

一座巨大的机械千手观音正坐于城市的中央,最高处的两手捧着一只似乎是用作提供能源的蓝色光球,剩下的三十多条手臂好似是城市的枢纽,通过不停的移动将一些方形的建筑托举至远处,使用它们在空中连成一条又一条泛光的交通轨道。它身后的光相则是一台发电机器,通过不停地旋转,为城市送上源源不断的生机。

这!到底!是!怎么拍的!

《红辣椒》从开拍到上映,仅仅用了一年的时间!

实拍?还是特效?奥斯蒙德·格里菲斯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巨龙在倒悬的城市中穿梭,时不时越过缠绕的电线和狭窄的街道,伴随着巨大的风声与极快的镜头切换带来的高速移动效果,就连刚才被它吓到的观众也忍不住为它揪紧了心脏。

镜头拉远,红辣椒驾驶着马车在天地间四处张望,寻找着游行队伍的踪迹。

倒悬城市的下方仍然是一座城市。

两座城的距离极近,几乎折叠在一起,却拥有各自的重力系统,只是下面的城市看上去更像是人们印象中的洛杉矶街头。两座城市的边缘却仿佛动物一样,互相挤压,又如同微观物理化学中的观念那样,化为原子、分子,彼此侵蚀、交换、运动,融合在一起。

巴尔克愣了片刻,才弄明白了眼前的情况——下方的城市就是盖勒提的梦境,上方的城市则是艾登的梦境,因为仪器的错误和莫名的故障,导致二者的梦境逐渐产生了重合。

万幸的是,红辣椒没有花费多长时间,就在下方的城市街道上发现了游行队伍的痕迹。

但她搜寻了一会儿,却没有在游行队伍中找到盖勒提和艾登的身影,反而是路过街边的一面镜子时,突兀地到达了头顶上闪烁着霓虹灯的城市。

弗洛伊德的理论中,镜子除了代表自恋的意向意外,还是梦与现实的连接,梦是现实的镜子,观看镜子则代表着观察自己内心深处的欲望和冲动。

但为什么镜子会将两个梦境连接起来?红辣椒并不明白。

但这似乎为她指明了方向。

如果幕后黑手正在使用MINIDC的话,或许她可以通过镜子进入他们的梦境,也许艾登和盖勒提就在那里。

红辣椒在城市中穿梭,再次找到了一面镜子,她深吸了一口气,扶着镜框,走进镜中——

观众提着的心不敢放下,还突然被吓了一跳。红辣椒一脚踩空,向下坠去,好在她突然穿上了《大闹天宫》中美猴王的衣服,手中拿着金箍棒,得以踩上云彩,在空中飞行。

背景乐骤然响起。

下一帧,她又成了舞台剧《彼得潘》中的精灵,吊着威亚向前飞行。

下一秒,又变成知名漫画《阿塔利战斗天使》中的阿塔利。

接连不断更替的场景似乎证明,她正在不同的梦境之间穿梭。

“那是”

红辣椒突然仰起头,看向高耸入天空的,如同希腊雕塑一般仅穿着少数布片的雕塑:“欧文?”

她穿过障碍物,想要更加清晰地观察那尊雕塑,却发现雕塑建立在一个硕大的娃娃身上。

或者说,那并不是娃娃,而是早已经失去意识的盖勒提的躯壳,似乎是被雕塑掏空了的身体。

如同蝴蝶蜕变留下的蚕蛹一样。

“盖勒提?”

红辣椒煽动翅膀,停留在躯壳的上方。

背景较为缓和的音乐却骤然一变,缠绕在四周的树根居然动了起来,树根末端延展的枝触不断上涌,竟然配合着空中翻飞的蓝蝶,试图将挥动翅膀的红辣椒抓住。

骇人的是,当镜头顺着飞舞的红辣椒拉远时,银幕为观众展现出了遮蔽天日的树干上刻着的狰狞的人脸——居然是研发所的董事长!

巴尔克的手掌一拍大腿,他就知道!

蓝蝶在之前红辣椒差点翻下栏杆时出现过一次,恐怕它正是欧文在梦中的形象!他故意倾入红辣椒的意识却救了她一命,恐怕只是为了让她放松警惕。

而盖勒提与蝉蛹极其类似的尸体也证明,成蝶的欧文和试图攻击红辣椒的董事长正是蚕食、利用盖勒提的凶手!

红辣椒在藤曼之间不停躲闪着,她伸手抓住树干,在空中盘旋:“快让我醒来!所长!”

现实中的索拉娜急促地喘息着睁开了双眸。

两人驱车前往董事长的家中,试图从他那里得到答复,询问艾登的下落救回艾登。

红辣椒和所长坐在车上,利用短暂的时间为观众做出解释:“那已经不是盖勒提的梦了,他的意识变成了空壳,被各种各样梦的集合体侵蚀。”

但镜头却没有集中在两人身上,而是聚焦于车窗上凝聚的雨水。

“接受接触的梦一个个被吞噬。”

窗上的水珠落下,与其它水珠汇合成一条细线,与车窗中下部的水流汇聚。

“然后增殖,产生巨大的幻想。”

水流鼓胀,突破张力,又延伸出一条较粗的分支,向下流淌。

简单直观的镜头语言,与台词相对应,清晰鲜明地解释清楚了仪器与梦境反应发生异变。

朱迪·福斯特几乎忍不住拍手叫好。

拍摄阶段并没有水珠,所以她并不清楚简单的解释会通过后期的雨珠设计地如此巧妙。

两人到达目的地,董事长就好像早已知晓他们会来一样,早早打开了控制门,在种满热带植物的温室等待。

这样看来,这个坐在轮椅上下肢瘫痪深吸了一口气,光头老头长相确实有些骇人,一看就是反派,和达斯汀·霍夫曼过去饰演的角色完全不同。

达斯汀不愧是老牌影帝,演技收放自如,神态张弛有度,哪怕只是45度角满脸忧伤地仰望温室的穹顶,也能让人平白无故生出几分嫌恶:好你个老东西,之前就看你不爽处处给项目组添堵捣乱,还满口文绉绉的大道理,现在还想伤害红辣椒!吃我的制裁!

眼下唯一的缺憾就是警探科克没有同他们两人一起到达现场,不然毫无疑问会送来正义的银手镯!

“请把艾登研究员还回来。”

索拉娜开门见山,不仅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就连语气也没有什么浮动。她在现实之中一向如此,冷静而理智地把控着自己的情绪,似乎仅仅失控过一次。

然而董事长仍然背对着她,似乎并不打算理会她的发言,反而念念有词:“梦正在发抖,因为科学而被剥夺安居之处。在无人性的现实世界,唯一残存的人性的隐居之所游行的队伍是被现实逼迫的难民。”

“而我”

董事长说着夸夸其谈的言论,居然突然扶着轮椅站起了身。

怎么可能?!

观众坐席上响起几声怪异的惊呼。

他不是半身不遂吗?为什么突然站起来了?

董事长的下半身居然满是树根!

这些在黑暗的泥土中吸食养分的根系居然取代了董事长的下肢!让他站了起来。

巴尔克人都看傻了,他不由自主地低声喃喃:“可是这怎么可能呢?这是现实啊,难不成红辣椒还在董事长的梦境之中?!”

是的。

马丁·斯科塞斯暗中露出微笑,索拉娜走进温室前,银幕上的画面再次越轴了。

“我是梦境的看守人。存在的目的即是为了制裁你这样的恐怖分子。”董事长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目光牢牢锁在索拉娜身上。

“红辣椒。”

与其说董事长想要在梦境中获得一具完美的身体,不如说他想要借助MINIDC,放纵自己的欲望,成为欲望的主体,持续地延宕满足,彻底统治梦中的世界,在梦中将自己塑造成一名完美,至高无上的神明。

眼前一片蓝蝶飞舞,索拉娜突兀地变为了梦中的红辣椒,而她身旁的所长也突然被欧文取代。

钱导演沉默地抚摸着自己的胡子。

这何尝不是对“庄生晓梦迷蝴蝶”的诠释?

是庄周做梦成了蝴蝶?还是蝴蝶做梦成了庄周?

是索拉娜做梦成了红辣椒?还是红辣椒做梦成了索拉娜?

究竟哪边才是梦境?哪边才是现实?

人生变化无常。

红辣椒总是笑意盈盈的脸上一瞬间流露出讥讽的神色,她反应极快,快速向门边退去,一边警惕着两人,一边寻觅着逃跑的机会:“这是梦啊。”

现实中仪器前的所长焦急地敲着电脑键盘,试图帮助索拉娜从梦境中逃脱。但仪器莫名陷入了故障,所长只能摇晃索拉娜的身体,试图通过物理手段将她从睡梦中唤醒。

躺在床上的索拉娜大汗淋漓,流露出痛苦的神色。

梦境中的红辣椒伸手敏捷,原地起跳攀住墙壁接侧空翻,动作花哨且流畅地躲过董事长如潮水一般向她涌来的树根。

她躲进一间大概是藏品室的房间,在墙上挂着的众多斯芬克斯与俄狄浦斯画像中选择了莫罗于1864年绘制的名画《俄狄浦斯和斯芬克斯》钻进了画框。

但欧文也在第一时间跟随她进入了画框,变成了画面中的俄狄浦斯王:“人面狮身的恐怖怪物可不适合你。”

红辣椒迅速与他拉开身位,她扇动翅膀,在天空中盘旋,像斯芬克斯一样提出谜题:“什么生物白天做乖巧的研究员,晚上做董事长忠实的仆人?”

她的话正戳在欧文的痛楚之处,轻易地令他被愤怒掌控大脑。

他一直以来都暗恋索拉娜,但索拉娜从来都不对他正眼相看,反而处处包容一无是处的艾登。

为了得到心中的女神,欧文才与恋慕男性完美躯体的董事长做了交易,勾引了暗恋艾登却无法袒露心声的性别认知障碍者盖勒提,以此换取他偷盗了三台梦境机器。

“住嘴!人类就是有多面性的!”

红辣椒却不吃他这一套,她毫不留情地强硬反击道:“对被董事长支配的你来说,俄狄浦斯王倒是非常合适!”

弑父的俄狄浦斯王确实符合无法反抗董事长代表的父权压迫的欧文,他心中对董事长强烈的憎恨几乎无法压抑,但是却无可奈何。

巴尔克忍不住露出微笑。

有关于斯芬克斯的提示实际上也是对董事长的一种隐喻。

人在婴儿时期四肢爬行,青年时期两脚走路,老年时则拄上拐杖三脚走路,这是自然不可挑战的规律,董事长却强行借助梦境与仪器,重新赋予自己直立站立的权力。

同时,斯芬克斯的谜题也像欧文所揭示出的一样,人类并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会改变,且有多样性的。红辣椒在梦中形态的不断变化恰恰证明了这一点,她确实与斯芬克斯的形象相悖,却完美吻合谜底。

恼羞成怒的欧文将手中的武器朝着红辣椒抛出,正中她的翅膀。

红辣椒一时无法掌控平衡,坠入山崖下方的河流之中,却化身为拥有一条红色鱼尾的人鱼,在海水中灵活地穿梭。

“对,就这样逃吧。www.youxs.org,得到无限的自由。[1]”

看似平静的海面传来董事长深邃的回响,长有董事长人头的巨大鲸鱼自深海突然出现,猝不及防地张开了足有整片银幕大小的嘴,将红辣椒一口吞进腹中:“我也是!”

跃出海面的人头鲸鱼让人过于不适了。

薇薇安·库布里克移开视线,她原本没有深海恐惧症的,但是银幕上正在发生的画面也太怪了。

好在人头鲸跃出水面,伴随着他毫不克制的大笑,变成了匹诺曹的红辣椒被他从背部的喷水口喷了出来。

匹诺曹红辣椒翻滚几圈,居然落在了倒悬城市街道上的游行花车上。

她深陷多层梦境之中,就连多层的梦境也开始彼此渗透,侵蚀,导致她居然看见了刚刚进入盖勒提梦境的自己:“快跑!红辣椒!”

她大声提醒浅层的自己,希望能起些作用:“这是陷阱!”

但库布里克却不认为当下的场景是多层梦境互相侵蚀导致的结果,索拉娜在现实中的表现并不正常,她常常能在反光的物体上看到红辣椒的形象,有时还能听到红辣椒的提醒,面对所长感谢红辣椒将他从梦中救出时,索拉娜也只是说,她会转告给红辣椒。

俨然是将自己与红辣椒剥离区分,视为不同的人格。

按照《红辣椒》的逻辑与弗洛伊德的理念分析,索拉娜应该是清楚自己的欲望的。但她的“自我”却持续压抑“本我”情感的表达,导致自己精神不堪重负,反倒借助梦境仪器,在梦中放肆地表现出另一种人格来。

眼前的场景与其说是梦境的折叠,倒不如说是索拉娜本人对自己梦中的人格发出的劝诫。

第253章 《红辣椒》完

库布里克的观点很快就得到了验证。

刚进入盖勒提梦境的红辣椒明显因为看到了第二个自己而感到愕然, 大脑与身体一瞬间停顿在原地未做出明显的反应。

也正是她的反应不及为欧文和董事长创造了机会,蝴蝶与蜿蜒的树根翻涌向上,在一瞬间就将红辣椒吞噬——

她被欧文如同蝴蝶标本一般绑在台面上, 依旧不露弱势,在未能从欧文口中得到艾登的线索时, 更是直言不讳地攻击欧文与董事长的关系,以此来激怒欧文寻找足以令她逃生的破绽。

但红辣椒却意外从恼怒的欧文口中得到了另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他说:“你不清楚仪器真正的力量。MINIDC的研发已经完成了,超越了所有人的预期, 我们已经可以不佩戴仪器、以醒着的状态在梦境与现实中穿梭。”

这并不是艾登临时赶工的仪器对梦境造成的错误影响。

艾登并不清楚,他天真的期望与他人共享梦境的仪器,已经演变成了他无法预测的模样,欧文和董事长试图通过利用梦境,操控人们的想法, 成为梦境与现实的主人。

红辣椒一愣, 脱口而出:“之前在盖勒提的房间内,让索拉娜差点坠下楼梯的也是”

那时她看到的蝴蝶, 突然陷入的梦境, 并不是因为长时间佩戴MINIDC而导致的。而是跟着她和艾登一起到达现场的欧文在那时就已经拥有了影响他人,让他人进入梦境幻觉的能力。

一切都是他和董事长做的手脚。

放映厅中接连响起了几声被压抑的惊呼声, 显然,观众们也适时地回想起了索拉娜入梦时看到的蝴蝶暗示。

难怪当时从栏杆边缘拉住索拉娜的不是在海报上占据着男主位置的艾登,而是欧文。

与此同时, 科克警探竟然坐在由奥斯蒙德·格里菲斯经营的酒吧买醉。他本是来这里寻找红辣椒, 现正却在与奥斯蒙德饰演的酒保探讨, 在梦境中喝醉不是真正的喝醉,梦中的酒吧不是酒吧, 就连酒保也不是真正的酒保。

巴尔克忍不住在心中吐槽,那当然了。头一次拥有了全景镜头的吧台看起来竟然像极了《闪灵》中的酒吧,担任本片导演的奥斯蒙德上一秒说不定还穿着酒保制服居高临下着指使基努·里维斯应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这也是《红辣椒》有趣的一点,有时它的情节与现实的呼应也会让观众产生些恍惚的错觉,如同在做梦一般,混淆着影视镜头与现实的区别。

吧台上的钟表从23:59分跃至00:00,显示着当日日期的16也变为了17。

科克警官盯着辉光钟表,脸上的笑容骤然褪去。

影片在此刻切换了背肩拍摄,让观众无法看到科克警探脸上的表情,只能看到正在用布擦拭着玻璃杯的奥斯蒙德,和他脸上平和的、似笑非笑的神情,与辉光灯一样在昏暗的环境中流光溢彩的孔雀蓝色眼眸,他的声音几乎不带任何起伏的语调:“您讨厌17吗?”

17这个数字在红辣椒给出宣传手册时出现过一次。

科克警探从胸前的口袋中取出香烟。

酒保则将擦拭的一尘不染的酒杯轻轻放到了吧台上:“您对电影很熟悉吧?就像是曾经拍过一样。”

科克似乎是回忆起了从前的记忆:“以前玩闹似地拍过8mm的短片。在17”

他的瞳孔突兀的放大,就好像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会固执地走不出去17岁的魔咒。

骤暗的环境与出现在他身侧的荧幕与放映机也为观众揭示了答案:科克拍过电影,他并不憎恨电影,相反,他非常喜欢电影。

荧幕上的画面粗糙而简陋,一副又一副变换的场景镜头上只有两人的身影不停地追逐着。

警察与犯人。

他与中学时期的好友因为电影结识。

对方不管做什么都十分优秀,无论是做什么都比科克更快一步,哪怕是无意识的,科克似乎也总是跟在他的身后,追逐着他的背影,却怎么也追不上。

他们约定好一同考取电影学校,一起拍摄电影,共同追逐一致的梦想。

科克在对方的鼓励下,鼓起勇气编写了这部电影的剧本,绘制了分镜稿。

两个雄心勃勃,怀揣着梦想的男孩举起摄像机,在17岁那年开始摆设一部还没写完结尾的电影

银幕上的警察与罪犯奔跑着。

他们两人也曾经是要好的伙伴,在追逐的过程中插叙着两人昔日的情谊。

但就像是戛然而止的电影一样,两人的约定同样中途作废——迫于家庭压力,科克放弃了电影梦想,他考取了警察学校,将未完成的梦想、剧本、分镜稿、电影,全部交给了好友。

好友如愿考进了电影学校,却因为过于疲劳,出了交通事故,没来得及进入学校报道就撒手人寰。

电影的故事中道而止,科克警探同梦中一样,站在永无终点的楼梯上。

他杀了自己。

他永无止尽地追杀杀了自己的自己。

他扼杀了自己的梦想,也认为自己的背叛行为是酿成好友的悲剧的原因之一。

他憎恨背叛了好友、背叛了自己梦想的自己。

因此不停地在梦中追逐着。

作为警察,追逐着罪犯。

科克愣怔地站起身,银幕中的犯人离去的门刚好投影在酒吧的门上。

他推开门,看到的却是一间硕大的放映厅。

只是银幕中播放的并非是他与好友未完成的电影,而是红辣椒与欧文。

“红辣椒?!”

欧文的手掌竟然从红辣椒的皮下穿过,他一边深情地注视着红辣椒:“我爱你,真实的你。”一边将不停痛苦哀嚎的红辣椒的皮囊生生撕为两半,露出其中属于索拉娜的扮相。

眼前的场景如果放到未来的影院中,恐怕会收获一批:“中之人!”之类的讶异感慨。

此刻的放映厅中,则是“哇”声一片,谁都没能想到,影片居然选择了如此粗暴的方式和镜头,在场的观众几乎全部都被惊恐笼罩,并非是因为眼前的场景过于血腥,事实上,被剥下皮囊如同蜕皮、脱衣服一样轻松,但过于怪异却真实的画面却唤醒了恐怖谷效应,配合令人牙酸的音效,让人由衷地感到不适与震撼。

关键时刻,警探通过银幕赶到现场,他朝着欧文开了一枪,抱起红辣椒匆忙地逃离了现场,逃向自己的梦境。

欧文自然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他们,紧紧地咬在他们身后。

科克警探的梦境再次一一浮现。

《罗密欧与朱丽叶》、《忠犬八公》、《失乐园》、《小鬼当家》、《出租车司机》只是这一次,追逐着他们的侍卫全都有了脸,他们都变成了欧文的模样。

两人在窗台上打斗,引起罗密欧与朱丽叶的阵阵惊呼,摔跤、扫堂腿,繁多的根据特殊场景设置的衔接动作令人应接不暇眼花缭乱!观众的双眼睁大,不敢错过每一帧的打斗,两人自空中坠下,竟然还能变成《小鬼当家》中小男孩的塑料玩具,挥舞着塑料剑,表情僵硬、关节僵硬地缠斗。

欧文毕竟不是警察的对手,在他人的梦境中也无法发挥出全部的实力。见到自己落于下风,便仓促地站起身,打开门逃跑。他踏上一条永无止境的三角形楼梯台阶,如同科克警探记忆中追不上的罪犯一样向前逃跑。

科克站在原地,他的脚下一软,额头渗出冷汗。眼前出现昔日友人看不清的面庞,他手中拿着他未完成的分镜稿:“接下来呢?”

“接下来”

他咬紧牙关,抬起双手,竟然朝着远去的欧文开了一枪,血花正中背心,欧文向前栽倒:“接下来,我们这样拍!”

话音落下,他竟然从永远没有尽头的台阶下径直掉落,打破了无限循环的三角,与索拉娜一起,掉进了海洋中的一艘破旧小船上,两人相拥着,还假借身位,展示了一个经典的错位接吻镜头。

“是《007诺博士》!007第一部 电影结尾时的经典场景!”

有人仍不住惊呼。

眼前的定格画面上方突然浮现起了 THE END的字样,耳边也响起了罗曼蒂克却与本片风格有些违和的BGM,画面似乎有变淡的趋势,滚动的片尾主创名单也在荧幕下方露头。

不属于现场观众,来自于音响中发出观众欢呼声随即响起,电影完结谢幕,镜头拉远,科克曾经的好友居然从观影席上站起拍手故障。

始终纠缠着科克的梦魇终于被他抹平。

而索拉娜也终于回到了现实之中吗?

镜头聚焦于栽倒的欧文,他痛苦地挣扎着,竟然在梦中流出了大量的血液。

这是《红辣椒》中第一次出现血液。

库布里克敏感地察觉到不对。

欧文的神色狰狞,表情却格外地惊恐:“梦中,怎么会感到疼?”

除非他并不在梦中,而是身处于现实之中。

福至心灵一般,清醒的索拉娜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

她将MINIDC从头上取下,余光瞥见窗外居然惊讶地发现,头顶还有一座倒悬着的城市,巨龙咆哮着俯冲,来回穿梭:“我还在梦中?”

观众的心七上八下高高悬起。

还在梦中?

难不成刚才只是摆脱了一个深层次的梦境?

彼时正坐在床前的科克警探正满足于自己的美梦,他删除了收藏的网站,再也不需要前往“酒吧”寻求红辣椒的梦境治疗。

科克站起身,舒适地伸了个懒腰,回想起自己的梦境,他忍不住露出无声的微笑,然后兀地转过身,面对窗外,试图重现电影结尾时自己的帅气姿势——硕大的落地窗外,等候着他的却是巨大的石狮、行走的自由女神像、埃菲尔铁塔

由范吉利斯参与编写的、稍有些令人不适的合成数字摇滚背景乐立刻响起。

激昂、欢快的背景乐搭配的却是站成一条纵列、身穿考究西装的男男女女面带微笑,有序地向前迈动脚步,一个接着一个直勾勾地摔进挖好的、插着墓碑的土坑之中,尸体重重叠叠,天使挥动着铲子,将黄土朝着坑中的人群抛洒。

游行的队伍在现实的街道上行走着,一些围在路边举起相机试图拍摄眼前诡异画面的人居然汇聚成了一只巨大的蛇形怪物,它的头上长满了人构成的头发,发出轻佻的口哨声,居然试图偷看自由女神像的裙底。而自由女神像却不知为什么掀起了多余的布料,试图将它往头上戴。

空中落下成千上万张的绿色富兰克林钞票,上下翻飞,折成汽车、船、飞机甚至火箭的模样,载着人如同碰碰车一样相互撞击着。一根根人类化作的竹条,砸开寺庙或者教堂中的功德箱募捐箱,争抢着一张张赎罪券。

原本还在转播的电视画面中兢兢业业的主持人,居然扭曲着变成了一只肥猫,趴在地上长睡不起。

政客的嘴巴外翻、扩大,裹着面孔,如同用嘴和言语为自己编织了一张面具,不停地争抢着,试图爬上白宫的屋顶。

就连所长养的那只金毛,也穿上了太空服,在空中来回飘荡。

梦反应着人们深藏心底的欲望。

眼前似乎已经与梦境融合的现实,正吞噬着所有人的意识,也反射着他们一直压抑在心底的真实与欲望。

艾登在梦中的欲望是垂落的、融合的,也就是他脑中充斥着奇思怪想的、想要与他人分享的梦境之城。

巨龙蜿蜒着,在两座城市之间上下盘旋着,似乎正在找寻着什么。索拉娜定睛一看,居然发现红辣椒正骑在它的背上,发现她以后,便驱使着巨龙,朝着她飞了过来。

可是如果这里是现实,红辣椒为什么会再次出现?

库布里克坚定地维护自己的思路,并且觉得他似乎抓住了什么:红辣椒会再次出现,证明她是索拉娜的欲望在梦中的体现。

《红辣椒》中出现的所有人物都有做梦的经历,唯独索拉娜自己的梦从未出现过。

从目前已知的结论观察,她的所求并不是金钱、权力、色欲,而是深藏的“本我”,红辣椒的热情、坦率,这些被现实中理智的“自我”压抑的感性。

她渴望满足“本我”,促使自己成为真正的、她所期待的“索拉娜”。

果然,奇迹般汇合的两人居然没有达成一致,反而形成了分歧。

红辣椒认为,现在必须查明梦境与现实融合的原因,阻止事态进一步恶化。

但索拉娜却认为,他们应该找到失踪的董事长,找回艾登。

比起感到疑惑的观众,深知索拉娜为人的红辣椒并不意外,她仿佛是刻意与索拉娜唱反调一般:“为什么要去找艾登?他自以为是、不负责任”

用意似乎是想要逼着索拉娜承认什么。

但索拉娜并不想做任何理会,她转过身,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巨龙几步跟上她,咬住她的衣角,带着她径直飞向了天空,她在千手观音手中,本该捧着能源光球的地方,发现了一只被水袖缠绕包裹的茧。

而身体被树根支撑的董事长却从现实与梦境的裂缝中浮现身影,他肆意蔓延的树根大肆地破坏着现实中的建筑,纠缠的根节不断向上攀岩。

红辣椒试图用阻止他,却不知道自己应该从何做起。

索拉娜触碰到茧房,她的手指被水袖裹缠,脸颊竟然就这样穿过了布锦,与被倒吊着的、沉睡着的艾登面对面。

原本在影片开头的,由古琴弹奏的曲调再次响起。

只不过它做了一些降调处理,节奏也更加缓慢,让人心中充满柔软。

索拉娜竟然朝着身侧倒影着自己身影的玻璃伸出了手,从中握住了位于下方城市中红辣椒的手。

镜头旋转,两人的身影各占一半重合,朝着艾登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

与过去的无数次重合在了一起。

红辣椒脸上带着笑意,拍一拍艾登的脸颊,看着他迷惘地醒来,结结巴巴地道歉:“对不起我,又给你填麻烦了。”

“但是每一次从噩梦中醒来,都能看到索拉娜和红辣椒,实在是太棒了。”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低声地复述着那些听起来有些夸张的红辣椒与索拉娜的优点。

原来如此啊!

巴尔克忍不住惊喜地敲了一下扶手:影片中出现了三个对索拉娜抱有好感的角色。但科克警探喜欢的是热情开朗的红辣椒,欧文喜欢的是冷静理智的索拉娜,只有艾登,他透过索拉娜看到红辣椒,又从红辣椒身上找到了索拉娜的影子,他全心全意地喜欢着索拉娜的自我和本我,即便索拉娜本人都压抑着自己的本我,无法确认哪个才是真正的自己。

实际上,索拉娜虽然压抑着本我,压抑着自己的感情,却也清楚,她与红辣椒是一体的。

无论是红辣椒还是索拉娜,都是她自己。

在如此荒诞的梦境与现实中,她选择接受真实的自己,真实的感情。

奥斯蒙德·格里菲斯很少在影片中表述过多的情感,他总是显得有些含蓄,将丰富的情感藏在电影的意象与行动之中。需要用心品味才能从细节中窥见真相。

比如冷静自持的索拉娜突然对艾登发起了脾气,转头在欧文面前依旧选择维护他。

比如天真而自私、除了科研以外什么都不在乎的艾登,居然因为索拉娜的斥责,选择深入盖勒提的梦境。

再比如,眼前在梦境与现实的交汇之处,艾登睁开双眼,他露出有些傻气的笑容,说着傻乎乎的,却不再结结巴巴而是显得格外流利的话语:“有索拉娜在,噩梦就自然而然地被美梦取代了。”

可是,叫醒艾登又有什么用呢?

很多观众并不理解,该怎么做,才能让与梦境融合的现实剥离?

艾登给出的很好的解释,他制作MINIDC的初衷,是为了与人分享美好的梦境。梦境没有主人,董事长不是梦境的主人,所有人都是梦境的主人。

而要对抗一场噩梦,一场被人统治的、操控的噩梦,需要的正是一个美梦,如果一个人的美梦不够,就用一个又一个人的美梦来击碎噩梦。

索拉娜平静地靠着他,闭上双眸,陷入了梦境。

激动人心、令人头皮紧绷、鸡皮疙瘩立起的弦乐再次响起,红辣椒骑着机械巨龙,指挥它朝丛生的树根喷出火焰。

她躲过朝她袭来的树根,身穿一条高定礼服,在走秀上将手中的包砸向台下看秀的董事长。

动画中长着触须的反派扼住超级英雄红辣椒的咽喉,她用戏剧的水袖从背后锁住董事长的双腿,将他高高吊起。

变异的弗兰肯斯坦撑破绳索,红辣椒向后跑去,又变成皮影,手中拿着长枪,和董事长的剪影来回颤抖了几个回合。

她变成没有面部表情的芭比娃娃高高举起魔杖。

猫和老鼠中的老鼠在汤姆的帮助下通过滑索逃离差一点扑到她脸上的董事长。

她变成《基督山伯爵》中的话剧演员,一退一进。

又变成沙画小人,被树根紧紧缠绕。

剪纸中的她挣开脆弱不堪的纸条。

007朝着敌人扔出冒烟的手雷。

树根上的遍布着上横,似乎已经取得了一定的效果。红辣椒一边在空中跃过呼啦圈,做了一套自由转体动作,一边朝着艾登、科克和所长大喊:“更多的梦!”

《小刀会序曲》响亮的唢呐声取代早已落入平静的背景乐响起,银幕上的画面变成一片陌生的水墨,背后插着四旗,戴着面具的美猴王从云层中一跃而出,它手持金箍棒,又在下一秒变为脸上字符跳动、手脚被金属取代的赛博美猴王,高高举起金箍棒,又变成戏曲人物,重重地砸向董事长,将他砸成了一滩水墨。

主角已经不止是红辣椒。

埃及艳后挥动法杖,瘦长的阿比西尼亚猫便迅速向前,咬住董事长的手臂。

日本恐怖片中的女鬼贞子顺着树根向上爬行。

天行者卢克挥动光剑、终结者射出激光砍下大半的树枝。

穿着太空服的金毛犬在宇宙中的小小星球上行走两步,卧在了被玻璃罩住的玫瑰花旁。

水墨画中的哪吒用混天绫将董事长和他残缺的树枝困住,化作一副油画,被索拉娜举起的打火机点燃边角,在瞬间燃烧殆尽。

沉醉于眼前眼花缭乱特效场景的观众终于松了口气,重新恢复了呼吸——天才!《红辣椒》简直打破了人们过去对科幻影片所有的认知,科幻电影不仅仅只是神乎奇迹的科技设备,归根结底,它是对人类疯狂想象力淋漓尽致的展示!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梦境更加疯狂?

还有什么比一部完美地展示了梦境的电影更加令人惊叹?!

还有这些令人讶异的水墨动画、皮影、剪纸、沙画!

奥斯蒙德·格里菲斯究竟是怎么想到将它们的镜头拆分剪辑,用快速的蒙太奇手法呈现出不可思议的梦境混乱效果的?!他居然完美地将现实、电脑特效和动画的切换结合在了一起!

一部电影,几乎完美地满足了所有类型影片爱好者的喜好。

影片的末尾,科克警探与所长并肩走在和平的街道上,所长询问他:“你的梦后来怎么样了?找到病因了吗?”

科克警探轻声地叹了口气:“病因嘛”

缓慢的沉默被一个插入的声音打破,科克转过头,看向玻璃上自己的倒影,昔日的好友笑意盈盈地望着他:“我们拍的电影成了现实,你真的当了警察这不是从想象中诞生的真实吗?好好珍惜。”

科克也回以笑意:“嗯,想象和真实都是。”

他需要珍惜的事物。

科克走到街边影院的售票厅,掏出钱夹,指着一张动画电影《小美人鱼》的海报:“一张普通票。”

不断催眠自己拒绝电影的人,终于下定决心,买了一张电影票。

第254章 影评

偌大的影厅被雷鸣一般的掌声与欢呼声包围。

《华盛顿邮报》的特派资深影评人吉布森却犯了难, 他今天是接受了老友,美国电影艺术学院副主席的恳求,带着鸡蛋里挑骨头的任务来的。

《温柔的怜悯》剧组的公关团队也找到了吉布森, 提出了类似的请求。

无论奥斯蒙德·格里菲斯拍出了怎样的新作,美国电影艺术与科学学院都绝不可能再将奥斯卡奖杯颁到他的手上!

公关舆论战要从首映礼结束的那一刻就打响!无论是学院还是其它试图争奥的剧组公关必须买通记者, 先一步引导影迷和评委的看法。

但将《红辣椒》完整观看一遍以后,吉布森悲哀地发现,他实在是难以从《红辣椒》中挑出什么错处。

如果说它太过商业,充斥着大大小小的特效, 可它的内核却颇具深意,全片从《梦的解析》出发构建,引人思考,发人深省,不仅解释了当代社会的一些丑恶现象, 还表达了对美好理想和爱的追求。

如果说它太过深奥难以理解, 硬要加一些大道理来提升自己的艺术水准,脱离观众, 作为一部超现实电影作品的《红辣椒》又显得十分接地气, 归根结底,它的主线故事不过是女孩通过梦境拯救世界。

如果说它感情戏太弱《红辣椒》本质上就不是一部爱情片。更何况, 它对男女主感情的塑造,总比同类型的《星球大战》、《终结者》强吧?

《红辣椒》几乎同时满足了影评人和普通观众的兴趣。

吉布森想都不用想,就可以轻易地预测, 《红辣椒》将会是奥斯蒙德·格里菲斯继《冥王星》以后的又一部票房口碑皆爆的超级大片。

现在故意挑刺去抹黑《红辣椒》, 无疑是在降低自己在圈内的权威与可信度, 就连他的忠实观众都有可能因为过于不实的影评反过来将他骂得狗血淋头。

思来想去,他能够不昧着良心想到的缺点也只有《红辣椒》的投资太多, 奥斯蒙德年龄太小。还不如及时联系美国电影艺术学院与《温柔的怜悯》的公关,退还他们提前预支的费用和礼物。

奥斯蒙德并不清楚首映礼的现场还有这样心怀鬼胎的“间谍”,他拢了拢袖口,按照惯例拿起话筒,和到场的朋友、业内专业人士、影评家们打了个招呼,讲几个拍摄期间发生的趣事调动气氛。

台下的观众尤其关注他究竟是怎样拍出如此逼真,效果几乎划时代的特效。无论是库布里克、还是斯皮尔伯格、亦或者乔治·卢卡斯,脸上都写满了好奇,巴不得让他现在就把制作特效的内幕像倒豆子一样劈里啪啦地全部招出来,只差没把“我下一部电影也想用”写在脸上。

不久前才和他合作拍摄了《终结者》的卡梅隆眼睛都嫉妒地发红,抛开故事情节安排不谈,《红辣椒》惊人的特效展示可以说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其它电影的特效制作和它一比全是粗制滥造,小学生刚学了电脑软件耗尽心血交出的敷衍之作。

奥斯蒙德早已准备好话术。

特效制作他没怎么参与,只提了设想、提供了美术概念设计稿,特效方面全权交给了工业暗魔负责,他就是个掏钱、验收的。

工业光魔的拥有者卢卡斯眼睛都听直了。

这是什么时候发明创造出的新技术?他怎么一点内部消息都没听说?今年上映的《星球大战》的票房不太理想,和《红辣椒》的特效一比更是一个天上一个泥里。早知道就应该事先联络走在业界前端的工业暗魔。

库布里克最近在考虑制作的电影与电影特效无关,马丁·斯科塞斯则从未考虑过科幻电影或者魔幻电影,两人虽然惊奇,但似乎对电影的拍摄手法和故事内容更感兴趣。

难得离开英国加入小圈社交的库布里克更是面带微妙的笑意,连连点头,表示自己对这部电影的肯定,看他欣慰的模样,仿佛《红辣椒》是奥斯蒙德在他老人家一帧一帧细微的指导下完成的,他就是库布里克的关门得意弟子。

吉布森不由地为自己捏了一把汗,幸好他已经决定放弃诋毁奥斯蒙德,看库布里克的表情就知道他对这部影片非常满意,整个电影评论圈敢和库布里克叫板的影评人屈指可数,但绝对不包括他自己。

此时,他忍不住羡慕那些被斯莱德纸片厂买来说好话的同行,不仅可以随心所欲地发表自己的言论,还能再拿一笔钱。

如果他的心声被伊莱娜听到,公关女士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扬起下巴,大声告诉他——《红辣椒》花在公关上的费用少的可怜,甚至比不过环球当初在《失乐园》身上砸下的公关花销,整个公司为第56届奥斯卡准备的公关费用几乎全部集中在《雨人》身上,奥斯蒙德对他的“偷天换日”计划势在必得。

但影评人比起《雨人》,似乎对《红辣椒》更感兴趣。

毕竟它是奥斯蒙德·格里菲斯唯一一部造价高昂,成本远超其它电影的商业巨制。

无论它赚得盆满钵满还是亏得倾家荡产,都能为报社带来数不清的流量。然而,在场的多数影评人还是根据自己的第一印象,给出了几乎一致的评价。

“远超所有商业科幻电影的巨作。我到现在都很难想象,这是一部使用摄像机拍出来的真实作品。”

“说实话,我觉得比起电影的男女主角和重要角色,看到了这样一部电影的我才像是在做梦,我以为这样的电影最起码在10年后才有可能出现在我们、观众的面前。”

几名聚在一起讨论的影评人默不作声地点着头。

“抛开特效不谈,奥斯卡最佳剪辑奖恐怕已经被《红辣椒》预订了吧?如此多的匹配剪辑,相似性转场我几乎像真正做梦一样沉醉。”

“很难说。”

提到奥斯卡,几乎所有人都发出了相仿的唏嘘:“如果《红辣椒》能在明年上映就好了。”

毫无疑问,明年上映的《红辣椒》才具备竞争奥斯卡的能力。奥斯蒙德得到的两座奖杯拖累了《红辣椒》,让原本几乎可以轻松到手的奖杯插上翅膀飞走。

“今年参加奥斯卡的家伙真是幸运儿,《母女情深》、《温柔的怜悯》,这些被我们的同行看好的争奥热门,与《红辣椒》比较哎。”

没有人敢在这里说出他们的真心话,即便他们的表情让他们清楚彼此的认同:怎么比?拿什么比?如果不是奥斯蒙德的两座奖杯和《红辣椒》过多的特效与商业性干扰,那么第56届奥斯卡奖杯归属本该毫无悬念!

到目前为止,也只有同公司斯莱德和米高梅联合出品的《雨人》值得拿出来与《红辣椒》在奥斯卡的赛道上碰一碰拳头。

荣恩心潮澎湃地从影院走出,他几乎拼尽全力抑制自己的声带震动,才阻止了自己像个傻子一样站在电影院门前大喊:“奥斯蒙德·格里菲斯就是世界的神!”

作为奥斯蒙德的忠实粉丝,《红辣椒》已经超过了其它所有电影在荣恩心目中的地位,成功登顶第一。

他宣布,《红辣椒》就是他收获的最好的圣诞礼物。

热血沸腾的荣恩激动地感受不到纽约冬天的冷意,他随意地搓了搓手,从钱夹中取出一美元,买下了一张报纸,轻快地翻到属于巴尔克的影评频道。

《红辣椒》首映礼之前,他才知道这名知名影评人和他同属“奥斯蒙德影迷交流会”,迫不及待地想要在刚刚看完影片的现在,从志同道合的影评家身上,找到些许认同感。

“《红辣椒》是一部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史诗级科幻影片,很难有其它科幻电影能够超越它创下的成就。”

#VALUE!   “我们通常认为,真实与梦境之间的界线泾渭分明,但事实并非如此。我们很容易在现实中经历与梦境类似的场景时产生疑惑:‘我曾经来过这里吗’或者‘我好像见过这个人’,大卫·迪绍夫指出,经过大半个世纪的大量实验之后,我们认为梦中无意识信息加工速度最高可达 11000000 次/秒。《红辣椒》梦境意象的高频转换的灵感就诞生于此。奥斯蒙德为此不惜舍弃了常用的长镜头,在电影中安插了大量匹配剪辑与相似性转场、天马行空的奇思妙想,营造出了独特的‘梦境逻辑’。《红辣椒》借助梦的理念和机制,让奥斯蒙德得以以其自成一派的视听风格让角色在变幻的空间间自由游走,猛烈冲刷受众的视听体验。 ”

#VALUE!   “与现实生活经验中飘渺不定的梦境不同,艺术作品中的梦境可以按照创作者的意愿被创造、改变、构建、瓦解。超现实主义画作中,梦境可以在二维平面上被虚构出三维的立体空间效果,还可以扭曲为莫比乌斯环原理的循环往复空间。而在传统漫画、动画作品中,时间的运动让二维平面构建的空间得以流动,构建的梦境空间还可以相互嵌套、回旋、融合等。《红辣椒》中的潘洛斯三角形和倒立的城市就是一个鲜明的例子,现实中本不可能出现梦境中的场景,但《红辣椒》却将不可能变为可能,它突破了目前真人电影的桎梏,也为将来的影视作品发展指明了一条可行的道路。”

“”

“《红辣椒》不仅通过梦境诠释了弗洛伊德《梦的解析》,同时还是一种对未来的预测与劝诫。影片将未来更加发达的网络世界与梦对比,网络与梦境仪器一样,人们发明它,构建它的本意是为了分享梦境——分享现实中有趣的事。但有没有可能,未来的网络世界会出现像董事长这样的人?放纵自己的欲望,意图掌控他人的意识?左右人们的思维,让人们丧失快乐与思考的能力?人们会不会因为在梦境、在网络中肆无忌惮地表达自己的欲望而伤害他人,甚至像董事长与欧文一样,将自己的欲望建立于他人的痛苦,他人的血肉之上?”

#VALUE!   “影片中自由女神像高举的火炬被替换成酒杯,酒杯中盛放的粘稠液体和女神试图将布匹裹住脑袋的行为无疑暗示着中东和石油,反应的是集体的贪欲。物种转换的‘美杜莎’暗示的则是部分男性的窥视他人隐私,并且强行给予对方石化,也就是倒打一耙强迫对方沉默的不耻行径。用钱折叠的‘碰碰车’则暗示着人们对利益的追逐转化为对彼此的攻击而非正当竞争种种恶行已经在现实中发生,终将会被梦境和网络放大,我们还能否在放大镜下不受侵扰地找到真实的自己?应该未雨绸缪警惕的不仅仅是科幻电影中的智能机器人变异,还有我们自身搭建于他人身上的欲望,我们应该何去何从?这是一个值得商榷和考虑的问题。”

“《红辣椒》也已经给了我们答案:面对现实与未来,同红辣椒一样,积极、直率地应对。而梦境、梦想绝不是放大的丑恶贪欲,它是要同他人一起分享的快乐。”

“影片中唯一令笔者无法理解的地方,只有小金毛的梦境和影片最后穿插在对理事长攻击画面中的,小狗宇航员和玫瑰一起坐在小小星球上的画面。这个镜头让笔者下意识地想起安托万·圣克苏佩里的《小王子》,但我无法通过整片的基调猜测奥斯蒙德·格里菲斯特意安插镜头的用意。如果读者有自己的理解,欢迎给我来信,共同探讨讨论。”

哈!他就知道读巴尔克的影评总能收获些深层次的解读。像他这种对哲学毫无研究的人,根本就不知道影片还藏着如此多的深意,也许回家路过书店时,要买一本《梦的解析》对照着《红辣椒》仔仔细细解读一番。

就是不知道《红辣椒》未来出售录像带时,会不会在录像带中附录一些解答观众疑惑的问答环节,他实在是太期待了!

顺手翻了翻报纸,娱乐版还刊登了几条简短的影片相关信息:

“《红辣椒》成本预估7000万美元,首日狂揽541万美元,超越《www.youxs.org》、《失乐园》创下影史新高!预计全球票房十亿美元,有望登顶北美票房榜总冠军?”

“零差评!126名影评人盛赞《红辣椒》:‘从未见过比《红辣椒》更出色的电影’,倾力推荐!(www.youxs.org)。”

“首日500万美元票房,浅谈当代年轻演员一代,朱迪·福斯特、基努·里维斯、利亚姆·海恩斯的票房号召力?一部几乎全由青少年构成的演员班底,为何能取得如此辉煌的成绩?”

“奥斯蒙德:暂时没有为《红辣椒》竞争奥斯卡的打算。”

“年轻代导演第一人!为什么说奥斯蒙德的成功不是巧合无法复制?——带你解析《红辣椒》那些极具创意的镜头。”

荣恩的嘴角几乎都翘到了天上。

作为奥斯蒙德的忠实粉丝,夸赞奥斯蒙德就等于夸他,他就喜欢看这种无脑夸夸的评论,因为这都是奥斯蒙德应得的!这就是他崇拜的偶像!

他计划将这些言论全部贴到自己的剪贴册上,便又买了一份报纸,将两张报纸仔细卷好,脚步飞快地朝着书店走去。

至于好友丽芙有关于《雨人》的导演是奥斯蒙德·格里菲斯的猜测?他早就抛到了脑后,怎么可能呢?制作《红辣椒》这样优质的电影耗时又耗力,奥斯蒙德哪来的时间与精力分给《雨人》?

《红辣椒》上映四天,几乎所有美国人都在焦急地为即将到来的圣诞节做着准备,频繁地外出,从早忙到晚。

奥斯蒙德也不例外。

只不过他繁忙的原因与普通人稍有不同——无论是他的竞争对手,还是美国电影艺术与科学学院、以及处处看他不顺眼的英媒,英国制片厂,都不希望他与《红辣椒》的风头太盛,恨不得时时刻刻见缝插针地买通媒体,为《红辣椒》制造些无中生有的偏见解读,曲解影片的真实含义,引导不明真相的普通影迷攻击电影。

好在伊莱娜的公关素养过硬,公关团队放弃了周末休假,严盯着各家电视台与报社,随时待命,防患于未然,才没有让部分造谣《红辣椒》暗讽局势、时政的言论传播地太过夸张。

昨晚拿着米高梅的分析师与雪莉·兰辛拿给他的数据表格和结论做了些规划,一直到凌晨两点才入睡,早上八点就得和记者见面召开新闻发布会,奥斯蒙德睡眠不足,稍有些低气压,一大早就一言不发,沉着脸在餐厅与书房间穿梭。

不仅是系统不敢出声,就连不知道该做什么帮他的利亚姆都靠在吧台旁,悄无声息地喝着咖啡,双眸紧紧注视着来回移动的奥斯蒙德。

他随意揉了揉刚刚吹干的黑色卷发,一边捞起沙发上熨帖平整的套头衫套在头上,一边马不停蹄地走向餐厅,打开冰箱,寻觅方便快捷的早点。

“在这里。”

利亚姆点了点身旁的盘子:“我烤了些松饼,煎了些培根和鸡蛋。咖啡在咖啡机旁边,加了奶,方糖也放在旁边。”

奥斯蒙德没有往咖啡中加糖,这代表着他认为自己完全无法克制困意,最好用苦涩的咖啡让自己变得更加清醒。他端着咖啡,一双眼睛刚刚从套头衫中顶出,便挪向了利亚姆的方向:“不是说郁期就不要进厨房了吗?”

利亚姆抑制不住笑容,顺势将咖啡杯放在一旁,一手搂过他的腰,一手抓住套头衫的衣袖举起:“只是很简单的工作伸手。”

这些再平淡不过的小事,总会让他心中升起几分特别的感觉。

利亚姆抓住他穿过袖子的手腕,手指轻轻摩梭了两下他的手掌内侧,忍不住在奥斯蒙德垂下头用叉子叉起煎蛋的时候亲了亲他的脸颊,抽离的时候又控制不住,在稍下方的皮肤上轻轻印下吻,就这样向下黏糊糊地吻到了耳垂。

“好了”

鼓着腮帮咀嚼,奥斯蒙德侧着身含糊不清地发出抗议:“我不想等会儿再去洗脸,太黏人了。”

不知道是不是郁期和在加拿大的经历影响,他最近总是这样,待在一起的时候就总是在索求拥抱和亲吻,亦或者更多,黏黏糊糊的就像是颗牛皮糖,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和他粘在一起。

利亚姆不舍地松开,又轻轻捏了捏他的指尖,才抽离身体,重新端起咖啡杯。

奥斯蒙德抬头在他的下颌骨亲了一口,转身走进办公室,从桌上取了几张文件放到玄关,又凑了过来,咬了两口松饼,再次在利亚姆脸颊上亲了一口,从衣帽间取了件牛仔外套。

利亚姆将咖啡杯抵在唇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才突然发现奥斯蒙德只是看起来很忙,实际上他很困,还没有清醒,整个人都有些懵。全凭意志驱使着自己行动,实际上却是来回在房间里兜圈子。

路过餐厅吧台四次,他只吃了三次早餐,却亲了他五次。

利亚姆的眉眼下弯,用咖啡杯掩饰自己过于鲜明的笑意,他瞥了一眼身旁辉光表上的时间,在奥斯蒙德第五次路过吧台来亲他的时候迅速放下咖啡杯,一把将他揽进怀里,怎么也忍不住低声的笑意:“都要把自己绕晕了,这么困,就再睡一小会儿,我开车送你,比司机快很多。”

奥斯蒙德抬眸看他,眼神十分茫然,像是搞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突然就动不了了,还以为是自己忘记了重要的事:“今天没有亲早安吻吗?”他歪着头,看起来十分困惑地轻轻舔了舔利亚姆的唇角。

“今天已经亲了六次了。”

利亚姆将他搂得更紧,带着暖意的指尖摸了两下奥斯蒙德稍带着些黑青的眼下,手动将他的脑袋压在自己的怀里。

系统蹬了蹬腿,躺在地上不满地翻了个身,舌头一卷舔掉枕着的狗粮碗中的几粒狗粮,不明含义地哼唧叫了两声。

“这么重的黑眼圈。”

伊莱娜一边调笑着,一边拿起自己的遮瑕,伸出手在奥斯蒙德的眼下揉搓了两下做临时的遮掩。

奥斯蒙德并未理会她,他正含着一颗冰块,视线一目十行地从伊莱娜准备的提问表上扫过。

“这是”他突然皱起眉,看着表格上拟备的记者可能问出的问题:“‘应对玩笑口吻调侃不应该选择亚洲人作为演员时的回答’?什么意思?有报社以国籍或者族裔为由攻击尊龙吗?”

第255章 猜测

伊莱娜轻声叹了口气, 她将遮瑕合上,顺手丢回包中,从几叠文件中取出压在最下方的报纸。一边递给他, 一边低声叹息:“其实,这样的言论很常见。”

美国白人至上的种族主义一向根深蒂固。除去金融危机时廉价的亚洲产品和亚裔劳动力挤占就业空间带来的摩擦, 《冥王星》导致的白人认同焦虑也影响了部分影评家们的想法。

简单来说。

因为“斯莱德电影公司对冥王星的维护”,许多影评人们都认为,《冥王星》能获得奥斯卡最佳影片奖就是对他们集体荣誉的维护。这导致部分影评家们下意识认为,奥斯蒙德·格里菲斯是与他们站在一起的。

至于这些事情和种族歧视有什么联系?

解释起来其实也很简单, 就像是伊莱娜递给他的这份报纸上所写的:“《红辣椒》是一部不可多得的杰作,是电影界跨越时代的标志牌”

《红辣椒》拍得太好了。

所以少部分影评人因此感到不满:为什么电影的男主角不是个美国人?加入一个亚洲人和大量亚洲国家的元素、令人眼花缭乱的中式建筑、中式传说人物有什么特别的用意?

他和它们,明明都可以被美式传统取代。《红辣椒》本可以用来进一步增强美国民众的民族认同感。

《美国电影报》声称:“影片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导演奥斯蒙德·格里菲斯在电影中选用了一个长相阴柔、不符合大众审美的亚洲人担任男主角,因此不得不在电影中添加了大量的中式元素。好在他有一定的自知之明,削减了部分属于男主角的戏份, 将之安插在了电影中最为重要的角色科克警探身上。”

奥斯蒙德握着报纸的边缘陷入了沉默。

《美国电影报》是什么, 他怎么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家报社?尊龙浓眉大眼的俊朗长相还不符合大众审美?更何况,电影中最重要的角色难道不是红辣椒?

他不相信伊莱娜面对这样的言论还能维持沉默和冷静。

奥斯蒙德抿了抿唇, 抬眸看向伊莱娜的眼神有些不解:“这种事还要得到我的批准?我还以为斯莱德的公关部门和《全球日报》会在第一时间抨击对方。”

伊莱娜耸了耸肩, 表情竟然显得有些无奈:“我总得第一时间考虑你的想法和奥斯卡,还有冒然撕破脸皮导致的后果也许这是一个陷阱呢?你的竞争对手想要通过下三滥的手段抹黑我们‘小题大做’, 亦或者干脆抓住有关于亚裔的问题不松口。那都不是我们想见到的,人人都在盯着我们,你的第三座奥斯卡奖杯不能出任何纰漏。”

不是她太过小心谨慎或者忍气吞声, 而是由亚裔演员担任主演的电影很难在奥斯卡讨到好处, 她不希望激化矛盾、放大影响, 因为这件事让评委、影评人站到奥斯蒙德的对立面去。

他们的计划能否实行建立在《红辣椒》能否取得第56届奥斯卡金像奖提名的基础上。

“伊莱娜。”

奥斯蒙德随手将报纸团成一团:“你和尊龙都是我的朋友,我们没必要在涉嫌人身攻击的评论文章上让步。何况”

他笑了笑:“我们从来不会对别人白送来的讨论度说不。至于你担心的事情, 斯莱德已经不是过去的斯莱德了,我们有发声反对的资本。”

《纽约时报》不久前刚刚转正的记者克莱德脖子上正挂着工牌,好奇地坐在前辈身边,自以为不着痕迹地东张西望,打量着记者招待会现场。

巨大的内厅坐下了近400多名记者,囊括274家来自世界各地的媒体报社杂志社电视台,座椅间隙和后摆黑压压的摄像机几乎连成一片连绵的山脉。克莱顿忍不住小声嘟囔了一句:“比白宫召开新闻发布会还要夸张。”

《纽约时报》、《芝加哥太阳报》、《华盛顿邮报》、《华尔街日报》、《纽约客》、《名利场》、《全球日报》,英国的《卫报》,德国的《德国之声》、法国的《费加罗报》占据了前排的全是各国举重若轻的头部媒体。

反复查看着提前准备好的问题避免遗漏的前辈闻言瞥了他一眼:“这可是少有的和奥斯蒙德·格里菲斯面对面的机会。”

只要拿到白宫的工作证,总统还不是天天见?奥斯蒙德可不是他们想见就能见到的。

像《纽约时报》这样体量的报社,至少能凭借与斯莱德制片公司的良好关系,从奥斯蒙德那里拿到三个提问机会。她深吸了一口气,调整自己的工牌,好让《纽约报社》的标志更为显眼。

谁能想到,穿着随意的奥斯蒙德·格里菲斯走进大厅时,手上竟然拿着一份皱巴巴的报纸。他坐下身后,并未说什么开场白,而是点了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报社的名字:“《美国电影报》的记者伯克·哈维先生在现场吗?”

前排报社和杂志社的记者齐刷刷地向后转了脑袋,注视着一个身材略胖、身高近六英尺的白人男人疑惑而紧张地站起身:“我就是”

伯克喜悦而紧张,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被奥斯蒙德点名。

难道他读了自己的什么文章十分倾佩自己?

然而,奥斯蒙德注视着他,扬了扬手中的报纸,直白得可怕:“我刚刚拜读了贵报143期第7版由你撰写的文章。你是一个种族歧视者吗?”

会场内几乎立即响起了整齐一致的抽气声。

“什么?!不、不,怎么会”

伯克慌忙地摇头,为自己辩解道。

但奥斯蒙德打断了他:“你不是,那你的责编是?”

“不”

“他也不是?那就是贵报社的主编是种族歧视者?”

奥斯蒙德再次打断他的话,他的神情严肃,法蓝色的眼眸深邃:“他的名字是?如果也不是他,难道是贵社的法人?或者董事?股东?公司拥有者?”

这其实是一个小小的文字游戏。

故意装作听不懂对方的话强迫对方在人选之间做出选择,转移话题的重点,实际上已经让在座的记者先入为主,确信对方做了什么,将对方直接剔出了己方的行列。

伯克不敢得罪自己的上司,迫切地想要否定奥斯蒙德划定的答案,导致他无法第一时间针对文章内容做出任何解释和狡辩。

奥斯蒙德也不想听,他时间有限,不想花费时间和他讨论他的文章内容是否属于言论自由。

“请你出去吧,哈维先生,美国是世界上最具包容性的国家,我们平等地重视每一名公民,这里不欢迎任何种族歧视者,斯莱德后续也不会接受贵社任何的采访和合作。”

请来的保安毫不客气地架起伯格的肩膀,将他赶出了会场。

别管是不是。

反正先站在道德的制高点,针对认同感,把高帽子给大家扣上。

我们美国人是这样的。

不赞同不是美国人。

见对方不愿意给他任何发声的机会,伯克·哈维情急之下大喊出声:“格里菲斯先生!您怎么解释您和艾伦·史密西导演的关系?!实际上并不存在这个人吧?史密西先生只是个幌子!”

奥斯蒙德愣了片刻,迅速恢复了脸上的镇定和若无其事。

伊莱娜的猜测果然是对的。

第256章 提名归属

他早知道计划并非天衣无缝, 有可能会被有心人察觉,但意外未免来得太快。

奥斯蒙德唇角的笑意蔓延出几分挫败感,看来他天生不是当演员的料。

好在事实太过荒诞, 即便是真相也难以令人信服。

在奥斯蒙德出声之前,已经有记者站起身替他辩驳, 《华盛顿邮报》的记者轻哧一声毫不掩饰自己眼中针芒般的讥讽,对拉低行业标准的同行极为不满:“你有臆想症吧?简直是跳梁小丑!”

伯克·哈维没有挑明,但意思清晰明了,他想说“艾伦·史密西”是个骗局, 有人虚构了他,甚至假扮了他。

可是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明白:艾伦·史密西有什么好假扮的?他只是恰巧与圈内另一名神秘导演名字发音类似,除此以外一无所有。

虚构他、假扮他,能得到什么好处?

何必花费时间、浪费精力?

更何况,就你聪明?就你发现了?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睛死死盯着两名导演, 只有你看出来不对劲了?

想想也知道不可能。

不过是个前途不保、且没有职业道德操守, 只能靠着杜撰厕纸丑态百出的无良记者狗急跳墙,试图搞个子虚乌有的大新闻延长自己空洞的职业生涯。

《纽约时报》的记者克莱德也忍不住皱起眉头, 他的前辈更是频频抬起手腕检查时间——保安的动作能不能快些?伯克·哈维浪费了太多时间, 万一奥斯蒙德并不打算延长招待会的时间怎么办?她有机会问完自己准备的问题吗?

伯克·哈维没能迎来想象中鸦雀无声、随即所有人如同鬣狗一般两眼发光看向奥斯蒙德·格里菲斯寻求答案和回复的场景。现场响着细碎的杂音,闪光灯三三两两从他身上掠过, 无人在乎他过于荒诞的问题,只有保安尽职尽责,一言不发地将他拎到门外。

“喀嚓”一声。

门落上锁。

大卫·格芬眼前悬挂着的电视银幕熄灭, 陷入一片漆黑。

他抬起手揉按了两下自己的太阳穴, 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伯克·哈维这个蠢货。

这么轻易就将他们所仰仗的“底牌”泄露给了媒体。

他早就说过临时组建一家报社的主意并不靠谱, 可惜自己杳无音讯的加拿大合伙人并未采取自己的建议,伯克·哈维也只听从他的指挥不愿意信任自己。

他们明知道艾伦·史密西就是由奥斯蒙德·格里菲斯扮演, 使用间谍相机拍下的奥斯蒙德在现场调度导演的照片也因为无法证明时间而无法使用。《雨人》剧组和达斯汀·霍夫曼的嘴巴太严,他们已经一一试探过,但所有人都被迈克尔·奥维茨刻意约谈,没人愿意出言证明。根本拿不出足以使人信服的证据。

大卫·格芬本想在奥斯卡竞争最为激烈的关键时刻通过脱口秀节目和部分捉影的报道进行暗示,并安插几个“演员”担任关键证人向媒体陈述他们早就准备好的台词。

他早说过任何不适时宜的试探都是打草惊蛇,脖子上只长了摆设的伯克·哈维就是个比强大的对手还让人生畏的猪队友,只想着出人头地,操之过急。结果就是导致,哪怕他现在找来演员,媒体和业内人士也只会认为他们是在蹭“谣言”、“谬论”无关痛痒的热度。

现在,他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只有“工业暗魔”神之又神的“换脸特效”。如果劝服工业暗魔的掌权者亨利·霍根为他制作一段足以证明奥斯蒙德和艾伦·史密西关联性的视频,那么一切难题都可以迎刃而解。

虽说人人都知道亨利·霍根和奥斯蒙德·格里菲斯关系极好,工业暗魔甚至一度由奥斯蒙德代为管理,但大卫·格芬也打听到,奥斯蒙德的贪婪促使他没能友善地对待这名掌握着特效核心科技、且对好莱坞一无所知的加拿大人。

霍根先生不仅给斯莱德支付了堪称天价的办公室租金,还在奥斯蒙德的哄骗下与斯莱德签订了极不合理的合约,以行业最低价为斯莱德制作最繁琐复杂的特效。

大卫·格芬不相信亨利·霍根不后悔,或者对奥斯蒙德·格里菲斯没有半点怨恨。人都是由利益驱使的,金钱甚至能够使最亲密的人反目成仇。

“格芬先生?”

门外的秘书敲了敲门:“沃伦·比蒂的电话。”

《美国电影报》和伯克·哈维义愤填膺的措辞言论并未引起太多的波澜,只有电视台直播忠实地给了他半分钟的镜头好让人们能够将他当作茶余饭后的一桩笑料。诸多知名纸媒要么根本没有提起过这个人,要么只短短一句话匆匆带过,没让伯克·哈维在自家报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

只有几份厕纸报还在孜孜不倦地装模作样,声称报社正在持续跟进,时刻追踪最新消息,然后似是而非地采访几个路人对事件的看法填充版面。

而斯莱德方面并未做出正式的文书回应,但不少媒体却在第二天几乎同一拍到到了奥斯蒙德·格里菲斯和艾伦·史密西分别在洛杉矶与密歇根分别。

仿佛是在无声地回应《美国电影报》一派胡言。

事实上,这也并不是媒体第一次拍到两人同时在不同的地点出现了。这两人甚至同时出现在首映礼过,在场的记者和评论家们又不是傻子,他伯克·哈维反倒像是把所有人都当成傻子。

在接连不断的各色离奇舆论冲击下,每到年底年初就热闹非凡的好莱坞终于迎来了颁奖季。

新的一年,人们的目光早已从洛杉矶几十年难得一遇的大雪上转移,专注于讨论谁、哪部电影才是奥斯卡最佳?

各大报纸、影评电视节目、影评人之间展开了激烈的讨论与辩驳,但明眼人都清楚,最终赢家只会在《母女情深》和《雨人》之间产生。

《红辣椒》的镜头语言和特效制作是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它简直开创了一个时代,为人们描绘了一种全新的电影界未来的可能性,极具里程碑意义。

多数普通观众也更看好《红辣椒》、喜爱《红辣椒》,在《纽约时报》不久前结束的“1983年你最喜欢的电影”投票中,以超越第二名《雨人》100万票数、总票137万的夸张成绩夺得了榜首。

但可惜的是,它几乎没有获奖的可能,只能算得上是影迷们眼中当之无愧的无冕之王。

《雨人》则完全贴合了奥斯卡的审美。影片对亲情的矛盾、冲突、误解、温情以及查理前后转变的细腻描写,生动地描绘了美国真实的社会与家庭关系,收获了一致的好评。

《母女情深》则与《雨人》类型一致,它不仅描写了母女之情、还描绘了夫妻之间、情人之间、祖孙之间的爱与情感涌动,以及女儿的成长,比起《雨人》更贴近日常。

同时,三部电影都不像往届的部分影片那样,空有高水准的故事内核和制作,却没有宣发经费支撑奥斯卡公关运营。

《红辣椒》由斯莱德独立制片公司支持,由伊莱娜·陈带领的公关团队曾经两次帮助奥斯蒙德·格里菲斯拿下奥斯卡最佳导演奖杯。

《雨人》则由米高梅全力支持。

米高梅已经接连几年没能接触到奥斯卡的核心竞争,这一次可以说拿出了全部的诚意。

而最受业内数据分析师看好的《母女情深》则是派拉蒙的得意之作。

主演雪莉·麦克雷恩也是圈内曾经拿过三次奥斯卡最佳女演员提名的元老级影后,哪怕抛开她在《母女情深》中的表演不提,看在她屡提不中的、且未来很有可能再无机会的份上,奥斯卡评委也要在评选中优先考虑她。

除此之外,雪莉·麦克雷恩的弟弟好莱坞大魔王沃伦·比蒂也能为姐姐的竞选提供大量的支持。比蒂的人脉足够丰厚,更何况片中还有杰尔·尼科尔森加盟,三人强强联手,可以说已经将奥斯卡提名收入囊中。

但12份到2月份的奥斯卡前瞻风向标却全部失灵。

也许是出于对《红辣椒》的认同和对奥斯蒙德·格里菲斯无法在奥斯卡中揽获大奖的同情,几个被誉为奥斯卡风向标的奖项竟然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红辣椒》。

芝加哥、纽约、洛杉矶影评协会奖最佳影片:《红辣椒》

国家影评人协会奖最佳影片:《红辣椒》

美国电影金球奖最佳影片:《红辣椒》

最佳导演:奥斯蒙德·格里菲斯

广播影评人协会奖最佳影片:《红辣椒》

最佳导演:奥斯蒙德·格里菲斯

英国电影学院奖最佳导演:奥斯蒙德·格里菲斯

四大工会(制片人工会、导演工会、演员工会,剧作家工会)也达成了一致,心照不宣地将奖杯全部刻上了《红辣椒》的名字。

反倒阴差阳错地弥补了《失乐园》和《冥王星》未能拿到前哨站奖大满贯的遗憾。

而姗姗来迟的奥斯卡提名也终于公布:《雨人》获得了包括最佳影片在内的8项提名,艾伦·史密西成功拿下最佳导演提名。《母女情深》同时获得了两个最佳女主角和最佳男配角的提名,所以实际上总共拿到了11项提名。

然而,11项提名也没能让《母女情深》成为提名阶段的最大赢家。

备受媒体和广大影迷关注的《红辣椒》竟然出人意料地获得了除去女配奖和原创剧本奖以外的所有奖项,共计16项提名。

第257章 视频

全美媒体一片哗然。

一时就连《全球日报》也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来应对眼前的状况。

《纽约时报》:“天赋还是黑幕?《红辣椒》当之无愧!”

《电影评论》:“想象与现实的激烈碰撞的最佳杰作, 《红辣椒》被多数奖项选择情有可原”

《综艺》:“再次揽获多项大奖提名?是什么让《红辣椒》如此成功?”

《人物》:“奥斯蒙德·格里菲斯——新生代电影界的领军人,世界电影的今天与未来”

除却这些不会参杂太多私人看法立场的知名报社杂志社,各类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媒体全部炸了锅。时代华纳旗下的CAA甚至在晚间访谈节目上直言:“就算是耶稣也没办法押对今年的奥斯卡提名名单!”

奥斯蒙德·格里菲斯三年两中一提!

过于夸张的成绩不仅放在他这个年纪阶段横向比较绝无仅有, 哪怕在世界电影史中搜寻匹配,都鲜少有制片人或者导演能拿着一样的成就和他硬掰手腕。

可是真要媒体找出两三条反驳《红辣椒》配不上奥斯卡提名的理由, 又难于登天。除了特效与远超其它提名者的后选,《红辣椒》要深度有深度,要内涵有内涵。每一帧都美不胜收令人目不转睛的画面帮助它成为竞争最佳摄影奖项的不二人选,大量令人应接不暇的匹配剪辑更是影片的一大亮点, 观看完电影提笔写下批评以后简直是进退维谷,根本不知道应该从哪里开头数落它的缺点!

就算想从文化差异方面着手批评奥斯蒙德·格里菲斯安排了太多的别国文化元素导致理解难度进一步提升,也被几天前口无遮拦的《美国电影报》堵住了出路。

没人想同近些天备受同行耻笑《美国电影报》混为一谈,只能草草做罢。

有影评家试图从《红辣椒》过多的特效讲一讲奥斯卡更注重人文情感传递给观众的精神和感想,而不是堆砌天马行空的画面“投机取巧”取悦观众, 也被怒不可遏的读者以来信的形式骂了个狗血林头。

毕竟电影本就是为取悦观众而生的, 单纯以特效多少来批判一部电影实在是本末倒置。

因此,“奥斯蒙德·格里菲斯已经拿到了太多小金人和提名”只能作为唯一能见报的反驳理由, 被评论家们来来回回提起。

却没想到, 他们繁多杂乱的声音反而割裂了自身与观众的联系,许多观众居然因为对这些文章厌烦至极而自发性地走上了街头, 在寒风中举起横幅和纸牌,抗议美国电影艺术与科学学院将去年、前几年是否得奖纳入对今年获奖者水平考核的考虑之中。

学院一个头两个大。

本来就为了《红辣椒》的事头疼不已,自以为特立独行、只有他一人清醒, 偏偏要通过批评奥斯卡提名来取得关注的媒体引起的这些游行风波简直让理事会坐立难安。

该怎么办?

把内部票投给《雨人》、《母女情深》?可是这样做会不会惹怒影迷?

奥斯卡还没颁布, 疯狂的影迷就已经开始在学院门前聚集、呐喊, 简直不敢想象影迷得知或者一厢情愿地认为学院因为前年去年的结果刻意避开《红辣椒》的后果。

让理事会和会员顺从本心和公关结果自由投票?

《红辣椒》万一再次获得最佳电影奖怎么办?连续三年把奖项颁给同一个人?对其它候选者来说未免太不公平,很有可能会令外媒觉得有失公正, 奥斯卡对外辛苦树立起的权威形象也有可能因此一落千丈。

可是奥斯卡真的不能再颁给奥斯蒙德·格里菲斯了!

可是英国电影学院都不计前嫌,全凭影片质量左右投票,将奥斯蒙德评为了最佳导演!

理事会主席长叹短叹,整整思考了快一个星期,才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她决定在召开理事会会议之前,先给奥斯蒙德·格里菲斯本人打个电话。

奥斯蒙德接到了一通令他颇感意外的电话。

来自格芬电影公司。

只是格芬电影的掌权人想要联络的并非是他本人,而是工业暗魔明面上的主人——亨利·霍根。

奥斯蒙德在备感诧异的同时,没有忘记立即打开录音机记录。

格芬电影希望工业暗魔能够考虑与格芬电影展开合作,对方愿意为工业暗魔提供高斯莱德三倍的薪资,如果工业暗魔有心脱离斯莱德独立制片公司,可以与大卫·格芬面谈,格芬影业愿意为工业暗魔提供一笔业内任何其它公司都无法给予的丰厚资金达成合作共赢。

这不是工业暗魔近些天来收到的第一份邀请。

《红辣椒》上映以来,不少制片厂都将主意打到了工业暗魔头上,也想从冉冉升起的特效产业、特效电影中分一杯羹,但格芬电影的联络人员却话中有话,邀请的同时,没忘记提及其它特效工作室在母公司旗下的待遇,暗示斯莱德太过严苛、小气,《红辣椒》明明是靠着工业暗魔才能获得如此出色的成绩,斯莱德却独揽功劳,还压榨工业暗魔的劳动力,把工作室当牛马使唤。

但凡换一个人,都会不自主地附和。斯莱德独立制片公司太不是人了!让一个小小的工作室承担如此大的工作量,却连奖金都不给,连分红和股份都吝啬,创始人亨利·霍根简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在这样的情况还选择坚守岗位不跳槽的简直是脑子被门夹了,给他们万恶的资本家脸了?!难道奥斯蒙德·格里菲斯救了他亨利·霍根的命?!

可惜。

虽然奥斯蒙德没救过亨利·霍根的命,两个人却是同一个人,仅由一张面具相隔。

亨利·霍根这辈子就是要替斯莱德卖命的!

奥斯蒙德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和大卫·格芬沾边的事肯定没什么好事,他很想直接拒绝对方的会面邀请,但对方话里话外藏着别样的深意,频频提起斯莱德几项专利尤其是视觉化换脸的特效意义非凡,又让奥斯蒙德忍不住提起好奇心,披着亨利·霍根的马甲,他也不需要担心被对方察觉,倒是可以应邀,和对方见上一面,看看大卫·格芬的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难道贵公司有更好的利用视觉化特效谋取利益的想法?”

对面也没有傻到直接在电话中透露:“我们可以坐下来再聊这个话题,霍根先生。”

挂上电话,他立即联络了国会先前一直负责工业暗魔这项行走在法律边缘业务的议员,邀对方乔装和自己一起到格芬电影走一趟。

1981年奥斯卡之后,工业暗魔的换脸技术就一直在国会的监督下进行,“唯一一台安装了专业视觉化功能软件的电脑”不工作时甚至还被国会代为管理。既然有人想要就换脸技术前景和他坐下来聊一聊天,自然不能让国会错过。

他自己可是遵纪守法不偷税不漏税的美国模范公民,至于对方怎么样嘛格芬笼络加拿大议员的原因肯定不是为了交朋友这样简单的理由。

然而令奥斯蒙德更加诧异的是,奥斯卡和美国电影学院接连着又给了他两个惊吓。

他怎么也没想到,《红辣椒》居然能拿到16项奥斯卡提名,比《雨人》还要多!

奥斯卡提名阶段需要由各领域的专业人士投票提名,在前两年都获得了奥斯卡金像奖的情况下,数量仍然惊人的提名数量无疑证明,在各个领域,《红辣椒》都得到了他们挑剔同行的一致认可和好评,这几乎是一部没有任何缺点的作品。

当然,奥斯卡前夕所有的工会奖项都被《红辣椒》收进囊中也早已证明《红辣椒》正是民心所向,众望所归,它足够优秀,甚至拥有足以在奥斯卡大年和任何电影作品硬碰硬的优秀品质和过硬的能力。

《雨人》和《红辣椒》入围的喜讯足以支持奥斯蒙德打开一瓶产自科波拉庄园的香槟庆祝(弗朗西斯·科波拉为了回拢拍摄电影的投资,利用庄园附近的葡萄园和地窖展开了酒品制作和售卖,奥斯蒙德获赠了一打,虽然口味不佳,但这些酒确实拥有一定的纪念意义)。

但按理来说,他本该像往常一样,因为意外而对不符合他预测的前景感到担忧,此刻却感受到了一种尘埃落定的轻松。

哪怕是像过往一样临场的安慰都令他感到舒适——他不是退无可退,他不需要再努力像谁证明自己来博取施舍般的关注,更不需要饥肠辘辘紧绷着神经咬紧牙关押上一切进行豪赌。

他拥有太多的选择。

没有什么选择的人反而变成了美国电影学院、影评人、影迷,奥斯蒙德相信,《雨人》、《红辣椒》是他们排除干扰选项后,剩下的唯二两个选择。

学院理事会主席的电话更是给了他一份坚实有力的证明,对方披着想要寻求帮助意见的外皮,实际上却想要同他做一笔交易——砍掉《红辣椒》的所有公关,为《雨人》让步。

当然,学院并非空手前来。

理事会主席戴维斯精明干练,她早就从一些模糊的录像和照片之中发现了蛛丝马迹,不着痕迹地在电话中向奥斯蒙德暗示,她已经知道,他扮演了艾伦·史密西,自导自演出了一出好戏。

并非是怪罪奥斯蒙德愚弄学院,他的做法取巧,但确实没有违背学院的规则,戴维斯也可以做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唬弄过去。

但面对学院眼下被群起而攻之的情况,为了帮助学院摆脱困境且未雨绸缪,戴维斯有一个更好的主意:“学院需要的很简单——对公正、对艺术的绝对追求,要向媒体、观众证明每一个业内工作者都有获得奥斯卡的机会,奥斯卡不因为任何非影片因素青睐某个人或者针对某个人,只会对艺术进行一定程度上的筛选和抉择。”

“而你想要的赢得和米高梅的赌约奥斯蒙德,你是个聪明人,我向你保证理事会会将内部票全部投给《雨人》和艾伦·史密西,条件是你必须得将公关资源倾斜,并且在普华永道结束投票之前,公布你和艾伦·史密西的关系,证明学院知青、证明学院并不是因为去年的结果才选择了《雨人》,在艾伦·史密西和你之间选择《雨人》,只是因为《雨人》更能隐射当前美国的社会现实,也寄托着美国梦对美好家庭感情的渴望”

奥斯蒙德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人果然喜欢折中。

在被逼急了的情况下,学院都会打破潜规则,理事会甚至愿意助力一部本没有任何竞争能力的电影争夺奥斯卡,仅仅是为了维护奥斯卡“公正”的名声。《红辣椒》的影迷有那么大的力量?

学院理事会也是打得一手好牌,这样会不会显得奥斯卡更加公正奥斯蒙德不知道,他只知道在奥斯卡颁奖前公布自己的身份,绝对会将媒体的眼球全部吸引到自己身上,到时候谁还在乎奥斯卡选择了谁?

“我得考虑一下。”

不过,从本质上来说,即便是公布也不会给他自己或者斯莱德带来任何不良影响,既然学院本身都不在意,那么开马甲能带给他的不过就是又一波博眼球的噱头。

唯一需要提防的只有学院背刺,以此为由取消奖项但即便这样也不会影响到和米高梅的合约,目前来看,风波结束以后,《雨人》的票房达到两亿美元不是问题,而且制片商奋力争夺奥斯卡的原因也不过是为了追求更高的票房。

三月中旬,经过几轮次试探,亨利·霍根再一次领着乔装成自己助手的议员托马斯进入了私人会所的会员专用会客厅。

提供了面见地点并且早已经在此等候的大卫·格芬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他站起身,郑重地握住了亨利·霍根的手。毫无疑问,亨利·霍根就是他撬动斯莱德电影的支点,过程虽然曲折艰辛,但结果终究是好的——他终于以高昂的报酬换取了亨利·霍根的信任和支持:“欢迎,我的朋友。”

亨利·霍根提供的成品他已经看过,特效非常逼真,视频整体也非常清晰,让人一眼就能认出奥斯蒙德和他扮演的艾伦史密西。

来这里不久前,大卫·格芬已经将录像带交给了熟识的媒体,还将一份拷贝交给了自己的朋友,担任芝加哥脱口秀主持人的奥普拉,让她帮助造势,炒热热度。

沃伦·比蒂也早早联系好了媒体,作为幕后玩家中的一员,比蒂的需求和格芬一致,那就是彻底将《雨人》和《红辣椒》拖下水。

只不过格芬不仅是为了背后公司之间竞争的利益着想,也是为了发泄报复,而比蒂则需要为《母女情深》争抢更多的票数。

普华永道投票结束之前,好莱坞的媒体报道看似波澜不惊,其实早已经暗流涌动,你来我往试探着争锋。想要不被斯莱德雷达一般灵敏的嗅觉察觉出端倪并不容易。

亨利·霍根面带淳朴令人放松的微笑,出生加拿大的他是个老实人,也难怪被奥斯蒙德·格里菲斯唬弄了那么久,格芬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在他身上转了一圈。霍根的样貌并不出众,但皮肤却保养得很好,半点颈纹都没有,身材高挑,举止谈吐也非常绅士,倒是个合适的约炮对象。

格芬有些心痒,笑意越发扩大,他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签了整整八百万美元的支票:“我真不知道该怎样谢谢你。这是制作特效的尾款,你收好。”

奥斯蒙德眉头一皱,拿过支票快速收回了手:“哪里,格芬先生,我才要感谢格芬电影。”

演了这么久终于到了最后的收尾阶段,他懒得再装出一副和气的样子,径直绕开了格芬,挑了最远的位置坐下。

藏在衣领处的小型对讲机传来细微的震动,埋伏在四周的FBI和国税局正在小心挪动位置。

格芬刚刚将朗姆和冰块倒入杯中,门外便突兀地响起了剧烈的砸门声:“FBI——!”

从砸门到破门不到两秒,格芬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被IPS的警员按倒在地,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额头:“什么?!这”

托马斯耸了耸肩,看来针对第一例视觉换脸的案例审判还得等一段时间,毕竟IRS抢了先。剩下的事交给国税局解决,托马斯和霍根走出房间:“我知道用于教学人们不要拿视觉特效犯罪的宣传短片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制作完成,你老板那条被造谣的视频不要紧吗?不需要现在立刻从媒体手上追回吗?”

他倒是通情达理,没愧对斯莱德捐给他们的经费。

奥斯蒙德笑了笑:“暂时不用。”

反正已经提前请议员录好了视频做辟谣的准备。

不是不愿意相信美国电影艺术与科技学院,而是将希望寄托在某个组织身上从来都不是他的风格。从双方身上两头获利,才是他一贯的做法。

再次流利地背诵了一遍稿子,雀跃了一整天的奥普拉深吸了一口气,尽力遮掩的神情掩盖不住激动的笑容和不停上扬的唇角。

她手上拿到的可是个有关于好莱坞最受关注的人奥斯蒙德·格里菲斯四的大新闻,感谢格芬愿意将一手的资料交给她。她几乎可以预见,这条视频发布以后会引起多大的反响,脱口秀节目的收视率恐怕也会如同坐在火箭一般上升。

等人气进一步积攒,她就再也不用忍受芝加哥电视台傲慢没有远见的家伙,可以离开这里,创建自己的公司。

奥普拉深吸了一口气,理了两下垂落到肩边的头发,露出熟练的笑容:“晚上好,我是奥普拉”

一夜之间,几乎整个好莱坞都变了天。

报纸卖到脱销,家家户户目不转睛地守着电视机,就连流浪汉都凑到了道路两侧有着透明橱窗的电器售卖店:“上一次大家这么疯狂,好像还是在去年奥斯卡前夕,冥王星出事的时候。”

一份视频在鼓起的电视机箱中反复播放——一名黑发蓝眼的男人在电影拍摄现场中举着喇叭指挥调度,没过多久,化妆师走到了他的身边,使用塑形泥和颜料、粉底等等令人眼花缭乱的道具,让男人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他拿起喇叭,举起纸笔走到了一名演员身边为他讲戏

只要是个美国人就能认出,视频中的黑发男人不是别人,正是《红辣椒》的导演奥斯蒙德·格里菲斯,而他化妆后的样子,像极了媒体刊登的艾伦·史密西的模糊照片,视频中的演员则是《雨人》的主演达斯汀·霍夫曼本人。

毫无疑问,这是一份在《雨人》拍摄现场拍摄的视频!

《雨人》的天才新人导演艾伦·史密西居然是由另一名导演,奥斯蒙德·格里菲斯假扮的!

《美国电影报》那些荒谬且无厘头的报道居然都是真的!

荣恩·李瞪着眼前的报纸,身体一动不动僵硬地像块雕塑,双眼恨不得能将眼前的薄纸烧出两个大洞——丽芙说的居然也是真的!奥斯蒙德居然真的扮演了另一名导演!他差一点就骗过了所有人!

然而,最早猜测艾伦·史密西就是奥斯蒙德的好友丽芙此刻却露出了不赞同的神色,她来来回回放了几遍视频:“你不觉得很怪吗?如果是记者或者演员、工作人员偷拍,能在剧组拍出这么清晰的视频?”

根本不可能!

市面上确实有一些“间谍”用摄像机和体型小巧的摄像机,但只要是偷拍,就避不开画面摇晃、对不上焦的问题。就连拍摄电影都要耗费大量的时间进行测焦,偷拍者何德何能在近距离且不观察镜头画面的情况下拍出这么一段视频?就连奥斯蒙德·格里菲斯自己都做不到。

“呃”

荣恩终于摆脱了僵直状态,他挠了挠头,发现丽芙的话确实非常有道理。但背后能有什么原因呢?荣恩下意识随口编了个理由:“难不成这是影片的花絮内容?剧组里混进了内鬼,将花絮录像提前偷了出来?”

丽芙摇了摇头:“奥斯蒙德的严谨是众所周知的,我不认为他会在花絮拍摄时犯这么严重的问题更何况,荣恩,哪怕是你,都不会在不想曝光某件事时忘记关闭花絮摄像机吧?甚至有些媒体说他是故意记录奥斯蒙德拍摄这样的画面能获得什么好处?他不可能刻意拍下这种事情。”

荣恩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根本无从反驳。

确实,和奥斯蒙德有过合作的演员、摄像师等等工作人员接受采访时经常会提到一个共同点——奥斯蒙德工作时的细致入微,一丝不苟。无论是道具还是灯光,他都要亲自检查数遍或者专门安插检察员工作。

奥斯蒙德拍摄电影的速度很快,几乎是一年两部,电影中却几乎没出现过穿帮镜头或者可以找出的bug,只有《冥王星》是个意外。

《冥王星》之前,演员还曾经在脱口秀中开过玩笑,声称人们永远不可能在奥斯蒙德的电影中找到bug,就像是在观看库布里克的电影一样,人们找到的bug只有可能是他刻意为之。

所以即便是现在,也有人认为,没准奥斯蒙德自己本人也不认为冥王星不是行星,所以才在影片的最后安排了只画了八颗行星的书本镜头。

也有少部分人出现了集体的曼德拉效应,认为刚上映时,《冥王星》的片尾出现的是画着九颗行星的课本,现在人们在播放旧片的电影院和录像带版本中看到的是经过修改后的版本。他们的言论编的像模像样,还给出了教育局以“不能误导未成年学生”为由勒令尽快整改的理由解释为什么影片修改的那么快,又没什么斯莱德官方没有发布消息。

但荣恩清晰地记得,他是在电影上映两星期后才注意到这个bug的,那时影片的结尾就已经是八颗行星了。

不管怎么说,现在再看《冥王星》,片尾的八颗行星已经不算是bug了,奥斯蒙德拍摄的电影中仅剩的穿帮镜头只剩下《冥王星》之中那个明显配错了图的黑洞照片。

总而言之,不小心拍下了证据这种理由好像确实无法应用在奥斯蒙德的身上。可是这样一来,荣恩更加摸不着头脑:“那你说,视频是从哪来的?”

丽芙双手交握,声音缓慢且犹豫:“我不太确定但,你还记得《多格板箱》时的换脸吗?我怀疑这是一个合成视频。”

除了丽芙以外,少数影迷和影评人都产生了和她一样的疑惑。

原因也大差不差,熟悉目前市面上贩售的摄影机功能的人都知道,这段视频不应该这么清晰。

但一瞬间倒戈,大骂奥斯蒙德没有职业操守、愚弄大众的观众也不在少数。即便伊莱娜收到的统计结果证明这些人多是《母女情深》剧组买来引导、鼓动大众的水军,也无法掩盖许多人吃瓜不带脑子随意站队的事实。

不过奥斯蒙德并不在乎,他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状况发生。

好在大多数人并未生气,而是觉得有些魔幻。始终难以相信这件事居然真真正正地发生在现实中。影迷朋友们的身体也非常诚实,有人骂了几句过了嘴瘾,也没忘记跑到影院为《雨人》和《红辣椒》贡献票房。

奥斯卡颁奖典礼颁布前夕,《雨人》和《红辣椒》的票房竟然还能上涨一番,《红辣椒》不仅坐稳票房榜首,单日票房更是比影院在映的其它所有电影加起来还要多一倍!

出人意料的是,公布的录像竟然还牵动了米高梅的股份,一个星期以来,米高梅的股份一路高歌猛进,竟然只比科克里安接手米高梅时的股价低20%。

要知道,自从科克里安拆分了米高梅大酒店以后,米高梅影业的股价从来没像今天这样高过。

另外一份好消息则是美国电影学院没有辜负奥斯蒙德的信任,奥斯蒙德如约曝光以后,学院并没有落进下石反咬一口剥夺《雨人》的提名与获奖可能,而是宣布了第56届奥斯卡颁奖典礼会正常举行,从第57届奥斯卡开始新增一条不得冒用他人身份的规则。

在万众期待之下,好莱坞洛杉矶音乐中心终于迎来了第56届奥斯卡之夜。

第258章 Newborn

1984年4月9日晚

美国洛杉矶音乐中心附近的几条街区被车辆堵塞的水泄不通, 早已做好心理准备前往现场指挥交通的LA警察也被频发的因超车、争抢引起的相撞事故数量而震惊。

每走过一个街角,就能看到路边轿车机箱冒出的浓烟,竟然像极了几十年前纽约市宣告破产时的光景。

警察的哨声间连不断, 就连停下来喝口水,和同伴攀谈几句也成了奢侈:“比超级碗星期天还要夸张!这简直像一千万个饥肠辘辘的流浪汉等来了收容所开餐。”

“超级碗只会请来一些明星担任嘉宾热场, 奥斯卡颁奖典礼可是群星汇聚,全世界的演员、歌手都会到洛杉矶来。”

“警官!”

因等候前车挪动而无所事事的司机打断了两名警察的谈话:“往年或许是这样的,但”

身材稍显瘦削的大胡子警察摆了摆手:“我知道,今年你们像疯了一样赶往音乐中心不是因为演员, 也不是因为歌手,是因为奥斯蒙德·格里菲斯。”

他的神情不耐,显然对害他加班的家伙没有任何好感。

奥斯蒙德·格里菲斯。

人人都在说奥斯蒙德·格里菲斯。

无论在电视中还是在报纸上,处处都充斥着他的名字。

有人骂他不择手段,违反规则, 违背导演精神, 愚弄观众。说属于他的时代和属于奥斯蒙德的好莱坞神话就此落幕,从此人们提起他只会记得一个人人唾弃的骗子。

有人赞扬他向规则挑战, 质疑奥斯卡的潜在规则本就不合理。无论他假扮成了谁, 《雨人》和《红辣椒》都能获得奥斯卡提名都证明了他终究凭借着货真价实的才华取胜。

也有人毫不在乎,只关心奥斯蒙德下一部电影拍什么, 与谁合作,新电影什么时候才能上映。

还有人心怀鬼胎,想要借着踩在奥斯蒙德头上的机会平步青云, 一步登天成为好莱坞的人上人。

奥普拉再一次理了理自己的蓬松而夸张的裙摆, 试图借此理平自己略有些烦躁的心绪。

她联系不到大卫·格芬, 他的助理闭口不谈格芬的去向,她费了一些力气, 才靠着多年积攒的人脉得知格芬正在国税局接受例行检查,所以暂时联系不到。

对此奥普拉倒是不怎么担心。

格芬很擅长应对国税局的家伙,只是恰好赶在此时,实在是有些拖累他们的行动。

但隐隐有哪里不对劲。

多年的职业生涯让她心生焦躁,但又忍不住将它与徐徐升起的雀跃混为一谈。

今晚是奥斯蒙德自她的脱口秀节目揭露后首次出现在公共场合,节节攀升的脱口秀收视率已经证明她正在疯狂汲取着事件与奥斯蒙德这个名字代表的所有热度。她将像奥斯蒙德一样,万众瞩目,把他作为踏板,把他踩在脚底。

毫无疑问,奥斯蒙德的回应和奥斯卡的结果会引起另一个爆点,而她则牢牢把控着所有的节奏。

即将到来的美好未来无疑使她心潮澎湃,难掩激动,暂时将隐约的不安感抛到了一边。

没必要为重金买来的奥斯卡入场券感到惋惜。

她将在红毯上亲自向他提问,揭开他虚伪的面纱。

“S-L-E-D——E-X是格里菲斯的车!”

前排举着望远镜向外观察的助理惊叫一声,连忙催动司机发动轿车,他们在等的就是他!

奥普拉撰紧裙摆,立即抬头隔着车窗向窗外望去——远处的是一辆显眼的81年版加长林肯城市,车身漆黑,车顶纯白,金属全部经过镀铬处理,隐隐透露出几分刻意内敛的张扬。

它一进入人们的视线范围,音乐中心门前拥挤的人群便发出阵阵喧闹。人们像海浪一般向前滚动着,争先恐后的举起相机,让镁光灯成为溅出水面的纯白泡沫,将林肯漆黑的车身闪成一片刺目的白。

负责为电视转播解说的主持人面对镜头露出笑容:“他来了。”

她甚至不需要说出名字,人人都知道谁是这届奥斯卡颁奖典礼上最瞩目的明星。

“奥斯蒙德——”

“请看这边!”

带着各种口音的嘈杂声响,不断地重复着汇聚成同一个名字,来自世界各地的媒体、粉丝拼命地垫高脚尖伸长脖子。

汇聚的人流轻易地将后来的车辆全部堵在了人墙之后,奥普拉的司机被迫猛踩下刹车,但他按响的喇叭却仿佛没有人听到。人们挤在车前,越聚越多,甚至爬上车顶,将长焦摄像头对准打开的车门。

奥普拉拼尽全力才将车门推开一个缝隙,她想要赶到红毯上,但周围到处都是比她更渴望见到奥斯蒙德·格里菲斯的人。双方的推挤之下,她不仅丢了鞋子,还弄掉了藏在礼裙中确保剪裁更贴合她提醒的别针,就连裙摆也被车门夹住,撕裂出一条刺目而难看的痕迹。

上帝啊,这可是借来的普拉达高定礼服,价格比她现在一年的工资贵十倍!

然而,即便付出了如此多的牺牲,她依旧无法穿过拥挤的人墙,赶到组建缩小的红毯上,就连学院找来维护秩序的工作人员一起上阵,手拉着手尽力阻挡人群,也无济于事。

“奥兹。”

车内身着白金色礼服的伊莱娜露出微笑,看向从车窗外收回视线的黑发男人:“来吧,我们一直都在等这一天。”

第三次奥斯卡。

它是否是一次胜券在握的豪赌?

奥斯蒙德垂下眼眸,轻呼了一口气,缓缓推开车门——

然而,他从来都没有赌对过奥斯卡的结果。

无论是《失乐园》、《冥王星》还是这一次,他从来都没有猜中过奥斯卡评委们的心思。

相较于提名阶段,《红辣椒》与《雨人》可以算得上是节节失利。

“奥斯卡最佳男配角奖将颁发给——杰克·尼科尔森!《母女情深》。”

“奥斯卡最佳女演员归属——”

“雪莉·麦克琳!《母女情深》。”

巨额的公关经费和三位资深影帝影后的影响力为《母女情深》换来了足够多的好消息。

奥斯蒙德望向坐在《母女情深》剧组坐席中的沃伦·比蒂,意外对上了大魔王的视线。

比蒂扬起唇角,笑容意味不明。

奥斯蒙德也勾了勾唇,回敬给他一个微笑,随即立马收回了视线。

他轻轻拍了拍朱迪·福斯特的手臂以示安慰,红辣椒的人设塑造并不输于《母女情深》。但特效电影、动作电影的标签,以及朱迪的年龄和阅历都是无法避免的减分项。

达斯汀·霍夫曼如愿凭借在《雨人》中的精彩表演,捧起了奥斯卡最佳男演员奖的金杯。老牌影帝面露笑容,小金人是他过去一年半的不懈努力换回的最值得的肯定和回报:“电影的导演奥斯蒙德,和艾伦·史密西,为《雨人》浇筑了骨架,注入了灵魂。即便现在我们听到了一些不和谐的声音,但你要知道,你在我心中一直是最优秀的导演之一,男孩,没有人会忽视才华的绚丽光芒。”

他无疑是在借机向奥斯蒙德示好,发出继续合作的邀请。

摄像机镜头掠过《雨人》剧组,桌旁没有艾伦·史密西的身影,镜头便对准了奥斯蒙德。

他当然会选择这样说。

导播忍不住想,任何人都会这样说。抛开奥斯蒙德和艾伦·史密西是否是同一个人、达斯汀是否知晓内情不谈,哪怕奥斯蒙德真的闯了什么伤天害理的大祸,演员们、制片厂依旧会维护他,因为无论如何,他仍然是好莱坞的票房神话。

镜头转移以后,奥斯蒙德一视同仁,拍了拍尊龙的肩膀作为安慰。

《红辣椒》对尊龙的角色塑造较少,相较于红辣椒,他更像是配角而不是主角。但他的表现已经足够出色,以华裔身份获得提名已经足以让一众媒体大跌眼镜。

接下来就是奥斯卡最佳导演奖了。

荣恩紧张地望着电视,喃喃自语:“应该已经没有悬念了对吗?最佳导演,《雨人》艾伦·史密西?他今晚没有来现场,这个奖会颁给奥斯蒙德吗?可是奥斯蒙德自己似乎分走了一部分史密西的投票,万一詹姆斯·布鲁斯克从中得利拿走了最佳导演奖怎么办?还有英格玛·伯格曼实际上他很有竞争力,他拿过最佳外语片的奖项,还得到好几座戛纳柏林奖杯。”

“耶稣啊,我不敢看了。”

斯皮尔伯格不知道为什么也有些紧张,他捧起水杯润湿自己的嘴唇。按照约定,他已经将属于自己的票和朋友们的票全部投给了艾伦·史密西和《雨人》。

但是,结果究竟会如何呢?《母女情深》今晚的表现非常强势,也许詹姆斯·布鲁克斯更受评委们青睐。毕竟有不少人都因为过去两年的奥斯卡结果拒绝了《红辣椒》和奥斯蒙德,《雨人》也在奥斯卡临近投票尾声时爆出了“丑闻”。

奥斯蒙德这小子,把全世界都耍了。

斯皮尔伯格摇了摇头,如果不是奥斯卡的新规,就连他也想试试开马甲去竞争奥斯卡的可行性了。可惜,纸终究包不住火,如果不是录像暴露,奥斯卡导演的归属本该毫无悬念。

国家舞蹈协会表演的《闪电舞》插曲结束以后,一名身材矮小的男人从幕后走上颁奖礼台。

“老马丁?!”

“马丁·斯科塞斯?!”

就连奥斯蒙德也诧异地瞪大了双眸。

头发半百的老马丁脸上挂着笑容,他抬手扶了扶硕大鹰鼻上架着的有些滑稽的粗框眼镜,向观众介绍了五名提名导演,待五部电影剪辑片段播放完毕后,他缓慢从信封中取出那张写着牵动上千万人心弦的纸片:“我像你们所有人一样好奇,第56届奥斯卡金像奖导演奖归属于——”

他脸上褶皱连成一片,笑容愈深,看向最令他骄傲的学生:“奥斯蒙德·格里菲斯!《红辣椒》!”

“什么?!”

“又是?”

多萝西大厅内一片哗然。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转向奥斯蒙德的方向,上百人的目光中几乎都写着同一种情绪,震惊。

离谱!普华永道!学院会员!你们不觉得离谱吗?

上帝今天突然降临人世的概率都比他奥斯蒙德·格里菲斯再一次拿到奥斯卡最佳导演的概率大!

任何人都有可能,任何人都比奥斯蒙德·格里菲斯有可能拿到最佳导演的奖杯!哪怕是艾伦·史密西!

但偏偏是他!

凭借《红辣椒》,不可思议地连续三年拿到了奥斯卡最佳导演奖!

荣恩怀疑是自己听错了,慌忙取下堵在眼前的抱枕看向银幕。

学院主席面上难掩疑惑和一扫而过的惶恐。

斯皮尔伯格手中的水杯摔落在了地上,在柔软的地毯上接连滚动了几圈才堪堪停下。

奥斯卡最佳导演。

连续三届!

史无前例!

哪怕是奥斯蒙德自己,都因为诧异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唇。

就知道学院靠不住!

他们承诺的内部票居然还比不过评委的自发选择!

坐在大厅角落的奥普拉惊讶地松开了自己一直掩着裙摆脏污的手——这怎么可能?如果是奥斯蒙德本人获得了奥斯卡最佳导演奖的话,艾伦·史密西不就没有任何足以讨论的话题了吗?

唯一一位连续获得三届奥斯卡金像奖的导演。

奥斯卡评选是否公平。

甚至是奥斯蒙德的年龄。

哪一项都比艾伦·史密西是否由奥斯蒙德扮演更具讨论度!还会让人们对视频的真实度产生怀疑——格里菲斯能够凭借《红辣椒》再获奥斯卡,他有必要冒着高风险去假扮另一个人吗?

这是他想出的应对措施吗?贿赂奥斯卡修改选票?

奥普拉一时慌了神,思绪乱作一团。不、不,这不可能,奥斯卡评委人数太多,行贿控票的可能性太低但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黑幕!

多数内行人的想法却与她恰恰相反。

黑幕?

什么样的黑幕能让一名导演连续三年捧起奖杯?他什么背景这么硬?找了秦始皇还是凯撒还是上帝?就算是奥斯卡创始人路易斯·梅耶复活钦点奥斯蒙德的名字都没用!

就连奥斯蒙德本人也清楚这一点,不然他又怎么会假扮另一个人?

可《红辣椒》甚至让奥斯蒙德战胜了导演了《雨人》的自己!

与其说背后另有黑幕和不为人知的弯弯绕绕,不如说奥斯蒙德手中掌握着世上唯一能敲响任何大门的通行证——才华。

达斯汀·霍夫曼说得对,璀璨的才华无论在何时何地都会散发出任何人都无法忽视的耀眼光芒。

奥斯卡的提名获得者水平通常拉不开太大的差距,却并非代表没有例外的时候。

对于向往着光影中的梦幻与真实的电影工作者来说,《红辣椒》就是被置之高处,遥远而永远难以触碰的梦,它闪闪发光,但所有人都知道,它永远不可能成为现实。

但《红辣椒》做到了,《红辣椒》向电影工作者们展示了一个全新的世界,为整个电影行业提供了一条崭新的未来之路。它和奥斯蒙德·格里菲斯用一部绮丽梦幻的世纪之梦告诉所有人——人类、电影工作者、好莱坞的梦想家们,他们可以将梦变为现实。

每一个鼓起勇气走进好莱坞的人,不都是在追寻只存在于脑中,羞于向他人启齿,却仍然满怀憧憬的那场大梦吗?

人们放下摄像机,在选票上写下奥斯蒙德·格里菲斯的名字,只是因为他们选择在纷乱的公关、拉票活动和荒谬的潜规则中选择了遵从本心。选择一位带给电影界震撼和变革的导演,一位刨除无关因素、仅凭才华、努力和勇气,变不可能为可能,从众人中脱颖而出的优秀导演。

选择他们梦想中的自己。

“感谢学院,感谢每一位给我投票的会员,感谢每一位观众的支持。”

从导师手上接过13英寸镀金小人的奥斯蒙德身穿一套修饰着银线绣纹的黑色哑光笔挺礼服,在聚光灯的照射下英姿焕发、光彩夺目。粲焕的孔雀蓝色眼眸仿佛也衬着金纹,像是一颗宇宙中闪闪发光的小小星星:“这比两年前我在医院时、比一年前我站在这里时更令我震惊和感激。”

台下的掌声如雷。

任何人都同他一样,比过去的两年更加震惊。

荣恩的眼眶发红,几乎要忍不住落下眼泪。

“奥斯卡总会回应每一个人的远大理想,无论是谁,都有可能站上这个舞台,只要你愿意付出足够多的努力。”他面露微笑,没有忘记先安抚学院的情绪,第一时间维护学院和奥斯卡的公正和威信。

“过去的一年我经历了太多,种种挫折、挑战、意外,质疑接踵而至。很多时候我也想过放弃,返回自己的舒适圈,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在自己圈定的范围内度日,安于现状。但”

奥斯蒙德笑了笑:“我想要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人,拍摄自己喜欢的作品,不畏手畏脚,不欺瞒内心。万幸的是,虽然没能改掉我的所有缺点,但我已经在朋友们、同僚们、观众们还有”

他顿了顿,法蓝色的眼眸望向摄像头,唇角的笑意更甚:“我的爱人的帮助下,取得了跨越式的进步。这座奖杯就是对我的褒奖和肯定。”

“什么?——”

“谁?!”

“什么时候的事?”

大厅内、电视机前,几乎所有正在观看这场奥斯卡颁奖典礼的人都发出了比刚才还要讶然的惊叫。媒体记者更是慌乱地抽出奥斯蒙德的行程和过往的报道,试图从蛛丝马迹中寻找那位被奥斯蒙德藏得如此严密的“爱人”。

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

“汪!”

坐在酒店沙发上被利亚姆圈在怀中的系统不明所以地吠叫了一声,提醒利亚姆他的手臂突然缩得太紧了。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利亚姆慌忙松开手臂,却抬起手遮住了自己的大半张脸。

但系统仍然捕捉到了他比刚才红了些的脸颊和耳廓,贴心地提醒宿主:[利亚姆好像发烧了,脑子不太正常,看起来像一个番茄。]

[人类偶尔报错一下是很正常的事。]

奥斯蒙德笑意明媚,全然忽视了台下的声音:“也是对我们所有的努力的肯定。懊恼、悔恨,都会被留在过去,成为凯恩的雪橇,被燃烧殆尽。而属于我的、我们的雪橇,在现在,在未来,永远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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