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五章:备截杀

顾明珏拿了新的鱼饵来抛入水中,冬日里惫懒的鱼儿只有两三尾懒洋洋地追逐着被水波推开的鱼饵,并不急着吞吃入肚。

他今日突发奇想地想要钓鱼,但等宋唯严寻了钓具来,坐到亭子里了,他又将钓竿置于一旁不顾。

只想了想地拿了鱼饵往水里丢,望着水下时目光深沉,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蛮皇又遣人来召他入宫,他想着刚才那封信,还是拢了披风起身,让宋唯严随他去了。

而送出信的人比他还要闲得无聊,搬了一把躺椅放在院中,躺上去双手交叠在腹前,任由冬日难得的阳光洒在身上。

今日无雪,是进入正月来的第一个见了天日的日子,寒风初歇,被憋了半月的太阳牟足了劲发出光来,也有了些初春的暖意假象。

本该上朝的,但沈士柳又告了病,一个人在家中晒着太阳昏昏欲睡。

沈墨浓又被太后召进了宫,他本不想让她再进宫的,尤其是在这样的时节。

只是他这个女儿像他,不肯放过这样的机会。

他也不止一次想过,若是她是男儿身,沈家后继便有人了,可惜他此生独独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是他唯一的憾事。

“丞相送出的信,今日顾王爷也该收到了。”

“崔先生是如何找出那人的?”

沈士柳闭着眼,循声将头侧向一边,崔俊双手拢在袖中,站在长廊下望着天,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他们之间安静了许久,沈士柳呵呵笑了笑,又将头转回去了,他拉好身上搭着的毯子,周身都暖洋洋的。

“这才第一封信,还早,那位王爷不会这么快就答应我们的。”

“大漠的事情解决了,君留山也快回来了,先生不如先将精力集中在他的身上。”

崔俊走出长廊步下台阶,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院中养着一棵老树,冬日枝叶尽落,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还在向着天空,投下的影子失了叶片,没有了那一份被美化后的柔和。

他的脸就挡在这样的阴影里,端着和平常一般无二的笑。

“您要让人截杀摄政王,在下已经安排好了。”

沈士柳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半抬起一只眼看着崔俊。

“之前先生曾同老夫说摄政王必然重病在床,后来却又去了莫上先生和岑微之那小子。”

“现在先生猜一猜,去的人又有几分可能能杀得了他?”

崔俊沉下了脸,讥讽地提起唇角,神色不虞。

“丞相是在责怪在下吗?”

“并未,只是想请先生猜上一猜罢了,老夫现在只对摄政王的病情有些兴趣。”

沈士柳坐了起来,一张脸换面具一般带上了温和地笑,他手掌抚摸着搭在腿上的毯子,五指陷进了长长的绒毛里。

崔俊冷笑着环臂在前,和沈士柳对视着,那双眼一直维持着一个笑意回看着他,脸上的皱纹连弧度都没有一点颤动。

半晌,他到底收敛了一身的阴沉,也严肃了脸色。

“他若是能平安回京,只能证明,从此之后,丞相会得到一个比之前还要强大的敌人。”

“他会比丞相更年轻,也更健壮,不再因陈年的旧伤收着爪牙。”

崔俊不希望见到君留山活着出现在面前,那代表他们又失去了一样攻击他的手段。

“他要么死在大漠,要么健健康康地回到朝堂。”

“身强体健的摄政王,丞相想要见到吗?”

沈士柳拈着胡子没有答话,崔俊看着他,这一次的沉默换了一个人来主导,先退让的也变成了另外一人。

“老夫知道了,多谢先生提醒。”

他按着膝盖慢慢从椅子上撑站起来,双手扶着腰伸展了一下,吐出一片白雾。

“最近总觉得休息不够,又畏寒,到底不比年轻之时。”

“以前老夫还想过,寒毒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毒,能让一个人缠绵病榻这么多年,拖着半死不活的身子活得狼狈。”

崔俊跟着站起来,掸了掸袖角,对他的感慨不置一词。

沈士柳并不介意,他只是在说给自己听而已。

“今年的冬天才知道,是真够折磨人的,也是真的催着人要快点走才行。”

“时日无多又如何,多年心血,一生所为,总要有个圆满。”

他还有很多的年月,却也剩不了多少了,半生已经走完,渐渐的他也能望见终点在何处。

这些年他都坐在棋盘边,坐在对面的人来了又去,这盘棋总是因为各式各样的原因,分不出个输赢来。

他拿着棋子,到了最后才发现,棋盒里刻着不同印记的棋子,最重要的居然是时光。

“若是老夫有子,当无今日之虑。”

崔俊不甚在意地劝了一句,谁都能看出他的敷衍来。

“丞相还正当壮年,何以多想。”

他擅用毒,但也会医,沈士柳身体情况如何他还是看着的,免得人真的一不小心病倒了,他还要再去寻找其他的人来用。

比起君留山,沈士柳的身体可算是好得多了。

但若是要比寿命,最得长命的该是那位新帝才是,这是天赐的命。

崔俊眯起眼慢条斯理整理着袖口,跟着沈士柳往书房去,他看了眼面前有些佝偻了的背影,复又垂下眼。

还不急,没有到那时候,不能打草惊了蛇。

进了书房隔离了难得的冬日,寒意便止不住地从地下往人骨头缝里钻。

沈士柳点起了火盆,站在火盆边伸出手在上面烤着,不小心被火舌卷上了手指,骤然醒神往后退去。

揉着被烫红的那一块,他转过头来看向安然坐着品茶的崔俊。

“也不知今年的雪还要下多久,赶在雪停之前将事情做好,开春了也就能轻松一些。”

雪在下午又落了下来,从京城出去,越往外走越是落得急切,山谷之间雪都能堆得厚过一人,这时候谁要是去跳个崖,说不定都能因为雪太厚捡回一条命来。

君留山一行还是被雪堵在了路上,林眉被君留山赶进了车里坐着,望着外面从枝头滑落的厚厚一层雪,漫无边际地想着。

卸去了重担的枯枝在半空来回弹动几下,又向着天空顽强地伸展,但雪还在落着,要不了多久,它又会被压弯头。

暗卫都在忙着清雪扎营,他们很不巧地被困在了野外,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而且还不知道会被困上多久。

但以他们的人数,就算是在村落外被困住,也是难以去借宿的。

君留山和岑见、姚远山进了林子不知道去了哪,莫上先生在给孟明做每日的例行检查,薛净悟这两天腿好些了,又坐不住地下了车去蹦跶。

“侧王妃,您要先吃点东西吗?”

折思一边拍掉肩上头上落着的雪,一边靠近了马。

火堆已经架了起来,好消息是那边有一条被冻住的小溪,他们不用煮雪来喝了。

“东西有没有丢?”

“回侧王妃,刚清点过了,东西都还在。”

“只是之后的路恐怕更不好走,或许需要丢掉一部分的负重,但吃食这些都是够的。”

因为大雪的关系,他们走了一条和来时不同的路,这边山路更多,为了避免中间出现意外,他们特意在路过的每个城池都买足了干粮。

今天也是运气不好,这边官道少,这一段刚好就是官道不通的地界,他们只好从山中穿过。

“幸亏雪崩的时候我们已经走过了那一段,只是马受了些惊吓,没伤着人。”

“但前后的山谷都被堵住了,至少要等雪停了才能想办法出去。”

薛净悟拿着一块肉干回来,透过林木向远方望去,只有白茫茫的一片,分不清山峦道路,他们被困在的还是靠着山谷中间的一段。

“若是没有这么一大片林地,还不敢停下来。”

林眉屈起一条腿将手搭在膝盖上,看他吃得香,也让折思去给自己拿上一块来。

薛净悟等折思离开了,左右看看大家都在忙着赶在天黑前把手上的事情做完,没人注意到他们这一边,做贼一样凑到了林眉的车边。

“我刚才想起来,附近有一个传说,侧王妃有兴趣吗?”

“……你忘了我们上一个听过的传说,最后怎么样了吗?”

林眉看了眼他的腿,又摸了摸自己的肩,大家都还带着伤,被雪困在荒郊野外,还敢提什么传说?

她已经发现了,但凡有什么异常之处,最后都会是又一次的滚雪球,事情越滚越大,不伤筋动骨个几次就没有完。

但偏偏薛净悟是个闲不住的,完全不顾林眉满脸的拒绝,强行给她讲起了故事。

其实也算不得传说,因为这个故事是薛净悟的师父说出来的,今天之前只在他们师徒两人之间传过。

而薛净悟会在这个时候坚持提及,也是因为又和碎片有那么的一点关系。

故事刚刚要起头,君留山他们也回来了,几人抖落一身的雪坐下来烤火。

林眉从马车中出来,扯了薛净悟在火堆边一坐,姚远山自觉避开,折思和折宁也凑了过来。

薛净悟清了清喉咙,捡了根枯枝充作扇子,一块石头当做惊堂,一抱拳一拍石开了嗓。

“诸位看官,且听小生道来。”

林眉从地上随手捡了个碎石抛过去,薛净悟也笑嘻嘻地双手接了,当做赏钱在手里抛了抛。

自他跟了他师父起,老头子确实是一直以“耗子”自居,也曾带着他下过几次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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