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8章 你累不累?

改道西河?

一听这个计策,我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西河那边有一条长长的山脉,自北而下直贯向东,其间山崖陡峭,连绵起伏,最不利于行走,若非行军必须,一般的人都会避开那条路,所以这一次,从第一天他们的行路来看,我也知道裴元灏取道平阳,这是比较稳妥的做法。

轻寒让他们改道西河?

这样一来,路途会更加艰难,而且进入关中的时间更会拖延。

他为什么要这么建议呢?

这时,轻寒已经拱了拱手,平静的说道:“在下刚刚提出这个提议的时候,就已经说了在下的理由,取与不取,全在陛下。”

他这句话一出,那个火爆脾气的邓将军更是按捺不住,伸手指着他道:“刘轻寒,我知道井陉关那边大捷,那你别以为有了那点功劳就了不起,这里的人哪个身上没有战功?皇上的事,乃是天家的事,轮不到你一个白身之人在此指手画脚!”

我一听这话,心里顿时一沉。

我很清楚,出身原本就是轻寒的忌讳,虽然他自己并没有说过,但之前申啸昆骂他是“泥腿子”,两个人就争锋相对,以死相搏,现在邓将军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轻寒是白身,万一他恼怒了——

我下意识的就想要往里走。

可是,就在我一步正要往里迈的时候,却听见轻寒淡淡的笑了一声。

他抬起头来,显得很平静的看着那个邓将军,温和的说道:“将军之言有理,在下白身之人,不过尺寸之功,的确不能在皇帝陛下面前说什么。”

“……”

“倒是将军你——听闻将军祖上曾持斩彘之业,不知到底是真是假?若是真的,也就罢了,不过当年将军跟随屠舒瀚在西北镇守,西出陇南为东察合部的骑兵击溃,丢盔弃甲绵延数里而败回,百姓还给你写了一首诗‘北面忽逢贼,骑猪向南窜’,这件事,可算是战功也?”

他的话一说完,那个邓将军的脸色就青了。

这件事,我当然也听说过,这位邓将军曾经是在西北跟屠舒瀚的,但未立战功,又被发还回来;至于他的出身是否真的是杀猪的,我没听说过,可看他的样子,怕是也被戳到了软肋,刘轻寒之前做了几年的户部尚书,加上傅八岱还曾任过吏部文撰司郎中的闲职,想来这些事情是瞒他不过。

周围的几个将领和官员全都低头憋着笑,看着那个邓将军脸色铁青,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裴元灏自然对这些事也只是闻而不发罢了,眼看着场面尴尬,他皱着眉头,摆了摆手道:“好了,闲话就不要说了,朕让你们来,是商量正经事的。”

他虽然已经出来打了圆场,但那个邓将军显然是颜面扫地,这个时候眼睛都赤红了,死死的瞪着轻寒,突然说道:“刘公子,要说功过——长公主被刺一案,现在可还没有结果呢!”

我的呼吸顿时一窒。

如果说,出身是他的忌讳,那裴元珍的死,就是扎在他心里一根至今都没有拔出来的刺!

即使我,也不能轻易去触碰。

果然,我看见那挺得笔直的腰背微微一颤,他整个人都好像僵了一下,而裴元灏的眉头也拧了起来。

他沉声道:“还要朕说第二遍吗?!”

那个邓将军说完这句话,虽然也出了气,但显然自己也并不觉得舒畅,再加上看样子又惹恼了皇帝,只能跪下请罪,裴元灏皱着眉头再看了刘轻寒一眼,目光也变得有些沉凝了起来。

那个邓将军跪在地上,却仍旧喘着粗气,狠狠的说道:“但无论如何,皇上的路程不能改!提出这个建议的人,其心可诛!”

“……”

一时间,禅房内的人都没有说话。

我多少也明白,为什么这个邓将军出身不好,也没太大的战功,但裴元灏还能将他留在身边了,这个人,倒也是忠心耿耿,能直言谏上的。

可是,提出这个建议的那个人,他真的,其心可诛吗?

我不由的皱紧了眉头,可刚刚准备迈进去的脚步却慢慢的又退了回来。

这个时候,禅房内其他的几个将领和官员也都纷纷站起身来,对着裴元灏说道:“皇上,臣附议。”

“臣附议。”

“末将附议。”

……

一时间,所有的人,似乎都站到了他的对立面。

裴元灏没有说话,只是低垂下眼睑,仿佛看着什么东西,这个时候我才注意到,在他们座位的中央,空地上原来摆着一张地图,刚刚,他们应该就是在地图上看着接下来要走的路。

他看了一会儿,然后平静的说道:“既然是这样,那这件事,也就不必再议了。”

顿时,禅房里大部分的人全都松了口气。

而那个腰背挺得笔直的背影,我看着他僵硬的坐在那里,周身都散发着一股几乎能看得见的寒意。

半晌,他慢慢的说道:“既然如此,那在下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说完,他站起身来对着裴元灏一拱手:“草民身体不适,还望陛下恩准,草民想要回去歇息了。”

裴元灏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只挥了挥手:“你去吧。”

我急忙后退了几步,一直退到靠近门口的长廊里。

隐隐的,还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又在门口响起,大概是走到门口的时候,还是停下又回头说了一句——“改道之事,还请皇帝陛下三思。”

话音一落,就看到两个身影从禅房里走了出来。

他走得很急,甚至萧玉声都有点吃力才能赶上来,正想要说什么,但他们两一走过来,迎头就撞上了我。

他愣了一下,停下脚步:“你怎么来这里了?”

而一见我来了,萧玉声也算是松了口气。

这个时候,还能听见禅房里几个大臣,还有那几个武将在说着什么,尤其邓将军的声音很大,隔着窗户也能听见。

话,也并不好听。

我一时间也没有想好,跟他这样撞上,到底应该问刚刚发生的事,还是问他眼下苍白的脸色。

我的喉咙微微的梗了一下,说道:“你累不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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