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和解

黑云低压,空气湿沉。

季勇望了望天,继续埋头卖力刷着,木刷沙沙作响,槽壁的污垢一片片落下,一脚踩到马粪上,污水溅到衣上也浑然不觉。

明月屏住呼吸,一咬牙跑到马棚边,胃中翻滚,几欲呕吐,这腌臜地每次一来便恶心得她几天吃不下饭。

忍着恶心,以袖掩鼻道:“父亲,母亲说您已经答应将女儿许给刘员外可是真的?”

“刘员外看中了你,下月便抬你入门。大夫人那边你母亲会去说的,不用担心。”季勇放下木刷,抽出一块抹布熟练地擦拭起来。

明月心中冷笑,面上仍是乖巧的模样:“父亲可知那刘员外比您还要大上几岁?”

空中划过一道闪电,映出她苍白的脸。

季勇这才抬起头来,女儿自小便是听话的,苦心劝道:“男子年纪大点也没什么不好,你嫁过去后就是主子,比以后配给府上的小厮强。”

“做第十一房妾也叫主子吗,父亲不就是贪图刘员外那点聘礼?”明月忍无可忍,怒吼道,“五十两银子便把女儿卖了吗!”

话音刚落,一记响亮的巴掌扇到脸上,明月身子歪了歪,险些没站住,潲水粘在脸颊上,顺着下巴向领口滑去。

“那点聘礼能救你弟弟的命!”季勇怒极,恨不得再加一巴掌,“你弟弟被扣在赌坊,三天之内不拿出四十两银子来,就砍他一条腿!”

“他哪儿来的钱去赌?”脸上火辣辣的疼,明明已经习惯了,巴掌落到脸上时眼泪还是抑制不住夺眶而出。

“说是大公子赏的。”季勇继续道,“刘员外看得上你是你的服气,养你这么大也没想着你回报什么,宝星是你弟弟,你们姐弟俩要相互扶持。”

相互扶持吗,明月冷笑,她才不要这颗星永远纠缠着她,季宝星就是死了又与她有什么关系?

“反正我不嫁,我就是削了发当姑子也不嫁!”明月擦干净脸,嫌恶得看着袖子上的褐黄污渍,她以后定会脱了这身衣裳,穿上锦衣华服。

“季明月!你跑了就别回来!”季勇将抹布摔到墙上,恶狠狠道。

明月停步,那股恶臭总算消散了些,回过头,眼中坚定:“我不叫季明月,我叫明月!”

空中轰鸣,雨应声而下。

抬头望天,恰有雨水落入眼中,明月眨眨眼,这样便没人看得出她在哭了。

在府中漫无目的地游荡着,风肆意地刮,割地脸上生疼,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寻兰院。院里空荡荡,对了,二公子今日在书院。

明月摸摸脸,想起第一次遇见二公子,也是挨了爹的打。

那天雪很大,地上铺满雪毯,天地连成一片。

刚满六岁的小姑娘只穿着灰色的单薄布衣,抱膝蹲在地上,凌冽的风割得脸上生疼,身体止不住地发颤,泪水划过,脸上才有点热意。

小明月将身体朝树后挪了挪,紧紧咬住唇,不让一点热气溢出。

“哪儿来的耗子,哭的好生难听!”秦溯元咀嚼一颗冰糖葫芦,发出咔擦的诱人声响。

明月止住哭声,小心翼翼探出头来,眼睛张得圆圆的。

秦溯元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指着她,颈上一圈白狐毛,手上拿着一串冰糖葫芦,透明的糖衣包裹着饱满的山楂,成了漫天飞雪里唯一的亮色。

明月咽了咽口水。

秦溯元又张嘴咬下一颗,两边腮帮子圆鼓鼓的,活像只偷吃的松鼠。

“你这耗子笑起来倒是好看!”秦溯元支吾道,嘴边一圈冰碴般的糖衣。

“我不是耗子!”明月垮下脸来,起身走到第一节台阶处,寒风夹着雪铺面而来,冷的她一哆嗦。

“你也是不想读书离家出走的吗?”秦溯元舔了舔最后一颗,有些舍不得。

远处草丛里,砚书头顶落满了雪沫,有些无奈。谁离家出走跑到自家下人院的?

明月舔了舔唇,眼睛止不住地朝他手上瞟。

“你要吃么?”秦溯元走下去,取下糖葫芦递上,手指黏黏的。

明月上前几步,头猛地向前一顶,秦溯寒发出“呜啊”一声惊呼便一屁股跌坐到地上。手中红色圆球沿着台阶咕噜噜滚了进松散的雪里,瞬间被吞灭。

“呜呜有人欺负我!我要回家!我要回家!”两只小腿在雪地上胡乱地蹬着。

明月边跑边回头看,见那白狐狸还趴在地上,不自觉笑出了声。

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嘴角不禁上扬,明月振作起来,她的时间不多了,她要尽快得到她想要的,无论是人还是别的。

砚书戳了戳秦溯元的手臂,刚想提醒秦溯元这样不合规矩,秦溯元竖起一根手指压在唇上,“嘘!”

耳朵紧紧贴着门,隐约听到“脱衣裳”三个字,惊得捂住了嘴。

砚书见状,默默朝门边挪了挪。

门的另一边,宋亭晚已穿好衣裳,规规矩矩地跪坐在罗汉床前,视线跟随对面男人袖边暗纹游走着,一时半刻也拿不准对面这位到底还要她跪多久。

秦溯寒望着她的头顶思绪万千,见她终于有点跪不住了才启唇道:“你叫什么?”

“小青”两个字刚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宋亭晚。”

告诉他倒也无妨。

秦溯寒默了一瞬,继续道:“以后就跟着我,我会让母亲再给你家小姐配个丫鬟。”

宋亭晚抬眼,茫然地盯着他,似在问为什么。

秦溯寒眼里浮现出笑意,伸手虚点她:“我的侍卫武功不如你,把他教出师这件事便既往不咎。”

门外的砚书:“?”

宋亭晚察觉出他的意思,斟酌着言辞道:“大公子放心,奴婢跟着小姐是为了报恩,不会做出对府上不利的事情。”

秦溯寒歪头,一幅“你看我信你吗”的表情。

“此事重大还需问过我家小姐。”宋亭晚决定还是挣扎一下。

“三天内搬到觅竹院来。”秦溯寒抬抬下巴,“你可以走了。”

宋亭晚泄气似的走出几步,又回过头来:“我家小姐......”

“已经送回府中。”秦溯寒想到什么,补充道,“宋小姐武功高强,这点路程应不在话下吧?”

这是气还没消了。

“是,大公子。”宋亭晚强忍着激动不卑不亢道。

她倒是求之不得,上次出府有任务在身并未多逛,她的古代一年游计划可以正式开启了!一年是她给白轻轻的定的期限。

秦溯寒低头一笑。

望着女子窈窕的背影,不由想起刚才的情形,心中有些乱。他起初确实猝不及防被惊了一跳,待望见她脸上全无半点羞涩,便知是她故意而为。本想干脆便给她个教训,却被那片雪白灼伤了眼,不敢再看她。

门上隐约透着两个身影,宋亭晚会意,放轻脚步,提前退后几步,猛地一拉。

两人不出意料地摔了进来。

......

宋亭晚矮身行礼道:“二公子。”

秦溯元假意整理衣摆,掩嘴咳了一声,余光打量着她,故作严肃道:“嗯,你下去吧。”

砚书退至一旁,为她开路。

见宋亭晚身影从楼道消失不见,秦溯元再绷不住,冲进室内,疯狂摇晃秦溯寒肩膀:“大哥把她收进房啦!有小嫂嫂啰!”

秦溯寒将他一把推开,理了理衣领,看砚书一眼:“把他拖出去。”

秦溯元倒退着,笑声不减:“你还不承认,都让人家住进院里了!我要告诉母亲......”

随着声音远去,秦溯寒明显感觉头疼减弱了些。

他这弟弟还是太聒噪了些,不过母亲那里是该知会一声。

木制的阶梯蜿蜒,一道青色身影消失在二楼拐角。

宋亭晚并未多想,既然白轻轻已经回府,二楼便空了出来,接待其他客人也无可厚非,只是那一晃而过的身影有些眼熟。

转过拐角,下到二楼,预备将手上的衣裳挂回去,垫垫脚还差点距离。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过头顶,从她手上接过衣裳,稳稳地挂上。

衣摆从耳边刮过,传来痒意,一股独特的似胭脂般的味道扩散开来。宋亭晚摸了摸耳朵,转身,整个人被圈在怀里,一股浓烈的男子气息瞬间将她包围。

腰被禁锢住,思绪逐渐放慢,那股怪异的味道毫无察觉地往鼻中钻,宋亭晚张了张口发不出声音,只能呆滞地望着他。这张脸倒是特别,不似秦溯寒那般翩翩公子,而是如女子般柔美,阴柔又不失力量,叫人一见难忘。

温含玉低垂着眉眼,抬手抚上她的脸,沿着眉心往下,顺着笔直的鼻,停在淡淡的唇上,拇指轻轻一按,嫩地能掐出水来。

他的指尖每划过一处,都引得宋亭晚浑身颤栗,身体却动弹不了,他的眼里幽暗得像是一团漩涡,要将她吞灭了。

温含玉低头下去,微冷的呼吸喷洒在她鼻尖,温柔地引诱道:“想试试吗?”

宋亭晚心里被猫抓似的难受,身上烫得慌,他的呼吸好凉快,下巴不受控制地轻点着。

温含玉睫毛轻颤,舔舔唇,俯身下去。

唇瓣之间的距离无线缩近,仅隔两指时被一道声音打断。

“小青。”秦溯寒语气微冷。

如大梦初醒般,宋亭晚下意识猛地一推,踉跄几步,眼中怒意燃烧。

温含玉往后撇了一眼,松开锢在她腰上的手。

想出手掐住他的脖子,却使不上力,宋亭晚跌坐在地毯上,细密的汗珠从额头渗出,视线有些模糊,眼神无法聚焦,咬牙一字一顿道:“狗东西等着我来杀你!”

秦溯寒见状,疾步走来,俯身将她拦腰抱起,宋亭晚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只能看见他干净利落的下颌线,耳边是沉稳的心跳声,如溺水之人抓住浮木,再支撑不住,昏睡过去。

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温含玉指尖攥紧,手里还有残存的温热。

雨势渐大,雷与闪交替,车轮所过之处,溅起一片水花。

宋亭晚醒来时已到了马车上,一切好像又回到了穿书的第一天,只是马车里的人变了。

耳边传来淅沥的雨声。

“小嫂嫂你醒了?”秦溯元推了推砚书,自认为很有眼力见道,“我上次买的剑鞘一点也配不上流光剑,你陪我下去再买一把。”

秦溯寒斜他一眼,却并未开口。

砚书觉得让公子和这女贼独处实在危险,坐着没动,秦溯元朝他眨眼,吩咐马夫:“停车!”

正要强行拉扯砚书下去,秦溯寒朝砚书招手,砚书附耳过去,听他家公子言语了什么,耳朵顿时羞得通红。

宋亭晚不明就里,倒是没注意那句“小嫂嫂”。

“二公子慢点,小心着雨!”砚书抄起一把伞下车追去。

二人下车后,马车里变得宽阔起来。

宋亭晚仍觉得身上软得厉害,脸上一片潮红,内心深处的欲念在蠢蠢欲动着。她知道自己是着了那狗东西的道了,也不知是什么药竟如此猛烈。若是没有被秦溯寒打断,她恐怕已经.......

她不敢看秦溯寒,怕看一眼便压不住,勉力朝角落挪了挪。

秦溯寒伸手将车窗拉开一丝缝隙,夜风徐徐吹入,雨丝斜飞进来。侧坐到窗边,夜光倾泻,眸中暗光流动,唇不自在地轻抿着。

宋亭晚只觉心中的羞耻和烦躁都被吹散了几分,喉音微哑:“谢过大公子。”

秦溯寒一言不发,他似乎从上车开始便很沉默。

忍不住悄悄看他一眼,两人视线一触即离。

宋亭晚只觉他红润的唇在脑里挥之不去,好像很软,很......

内心深处有声音在叫嚣着,快要抑制不住,宋亭晚心一横,反手劈向脑后,还未完全感受到疼痛便昏了过去。

总算彻底平静了。

雨势渐微,月拨开云层,临州城迎来了今夜第一抹月光。

宋亭晚歪倒在他腿边,秦溯寒试着抽出袖子没抽动便任她去了。

不多时,砚书敲了敲门框,从外面递了一个白玉小瓶进来。秦溯寒接过,倒出一颗红色药丸。

叹了口气,一手揽过女子的肩膀,将她靠在自己身上,另一手捏开她的嘴,指尖一挑,将药放了进去,不小心触到一点柔软,指尖轻颤。

秦溯寒看了看指尖粘腻,嫌弃地顺手擦在她裙上,将手藏到衣摆之下。

“待会你将她背进去。”秦溯寒吩咐道。

“是。”砚书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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