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叛不知来的是哪方人马,所以不敢多耽,终于在不远处一条水沟里找到骡子的断臂之后,便背起骡子的尸体,急忙向外走去。
他现在没工夫去管那几个南京锦衣卫的死活,刚才一番乱战,谁也顾不到谁,也不知死了几个。
好在没走几步,便听到康端连咳带喘的声音:“咳咳……梁捕快,多谢你……咳咳……”
梁叛头也没回,快步往巷弄之中钻去。
谁知还没穿过一条巷子,大路方向便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喊:“那边是谁,梁五爷在不在?”
梁叛一愣,转头却看见康端他们所在的地方人头涌动,一个大汉举着铁钩子,指着躺在地上的康端在问话。
原来是漕帮来了!
梁叛心中一热,连忙招呼:“冯二哥!”
冯二正指挥人四处寻找梁叛,一听这声音,顿时大喜过望,叫那些准备翻墙找人的都退下来,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梁叛跟前,急切地问:“梁五爷,怎样,你伤没伤?”
梁叛看着四下里无数的漕帮帮众,都在向自己抱拳招呼,火把的光照之下,有人的脸上是佩服,有人是关切,有人则笑嘻嘻的像在接自家弟兄。
他感到喉咙发堵,从走进同升客栈以后第一次丢掉手里的铁尺,用力握了握冯二的手。
“冯二哥,漕帮的弟兄们救我一命,真正无以为报!”
“这话过了,我讲过你的事就是漕帮的事,就算老头子和齐老大在这里也是一样的话说。”
冯二反握了一下他的手,随后招呼人抬一块门板过来,其余人打水救火。
这同升客栈虽不是漕帮的产业,但是见火不救不是英雄好汉的所为。
梁叛瞥眼看到还在墙根下的康端,便凑过去,在冯二耳边低声道:“请弟兄们帮一帮那边的几个朋友,他们是锦衣卫的。”
“南京锦衣卫?”
梁叛点点头。
冯二这人是极通透的,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跟南京锦衣卫结交对漕帮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他连忙派人把康端他们抬出来,又砸穿院墙,把院子里面两个呛晕了的给抢到外面。
可惜北京锦衣卫下手太狠,康端的几个手下刚翻过院墙便没躲过长矛和弓箭,有两个当场死了,剩下的也都重伤。
到了这时候,附近的两个火甲队才“姗姗来迟”,可是同升客栈火势已经无法遏止,西面也有几户人家被殃及,跟着走了水。
不过只要有人在救,这火势便眼看着控制下去。
冯二见出来的人越来越多,漕帮如此聚集在此影响极坏,便同梁叛商量:“梁五爷,你看咱们是不是撤回去再从长计议?”
“好。”
梁叛看了看四周端盆提桶的住户,有人已经向他们这边投来异样的眼神,也知道该把人群散了。
冯二伸两根手指在嘴边,打了两声呼哨,漕帮众人便丢下乱七八糟救火的家伙,开始缓缓退去。
这些人当中很多也都是漕军出身,虽然没有北京锦衣卫那般纪律森然,进退之间却也是有条不紊。
梁叛看了一眼被人抬着的康端,身上有几处小伤,此刻已经昏迷过去。
一众人浩浩荡荡从三山门外大街返回。
三山门内,漕帮老大齐四带着十几个劲装大汉站在一处,江宁知县张守拙带着黎县尉和一干衙役站在一处,俞东来带着三山门的几个民壮则堵在门洞里,谁也不肯再放出去。
张守拙和齐四这二位只要出了这道门,别管伤了哪一个,他俞东来都吃不了兜着走。
还有被拦下来的老八雍关,和追赶过来的小六子、老狗、高脚七等人又站在一处,只能在三山门内眼巴巴地往外看。
齐鹤轩一身素净的茧绸直裰,头戴书生方巾,颇有几分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他先向张守拙和黎县尉拱了拱手,又对俞东来点了点头,便背着手站在那里,静等冯二他们回来。
俞东来向齐鹤轩一拱手,又向张守拙施了下官礼,便垂手站在一旁。
张守拙则对两人都点了点头。
所有人的脸上都挂着几分担忧和严肃的神情,目光都看向火光烈烈的同升客栈。
不多时,只见一人骑着匹骡子哒哒哒哒地向城门奔来,俞东来一瞧,那骡子的耳朵上打着红花记号,是外城仝记大车店的骡子,约莫是漕帮的人经过大车店时顺手借出来的。
那漕帮帮众到了城门口,立刻从骡子上跳下来。
所有人都情不自禁上前一步,齐四使了个颜色,身边一个劲装大汉立刻迎了上去,隔着俞东来等人沉声问道:“冯二弟呢,梁五爷救出来没有?”
“救出来了救出来了,人都没事,冯二哥请老大到货栈里等一等,有几位朋友也在一起。”
齐四点点头,脸上露出笑容,向张守拙、俞东来和梁叛的一票白役都拱了拱手,笑道:“诸位少陪了。”
说完便带人回头,向河边的货栈走去。
张守拙也难得露出几分笑意,还向齐鹤轩还了礼,与黎县尉对视一眼,点点头,也带人回县衙去了。
俞东来见这两位尊神退去,终于长长松了一口气。
他看着漕帮齐老大和江宁张知县的背影,微微苦笑,摇着头想:“我这新交的兄弟好大的本事啊,连齐鹤轩和张守拙都这样关爱,亏老子还以为自己面子大……”
这时再拦着人不仅毫无必要,而且有些不近人情了,所以俞东来挥挥手,那几个民壮便撤了关防,雍关和小六子他们都感激地向俞东来拱拱手,一股脑冲出了三山门去。
……
梁叛一睁眼,便瞧见了自家的屋顶。
接着他便感觉自己胸口闷闷的,有股压迫感,他低头望去,却见一只黑猫正趴在自己的胸前,呼呼大睡。
这家伙怎么又来了?它是怎么从白鹭洲渡江过来的?
梁叛实在有些无语,又重新倒回到枕头上,他立刻想起来,昨夜回到三山门时,自己似乎是因为杀脱了力,晕过去了。
他现在还能感到两只手臂又酸又痛,昨天那些北京锦衣卫下手是真重啊,他还记得有个使刀的家伙,一连跟自己对砸了三下,那柄刀都崩了口居然也没脱手。
不得不讲,康端那批南京锦衣卫的战斗力相比起来,简直像是过家家的三岁小孩!
他吃力地抬起手,把黑猫扒拉下去,然后撑着床缓缓坐了起来。
这时就听房门嘎吱一声被人推开,小六子站在门外,小心翼翼地问:“老大,你怎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