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上巳街头

周遥偏开视线,只答了一句:“不知道。”

铃兰并不打算隐瞒面前男子,轻描淡写道:“曾经是有个夫君,不过我和他已经生死永别了。”

这话说得半真半假,铃兰到郭家以后,不再使用铃兰这名字,出门在外的身份是裴椒。铃兰便是社会性死亡了,与元邈不就是生死两隔了。

至于别人听到她的话如何理解,那不是她该关心的了。

周遥默了半晌,铃兰见他想事情想得出神,不欲窥探的隐私,抬头看天空稍暗,便随意扯个借口,匆匆与他道别。

但这次诀别没过几日,次月初三上巳节那日,两人短别重逢。

那日,铃兰拿着从妇人那里抄录的口供,前往见县大牢看望李瞳,与他交代案件的进度。

进了大牢,没前行两步,抬眼瞧见李瞳打扮得人模狗样,端坐在牢房审讯室侧边的胡凳之上。

她疑心自己眼花,再撩眼望去,确定这李瞳坐着的是胡凳不是老虎凳,不由得纳闷,“你给狱卒银子了?”

“不是。”李瞳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却向铃兰瞧瞧伸手,低声道:“面筋呢。”

铃兰不情不愿掏出一小包,交给李瞳,又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李瞳揪了两条面筋,慢条斯理地咀嚼两块,腹中馋虫解了馋,这才继续道:“元家的那位放我出来的。”

“他说事发当日,酒楼里有位客人走错房间,正好路过事发地,且听到女子对我哭诉受到姚敬行的欺凌。街道附近另有商户证明并非是我先动手。于是我便被无罪释放了。”

铃兰淡淡道:“这么一看,我是一点忙都没帮上了。”

“欸”

李瞳知铃兰近日替他四处奔波,这次她虽没帮到他,但他心底里亦是感念其恩,便道:“也不尽然。元家那位说了,若没有表姐参与此事,他根本不会理这事。”

铃兰琢磨了一圈,她和元稹不算熟稔,还与他堂弟反目,最大的交情只有前年病故的凌蓉。他能插手帮忙,大抵看在凌蓉的面子。

想到这里,她叹了一口气。

郭妃之子李恒立为太子后,安宁司加入的新员与日俱增,熟悉的旧友日益减少。

铃兰送李瞳出门,瞧见门口站着两人,一位是李瞳的发小钱尘锦,另一位是周遥。

听钱尘锦介绍才知,周遥虽是阶级低微的游商,但与大唐不少达官有来往,李瞳今日出狱便是周遥的灵通消息。

钱尘锦问李瞳:“是否要转诉那女子诬告。你好心帮她,却被陷害入狱。”

李瞳断然拒绝,只道:“那娘子受人所迫才诬告我,且她后续有心救我,才会告知表姐真相。”

“那女子恐怕未必有你想的那般简单。”周遥意味深长道。

李瞳仍坚持:“我心已决,莫再做多余的劝说。”

没有人愿意在上巳节闹不愉快,四人换了话题,原地聊了一会儿。

李瞳与钱尘锦聊到到兴起,打算香泛金盏,痛饮一番。

那等地方算是风月场,铃兰不方便在,只提醒李瞳可小酌怡情,但不可大醉误事,随后要诀别几人。

周遥对此并无兴趣,便跟着铃兰同道离去。

路上两人提及李瞳的事,铃兰把前事说了,说想改日亲去元家登门致谢元稹,问周遥可有门路带她拜访。

周遥看了她一眼,“确定李瞳所说之人是元九?”

但见铃兰的不解眼神,随口解释:“元九他近日害了相思,没空理李瞳的事。”

铃兰点头,笑道:“那大概是李瞳胡诌的,四姨母大话说得多,李瞳亦是牛皮大王。”

周遥细不可闻地叹气一声,低声道:“你这样想的?”

铃兰没听见他的话,抬目朝乐温县街道望去。

春桃夹着街道两侧,暖风拂过,暗香浮动。

街上车水马龙,青年男女结伴出行,言笑晏晏,垂髫小儿怀里抱着缭乱斑斓的风筝,街边有小贩叫卖冰粉糍与红糖糍粑等甜食。

糍粑摊前的女子催促摊贩:“听说元相公今日在乐温县,等会要去前面的赏花会。”

后方的窗户赫然敞开,一位妇人从窗内钻出来,喊了一声:“真的假的?元相公不是在长安吗?”

右边窗户打开,有妇人道:“听说前段时日他为奸人所害,圣上让他留职休息一阵儿。”

左边窗户打开,另一位妇人道:“我刚问过了,的确有这么一回事。”

接着整条街道的窗户依次打开,屋内的女子纷纷探头,相互对视一眼,不消片刻,她们推门而出,纷纷走上街头。

街上原本有不少与人结伴的未婚女子,抛下身边的男伴,同人群涌向通往庙会的街道。

与街道人群相反而行的女子倒是有一位,便是与周遥同行的铃兰。

铃兰本想凑上巳热闹,给郭停打包两碗冰粉,可街道人头攒动,且抓她归案的前夫等会儿要来。她临时改换主意,打算趁乱溜之大吉。

毕竟元邈是顶流,走到哪里都能造成交通拥堵。

想当初,他们两人成婚之后,为回避这等混乱,每逢上巳节也只能窝在家里放风筝。

铃兰叹了一口气,“这等男子只得远观,不得细瞧。”

“为何?”周遥抬头,凝目望她,疑惑问道:“你也相信近年来那些捕风捉影的传言?”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铃兰摇头,眼底流露一丝温柔,转而道:“不过,嫁给这等引人注目的男子,等于失去了自由,更会缺乏安全感。”

周遥不言,凝视着铃兰思索。

铃兰瞧见周遥皱眉,手扶上胳膊那处伤,又瞥见三三两两有人经过他们,偶尔有人不慎挤到他的伤。

铃兰便带他去附近医馆治伤。

医馆里的医师撩开周遥的袖子,剪开他紧紧裹着的伤口,结痂边缘溃败,中心处血肉模糊,有些˙新长出的肉与绷带长在了一起。

医师叹气,“你这胳膊上该早些去看医师,不该自行上药。之所以久治不愈,是因为伤你的刀刃上淬了难凝伤口的药。新生的好肉被药物玷污了,也变成了烂肉。你这得刮去腐肉解毒,再重新上药。”

周遥道:“我自己略懂些药理,便想着自行处理,没想到是我高估自己了。”

医师却称赞他道:“你的伤药是好药,看着比我家的金创药好用。”

铃兰站在旁边,看着医师的徒弟递来一把小刀,光是想象那刀子割肉便怕得发抖,更何况看着它要一点一点剜去别人的腐肉。

周遥瞥了铃兰一眼,见到她白惨惨的一张小脸,便招手唤随从上前。

随从递给周遥一条帕子,周遥转给递给铃兰,“晕血的话,拿着它遮着眼睛。”

铃兰讷讷地点头,听话地束缚起双目。

等待期间她未曾听见周遥任何痛哭□□,但听得见他紊乱的呼吸,他似乎是以极大的定力忍耐着疼痛,大抵怕使她恐惧。

一阵瓶罐碰撞声响起,铃兰闻到浓郁的药草香气逼近。

铃兰猜测周遥伤口包扎好了,正要抬手解开丝绢,耳后忽传来冰凉触感。

眼前瞬间明亮,一只白皙而修长的手拿去遮着她的帕子。

丝柔面料蹭过她的脸颊与鬓边,蹭得她有些痒,她一把夺过帕子,转头看向身后。

周遥额头挂着汗珠,铃兰便把帕子递给他,“你额头上面都是汗,快拿去擦擦。”

周遥单手接过,却也只轻轻蘸了蘸鬓边。

女主依稀瞧见帕子上有颜色,叫嚷道:“你的汗水怎么还有颜色?”

周遥开口解释,“我常年到处奔波劳碌,身体不大好。”

医师道:“说确实有这等怪汗症,人流其他颜色的汗,至于成因多种多样,还是要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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