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似乎沒有料想到夜婴宁会如此直接地拒绝自己,林行远凝视着她,眼神一点点变得阴鸷,只是唇边的笑意尚未褪去,看起來十分骇人。

“你也说了,只是如果而已。”

他把|玩着手里的车钥匙,一下下叩打着光滑的桌面,钥匙链上面挂着一串小小的挂饰,是个银色的骷髅。

虽然只有拇指大小,但小骷髅却活灵活现,一颗颗细小的牙齿则是用碎钻做成,只是骷髅的脑后部分已经磨损得有些旧了。

夜婴宁循声望去,脸色一白,那是她送给林行远的生日礼物,铂金加钻石,只工艺费一项就将近一千五百块。

她当时咬着牙狠狠心,在柜台前徘徊了一个小时,最后还是用两个月的兼职工资买下來送给他,因为他一直钟爱骷髅造型的设计。

沒想到,他还留着。

“我不能在明知道你的狼子野心的情况下,还让我的亲人去冒险。”

夜婴宁闭上眼,试图让脑海里的回忆尽快消散,一遍遍告诫自己,此一时彼一时,眼前的的这个男人早已被欲|望腐蚀了心智,再也不是自己当年的那个全身心沉浸在艺术中的单纯恋人。

“是吗,”

听了她的话,林行远重重冷哼一声,烦躁地猛地一把抓起钥匙链,塞入外套口袋中。

“趁着安安年纪还小,即便她一时接受不了,时间久了总会忘记你。”

夜婴宁叹气,沒有看向林行远,而是扭过头看向窗外。

天色里透着阴霾,灰沉沉的,雨丝密布,不远处的红绿信号灯交错亮起,车流断断续续。

这是一座拥挤忙乱的城市,爱与恨,相逢与分别,每时每刻都在上演,沒人顾得上其他人的悲欢离合,一切痛彻心扉在陌生人的眼中都是那样的无关紧要。

就像是永远不会有人知晓她的遭遇,更加不会设身处地地替她着想。

十六岁离开孤儿院,只身踏入社会的第一天,叶婴宁就懂得了一个道理,一切只能靠自己。

她以为那是因为自己贫穷,低贱,无依无靠。

其实,一个人哪怕再富有再高贵再亲友环绕,到头來,都只能靠自己,就像是现在。

“婴宁,你太自负了,你什么都不知道。”

林行远的双眼里充满讥讽,浓重得几乎快要溢出來,他扯了下嘴角,露出的却不算是笑容。

将双手交叠放在桌上,林行远淡淡道:“澜安怀|孕了,我们的订婚是不可能取消的。你说,这个时候你跑去说我不爱夜澜安,娶她完全是贪图夜家的家业,这种行为是不是显得有些多余呢,”

“嘭。”

夜婴宁的左胸口犹如被一枚霰弹打中,好像心脏被冻住,连跳动都乱了节拍。

“怀|孕了,怀|孕,”

她喃喃重复了两遍,眼神里犹有难以置信。

真快,还真快啊。

“男|欢|女|爱,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而且我们的关系简单明了,比不了你的‘左右为难’。这么一想,汉字还真是博大精深呢,说是左右为‘男’也行,男人的男。”

林行远恶意地看着她,伸出修长有力的手,在空中虚虚地写了一个字儿。

放下手,他继续追问道:“怎么,你能做我不能说,夜婴宁,咱们谁也沒有比谁更高尚。说穿了,都只是在利用别人。”

他说的话,字字句句落在夜婴宁心头,她蹙眉,狠狠地放下手里的银勺。

“我的事不用你管。”

有种被人揭开疮疤的狼狈感,尽管距离生日宴那天已经过去多日,但一想到那晚林行远目睹到了一切,包括宠天戈和栾驰的出场,夜婴宁还是倍感尴尬,不禁咬牙切齿起來。

“恼羞成怒了是吗,”

他淡淡,她的反应早就在意料之中,并不惊讶。

“还有,你问问你自己,你三番五次想要阻挠我和夜澜安的婚事,究竟是真的拿她当好妹妹一般疼爱,还是说……”

林行远双手撑在桌面上,霍的站起來,直视着夜婴宁,声音不大,但却令人沒來由的不寒而栗。

“……还是说你对我有一种不想承认的占有欲,看不得我和别的女人在一起,”

话音未落,他一把抓过夜婴宁的手,硬是将她拖了起來。

两人的动作让中间隔着的那张木桌摇晃了几下,装满冰块的水杯跟着颤动,向外滑动,眼看就要落地,被林行远眼疾手快地用另一只手按住,飞快地推回原位。

吧台后的女孩儿向这边望了望,沒有说话。

“你胡说。”

夜婴宁狠狠扭动手腕,努力想要挣出來,无奈,她的力气和林行远比较起來根本就是不值一提,她只得恼怒地低斥,愤愤瞪着他。

不承认,打死也不可以承认。

“自恋狂,你放开我。”

她急忙回身拿起放在椅子上的手包,不停地用它去砸林行远的胸膛,坦白说,这种被人洞悉心事的滋味儿,真的不好受。

“我自恋,”

那点儿力道根本不能让林行远感到疼痛,他一动不动,任由她的捶打,口中重复着,忽而诡异地冲着夜婴宁一笑,缓缓开口道:“还记得那一晚吗,如果我把细节全都讲给夜澜安听,说不定,她一生气,就……”

“别说了。”

夜婴宁猛地停下全部动作,脸色惨白地截住他的话,不许他再说下去。

“既然决定结婚,就好好照顾他们母子,他们毕竟已经是你最亲的人了。”

她松开手,无力地垂下头,此刻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林行远在未來不会变得太冷血,好歹也要念及夜澜安对他的痴心一片。

“呵,或许吧。”

林行远似乎在这个问題上不愿多谈,眸中有一道隐痛急速滑过。

他缓缓撤去力气,夜婴宁的手臂软软地垂下來,手腕处已经有一圈儿明显的红痕,可见两人方才的情势有多么的剑拔弩张。

“我会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她飞快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将一张纸币压在咖啡杯下,转身疾走。

逼仄陡峭的木质楼梯像是一道可怕的悬崖,夜婴宁跌跌撞撞,抓着扶手的那只手,手心里全是冷汗。

他要结婚了,他要做爸爸了。

曾经的幻想全都成了真,只是那个女人不是她。

脚下一滑,她湿漉漉的手沒有抓稳,整个人向下冲了下去。

夜婴宁压抑住想要尖叫的冲动,看着眼前陡峭的一级级台阶,一狠心,索性闭上了眼睛。

死,她不怕,也经历过。

一了百了,从此再也不用顾忌那些纷乱的关系,情爱,金钱,荣誉,名声,统统烟消云散了。

现在的一切,都是命运跟自己开的玩笑,一场梦罢了。

想到此,她嘴角甚至是上|翘的,心头只有浅浅的遗憾,并无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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