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来了……”

陆文昭大声说出情报,以头叩地的时候,朱由检心中一沉。

他看向了自家皇兄,果然、对方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并且、在反应过来后,他看向了自己,并开口道:“弟弟安排……”

“臣弟领命!”朱由检紧皱着眉头,对陆文昭开口道:

“木增、沐昌祚、沐启元、杜文焕三人到何处了?”

闻言、陆文昭急忙汇报道:

“回万岁、殿下,木增本月十二接到圣旨,当即调动兵马,并喝止乌思藏、朵甘内部土司作乱,但乌思藏土司不听,依旧内乱,只有朵甘各万户所筹集二千六百青壮南下。”

“六日前,朵甘营的青壮已经抵达丽江,右布政使木增聚正兵一万二,辅兵四千,统辖朵甘营东进,前日入驻北腾州。”

“黔国公沐昌祚、都督佥事总兵官沐启元二人于本月十日接到圣旨,却调兵极慢,眼下昆明城中只有聚集了八千兵马。”

“杜文焕领本部三千正兵,一千辅兵南下,今早刚出汉中府。”

陆文昭将各股外调得援兵情况说了一个遍,但最让人心寒的还是黔国公府的所作所为。

同样接到圣旨,杜文焕都从延绥进入四川了,木增都统辖近两万兵马驻扎北腾州后,而沐昌祚等人居然还在昆明磨洋工。

“混账!”

朱由校忍不住轻喝一声,而朱由检连忙安抚道:

“哥哥勿要恼怒,眼下耽误之急是稳定局势。”

“嗯……弟弟说得对。”短暂的生气后,朱由校恢复了平静,当即转头对魏忠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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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内阁、六部、六科,半个时辰后到乾清宫议事。”

说罢、他又对朱由检道:“弟弟也准备准备,想个好的计策,在待会儿一同说出来。”

“是……”朱由检一边回应,一边在心中苦笑。

早在他一开始扶持自家皇兄上位的时候,他就已经盘算起了怎么对付奢崇明。

只不过上次之后、他发现他还是低估了西南土司的不臣之心。

没想到奢崇明会把水西安氏和水东宋氏拖下水,这两个土司一下水,那么原本可控的事情就有些不可控了。

尽管调了木增和杜文焕、但眼下沐昌祚和沐启元依旧是烂泥扶不上墙……

想到这里、朱由检脑中简单过了一遍,评估了一下双方敌我的实力。

首先三氏土司麾下的六万彝兵绝对是比较强悍的,不然也不会让西南动乱持续了十数年之久。

六万彝兵之外,剩下的其他土司、汉卒,人数应该不超过八万,也就是说、安邦彦他们那边是十三四万左右的兵力。

反观自己这边,秦良玉手中有一万人是训练了四个月的新卒,还有一万人是训练了九个月的老卒,总共是两万兵马。

洪承畴、孙传庭、吴阿衡、杨文岳四人的兵力在两万四左右,而木增的兵力是正兵一万二,加上朵甘营二千六。

他们加上杜文焕的三千正兵,明军的正兵牌面是六万一千六。

如果加上广东广西、湖广、四川、云南、贵州可调动的少量精锐,那兵力应该不低于十万。

“可惜腾越八关的两万多兵马不能调动……”

朱由检暗叹一声、如果可以调动云南腾越八关的兵马,想来可以凑到十二万精锐。

眼下、只能以十万对十二万,并且这个十万还是有水份的,难免六省兵马会有空额,这么一来,或许明军只有八九万,甚至七八万了……

朱由检紧锁着眉头,随后抬头对已经站起来的陆文昭三人道:

“让人从勖勤宫送来西南坤舆沙盘!”

“是!”听到朱由检的话,陆文昭知道那是什么,当即派出了一小旗的锦衣卫去取。

就这样、三刻钟后,一个长宽各一丈,高四尺的巨大桌子被搬进了乾清宫,它被黑布笼罩,让人好奇它是什么。

而这个时候、乾清宫外也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内阁、六部、六科诸位臣工……到~~~~”

“万岁圣躬安……”

四十几位大臣纷纷涌入了乾清宫内,这让乾清宫看上去拥挤了许多,而在养心殿处理奏疏的朱由校也放下了奏疏,走出了养心殿,走到了乾清宫正位上坐下,并示意朱由检也坐在旁边。

不过朱由检摇了摇头,指了指沙盘。

朱由校虽然不解,但还是尊重自家弟弟,随后看向臣工等人开口道:“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吧!”

“回万岁、已经知道了……”

离去没多久的叶向高作揖回礼,诸多臣工也是一样。

朱由检在这些人中见到了许久未见的杨涟,他消瘦了不少,精神状态也差了很多。

看来、东林党的得势,对于他来说非但没有轻松,反而更累了。

朱由检观察着杨涟,而陆文昭也站出来将西南的事情给说了出来。

各支人马的调动,以及大明和土司之间的兵力差距,纷纷都说了出来。

眼下是九月二十八,而叛军要在十月五日造反,以黄帝历来说,只有算上今天也不过只有七天的时间了。

得知一切后,杨涟首先作揖上前一步道:

“万岁、眼下当先发制人,打叛军一个措手不及!”

“没错!”

“当是如此!”

杨涟一开口,左光斗、周朝瑞等人纷纷附和,而浙党的阁臣朱国祚却上前一步道:

“万岁、可调参将戚元弼,领浙兵支援四川、贵州。”

朱国祚一开口就提到了戚元弼,只因为戚元弼返回浙江招兵,让浙党不安罢了。

戚元弼六月抵达浙江后,便开始了在全浙募兵,而由于援辽浙兵的斩首赏银送回了浙江将士家中,让许多浙江男儿都眼红不已。

在这样的踊跃下,不过半个月的时间,戚元弼就在浙江全境招满了上万浙兵,并且还在踊跃报名,目前已经训练三个半月。

派他们支援西南,这样也能让浙党松一口气。

毕竟谁也不想自己的地盘上有上万属于皇帝的兵马,不过他们的想法却被朱由检轻嗤。

他双手抱胸对朱国祚道:“朱阁臣,浙兵的去处已经有了方向,况且他们不过训练三个月,还是继续驻守,等待十月下旬入辽吧。”

朱由检一开口,朱国祚当即皱了皱眉,却也没有反驳。

眼下的朱由检、实力太强了,尤其是在兵权上,可以说掌握了天下三分之一,乃至过半的精锐。

满桂、孙应元、戚金,秦邦屏、孙传庭……

这几人可是名副其实的齐王党,每个人都拥兵不在少数,朝臣们都知道。

朱由检既然已经说了十月下旬浙兵援辽,那就不用在刺激对方了。

想到这里、朱国祚沉默,而刘一燝却上前作揖道:

“万岁、以眼下西南之兵力,恐怕难以在短时间平叛。”

“若是辽东的努尔哈赤再进犯,我朝可能要陷入两难之地。”

“臣恭请万岁,调腾骧、武骧、金吾、神策南下支援四川,调四骑卫援辽……”

刘一燝的提议,看似不错,但却让朱由检微微眯了眯眼睛。

不止是他、其他人也纷纷在心底盘算着。

这一调动,便是八卫军被调离,顺天、永平也就只剩下了八卫军和十二拱卫营,皇城三卫和大汉将军、以及京营了。

这其中,还有三个卫军是水师,步卫只有五个。

这样的调动,在众人猜想下,便想到了答桉。

刘一燝应该是知道了燕山大营最近募兵的事情,所以有意想要将齐王朱由检手上在直隶的兵马削减。

朱由检也想到了,不过他不为所动。

只因为他和皇兄、叶向高三人都知道,这些新募的兵马,是要用来解决山西三镇的。

山西三镇一旦被解决,文臣所掌握的兵权恐怕会再度下降到一个虚弱的程度。

因此、朱由检不准备说,叶向高同样,朱由校更是。

“十六卫军需要防备喀喇沁、土蛮,土默特,不用再说了。”

朱由校一开口,将事情定了调,而刘一燝紧皱眉头,十分不舒服。

这个时候、便是叶向高出来调节的时候了。

叶向高上前作揖,对朱由校道:

“万岁、老臣以为,调兵是需要调的,不过并不需要那么多。”

“可以调腾骧、武骧两卫南下,命天津总兵孙应元统辖。”

“可以……”朱由检微微颔首,他也知道西南兵力因为萨尔浒被抽调甚多,援军南下是正常的。

朱由校则是见自家弟弟同意,也微微颔首,而这时浙党姚宗文又站出道:

“万岁、当委任一重臣为云南、贵州、四川、湖广、广西等五省总督围剿叛军。”

“臣举荐四川巡抚徐可求为西南五省总督!”

“不可!”听到姚宗文的话,刘一燝、左光斗、杨涟、周朝瑞、赵南星等人纷纷作揖驳回道:

“万岁、徐可求不知兵,怎么能让他总督五省?”刘一燝开口道。

“那洪承畴、杨文岳、吴阿衡,秦良玉能有如此规模,不正是齐王殿下和徐可求指挥得当吗?”

姚宗文倒是学会借势了,并且还借到了朱由检头上。

不仅如此、他这借势居然把功劳最大放到了朱由检头上。

尽管朱由检对西南布局功劳最大是事实,但他可不想掺和党争,因此他想了想后道:

“徐可求治理尚可,军谋不行,可以让他坐镇成都,统辖调配粮草辎重,至于总督之位,可以让四川左布政使朱燮(xie)元一试。”

“朱燮元?”

听到这么名字,浙党官员倒是不觉得什么,因为朱燮元也是浙党,但东林党、以及其他党派官员就皱眉了。

“朱燮元不过镇压过几次民乱,又有何军谋可称道?不如派遣杨鹤前往总督!”

最先开口的是齐党的官应震,而他所举荐的,便是杨嗣昌的父亲杨鹤。

“万岁、吾等也以为杨鹤为总督较好。”

昆党顾天峻、宣党汤宾尹纷纷上前作揖,而他们这样抗拒朱燮元为总督,便是因为朱燮元的性格。

朱燮元这人,早年登进士第,被授官大理评事。

当时山西豪绅刘申等横行乡里,“死者枕藉”。既而事发,此桉系狱十年不决。朱燮元受理此桉,不为权贵所请,详细调查之后定桉断决,平反者达到三百余人。

如果仅仅是这样,他只能算是浙党之中的清流和能臣,并不会得罪宣党和昆党。

但万历二十九年,朱燮元出任苏州知府,而苏州财赋甲天下,邑县、府吏多有贪污之徒。

朱燮元到任后,将府库中需要押运的粮食定额编列各县,但凡乡邑的田赋输送到县城,就令该县官入库,一旦取库不对,追究县官。

到了府后,又由朱燮元亲自开验,然后不送往南京,直接送往京城,并要求户部员外郎以上官员亲自开验,全程不让胥吏插手。

这么一来,县、府、南京、户部的胥吏,借漏耗之名滥取民财的情况就消失了。

这种做法,让苏州胥吏断了财路,让豪强劣绅不得不提前交赋,得罪了很多人。

之后、矿税太监孙隆在苏州横征暴敛,激起葛成为首的万余织工群起抗暴,其时朱燮元已升为四川按察司副使,束装待行。

本来这件事不管他的事,但此时苏州的官员胥吏惊慌失措,只能飞檄请朱燮元前来平乱。

朱燮元以“兵以御外寇者”,“且众怒难犯”为由,反对用兵镇压,以恩义劝谕解散,葛成挺身投桉,又让苏州有矿的豪强士绅交税,直接把苏州豪强士绅得罪到了死。

所以昆党的顾天峻根本就不想看到朱燮元总督五省,最后平叛成功,捞功上位。

不过、昆党毕竟是小党派,而如果朱燮元平叛成功,浙党无疑会增添一位有分量的京官,因此浙党并没有站出来。

齐党的亓诗教见状,觉得不关自己的事,也没有站出来。

这就导致了,仅凭楚宣昆三党的实力,根本就不足以驳回朱由检的提议。

朱由检眼下,虽然不如完整的东林党,也不如联盟的齐楚浙宣昆五党,但如果这两个联盟分裂,根本就压制不了他。

他有兵,皇兄有名,便是中旨也能畅通无阻。

因此、朱由检对众人道:

“朱燮元稳重,由他总督五省并无大碍,杨鹤虽然有才干,却因为丧父而守孝,我朝以忠义仁孝治天下,如何能破坏他人守孝呢?”

朱由检用上了文官的路数,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来批判三党官员,让他们脸色十分难看。

众人不得已,只能把目光放到了皇帝朱由校身上。

却不想、皇帝此刻看着齐王,眼中十分满意。

“弟弟又成长了不少……”

朱由校十分满意,随后感受臣工的视线,这才开口道:

“授朱燮元为都察院佥都御史,总督云南、湖广、四川、贵州、广西五省兵马。”

“再派天津总兵孙应元领腾骧、武骧两卫兵马南下,由太仓调粮五万石,拨开拔银七万两,各种物资具配,三日后南下。”

“臣汪应蛟领旨……”听到皇帝的话,东林党人的户部尚书汪应蛟当即作揖应下。

紧接着,朱由校又开口道:

“命齐王为五省总理,西南事宜权宜相授,不用再叨扰内阁和六部了。”

“万岁不可!”

“万岁、此举荒谬啊!”

“岂能不经过兵部而由亲王总理兵戎?!”

朱由校的一句话,瞬间点燃了所有文臣,只因为这是一种挑战。

这是一种皇帝对兵部权力的挑战,也是对文臣兵权的挑战,更是对文臣治理天下的挑战。

一步退、步步退。

文臣们可不是好相与的主,先前被裁撤蓟镇是因为当时东林和五党斗争的厉害,无暇顾及。

但眼下要从西南兵事上分一杯羹,这就不可能了。

如果朱由检动了心思,在五省之地留驻兵马,继续扎根,那么文臣的实力又要再度缩水。

只可惜、他们这样的反驳并不被朱由校放在眼里。

眼下的他,有兵、有银子,有粮食,就差官员储备了。

因此、面对文臣们的驳回,朱由校便道:“需要朕下中旨吗?”

说罢、他趁着文臣一愣,对朱由检道:“齐王可敢接中旨?”

朱由检嘴角一挑,面朝众人轻嗤道:“臣弟接旨!”

“……”

这一瞬、五党官员和东林党的部分官员纷纷攥紧了手中的笏板,脸色无比阴沉。

再这样满是阴沉的面孔中,只有几人稍微显露出了凝重的担心。

杨涟、左光斗、刘一燝、叶向高、汪应蛟……

扫视着脸色凝重的众人,朱由校心里大致有了一个主意,因此当即开口道:

“前些日子、汪尚书上疏,朕看过了,觉得十分不错,也传给了叶阁老观看,叶阁老也认为可行。”

“传朕旨意,减田赋加派四厘,加杂项二厘,盐课一厘,关税一厘!”

“万岁圣明(万岁不可)!”一时间、两种声音在朝堂上响起。

浙宣昆三党官员跪下作揖,高唱不可,齐楚与东林三党则是高唱圣明。

看着他们的模样,朱由校心中也乐开了花。

执掌皇权一年有余,他渐渐摸索出了一个办法。

要掩盖一个矛盾点,就要支起另一个矛盾点。

官员既然不同意自家弟弟总理五省平叛兵事,便拉出田赋和杂项这让他们难以承受之痛来内斗。

对兵事,所有人都反对朱由校的想法,那么他就分化文官。

和杂项有关的泛江南三党果然无法接受杂项被加,而和田赋有关的齐楚东林等三党果然全力支持。

他这分化的手段,便是叶向高看了、也不由暗自点头。

不过他微微瞥了一眼四周,果然发现了齐楚浙宣昆等五党的魁首都没有跪下,也没有说什么。

都是千年的狐狸,他们能不知道皇帝玩的什么手段?想玩分化?中了一次招的众人已经学聪明了。

“万岁!亲王总督兵事,自文皇帝以来,未曾有过……”

朱国祚作揖继续驳回,而官应震、汤宾尹、顾天峻等人也纷纷作揖:“请万岁三思……”

文官们学聪明了,除了刘一燝没有表态,其他五党都反应了过来,于是纷纷站起,不再说赋税革新的事情。

汪应蛟皱眉,知道自己的新法无法实施了。

倒是朱由校、只见他忽的站了起来,随后冷着脸道:“退朝……”

说罢、他只身走进了养心殿,而魏忠贤见状,当即高声唱礼:“退朝~~~~”

“这……”

大臣们皱眉四顾,发现所有人都一头雾水。

按照以往来说、皇帝这种时候必然会强硬的要求齐王成为五省兵戎总理才是,但眼下怎么直接就翻脸了呢?

不仅仅是他们,便是叶向高和朱由检也是一头雾水,摸不清头脑。

朱由检见状,只能跟进了养心殿,而叶向高则是咳嗽道:

“咳咳、五省总督的事情,就定为朱燮元了,兵部八百里加急,先让朱燮元总督兵马,围剿三氏叛军。”

“是……”众人一听,叶向高没有支持皇帝,心中纷纷松了一口气,纷纷作揖应下,随后跟着叶向高退出了乾清宫。

这个时候、朱由检走进了养心殿,皱着眉头看向自家皇兄,却发现自家皇兄居然靠在椅子上,手中处理着奏疏,哪里还有刚才生气时让人心中一紧的模样?

“皇兄?”朱由检小心翼翼的询问道。

“弟弟,今天为兄再教你一手,便是土上撒灰再压木……”

朱由校忽的笑着抬头看向自家弟弟,而听到这话的朱由检脑中有一丝摸不到的头绪,好像要抓住了,却又抓不紧。

“怎么?还不明白?”朱由校笑着起身,随后活动了一下身体后才笑道:

“忘了你我二人裁撤山西三镇的事情了?”

原来如此!

朱由检眼前一亮,立马开腔道:“哥哥的意思是,木板是西南兵戎总理,而赋税变法是灰,裁撤山西和北直隶剩余卫所才是土?!”

“嗯!”朱由校眼中露出了满意的表情,对朱由检继续道:

“正好可以趁着这个事宜,继续在这几日和文臣们纠缠总理之事,而弟弟要做的……”

朱由校没有继续说,但朱由检却眼前一亮道:

“臣弟需要做的,便是调兵前往山西,还有北直隶南部,但用什么理由?”

朱由检忽的头疼,却又灵光一闪,和朱由校异口同声道:

“发军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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