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他妈好嘴战，老人的通病一个没落下，现在住的地方，是老城区里扎根极深的贫民地带。他们家原来的房子在五年前卖了后，拿了一半的钱，换了这里的旧屋，优点是便宜，缺点就是周边环境特别不好，街霸们混杂，口贱混不吝。
三天两头的，他妈总得和人吵上一架。
拐个弯，陆拾远大长腿一跨，停下小电驴，拍拍里外三层看热闹人的肩，默默地走进去，站到他妈边上。
他向来冷脸进出，在这一片早被人背后小话说了无数遍，都道C栋三零二余大妈的儿子不好惹。本来和他妈对喷的三个中老年妇女看到他，立刻嗓门分贝降了几个调。
“阿远，你来得正好，这东西，都坏了，他往我们家一扔，又没电话又不通知，现在人家商家说我没验货不让退，就他，让他赔钱！”
他妈看到陆拾远，立刻拉着他，指控站在一边的一个黑皮矮个中年男人。这人陆拾远认得，是管他们这边片区的某快递公司快递员，派快递要么扔楼下让你自己取，要么就直接扔你家门口，从来不通知。你不自己查物流或开门受阻，你都不会知道快递已经送到了。
这两年陆拾远他妈学会了网上购物，快递比较多，和这人也吵过好几次。duwo.org 比奇小说网
他妈脚下有个箱子，看得出因为被多次暴力扔砸，已经完全变形破损，箱子已经开了封，露出里面被摔烂了一半的桔子。
估计是这人又是上午把东西扔到他们家门口，他妈一天没出门，等王阿姨接孩子回家时，才发现门口有快递，而且是箱子和水果都摔烂的。
王阿姨和小外甥都不在，看来是他妈守着快递员来的时候，自己将十斤桔子扛下来和他理论。
陆拾远对他妈扬扬手，表示知道了，然后对那人说：“这货我们不收，退不了货，就投诉。”
“小陆，这样阿姨就要讲句公道话了。”常坐楼下大妈A挺身而出：“小周他又不是故意的，一个快递嘛他才赚3毛到七毛钱，他家里有老有小，生活很不容易的，天天一身水一身汗给我们这片区的人服务，你们家也该念着人点好咯。”
大妈B：“是的咧，小周一般都是上午来一趟，下午来一趟，为了多送几个快递赶时间才将快递放门口的，他怎么知道余大妈一天不出门，像我们这些老骨头，还是要多出来走动走动的好。”
大妈C：“而且余大妈刚扯着小周骂半天了，骂得我们姐几个都听不下去了，用得着这么苛待别人吗，小周赚几个钱不容易的，天天好辛苦，余大妈还让他赔桔子钱，这太不厚道了！”
嘛蛋，忍不了！陆拾远他妈大名余念萍，也就是众人口中的余大妈扯开大嗓门就骂：“他赚钱不容易，我们家赚钱就容易了？我们不是上有老、下有小就靠我儿子一个人赚钱养家？凭什么家里明明有人，他不敲门说快递到了，给我一箱烂桔子扔门口，还替我签收了，我就得吃这个哑巴亏？”
“这不是小周他赶时间嘛！”
“就是，一个快递他才赚几毛钱，穷人命苦，可不得多赶着挤出时间多送几个快递来帮补啊！”
“你们家又不缺这几个钱，不就是十斤桔子嘛，还不到一百块的事！”
“就是啊，小周他多辛苦啊，你骂也骂了，这让人赔钱就不道德了。”
“就是，大家都是人，谁也不比谁高贵，凭什么为难送快递的啊！”
常常坐在楼下这里家长里短闲道他人八卦的大妈大爷们，别管他们之间如何当面卖好、背后互婊，在对待不加入这个小团体的外人时，枪口都是一致对外的。
陆拾远知道，平时这些人习惯了坐在楼下，让这个送快递的给他们带捎买东西，现在自然就会护着。
更重要的是，这是陆家的快递，不是他们家的。
陆拾远他妈生气地吼：“我花钱买的东西给他弄坏了，让他赔钱，这就叫为难他？你们一个个是脑子有屎吗？就他的钱是钱，我家的钱不是钱了？”
“哎，余大妈你怎么说话的，什么屎啊尿啊脏不脏，缺不缺德啊！”
“就是，好好说话不成吗，嗓门大得要死，文明一点的好。”
“是啊是啊，我劝你啊，做人还是得善良一点、宽容一点，举头三尺有神明，人在做，天在看，现在对人狠，以后折福报啊，余大妈！”
“我哪里不文明了，你特么的才折福折报……”陆拾远他妈指着那个做出一脸嫌弃她，还要说她以后会折福的大妈C，气得浑身发抖。
“妈，我来，你呼吸平一下，不要激动。”陆拾远沉下脸，压在他妈肩膀上的手稍稍用了点力，压下她躁动不已的身子，然后给她顺气。等她气息平顺了些，他将她护在身后，眼神冷冷地扫过还在七嘴八舌、道德绑架的一干老人。
那些老人本来仗着人多势众，围观的人越多，他们说得越爽，可在陆拾远的眼光下，渐渐声音变小，直至变为嗫嗫嚅嚅的细碎声。
“他是什么人，收入高还是低，和我们有关系吗？”陆拾远的声音毫无温度，细品下去，似乎连一丝人气都无：“我付快递费，他的公司收了钱，他是公司的员工，如果对待遇不满，他应该是向他所任职的公司去申诉，而不是将这份不公平转嫁到我们身上，去损害我们的利益。”
“这样说就不对了……”大妈A提高了嗓子，却又在陆拾远刀锋一般凌厉的眼神下，声音低了下去：“做人，最起码得有同情心吧……”
“说起善良、怜悯，如果没有损害我们的利益，或许可以给予。但给不给这份怜悯，是发自我们自身主观意识，而不是被强迫着必须怜悯。你们声称你们富有同情心、你们善良，你们大可以同情他生活不易，几个人掏钱替他去承担这部分损失。但我们并不愿意因为他对工作不满的粗暴行为，而去行使这份所谓的‘善良’。”
“哎，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啊，凭什么让我们掏钱？”小小声的抗议，从大妈B嘴里说出来，引起别的老头老太太齐声点头同意。
“你们一直号称要有同情心，号称他生活不易，可连你们自己都不愿意当冤大头，那凭什么去要求我妈谅解、同情、善良、然后自认倒霉，亏损上百元？是我妈让他扔快递了，还是我妈同意他不通知一声，就把快递扔我们家门口了？如果都没有，这份损失，谁造成的，自然是谁去承担。”
“你一个大小伙子，你怎么这样不讲道理哦，话赶话的欺负我们老人家！”
“是啊，好端端的小伙子，对老人一点都不尊重……”
“就是，家里也不知道怎么教的，万一把我们气个好歹，怎么办哦！”
陆拾远笑了，笑容依然冷冰冰的，他声音不大，却保证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到：“圣母是种病，光会要求别人圣母，自己却根本说一套做一套，讲道理讲不过去，就用道德绑架的，有一个专有名词，很适合你们各位——圣母婊。”
然后他不管这些人如何激动、哗然，直接走到那个一直躲在那些老人身后的小周面前，仗着自己186的身高，对这个不到170的小个子施以压迫：“原价赔偿，桔子归你，还是我报警处理，并且一定会投诉到贵公司，你自己选。”
快递员小周涨红了脸皮，想反驳，但看到陆拾远的身高，以及陆拾远的眼神时，就怂了个彻底。正要开口，忽然看到陆拾远伸手把他用力一推，他感觉一股大力袭来，整个人往后便倒，快摔到地上时勉力用手一撑，疼得“嘶哎——”一声喊叫出来。
“怦——夸拉——”却有更脆更响亮的声音，比他的呼痛声更为引人注意。
一个足有三厘米厚，成尺高宽的大花盆，带着一株一米多高的年桔树，摔在刚才快递员小周和陆拾远站着的位置。
陆拾远在推开小周后，立刻后退、转身拥住他妈，用背挡住了花盆摔到地上弹开的碎片。
他们争执的地方，正好是楼前进大门的空地上，三四平方的地方，站了十来二十个人，人和人之间的距离非常小。
因为陆拾远走向小周的原因，其他的老头老太太都让了开来，只有他妈因为不放心他，站在离他三四步远的地方，以示支援。
所以其他老人虽然也被吓了个够呛，但并没有真正遇上危险。
有人被花盆碎瓦弹出来砸到脚，疼是有点疼，但也没有大碍。
吓了一跳后的老人，顾不得声讨刚才陆拾远对他们的“侮辱”，开始七嘴八舌仰头大骂，是谁把这么大的花盆推下来的，砸中了，肯定会砸死人的好吗！
“谋杀啊——”大爷中气十足地吼。
“要死咯，谁这么黑心肠啊，赶紧自己出来自首！”大妈们的声音也非常具有穿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