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雪遇砍了一大堆松枝,又拔了一大堆干草,找了一个洞壁上没有水印的地方,给老者铺好了床,他自己的卧床则在爷爷的脚下。

晚饭是用小米熬的稀粥,剩下的已经不多了。雪遇把干的都捞给了爷爷,只给自己留了几口米汤。为了瞒过老者,他端着碗,故意去找小乙:“小乙,小乙,你去了哪里,找到晚饭没有啊,让我看看你吃的什么?”

“雪遇——”

老者在背后喊道。雪遇头也不回,说道:“爷爷,你吃饭吧,吃完了,把碗放着,我回来洗。我去看看小乙,这半天都没有见着它的影子,想必是找到了可口的食物,一个人躲着享受哩。”

“雪遇——

“哎——,爷爷,一会儿我就回来了。”

“不行,现在你就回来!”

“为什么,爷爷,我就是去看看小乙,又不出去。”

“听话,马上走回来。”

雪遇无奈,三口两口把米汤喝了下去,烫得他倒抽冷气:“好,好,爷爷,我来了。”

老者目不转睛地看着雪遇走到面前:“你的粥呢?”daqu.org 西瓜小说网

“我吃完了。”雪遇把空碗拿给老者看:“一边走,一边吃,全都吃进肚子里去了。哦——,还有几粒米。”雪遇用手把几颗小米扒拉进嘴里,然后,笑嘻嘻地把空碗伸到老者面前:“爷爷,你教给我读的唐诗,现在我还记得一字不差: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粮,四海无闲田,农夫忧饿死。所以,一粒米我都不会抛撒的。”

老者声色不动:“把碗给我。”

雪遇赶紧把碗藏到了背后:“全是我的口水,多脏啊,不能给你。爷爷,你快吃吧,吃完了,我好洗碗。”

老者站起来,绕到雪遇背后,不由分说,把他的碗拿到了手里,再端起自己的碗,把粥倒了一半在雪遇的碗里。

雪遇无可奈何地叫了一声:“爷爷——”

老者把碗递到雪遇面前:“拿着,吃了!”

雪遇不肯伸手:“爷爷,我已经吃饱了,吃不下了。”

他撩起衣襟来,拍拍肚皮:“你看嘛,胀鼓鼓的,再也塞不进去了。”

老者不理会他,只是说:“吃了!”

“爷爷,我真的吃不下了。”

老者冷着脸说:“撒谎的人,我不喜欢!”

“没有撒谎,爷爷,我的那一份已经吃了,不能再吃你的。”

老者盘腿坐着:“好吧,你不吃,我也不吃,我们就这么坐着,坐到天亮。”

雪遇没有办法了,只得端起了碗:“爷爷,我吃,不过,我有一个请求。”

“什么请求?”

“我已经吃了我的那一份,这是你的那一份,你非要让我吃,是不是可以倒一半回去,这才公平合理!”

老者忍不住笑了:“雪遇,你还跟我讲公平合理?”

雪遇郑重其事地点头:“是,就是要公平合理。”

老者慢条斯理地说道:“既然要讲公平合理,那我就先来说上一说。雪遇,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每次吃饭,你都把干一些的捞给我,自己喝几口米汤了事。或者是让我吃粮食,你自己吃野菜。既然如此,又哪里来的公平,哪里来的合理?!”

雪遇辩解道:“爷爷,都是一口锅里煮出来的,我们从来都是吃的一样的伙食,怎么不公平合理呢!”

老者看着雪遇,眼里闪起了泪光:“雪遇啊,爷爷知道你是心疼我,所以才苦你自己。爷爷已经是风烛残年的人了,吃得再多再好,也没有用了。你正青春年少,还在长身体,过于亏欠自己,爷爷心里怎么受得了!以前你这样,爷爷没有跟你理论,不是爷爷觉得你应该如此,而是不忍心伤了你的一遍好意。”

“既然如此,那爷爷你就依了我,不要跟我计较好不好呢?”

“不行啊,”老者摇了摇头:“雪遇,我们爷儿俩今后的生计,要仗着你维持,饭都吃不饱,你又怎么出力气干事情呢?”

雪遇不敢看爷爷的泪眼,他低声地说:“爷爷,照顾你,是我的分内之事。小雨和春雨她们一直挂念着你,如果你身体差了,以后,她们饶不过我的。我自己也无颜面对她们。你上了年纪,本来身体就不好,更是不能饥一顿饱一顿的,我还年轻,饿几顿,一样地干活儿。”他把碗送到老者手边:“爷爷,我求你了,为了公平合理,你自己倒一半过去,我心里头才高兴。你要是不吃,我——我就——哭了!”

说着,雪遇真的瘪着嘴,做出了一副哭相。看他的样儿。老者忍俊不禁地笑:“雪遇啊,跟着我,你永远也是个孩子!好吧,爷爷自己倒。我们先说好,不论我倒多少,你都要吃下去。以后,饭做好了,由我来分配,你在一旁看着好了。”

雪遇勉强地答应了:“好吧,爷爷。”

吃了饭,洞里光线暗下来,老者说:“我们没有灯油,不如睡下吧。”

“爷爷,你先睡吧,外面有月光,我去练练剑。”

“算了,今天就歇一天好了,你也累了,我们都躺着,说说话。”

雪遇听话,睡到了他的草铺上,草铺散发出松枝的芬芳,闻着沁人肺腑。他不由得叹道:“爷爷,这松枝的味儿真好闻。”

“是啊,这就是山野的味道,山林的味道。在都市里,在街市上,都是闻不到的。”

“爷爷,我们既然在这里住下了,也该给这地方安个名字了。我先说,这个洞嘛,就叫水帘洞。你说行不行?”

“叫水帘洞,那我们爷孙俩就真的成了孙猴子了。”

“孙猴子好啊,他本事那么大,天上的、地上的,还有阴曹地府的神仙没有一个斗得过他。”

“说得是。”

“还有那个深潭,太美了,潭水墨绿墨绿的,远看,好像什么都看不见,但是,你凑近了,就可以看得潭水里的水草在曼妙地舞蹈,还有小虫子在自由自在地游来游去。我是想不出来,什么样的名字才跟它相配。爷爷,还是你来给它取个名字吧。”

老者默不作声,雪遇等了一阵,不见他开口,就问道:“爷爷,你怎么不说话?”

“我在绞尽脑汁地想啊,给它想一个相配的名字。雪遇,你形容得诗情画意,美不胜收,真正是给我出了个难题啊!”老者幽幽地说:“碧水潭,太俗,烟波潭,太雅,怎么想,都不如意。雪遇,还是你来吧,你看,你给小雨和春雨起的名字,多好听,简单、雅致,细细的小雨和细细的春雨,好有意境!”

一时间,雪遇想起了远隔一方的小雨和春雨,情绪一下子低落下去:“爷爷,不知她们现在怎么样了?”

“怎么,想她们了?”

雪遇反问道:“爷爷,你不想么?”

“想啊,在这个世上,除了你,爷爷最挂念的,就是她们了!”

“小雨还好吗,守着秦爷爷和秦婆婆。我担心的是春雨,一个弱女子,陷身在一群凶残而没有人性的坏人之中,只怕时刻有性命之忧!”

老者默然了。雪遇知道自己的话引起了爷爷心头的痛楚,他赶快转换道:“爷爷,其实不打紧的,春雨都那么大了,肯定不像她小时候那么任性,那么不懂事了,知道自己孤身一人,斗不过那些人,她一定会好好地保护自己的。”

“说得是,雪遇。但愿春雨能像你说的那样,变得聪明起来,隐忍、果敢。隐藏了真性,与那些人斗智斗勇,最终能脱离了苦海,回到我们中间来。”

雪遇自己也得到了极大的安慰:“爷爷,一定会有那一天的!”

老者的谈兴越发高了:“雪遇,安顿下来了,我们要干的事情多得很。先是开荒种地,解决了饥饿之忧,我们爷俩还要盖一幢茅草屋,柴门栅栏,把茅草屋围起来,门前一个小院,月明之夜,我们就在院里赏月听松,吟诗作赋北窗里!嗨,那日子,不是神仙胜似神仙!那时候,再把小雨和春雨都接过来,过个几年,这院里就有男娃娃女娃娃们蹦蹦跳跳,笑笑闹闹。我坐在门前晒太阳,他们就扑在我身上,一口一个‘祖爷爷——,祖爷爷——’地喊着!”

雪遇听得有点糊涂了:“爷爷,这深山老林里,哪里来的孩子呢?”

老者不由得笑了:“雪遇,是真糊涂还是跟爷爷装糊涂呢?”

“我——我真的不知道。”

“雪遇,男人和女人都有了,孩子自然也就有了!”

“这——!”

“爷爷早就说过,希望小雨和春雨就是你的娥皇女英,爷爷已经看出来了,你心里有她们,她们心里也有你。看来,爷爷不是白日做梦,终会看到那一天的!”

雪遇又是羞涩又是高兴,喊了一声“爷爷——”,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一颗心“噗通噗通”地乱跳,眼前似乎也看见了几个胖乎乎的娃娃在小院里跑来跑去,小雨和春雨肩并肩地站在门前,笑吟吟地看着几个娃娃嬉戏。

黑暗中,老者的语音里带着盈盈的笑意:“雪遇啊,如果爷爷的梦想成真,你们相亲相爱地住在这个世外桃源一样的地方,那爷爷该笑着瞑目了!”

“爷爷!我不许你这么说!”

“好,我不说了。说你愿意听的,可好?”

雪遇问道:“爷爷,不知这附近有没有镇子?”

“应该有。”

“爷爷,过几天,我就去探探路,如果有镇子,买一些需用的东西,就不用发愁了。眼看冬天就要来了,该给你添置一身棉衣棉裤,住在这洞里,本来寒气就重,如果再受了风寒,那可不得了!爷爷,我担心啊!”

“雪遇,我们还有多少银两?”

“爷爷,你不用担心,我来安排就是了,够用的。”

“好,当家人,凭你安排就是了。不过,可以过问一下吗?我一身棉衣棉裤,你一身棉衣棉裤,该够了吧?”

“爷爷,说了你不用操心,我来安排。”

“安排可以,但是,还是那句话,需得要公平合理,老的要照顾,小的,也是肉体凡胎,不是铁打钢铸,冷了,一样地受不了。”

雪遇打断了老者的话:“好了,爷爷,我们说着说着的,就说走了题,你想的名字,还没有想好么?”

“唔——,容我再想想。”老者静思一阵:“既然潭水墨绿,就叫它墨潭吧。水帘洞,墨潭,小地名有了,大地名呢?这个,该你想了,雪遇。”

雪遇好像早就有了打算:“这个地方正像爷爷说的,好比是一个世外桃源,有山有水,天上白云飘飘,地上潭水墨绿,天上白云,映照在墨绿的水潭里,天上有云,水里也有云,不如,就叫它水云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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