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抱抱她

他踏进池水中,顿时响起一片片的哗啦声。

这片洼地异常安静,池水没过膝盖,脚下是柔软的淤泥,每走一步都会带起巨大的水声,相当不容易。

直觉告诉新垣鹤,这里好像有点不太欢迎他。

也许,是他没带礼物的缘故。

体温被冰冷的池水吸收,即使新垣鹤的体质得到过强化,在池水里泡久了也并不好受。

没过多久,池水就漫到了他的胸口。还好,下一刻他就顺利淌了过去。

在岸上站稳,拧干裤腿,新垣鹤看了看盘踞在前方的巨大树木。

这棵大树盘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那块岩石想必就是千年前坠落的陨石碎片。

但他还不是很清楚,宫水家所谓的神体究竟是指树还是石头,或者是两者的纠缠体。

雾越来越浓。

他走到巨树面前,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树根和岩石的缝隙中有一段小小的石阶。

顺着石阶走下去,他来到一个不到十平米的空间内,里面是一片看不见摸不着的黑暗。

和外界相比,里面更加沉寂。

他打开手机的闪光灯照明,一边是坚硬的石壁,一边是盘根错节的树根。

没有色彩,没有声音,什么都没有。

用灯光照亮前方,那是一个小小的神社,通体呈灰色。

石制的小祭坛上摆放有两个小瓷瓶,瓶身没被苔藓遮住的部分映着点点光芒。

那是他和四叶带过来的口嚼酒。

这应该是四叶的……他碰了碰左边那个瓶子,瓶身有些冷。

新垣鹤握住瓶口,想要拿起来确认情况。瓶子的底部长满了苔藓。

右边那瓶显得要重一些,就是他拿过来的、经三叶之口的口嚼酒。

他挨着墙壁,一手握住瓷瓶,一手用灯光仔细检查。

三年过去了,原本光洁的瓷瓶如今已经爬满了苔藓。

新垣鹤解开封住瓶盖的绳结,瓶盖下方还有一个软木塞。

拔出软木塞,浓浓的酒香随之飘了出来,他往盖子里倒了些酒,用手机照着。

盖子里,口嚼酒的色泽相当通透,里边悬浮着些小颗粒,映着闪闪的光。

他将盖子送到嘴边,闭上眼睛虔诚地许愿。

如果有用的话,请让我和三叶再做最后一次交换。

他将盖子中的酒一饮而尽,甜丝丝的酒顺着喉咙流下去,热意在胃部扩散着,直达身体各处。

......

......

站在原地等了许久,一动不动。

然而,他想象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什么都没有。

喝下这口酒后,他的脑袋有些飘忽,精神有些朦胧,急躁的情绪顿时上涌。

怎么——怎么会没用呢?

他舔了舔嘴唇,站在原地踱步。

但是没有用,周遭的空气仍然安静。

到底怎么回事?

新垣鹤慌了,他抓着小瓷瓶往里看,摇晃的酒水发出咚咚的声响。

难道是喝得不够多?

这个念头一出来,他一咬牙,举起瓷瓶,对准之后往嘴里猛灌。

咕隆咕隆。

接近四两的口嚼酒涌进他的喉咙,滚滚热意紧接着在他体内流窜,胃部像是着火了一般疼。

哈——

哈——

新垣鹤的脸红彤彤的,举着瓷瓶大口喘气。

猛地眨巴眼睛,世界在他的眼里开始摇晃起来,精神变得更加模糊。

还是......没用。

到底要怎样才行得通?

酒精麻痹了他的身体,他顺着墙壁瘫软下来,无力的痛苦在他心中膨胀。

难道......

他眯起了醉醺醺的眼睛,想到了一种可能。

那天,制作口嚼酒的那天......宫水三叶身体里的,是他的灵魂啊。

难怪——

未经女孩灵魂触碰的口嚼酒,又怎么会有用?

手上使不出力气,瓷瓶滚落到了地上。

新垣鹤无奈地笑笑,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没有口嚼酒的帮助,他又拿什么去拯救宫水三叶和糸守镇?

视野渐渐变暗,世界在旋转。

手机趴在地上,灯光向上照着。

顺着灯光,他注意到了头顶岩壁上的画。

一颗分裂成两半的彗星,带着长到极致的拖尾......好熟悉。

他举起左手,解开手腕上的细绳,一端仍然绑着,另一端用右手抓住,拉直放在眼前,对准顶上的彗星痕迹。

竟然莫名地相似?

......

聚拢、扭转、缠绕、分开、链接……这就是我们所编织的绳结,同时也是时间,是【结】......

新垣鹤怔怔地看着,好像在那一刻明白了这句话的涵义。

突然,他的脑袋里钻出一阵钝痛,就像是有人用木棒给他来了一下。

视线越来越模糊,白色的光笼罩着整个世界。

这是一种十分奇妙的状态。意识好像与身体分离了,盘旋在上方。

一切都被放慢,风、草、树木和整个世界都慢了下来。

白色的世界里渐渐有了画面和声音。

就像在看一场身临其境的电影。

葱郁的树木、澄澈的阳光、乡间小道、散落开来的民居……

这是……新垣鹤对幅场景很熟悉,这是糸守镇的某条街道。

就在宫水家的下方,三叶四叶上学的必经之路。

“我要去东京一趟,别对外婆说喔。”三叶对妹妹说。

“东京?为什么?”四叶歪着脑袋问道。

“......约会!”三叶挠了挠脸,接着跑下石阶。

下一刻,画面一闪。

新垣鹤站在过道中央,盯着面前这个倚窗而坐的女孩。

从糸守去一趟东京要五个小时,一万六千円,来回三万多円,这已经是三叶全部的积蓄了。

新干线飞驰在广阔的原野上,女孩低垂着眼帘,心情一如窗外波涛起伏的云。

她在想些什么呢?

新垣鹤如同尘世间的过客,所处的画面不知换了几幅,唯有那个身着校服裙的女孩不变。

她下了电车,走出东京站,在广场处凝望了一会儿这座气势恢宏的哥特式建筑。

她打开手机,拨出新垣鹤的电话号码,不在服务区。

她在大街上四处张望,眉头紧皱地搜索着什么。

她挤上人头攒动的电车,一边提着书包一边紧紧抓着扶手。

她坐上空荡荡的公交,看着窗外的街景发呆。

她坐在长椅上,捏了捏有些发肿的脚。

她在人来人往的天桥上驻足,无人接听她的电话。

她凭着模糊到极点的记忆,或者说,爱意,她凭借着这股爱意寻到了新垣鹤住的那栋公寓。

应该就是这吧......她小心翼翼地踏上楼梯。

她在无人居住的房间外来回踱步。

没人吗?还是在等等吧,晚上说不定就回来了。

直到碰见了来整理房间的隔壁大婶。

她着急地询问,在得到“这家租户昨天刚搬走”的消息后,失落地将发绳解开,递给大婶。

【如果您碰见他了,请把这个给他,就说......三叶会一直等他!】

新垣鹤看着她在公寓楼下一步三回头,看她的头发随风飘扬,看她即将坐上归家的列车......

傻瓜,三年前的我,根本不在东京啊......新垣鹤再也抑制不住眼里的泪水。

他多想抱抱那个坐在车站的孤独背影,轻声跟她说,没事的,我在这。

可是,这一切恐怕只是幻想吧?

梦幻一般的电影停留在了午时的车站,画面中只留下了那个落寞的身影。

他不由自主地向宫水三叶走去。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