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另一边,栾子钰和宁仇在镇府司附近的小摊用了早饭,刚到鸿胪寺,倾盆大雨便下来了,此处长官不待见宁仇,顺带着也不待见栾子钰,只是见了一面,说了两三句话,便把人丢给了身边的小吏。

栾子钰也不在意,毕竟自己现在只不过是个七品编修,就算师父是帝师,在这个一块砖头就能砸中七八个皇亲国戚的京城里,实在算不上什么牌面的人物。不过男神就不同了,同样在朝为官,谁又比谁清贵,这天下哪里是用家中钱财多少,来划分良善的。

走在回廊里,浅笑着与宁仇说道:“真是巧了,咱们才有片瓦遮头,这厢雨就来了,可见此案必能顺利了结。”

身侧的宁仇并没有说话,只是肉眼可见的松了松握着刀柄的手,而在前带路的小吏笑着捧话,“大人所言极是,都说这春雨贵如油,今日大人刚出来便遇到了,可见福气不小。”

栾子钰笑了笑,那双黑眸里平淡如常,瞧着总是让人心生暖意,“那便承你吉言,只是我与新科榜眼颜旭私.交甚好,如今出来了,不好不见上一面,因此过来叨唠你家大人,若是有不周到之处,也请你代为致歉。”zusi.org 狐狸小说网

小吏只觉得这位新得封翰林院七品编修的状元郎气态极佳,又不像寻常官员眼高于顶,不将他们这些小吏放在眼里,真是和善,因此回话也多了几分真心,“大人那里的话,我们老爷并不是有意如此,只是今日公务繁忙,实在不得空闲。昨日夜里匆忙,便将诸位进士老爷先安排在了各国使臣暂居的院子里,屋子不大,一应用具皆是齐全的,若是有什么缺的,也只管告诉小的便是了。”

栾子钰轻声道谢,“我猜想,缺是不缺什么的,只是颜旭娇生惯养的,怕是不能与别人挤在一间屋子里同住,若是方便,还请你替他寻上一间空屋子,简陋些也是无妨的。”

“这点咱们老爷倒是想到了,昨日夜里来时,老爷便吩咐了,将这些位进士老爷分开关押。”小吏连声答道。

栾子钰正在试探鸿胪寺的长官是否有问题,也就没注意到宁仇在听到他说与颜旭私.交甚好时,握紧了刀柄,利刃还出了一点的鞘,此后周身气场还寒了不少的情况。

这两人这一来一往的寒暄着,不多时,便到了地方,小吏也不往里去,识趣的在门口守着。

门被宁仇推开,栾子钰只见一人弯腰点蜡,头上束着冠,昨日的榜眼长袍还穿在身上,含笑依门,“这不是颜榜眼吗?是在对蜡垂泪吗?”

颜旭听到这欠揍的声音立刻抬头,一眼就瞧见栾子钰额角无比明显的伤,“你这是受刑了?他们怎么敢,你乃进士,无令怎可棍棒加身?!”

宁仇听了这话,默不作声的瞥着颜旭,直到对方用嫌恶的眼神回看自己,才转身出去,并给他们带上了门。

“瞧你这张嘴,都把人给说走了。”栾子钰任由颜旭把自己带到了桌前坐下,“我在诏狱吃好喝好,倒是你在这,跟那些人在一处,受了什么委屈吗?”

颜旭一听诏狱,气得戳了一下栾子钰额角的伤口,“我说怎么是锦衣卫带着你来,原来是你不要命的跑到诏狱去了!我便是受了委屈,那也是你没事找事给我寻的,要报仇,给自己几嘴巴便是了。”

“嘶!”栾子钰疼得眯了一只眼,捂着伤,“我哪里是不要命了,因心知你定会替我奔走,故而如此大胆,如今我不是好端端的出来了嘛,陛下也下了旨意,让我与他同查此案。”

颜旭冷哼,自己就是猪油蒙了心,才为这个混.蛋奔走,“你既能出来,可知道是谁有意害你,我思来想去,多半是郝学敏,你与他不合,昨日他却愿替你去跪崇文门,来的路上又...”

栾子钰抬手,起身止住了颜旭的话,边走边说,“断不是他,郝学敏与我不合,不过是因为我瞧不上他目下无尘,只知道死读书,他瞧不起我家境贫寒,又故作样子。只是我知道,他这个人,不屑用这些手段。”

门被他打开了,探头浅笑,“宁大人,进来一叙,我也给你们二人引荐一番。”

颜旭面.色.不改,瞧着很是正人君子的模样,只是栾子钰还是能瞧出他眉眼里带着的不愉快。

宁仇一扭头便瞧见了栾子钰的伤口多了一个红戳子,皱眉抿嘴,碍于他们两人的关系,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进去后对颜旭越发的冷眼相对。

栾子钰眨眼,这两人又还没遇上女主,这么针锋相对干嘛,难不成颜旭的文人劣根病犯了,又瞧不起武将鲁莽不成,眼瞎,妥妥的眼瞎,男神文武全才,要不是勋贵出身,家里又有爵位继承,肯定能中个状元回家。

“这位是北镇抚司千户,宁仇宁大人。这位是我挚友,颜旭。”栾子钰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声气,上前给两人介绍了起来,只是双方态度都很不好。

颜旭绷着脸,起身拱手,就算是行礼了,宁旭听了栾子钰的介绍,心里莫名烦躁,因此只是微微颔首,根本不做反应。

栾子钰瞧着,心想这样难带的局也就自己能在里头调和了,于是向好说话的颜旭攻略道:“宁大人受皇命,调查此案,你昨日瞧出几个不对劲的人,尽可告诉他。”

“郝学敏。”颜旭因着文武不合的惯例,语气也冷了下来,并不信这位宁千户能给子钰伸冤,而且听子钰连人姓氏都读错了,必定是与宁千户有嫌隙,只是碍于皇恩不好说话,因此随口胡诌了一个。

栾子钰挑眉,心思一动,看向门口,“其实当日会试之后,有人给了我一封信,说是此科江南富商郝家给了30万两白银,便有高官卖了考题。”

屋内两人都不是傻的,见状心里都明白了几分,颜旭更是顺着他的话问道:“那你昨日闹得哪一出?”

“还不是为了闹大此事,我想若是有人闹事,能引起了陛下的注意,再把这件事摊到台面上去,是真是假也尽可知了。”栾子钰刻意压低了嗓子,信口胡诌着。

宁仇抽出绣春刀,忽而从门的间隙里插了出去,听到一声惊呼后,皱眉道:“接着说。”

颜旭挑眉,意味深重的看着栾子钰,“那书信可是藏在我租的那个小院子里?”

栾子钰点头,“我又没住的地方,可不就是放在你那边了。放心,我藏得严实,并不碍事,待会儿我与宁大人前去拿回,再细细的查探一番,找出写信之人,一切都能分晓了。”

屋内一静,该说的话都说了,就看有谁会去颜旭的小院子里了。

通过刚才的合作,那两个人也算是能好好说两句话了,尤其是颜旭,看宁千户的眼神明显没那么敌视了,甚至出言问道:“子钰,你头上的伤不是宁千户所为吧。”

“你怎么会这么想,宁千户为人正直,又待人亲善,哪会动手打人?”栾子钰严肃的反驳,眼睛里若有若无的闪着崇拜的光芒。

颜旭突然顿悟这两人的关系,心里明白这是栾子钰的老毛病又犯了,“是是是,我小人之心,当初就不该给你买了五六串的冰糖葫芦,合该让你在地上滚一滚。”

栾子钰被他说的语噎,心虚的看了一眼宁仇,不想自己无理取闹的一面暴露在男神面前,“我是咸的吃多了,这才想要甜的去去味道。”

“那你只吃外面裹着的糖衣,还不如直接吃糕点省事。”颜旭憋着坏,就是不想看见栾子钰这个.傻.子朝人谄.媚,干脆从根源上就断了这种可能。

听着这两人互相斗嘴,宁仇也不做声,只是眼神变动了几下,而后抽回了绣春刀,满脸正经的说道:“走吧。”

栾子钰听见男神这般语气,猜测自己算是没有机会和男神搞好关系了,心里苦闷,瞪了颜旭一下,嘴上却说着软话,“你自己在这多加小心,别出去和他们混在一处,鸿胪寺穷,没什么好的,要是发现吃食太好,定是有问题的。”

颜旭颇为嫌弃的摆了摆手,“做你的事去,毁了我的游街示喜,可别再把我关在这十天半个月的,怪闷的慌。”

栾子钰点头,还想说些别的话,偏偏被宁仇一把拽住了手臂,打开了门,有些跌撞的出了门,面上诧异的瞧着握住自己的大手,这是...肢体接触,而且还是男神主动!!!

不光是系统君瞧着不好,就连颜旭瞧着都不是那么回事,虽然不知道这位宁千户是个什么来历,但是他们两人昨日才认识,今日便拉拉扯扯,只怕对方瞧出了子钰的性子单纯,对子钰另有所图。

以后入朝为官,依着子钰的性格,非但不会避嫌,还会光明正大的和对方交好,届时不管是对方图什么,御史言官也会上奏弹劾,于子钰的清誉也是有损。

守在门外的小吏见两人是这么出来的,着实惊讶,奈何刚才被宁仇腰间系着的绣春刀吓唬住了,又听了那么一耳朵内.情,也就不敢说些什么,低头只当没见到。

栾子钰努力想保持端庄,却压制不住上扬的嘴角,更是和系统君炫耀了起来,‘你瞧瞧,我还是有希望的,哈哈哈哈哈哈!’

‘什么希望,男主这是嫌你拖拖拉拉,这才把你拖走,自作多情个什么劲儿。’系统君觉得自己要是能流眼泪,现在这里就得水漫金山了,男主,他笔直笔直,他冷.血.无.情,他从不拿正眼瞧人的男主,这是抽的什么风?宿主是不是背着他,在别的小系统那边拿了万人迷光环!

栾子钰虽然已经被男神放开了手,但体温似乎还留在手臂上,才不管系统的酸言酸语,眼睛里也闪亮亮的,如沐春风大概就是现在的模样了。

宁仇也不再走在栾子钰身前,只在左手边慢步走着,手里还握着刀柄,赫赫威风,让人看不出心里的念头。

系统君红着眼眶看了半天,心如刀绞,男主该不会真的被宿主掰弯了吧,他还想成功呢,别这么对他啊,正哭丧着脸,页面突然一阵.爆.红,他只能先放下这件伤心事,打开了警示邮件,‘栾子钰,做好准备,仁宣帝即将驾崩,剧情开启了。’

“什么?!”栾子钰正跨着门栏,突然听到噩.耗,被门绊了一下,还好身边还有个宁仇,扶住了他的手臂。而不远处的官道上,一匹黑色骏马直直的向他们跑来,马上的太监神色匆匆,连马都不曾下,便宣读了口谕,召栾子钰入宫。

时间回到一个时辰前,内阁之内,李次辅将不大要紧的折子挑出来看,蔡首辅则是看着诸位藩王上奏请安的折子,以及朝中各项大事,新入内阁的万次辅只能在一边打打下手。

“那栾子钰瞧着倒有些当日栾..那人的模样。”蔡首辅合上最后一本请安折子,颇为感叹道。

李次辅扇了扇破旧的鹅毛扇,含笑道:“蔡相公好眼力,我竟瞧不出他哪里像?想来还是万相公最为清楚才是?”

万次辅捋了捋胡子,眼中淡淡的,“瞧着眉眼间是有些像,不过行事鲁莽无知,也难怪他人质疑。”

李次辅虽是笑着,却没多少暖意,“要说鲁莽,当年万次辅才是鲁莽,竟连嫡子也能丢失,不知近来可有消息?”

万次辅哪里找过,这话说的就是为了戳心,奈何他根基不稳,皮笑肉不笑道:“多谢李相公挂念,先妻去的突然,家里乱做一团,实在疏忽了。可叹我那幼子,知书达理的人品,也不知如今可在人世,又沦落何处...”

“是我的不是了,勾起了万次辅的伤心事,还请见谅。”李次辅心里厌恶极了这人,只是无能为力。

万次辅面上惆怅的摆了摆手,“李相公与岳父生.死.之交,担忧我那幼子也是人之常情,只恨我无力,十年来竟连一点消息也没有。”

“说着栾子钰,怎么就说起这事了。我瞧着他日后还有造化,怕是登阁拜相也指日可待。”蔡首辅往日是坚定的替万次辅开脱此事,今日却是轻轻掀过。

李次辅心里明白,顺着坡往下谦虚道:“蔡相公也太瞧得起他了,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孩儿,哪就有什么造化了。要我瞧,这次的事,定是他平日里自持甚高,受了些许委屈便要闹得天下皆知,日后也是难成大器。”

“我看倒未必。”蔡首辅轻笑着反驳,“这户籍上写了,栾子钰无父无母,只怕这姓氏还是陛下给的,名字里又带了那人的一个字。有着陛下的恩宠,瞧着日后造化不小,没准登阁拜相也就在明日。”

听蔡首辅提及此事,万次辅面.色.算不上多好,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当年他确实与蔡首辅联合,事后没多久便被嫡妻发现,不得已连同嫡子一块处理了。虽得了好处,但这些年,圣上对岳父悔意颇深,只怕来日还得翻案,如此着实不美。

正想着,就瞧见了边疆总督送上来的折子被李次辅放在了不用呈送给仁宣帝那批里,顿然觉得有些古怪,便装作无事随手翻开,竟瞧见了他岳父的死讯,不由心神震荡,敛住心神,将折子随手放进了等下要送去乾清宫里的那批。

李次辅合起一本折子,没有注意到万次辅的所作所为,浅然笑道:“不过是个名字罢了,这天底下,名字里带着钰的,那就只他一个。再说他是段老爷子教的,这名字定是段老爷子起的,蔡相公也太多想了些。”

“哈哈哈,许是年纪上来了,想着往事,又见了今科一甲,芝兰玉树,翩翩公子,心里头倒还有了退意。”蔡首辅如是说着,只是在场之人都明白,这不过是说说而已。

三人彼此说说笑笑的,瞧着很是和睦,不过能在这屋子里当差的都不会是傻的,今日之事分明是李次辅瞧不上万次辅入内阁的手段,又一心偏袒栾子钰,不愿拔苗助长,意在压一压他的傲气。

蔡首辅则与万次辅有了嫌隙,借着栾子钰的姓氏,提醒当年之事,以及今日入阁拜相之荣从何而来。至于万次辅,做了错事,得了好处,此刻又想着平安无恙,只怕蔡万两人的矛盾越来越大,朝堂之上又是一场腥.风.血.雨了。

伺候在内阁里的小黄门们只当没听见这些大佬的讲话,磨墨的磨墨,搬运奏折的搬运奏折,井条有序的工作着,也瞧不出什么异样。

屋内细语时时,窗外却落下了一道惊雷,划开了天空的晴朗,像是打开了新篇章,刹那间停住了所有人心里的.阴.私算计,片刻功夫又是乌云笼罩,内外皆是昏暗,小黄门点起了蜡烛,也未能照亮。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