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沧桑，世事变迁，不变的是棋盘上的厮杀……来，小公子，落子吧。”徐福神色淡然地说道。段炘却迟迟没回过神来，徐福告诉他的一切已经让他忘记了恐惧，沉入思考的海中。
徐福又笑了笑:“奕者，兵之戏也。与老朽下完这盘残局，或能助公子想清楚这一切。”
段炘愣了愣神，从棋钵里拈起一枚白子轻轻的放在星位上。徐福也闭口不再言语，看着面前这个比自己小了不知多少岁的年轻人，心底竟有着一种久违的尊重。
杀不杀这条龙？段炘犹豫着，手里的棋子迟迟没有放下。眼前棋盘上这条延绵了半个棋盘的黑龙只有一只后手眼，只需一刺，然后再强行跨断，应该是无疾而终了。只是自己的角里有些薄味，黑棋在这里仿佛有些手段。徐福下的强硬，仗着二子的优势开局便大捞实地，然后强行打入白棋的中空。如果不杀龙的话是细棋的局面，似乎白稍优一点。
宜将剩勇追穷寇，段炘拈起棋子果断的刺了下去，他觉的自己没有理由不杀这条龙。
徐福笑着将手中的棋子放回棋钵里，摇头道：“这残局，你胜的不够完美。”
段炘将视线从棋盘里收回，轻叹了口气，又指着白棋的角部说：“这里好像还有点味道，这也是我犹豫半天的原因。”
徐福摆摆手道：“老朽算过了，如果走成对杀的话怎么着都是白快一棋。”
“再来。”段炘眼中闪烁着执着的光芒。
徐福笑着把袍子在棋盘上一拂，这棋局转眼间竟又变回了那残局的模样:“小公子不必担心时间，此处时间流速慢于外界。外界一日，墓中一年，在此处身体不会老化。大可尽兴与老朽对弈。”
段炘并不回话，只是再次拈起一颗白子落下。
五局……
十局……
二十局……
两人都没开口，只是不停重复将这残局下完的过程。
终于，第五十局结束。
徐福抬起手，目光投向段炘:“小公子可悟出什么了？”
“帝国不应建立于善人之上，而应建于常人之上。行帝王之事若欲有所成，必顺常人之性。此乃成事之理。”段炘像是梦呓般低语。
徐福略带欣赏地看着他，道:“天资聪颖，孺子可教也。入秦陵与老朽对弈非寻常之境遇，你有此经历亦须把握，能懂多少须看你自身。”
“再来。”段炘眼神坚定地看向徐福，道。
……
转眼，两年。
段炘依旧是一副少年的模样，甚至衣服都没有任何破损，只是目光相比之前不知深邃了多少。
“小公子，你今日……该走了。”徐福收起棋钵，向段炘道。
段炘抬起头，眼中没有一丝情绪波动。他久久地看着徐福:“前辈，您……”
“活了千年，该是寿终正寝的时候了。”徐福从装有白子的棋钵中拿出一颗白玉般晶莹剔透的白子递给段炘，道，“两年，你和老朽学了不少东西，心性也算颇为坚韧了。但老朽知道，你仍有心结未解。”
“请前辈明示。”段炘起身鞠了一躬，目光灼灼地看着徐福。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徐福淡然一笑，“你的心，还有破绽。”
段炘并未接话，只是若有所思的看着那颗白子。
徐福笑着问道:“小公子，还未请教你的名讳。”
段炘也停下了思考，答道:“前辈，晚辈姓段，名炘。”
“段炘……段炘，你这名儿倒是让老朽倒是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徐福慈祥地笑着，身体的轮廓也渐渐模糊，像是要融入周围的黑暗一般。
忽然，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从外衣中拿出一本小薄子:“老朽这里……还有一本小玩意，小公子有时间可看看，对你或有些许帮助……”
言毕，他的身影完全消散在空气中，就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那本破旧的薄子也在段炘的目光中掉落在地。
不知过了多久，段炘跪下朝着徐福身体消散的方向拜了一下，然后拾起小薄子起身回头，走出深渊般的黑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