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 43 章

忍着牙酸寒暄了几句,广平侯便不甚耐烦。他从小就受圣宠,又是太子表弟,镇国公嫡子,走到哪里都是中心,然新科进士们意气风发,对他不甚看得起。跟所有的纨绔一般,广平侯自然腹内空空,有见不惯的,故意请他作诗一首以瞻仰。

广平侯冷哼两声,“作诗本侯爷不会,本侯爷给你说段趣事。天香楼从前有个头牌,叫红袖,□□之夜早早被买走了,但是一个胖子觊觎她,出了两倍的银子。□□爱财,私自应了,隔日却被横尸街头,你倒为何?是谁的手笔?”

他说到这里故意停了。进士们想要追问,又觉得有辱斯文,甚是抓耳挠腮。

广平侯提了声问道:“诸位高才,可有知道的?”

众人虽不好大好猜测,却忍不住嘀咕,有觉得是先出了银子的,又觉得是出了两倍银子的。

“我看高兄脸色不好,可是猜出了是谁?”广平侯扇子指了指高逸。

高逸拱手道:“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侯爷说的趣事在青楼,小生觉得教训却到处可用。这红袖姑娘,是被天香楼给处死了,因她坏了规矩。”

广平侯拍掌不停,“高兄可为国之栋梁。这人,可以蠢,可以嚣张,可以胆小,可以贪财,可以好色,但是不能坏了规矩。规矩一坏,就得有人教你。譬如说林子沐,自从我教教他做人,你看最近不就老实了。”

他还摇着折扇,只是语气森然,神态肃穆,这话里威胁的意思清楚传到每一双耳朵,无端叫人心中一紧。下一刻,他扇子一手,劝歌劝酒,却再没有人敢轻视,作为京中声名狼藉的纨绔,也有几分成色。

四爪蟒纹马车之上,一太监凑到车架上的人耳朵,马车上雍容之人点点头,闭目养神。

然而箫黎川在琼林宴耍狠立威,仿若个人物,转头又跟跟班们去青楼莺歌燕舞。倒是被他威胁的进士们风光无限,有人被榜下捉瓮,有人青云之上。

俗话说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温国公府放榜之后便正式上门提亲,忠勤侯府一口便应,两家交换了庚帖,合了八字,婚期定在年底。之后,忠勤伯府放话,府中二小姐和三小姐也待字闺中,府中特意为三小姐及笄大开宴席,请了成王妃主赞,京中贵妇来了大半。

周云儿一大早便着华服,梳天仙髻,为这一天,心中充满喜悦。

二夫人看她对着镜子在戴首饰,笑道:“可是高兴?”

周云儿连连点头,“高兴,还要多谢娘,若不是您请老夫人出面,姑母才愿给我主礼。”

“我们母女,何必言谢。”二夫人替她簪上一根簪子,理了理头发,“先简单挽一下,待会儿王妃会替你簪步摇。及笄宴,不必紧张,也不必多言,今日你虽是主角儿,但是这种应酬你还掺和不上,老夫人和大夫人她们自会招待客人,若是有人问你什么答不上来,只管笑便是。今日打扮隆重,这首饰便简单一些,我看这堆明月珰就不错,我给你戴上。”

“娘,你就别唠叨了,我都知道了。咦……谁站在门口偷听?”周云儿对着门口喝道。

“看这孩子瞎说什么,周儿快进来,我给云儿梳头发,耽搁了时间了,你们聊,我还有事呢。”不等周周儿说话,二夫人便离屋了。

“今日是妹妹的大日子,给你送个礼物,若是看得上便留着,若是看不上,我自己拿回去。”周周儿将自己用珠儿串的手链给周锦儿。

周云儿将链子放在手心,“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拿回去的道理?我看你就不是诚心送的。”

“不过是个不值钱的东西,你不要也没人要,我可是诚心实意。”周周儿开玩笑道,又指着她耳朵上的明月珰,“这耳环我没见过,真好看。”

“有什么好看的,你要喜欢,给你便是。”周云儿说着要将耳环取下。

“哎,哎……”周周儿赶忙将她拦下,“一对明月珰有什么可羡慕的,我不过是羡慕给你戴上的人。”二夫人平日看似占尽了下风,可是却将三妹的及笄张罗地这般热闹,跟大姐比都不差。不像她,随便摆了一桌酒宴,家中几个姊妹庆贺一下。

“好端端的,丢了这笔做什么?莫非是我磨的墨不好写字?”蜜枣看了半月一眼,十分不解。

“你去做你的绣活吧。别管我。”半月道。

蜜枣知她心里不好受。媒人来府里好几批了,大少爷今儿这个宴,明日那个宴,府里都在说大少爷定亲的事。季月也特意来瞧半月,又不知如何安慰她。大少爷总要娶亲的。她想了想,去找南风了。

“季月?今日怎么过来了?”南风大着肚子蹲在地上烧火,看见季月,连忙放下柴火,拉了她进屋,“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季月摇头,“我能受什么委屈?只是想你才特意过来瞧瞧。你婆婆不做饭?让你这么大肚子忙活?”

南风道:“她去上差了。如今天气一日日暖和起来了,府中在准备夏衣,针线房很是忙碌。”

“你丈夫呢?是去赌还是去嫖了?”

南风神色顿时不好,她抬手像是驱赶什么一般:“难得你来找我,不提无干的人。你今日过来是做什么?我肚子大了,精力不济,也没顾得上别的,大少爷那里可一切都好?”

季月道:“大少爷那里都好,只是半月心思重,我有些着急,才来找你出出主意。”

南风摇头叹气,“别的我还能跟你说道一二,半月那里,我也无能为力。她若是哪日不开心的,都是少爷哄着的。”

季月十分惊讶,“想不到少爷对她如此好,怪不得她如今受不住。”

南风笑道,“少爷啊,跟疼闺女一样疼半月,你可知,半月来月事,还是少爷告诉她的呢。只要有半月在,少爷眼里谁都看不见。”

季月惊讶道:“少爷竟连姐姐这般能干的都瞧不上?”

南风苦笑,“我算什么能干?若是能干,也不至于让这个家跟团臭狗屎一般。你难得过来,不跟你诉苦了,我在做饭,你吃了再回。”

季月忙推辞道:“少爷那里我没告假,还是要尽快回去上差的。碰上烂泥,姐姐纵使十八般武艺,也是使不出来。姐姐莫想别的,好好修养着,等生完孩子,还回少爷那里去做事。”

南风摇头,“少爷马上要娶亲了,不知什么光景,连半月都为难,哪里我的位置?府中近日说是在放一批人,只要出了卖身的银子,就能脱了奴籍。我婆婆说要请了老夫人全家赎身,出府过日子。”

“好端端的,怎么就放人了?”季月惊讶道。

“我知道的也不多,我婆婆说是为大少爷积福。”

季月宽慰了南风几句,去厨房拿饭的时候,又旁敲侧击了一番,真打探了有好几家已经赎身了。回头她便将消息跟半月说了,“老太太和大太太的陪嫁,走了好几家。厨房的张大婶说是犯了错,被赶出去的,只是顾忌老太太和大太太的面子,才说是赎身。”

半月看季月神色激动,摸出几个碎银子给她,“这也是个机会,你请人喝茶,好生打探一下,若是能出府,自然再好不过,只是别心急,犯了忌讳。”

季月知半月心思,她拿了银子,得了消息,也来跟半月说一说,这几日大夫人跟相府来往密切,半月心中一紧,莫不是给大少爷定了?

不止格致轩,后面一排的几个院子,对府里的消息都盯得紧。

“今日有别府太太来家中,大太太独自接待,听说走的时候太太亲自送到大门外。明春说大姑娘只怕定了。”

“广平侯府竟然请了媒婆过来。那媒婆脸上直掉粉,真个丑死了。”

“听说老夫人和侯爷吵架了。”

周云儿只当故事听着,到二老爷将她叫过去,周云儿才知这故事里也有她。

二老爷对她道:“你如今年岁也大了,近日少出门。若想看书,便叫钟大给你买去。”

钟大是西厢的大管家,旁人轻易使唤不了。钟珍道了谢,又试探道:“女儿初一十五要跟着祖母去庙中祭拜,不敢推辞。”

二老爷看了她一眼,“你可见过广平侯世子?”

周云儿惊讶摇头,“未……曾。”

“他昨日上门提亲。”

周云儿一惊,广平侯竟是向她提亲?周云儿心思复杂,对了二老爷没表露心绪,道:“出来行走,总不防被谁远远瞧一眼,被谁说上几句。”

二老爷点头,“言之有理,总不好因噎废食,只是你平日里出门,多带些人跟着。那广平侯想要娶你做妾,那是万万不行的,若是别的高门大户娶你为妻,爹定会仔细考虑。”

“多谢父亲。”周云儿低头道。

“父女之间,何须客套。”二老爷说完,给周云儿递去一些银票。都是十两五两,面额不大,平日里花用十分妥帖。

周云儿走出西厢,回望着长长的回廊,心思复杂。

“小姐,你在看什么呢?”春红好奇道。

“九曲回廊,有人心复杂吗?”

春红知这话不必回答,她看着周云儿清淡飘远的神情,不知为什么有些心疼她。只是,侯府的姑娘又有什么值得心疼?总比她这些伺候人的丫鬟日子好过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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