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同心难改

所幸,柳思翊是有感觉的,她还不是真正的半身不遂,只是相对于以前的敏感,现在浅了许多。

现在的她,下肢唯一能感觉到疼的地方就是骨碎的膝盖,这隐隐的痛感让她觉得自己还是有希望站起来的。

只是她和凌阡毓之间再也找不到以前的节奏和默契。

她甚至觉得凌阡毓的手别扭。

“算了吧阡毓。”她有些失落,也受到了打击。

“不舒服是吗?”

“你手怎么了?”

“没,没事啊。”她试图掩藏,可一举一动哪里能逃过柳思翊的眼睛,“别骗我。”

见她坚持发问,凌阡毓随便找了个借口想搪塞:“没事,有点抽筋。”

“抽筋...”

果然,因为她不能动,导致了一系列问题。

“不是,我晚上拖地的时候有点扭着了,所以你看我...”凌阡毓开始瞎掰扯,“你也知道我以前十指不沾阳春水,什么都不会,现在毕竟初学嘛,有些事情不是很擅长。”

柳思翊默然不语,眼里透着狐疑,阡毓的嘴,唬人的鬼。为了安慰自己,可能会无所不用其极,她都不知道该不该信。

这些日子,拖累她太多。

“睡吧,帮我翻身,抱着我睡。”柳思翊别过脸,没有勇气直视凌阡毓有些红晕的脸,心里一直隐隐作痛。

凌阡毓屈指动了动,她的手确实有伤,不过是手腕扭到了,帮她轻轻翻动胯和腿时,使不出半点力气,全靠意志撑着。

这几天她身心俱疲,但也一直都相信这样漫长煎熬的过程,总会过去。

她抱着柳思翊后背,轻轻吻着她发丝,喃喃道:“晚安”

“晚安。”

这一夜,柳思翊失眠了,或许期待已久的复健就要开始,让她有些紧张。

复健是最后的希望,如果康复不了,就给她判定了死刑。她不敢去想结果,但又很期待明天。

她最近变得有些神经质,敏感多疑,也有些讨厌现在的自己,唯唯诺诺,怕这怕那,她不该是这样的人。

这样下去,阡毓会不会越来越嫌弃自己?她会不会也很讨厌这样的自己?

凌阡毓同样睡不着,闭上眼睛就会想明天做什么,明天柳思翊吃什么,做什么事情能让她开心不多想,今天做的够不够?有没有触及到她心房?

为了治疗柳思翊,祁沐宛动用了美国许多关系,她请来的复健医师曾在美国帮助多位病人站起来过,当然这不是一个绝对值,也有许多人只能靠机器才能行走,也有些人效果微小。

这个人非常难请,她是中美混血,名叫华美琪,来中国的次数屈指可数。她学过普通话,能够保持基本的交流。

当然,她学普通话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某个人,这次她被祁沐宛“忽悠”回来,完全是看在交情和人情上。

复健开始前,凌阡毓接到余心欢的电话。

“阡毓,你要注意在她复健的同时,心理疏导也要跟上。”

“姨妈,她现在恐怕很难...”凌阡毓有些担心。

“笨,让她接受不一定是找心理医生,她是需要能说话能分享心情的人,但这个人一定不是你。”

“您的意思是找一个她亲近信任的人?”凌阡毓觉得蓝楹和海芋都不合适,她们跟自己一样,容易带入个人情感。

“谁合适你自己想。”

挂完电话,凌阡毓陷入沉思,思翊朋友很少,能让她敞开心扉的没有几人,蓝楹大大咧咧不适合说这些,海芋不会懂她感情的烦恼,那就只有一个人了。

祁沐宛。

反正最近她为了蓝楹的事,一直闲在国内,既然这位医师也是她请来的,那么她顺便开解思翊也是可以的。

何况,祁沐宛也能帮到自己。

想到此,她决定多“麻烦”祁沐宛几次。

祁沐宛懂她们之间的感情,也跟柳思翊惺惺相惜,她是合适的人选。

凌阡毓只希望柳思翊真的能够对人敞开心扉,她最近笑意越来越少,真担心她会抑郁。

复健开始时,柳思翊有些紧张,在得知她症状后,华美琪先问了几个问题。

“x生活有影响吗?”

柳思翊摇头。

“骨折的腿有痛感吗?”

“有点。”

“掐自己有知觉吗?”

“很浅。”

她认真地在工作簿上记录下来,微微一笑,眼睛恍如平静的海面,湛蓝纯净。

“柳小姐,在复健开始前我希望你明白,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不能过于心急,这个过程会有很多次失败,也希望你正视结果来临之前的所有挫折,这是都是必经之路。”她的普通话有些蹩脚,努力地把每个字都说清楚。

柳思翊点头:“我明白,华医师,请你开始吧。”

“ok。”华美琪转头看向一旁的二人,作了一个请的动作。

“我也要走?”凌阡毓指着自己,话音刚落就被祁沐宛拖走了。

正如华美琪说的,复健的过程柳思翊可能会跌倒很多次,无数次的狼狈和失败之后,结果还是未知数。

这样的她,不会希望被任何人看到,包括凌阡毓。任何人在场,都可能会干扰到她们。

只有医师对病患,一对一的情况下,才能心无旁骛地练习。

凌阡毓想陪伴,只能用另一种方式。柳思翊复健,她就健身,她相信“同心难改”的力量。

巧合的是,祁沐宛虽然看起来瘦弱,也是健身爱好者。在美国时常组织户外活动,偶尔也会参加极限运动。

她懂健身的窍门,也知道怎样才能有效快捷地让身体进入状态。

凌阡毓身穿黑色运动内衣,搭配着休闲短裤,整个人看起来高挑而纤瘦。

祁沐宛不喜欢跑步,给凌阡毓锻炼也用了初等体能课程的搭配。可是凌阡毓完全不按照她的法子走,在本来动作的基础上自己又加了强度,也增加了时长。

汗水浸透了全身,从开合跳到波比跳,从高抬腿到登山跑,凌阡毓不给自己停下来的机会。

她只有把力量和体能练上去,才能轻松地抱起柳思翊。

“喂喂喂,可以了,你基础不足,不能继续了。”祁沐宛想叫停,凌阡毓意识有些恍惚,只觉得全身血液在燃烧。

“够了够了,做几组俯卧撑缓一下,听见没有,我说话呢?”祁沐宛扯着喉咙叫喊,凌阡毓这才慢慢停下,她觉得自己的心脏要从身体蹦出来了,上气不接下气。

“走几圈,平复呼吸,不能停下。”

凌阡毓大汗淋漓,眉眼脖子都是汗水,她双腿颤抖,体能消耗过大,以至于每走一步都要倒下。

“可以了...”走了三圈,她趴下准备做俯卧撑,祁沐宛蹲在她身边,拍了拍右胯骨,“你这动作不标准啊,夹臀收腹,后背要平,右边怎么总是塌下去?”

她发现凌阡毓的身体无法维持平衡,歪歪倒倒好像没有力气支撑自己,“没力气?”

凌阡毓摇头。

祁沐宛托腮凝望,发现她是右半边身体没有力量,再观察她右手,似乎没有用上力气。

她忙阻止:“阡毓,你过来。”

“怎么了?”凌阡毓坐了起来,脸色煞白,吓了祁沐宛一跳,“你运动过量了,今天就到这吧。”

“那不行,这才多久,我体能太差了,必须赶紧练上来,你帮我再制定一套练臂力的方案,要速成。”

“健身是有方法但绝对不是速成的事情,你不要急。”

“不行,我等不了。”凌阡毓抬起右手,痛感让她忍不住抚了抚,幸好今天这套动作没太用手,但刚刚俯卧撑那会,她的右手疼得完全使不上力气。

祁沐宛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右手怎么了?”

“扭伤了,有点疼。”这就是昨晚她跟柳思翊不能同节奏的原因,她的手不知哪次抱柳思翊扭到了,因为力量不够强行驱动身体,导致适得其反,拉伤了筋。

她藏得深,每天都表现得若无其事,疼的时候咬咬牙忍过去,最辛苦的就是要拿重物和抱柳思。

现在,她的手腕只要轻转就会很疼。

“你怎么不去看看医生?”

“这种时我怎么能去看医生,我有涂药,养养就好了。”凌阡毓说着说着感觉整个人都开始不好了,先有些发晕,然后呼吸困难,每一口都要吸气很久。

祁沐宛无奈地摇头:“你知不知道抱人要讲究方法的,你现在是不注意拉伤手,回头很可能扭伤腰,等会我先教你深蹲,再抱她的时候要用巧劲不要用蛮劲。”

凌阡毓蜷着腿,感觉头越来越重,她点点头却没力气回答,胃里翻江倒海,有些犯恶心。

“沐宛...”就连声音都变得虚弱。

“嗯?”

“你得帮我,把体能锻炼上来,日子长着呢,我得把她照顾好。”

“那你也不能这样消耗自己啊,这么锻炼很危险你知道吗?你心率都到170了,不要命了。”祁沐宛真是拿她没办法,一个一个的不让人省心!

凌阡毓觉得自己快不行了,她缓了很久,这种不适感依然没下去。

“沐宛,我好像有点...想吐。”

“我就知道!”祁沐宛气急败坏地扶起她,“早点听话不好吗?”没有运动基础,突然强度过盛,身体负荷不了,五脏六腑都会引起不适,严重会呕吐甚至晕倒。

凌阡毓拼起来真是做什么都玩命!

她趴在马桶边上,呕出来的都是酸水,一遍又一遍。

可这点辛苦算什么,她就想让自己有个好体魄,去好好照顾思翊。只有跟思翊同步,她才会觉得充满力量,无奈身体不争气...

隔壁在复健的柳思翊,在自动助力器的辅助下扶着栏杆站了起来,只是她太急切了,想要松开手看看自己的承受力,结果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诶,你还不能松手,不要着急。”华美琪试图去扶她,柳思翊沉音说:“别扶我,我自己来。”

华美琪愣了愣,又是一名不听话的病人?好,她就看着柳思翊吃苦头,许多人都以为凭借意志能够战胜□□,真要是这样还要他们这些医师做什么?

柳思翊趴在地上,双拳紧握,咬牙撑起上半身,想要拖动有些疼痛的右腿,至少挪一挪也好。

可是,腿根本不像自己的,如果不开启助力器,她没有任何办法办到。

她不信,她不信机器都上了,自己还是站不起来。

“喂,姑娘,倔强是会吃苦头的。”华美琪见她依然没有妥协的意思,想帮忙,柳思翊依然沉默不语,不给回应。

她用双肘撑着地面,拖着有些沉重的下肢向栏杆挪去,摩擦之间肘部皮肤红了,她还在坚持。

“坚持不是这么用的。”华美琪淡淡地说道,她要看看这个女人到底准备怎么抵抗。

约莫五分钟,柳思翊终于摸到了栏杆把手,她借力栏杆辅助自己,艰难地站起,可只要把力量灌入下肢,她就要跌倒,最后只能妥协在了复健器的支架上。

“抱歉,华医师,请继续吧。”

华美琪惊讶地看着她:“你看起来很累了,不休息休息?”

“不用身体的劳累不算什么。”

“我是怕你心累。”

柳思翊没有回答,只是说:“请你继续吧。”

凌阡毓瘫在卫生间,吐完后才觉得好些,她漱了漱口,有气无力地走出去,感觉自己好像用尽了这辈子的体能和力气,说话都觉得吃力。

“下次听不听话?”

“保证...听...”她说话还有些断断续续,走路有些不稳。

祁沐宛上前扶着她,埋汰了一句:“不见棺材不掉泪!”

凌阡毓低眉浅笑,她能怎么办?她能做的只有这些。手腕扭伤算什么,平时累点算什么,她身体的辛苦永远比不了思翊心里的苦。

“我想去看看思翊。”

“最好别。”

“偷偷的瞄一眼就回来,行不行?”

祁沐宛拗不过她,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无法拒绝凌阡毓,有时候会在她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本来该是尖牙利齿的老虎,现在温顺得像只小猫。

复健是个辛苦的过程,柳思翊一直在挑战自己的承受极限,吃了不少苦头。摔倒几次再起来,肘部已经擦破皮,华美琪也算阅病人无数了,柳思翊让她开了眼界。

她接触的多数病人都小心翼翼地循序渐进,生怕急切最后适得其反,但柳思翊无所畏惧,她身上那股韧性和不成功不罢休的坚强让她有些动容。

来来去去几十遍,反反复复无聊的局部练习,柳思翊不仅耐心,学得还很快,除了有些急于求成,偶尔不听话,这个病人还算有觉悟。

见柳思翊已经汗流浃背,衣服浸湿,华美琪说:“你休息会吧,体能到极限了吧。”

“不用,我还可以继续。”柳思翊扶着助推器,艰难地挪步,右腿膝盖的刺痛像被千万根针扎进骨肉里,因为全身肌肉紧绷导致每根神经都在痛,这种艰辛常人难以体验。

她再次试图松开手,刚想释放力气的时候,华美琪就说:“不想摔就别急于求成。”

柳思翊没有听,她觉得自己可以,一定可以!即使摔得鼻青脸肿,她也要一次次的尝试,失败多了或许等待自己的就是成功。

知道她会坚持,华美琪只得补一句:“注意力集中在胯部,将力气转移试试。”

柳思翊先松开一只手,身体已经歪歪倒倒,勉为其难地站着,华美琪想叫停时,她双手已经离开助推器,刚想挪腿,整个人栽了下去,华美琪阻拦不及,柳思翊的嘴巴磕到了复健器的把手,唇口破损,顿时出了血。

“思翊!”

凌阡毓不顾一切地冲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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